第54節(jié)
那女人停頓了下,冷冷地說:“你還是去死吧?!?/br> 言罷,那女人就牽著紅葉走了。 張子堯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嘟囔了聲“這女人莫名其妙發(fā)飆是不是瘋了”,正想安慰一下張三,誰知道一轉(zhuǎn)過頭,便發(fā)現(xiàn)張三正直愣愣地盯著自己。 張子堯被看得慎得慌。 “你騙我。”張三盯著張子堯,目無情緒道,“你是那個女人的兒子?!?/br> “等下,我怎么騙你了?元氏是我娘親沒錯,可是你也沒問,”張子堯后退一步,“而且退一萬步講,你跟我說的那些東西跟我是誰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差點就把那件事告訴你了。” “什么事???”張子堯一頭霧水。 張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片刻之后,他突然嘆了口氣,整個人仿佛突然被抽空了靈魂,他原地在篝火前坐下:“我完了?!?/br> “什么?” “你知道吧?關(guān)于無悲城那個廣為流傳的故事,最后,公主忠心耿耿的鐵騎殺死了公主。” “知道啊。” 張三轉(zhuǎn)過頭死死地盯著張子堯,緩緩道:“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魍聪職⑹謫???/br> “……不知道?!?/br> 張三苦笑了下,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仿佛自言自語道:“是因為人心,永遠得不到滿足的貪欲?!闭f罷,他的腦袋耷拉下去。 之后任憑張子堯再怎么問,都不肯再說一個……字——方才的一幕仿佛猶如一個插曲,現(xiàn)在周圍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飛吹過黃沙發(fā)出的輕微風聲。以及篝火里干燥的木頭炸裂發(fā)出的噼啪聲響。 關(guān)于“鐵騎為什么殺死公主”張子堯最終沒有也得到一個標準的答案。 …… 第二天早上,張子堯剛睜開眼,扶搖便擰著腰肢來到他跟前,笑瞇瞇地告訴張子堯:“哎,你知道張三吧?” “知道啊,昨天才說過話?!睆堊訄螂S手撿過件外套披上。 “他死了。” 張子堯剛睡醒,腦子還沒清醒,聽了這話穿衣的動作一頓,一只手還半套在袖子里,他抬起頭下意識地反問:“你說什么?” “今兒早上老娘在圍觀漢子cao練陽剛美景的時候,他也在隊伍里,然后突然‘噗’地一下,”扶搖做了個天女散花的手勢,“化成了一堆黃沙。” “……” “聽說是因為他昨天惹他老婆生氣了?!?/br> “……” “所以說,你們這些男人啊,千萬不要惹自己老婆不高興,”扶搖抬起手,點了點愣怔的黑發(fā)少年的鼻尖,竊笑道,“搞不好,會死的哦?” “我好龍陽?!?/br> “一樣,男人也有小氣的?!狈鰮u笑道,“你看看外頭掛著的畫卷里那條龍,你見過比他還小心眼的么?” “那確實是沒見過?!?/br> 張子堯一邊隨口敷衍一邊爬起來,穿好了衣服猶如行尸走rou一般走到洗臉盆前洗臉——直到水嗆進鼻子差點把自己憋死他才反應(yīng)過來要把臉從臉盆里拿出來,看著銅鏡里那個一臉茫然的少年,張子堯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大腦在聽見張三死去的消息時便放空了,而現(xiàn)在,他不得不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張三是不是他害死的? 張子堯陰沉著臉,不愿意說話了,滿腦子都是昨兒個張三跟自己說過的事—— 然而那些東西含含糊糊的,似一團亂麻,根本理不清個頭來。 此時張子堯自己洗漱完又來到畫兒跟前,將睡得迷迷糊糊的素廉弄起來,拽著那纏滿繃帶的手的小孩將他抓到洗臉盆前,用之前專程留著的干凈水投了帕子,然后給他擦臉,素廉一臉不情愿地往后躲,張子堯嘟囔:“別動,不洗干凈傷口怎么能愈合?” “我臉上沒傷。” 張子堯假裝沒聽見,只是一邊擦臉一邊同他說:“我跟你說,外頭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小丫頭,昨兒我看見了,你好意思在同齡人面前邋邋遢遢么?” “我今年一百零七歲了,哪來的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丫頭’?”