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你怎么看得見我們?” 白無常一臉古怪地替他將話說完了。 張子堯茫然地看了看周圍的人,停頓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問題出在哪——原來方才一屋子人并非有意將他當做背景板看待,只是因為他們都以為,他看不見黑白無常! “可是我就是看見了啊……”張子堯舌頭打結,突然緊張了起來,“不行么?不好嗎?我是不是不合適看見他們?” 啊啊啊聽說只有將死或者已死之人才能看見陰差—— 不、不會吧?! 張子堯抬起手指指自己的鼻尖,萬般艱難問道:“我要死了?” 白無常還是那副古怪的表情看著張子堯,動了動唇,似欲言又止的模樣……而此時,黑無常瞥了他一眼,一個穩(wěn)步往前,淡淡道:“死不了,方才才查過你陽壽,至少還——” 話還未落便被白無常一把捂住嘴:“老范,天機不可泄露!” 都違規(guī)去特地查看了此人陽壽,還怕什么泄露天機?這會兒黑無常被捂了嘴沒辦法往下說,只是無奈看了白無常一眼,后者放下鎖鏈,將那小沙尼隨隨便便往黑無常那里一塞,而后他露出個吊兒郎當?shù)谋砬?,一只腳便踏上了床邊擺出個流氓標準的姿勢,湊近了站在床邊的張子堯—— 他用一根手指,挑起少年的下顎,叫他不能躲避地與自己對視。 他盯著少年的眼睛看。 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他的鼻尖。 近在咫尺的距離,張子堯能看見對方那雙像是狐貍一樣的眼深深望入自己的眼底,良久之后,白無常突然道:“我知道了?!?/br> 張子堯:“?” 白無常:“你最近幾日之內是不是碰過什么不該碰的東西?” 張子堯心虛地看向素廉,素廉淡淡道:“碰過。” 白無常輕笑一聲:“發(fā)燒了吧?” 張子堯繼續(xù)盯住素廉,后者又替他回答:“差點燒死?!?/br> 至少此刻之間都堅持那是累著了的張子堯露出個尷尬的表情:“第二天就好了啊,真的。” “那就對了,這孩子怕是瞎碰了什么不該碰的東西,被臟東西附了身——” “啊,”被黑無常扣著肩膀的小沙尼叫道,“是犬神大人!那日善聽聞,有個少年撿起了朧真大人和犬神大人的契約書,犬神大人受到了冒犯,就附身在那個少年身上!怎么,那個人就是你么!” “一只狗也能叫大人,”白無常一臉“你逗我”的輕蔑,直起腰用手肘統(tǒng)統(tǒng)黑無常,“老范,讓你管哮天犬叫大人你樂意么?” “你住口?!?/br> 黑無常躲開他。 白無常討了沒趣,摸摸鼻尖攏袖子站好:“就是這么一回事啦,那日你被邪魔入侵,本應該遭遭罪好一番折騰,結果大約是半路被什么大人物強行拔穢……” 白無常說到“大人物”,突然明白什么似的回頭看了一眼黑無常,后者面無表情地回視他—— “結果那個人,手法大概是粗魯了點,”白無常猶豫道,“留下些不干不凈的氣在你身體里,陰錯陽差便讓你開了陰陽眼——” “難怪你可以看見書屋里的文車妖妃!”小沙尼一臉恍然,“原來是這樣?” “怎么,一樣的妖孽除了你果真不止一個么?”白無常回過頭冷笑著看小沙尼,后者立刻一臉驚恐用雙手捂住嘴。 而此時,張子堯皺起眉,總覺得自己好像隱約想明白些什么—— 比如那一晚,夢境之中,被某個人抱進懷中的感覺,未免,似乎,有些真實。 “鬼使大人,”張子堯垂下眼,突然用冷靜的語氣道,“敢問你們說的,那位大人物,是否和讓你們來看著我的大人是同一人?” 黑無常:“……” 白無常:“嗨呀,我們在帳子外說話你都聽見啦?” 黑無常:“你嗓門那么大,不是聾子都聽見了?!?/br> 白無常:“……” 張子堯停頓了下:“那人是誰?” 白無常緊緊閉上了嘴。 …… 一刻鐘后,黑白無常站在帳子之外,見里面的燭火人影晃動了下,然后被人吹滅。 寒風吹過。 裹著黃沙。 看著手中空空如也的鏈條,白無常臉色難看:“老子當鬼差