素廉面無表情地說著,像是怕他這么動張子堯不小心帕子擦歪了手碰到他的臉,還是將帕子接過來,“這里怎么會有小孩?” 張子堯正想回答,這個時候,扶搖又沒骨頭似的纏了上來,用很隨便的語氣說:“說到小丫頭,今兒早上我遇見你娘,還看見她在同一對年輕的母女發(fā)生爭執(zhí),好像是因為你娘跟那小丫頭說了幾句話,那小孩子她娘親就像是瘋了似的沖上來將她們拉開,嘴里說著什么讓你娘要知道感恩考慮為人父母之類的話,真是莫名其妙——” “我娘?和紅葉?” “紅葉?那個小丫頭么?是啊,當時若不是我在還真不知道那個瘋女人是不是能做出什么更瘋的事出來……哦對了說到這個,還有一件事告訴你——你妖仙奶奶發(fā)現(xiàn),上一次咱們爭執(zhí)關(guān)于你娘脖子上的刺青的問題……” 張子堯給素廉擦臉的動作一停,似乎有些敏感地擰過腦袋問:“怎么了?” “好像是咱們都看錯了?”扶搖說,“今兒個我在同那對母女拉扯的時候仔細看了,那薔薇原來是完全盛開的,層層疊疊的怒放,特別好看……我也想要一個!” 而這個時候,張子堯已經(jīng)完全聽不進去扶搖在說什么了,他滿腦子都是張三跟他說的話—— 【當鬼的時候你肯定總是在想,能讓我再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就好了——等這個愿望實現(xiàn)后,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愿望變得沒那么簡單了,你還是想做人,一個不用依靠任何人就能好好活下去的人……】 【只要你在薔薇消失或凋謝之前——】 一樣的刺青,張子堯看得時候明明是個花骨朵;后來扶搖再看,就說那明明是一朵半開的花;結(jié)果到了現(xiàn)在,扶搖再去看,又說大家都看錯了,其實那是一朵完全盛開的花—— 如果大家都沒看錯呢? 如果是那刺青本身就是會變化的呢? 想到這,張子堯心跳得幾乎快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他猛地一個轉(zhuǎn)身,動作太大帶翻了水盆發(fā)出“呯”地一聲巨響! 在他不遠處正趁著他發(fā)呆想要趁機開溜的素廉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立刻轉(zhuǎn)過身說“我沒想偷跑”;在素廉身后,原本盤在亂石山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龍也睜開紅色的眼,一眼便看見少年風風火火跑出帳子的背影,他納悶兒地打了個嗝兒,然后看著站在畫下面的小孩沒好氣道:“大清早干嘛呢你們,人飛牛跳的?” “我不知道啊,”素廉蹙眉,轉(zhuǎn)頭問扶搖,“你同他說什么了?” 扶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也是一臉無辜:“奴婢說了什么大人您不都在旁邊聽著么,誰知道哪兒就觸動了他的神經(jīng)——” “你們倆準備在這討論到什么時候?”燭九陰沉下臉道,“還不跟上去看看?” 扶搖“哦”了下轉(zhuǎn)身就要去追,然而還沒走遠,又聽見燭九陰在后面嚷嚷:“去哪?畫兒!畫兒!” 扶搖一臉恍然這才轉(zhuǎn)過身,在素廉跳進畫卷里的同一時間將畫卷從墻上取下,隨便倦了卷便抱著,擰著腰往張子堯離開的方向趕—— 蛇妖擰著腰肢在那追,然而剛開始她還能看見張子堯的背影,追著追著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在畫卷里的燭九陰氣得打跌:“快點快點——哎呀人都追丟了,本君用爬的都比你快!” “那大人您到是下來爬,”扶搖抱著畫卷嬌聲道,“奴婢這可是最快了?!?/br> 一邊說著,一邊扭著腰繞過了兵營帳篷。 素廉:“你就不能走直線?” “蜚大人真會開玩笑,”扶搖道,“您見過哪條蛇會走直線的?” 素廉:“……” “一般蛇還不長兩個腦袋呢,你這么守規(guī)矩怎么不砍了一個去?”燭九陰沒好氣道。 扶搖:“哎喲,真暴力,果然還是燭九陰大人——那自然是因為扶搖怕疼啊。” 一把壺搜著,扶搖繞過了第四個兵營帳篷,而這個時候,張子堯已經(jīng)跑得鬼影都沒有了。 素廉:“跟丟了?!?/br> 扶搖:“沒有,地上有腳印,沙漠就這點好?!?/br> 燭九陰:“……” 他上哪找的這么一大群廢物? 第53章 薔薇盛開之時 張子堯找到元氏的時候,她正跟紅葉在一起,昨天那個女人不知道到哪去了——此時此刻紅葉正背對著元氏,蹲在地上拿著一根小木棍玩耍螞蟻,而元氏手中握著她的素簪,正緩緩接近紅葉那正暴露在她眼皮下的頸脖…… 張子堯渾身一震,心頭瞬間收緊,竟是不受控制一般失聲叫了聲:“娘?!” 被他這么突然一叫,元氏似也被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張子堯瞪大了眼滿臉驚慌失措瞧著自己,她先是微微一愣,手上的釵放下了,隨即臉上露出個歡喜的表情:“子堯?你怎么來了?” 張子堯微微抿起下唇,想說“我若是不來會發(fā)生什么”——然而這樣刻薄的話卻到了嘴邊還是被他吞咽了回去,他來到元氏身邊站住,看了看紅葉欲言又止,這時候元氏抬起手輕輕壓在自己的唇上搖了搖頭。 蹲在地上的紅葉抬起手摸摸腦袋轉(zhuǎn)過頭來,扯扯元氏的袖子,奶聲奶氣道:“元姨,發(fā)簪呢?你是不是舍不得,不愿意給紅葉了?” 元氏笑了笑,一邊說著“沒有呀”一邊將之前那簪子小心翼翼的地插.進紅葉的發(fā)髻里,又找了個理由將她打發(fā)走了——紅葉得了發(fā)簪正迫不及待想要找鏡子看,便爽快地應(yīng)了轉(zhuǎn)身便跑開,只剩下張子堯和元氏站在那,一時間場面居然有些尷尬…… 元氏看著紅葉跑遠的背影道:“紅葉不知道她爹沒了,娘怕你說錯話。” 張子堯:“……” 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或者干脆給自己一巴掌更加爽快。 而此時元氏見張子堯那模樣,似已經(jīng)猜到他是之前誤會了什么這會兒正愧疚,也并不惱怒,只是笑吟吟地拉著拉著張子堯,在自己的跟前坐下,又像是張子堯小時候常有的那樣摸摸他的頭:“子堯,怎地這副表情,你抬起頭看看娘,娘沒生氣?!?/br> 張子堯低著頭,抿著嘴不肯說話。 元氏卻緩緩道:“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早晨,張三死了,人們都說是因為他對一個京城來的畫師說了些什么,說錯了話,惹得他娘子不高興了——” 張子堯:“……” 張子堯抬起頭正想說些什么,這時候又看見扶搖抱著畫卷扭著腰遠遠要走來——只是這會兒被張子堯看了一眼,她又像是被施了什么法似的定在原地……過了一會,她低下頭,像是跟畫卷里的誰斗起嘴來,大概是在跟誰爭論到底要不要過來礙事。 ——這三只動物湊在一起就沒完沒了的嘴碎。 張子堯收回目光看了看元氏,目光稍稍在她頸上停頓了下——他確確實實看見了一朵盛開的極其絢爛的薔薇,刺青淡淡的粉色,像女人額見的花佃,極美。 張子堯猶豫了下叫道:“娘……” “你知道了什么,現(xiàn)在又覺得緊張,那是自然的?!痹暇従彽?,“你這孩子從小就是心軟,遇見什么總是先替別人想著,這會兒有了想法,娘不怪你——讓誰聽見那說法,都是要產(chǎn)生想法的?!?/br> “張三沒同我說什么,他話就說了一半,說什么薔薇凋謝之前,無悲軍要做些什么就可以變成真的活人——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薔薇怕是娘身上突然出現(xiàn)的刺青……”張子堯嘟囔道,又低下頭,“他死得冤枉?!?/br> “他死得不冤枉。” “……?” 元氏坐直了身體,談及李三,面色變得有些冷淡:“他沒告訴你的,娘告訴你。” 元氏:“起死回生之人自醒來起,便會自行知曉三點——其一,不可離無悲城鏡女巫過遠,否則三魂七魄會逐漸喪失,畢竟不是真正的活人,三魂七魄更想是強塞進一具軀殼里,無束縛,自然容易神散……娘從無悲城到京城找你的路上,便是丟了‘尸狗’一魄,自此無大喜之心,亦無警覺性,睡得沉,不會輕易醒來?!?/br> 元氏說著摸了摸頸部,停頓了下繼續(xù)道:“其二,一段時間內(nèi)被鏡女巫最后喚醒之人,身體某處會出現(xiàn)一朵薔薇刺青,開始為花骨朵,而后逐漸松拓,至半開,至全開,最后花至荼蘼面臨凋謝?!?/br> 張子堯初聽聞元氏為上京尋找自己,丟了魂魄,分外詫異——再想到他這做兒子的對于娘親異常狀絲毫不覺還疑神疑鬼,一時間更為愧疚,悔不當初,幾欲紅眼,伸出手握住元氏的手,用沙啞聲音道:“娘……” “第三,”元氏反握張子堯之手,幾乎一字一頓,“薔薇凋謝或者消失之前,殺女巫,可為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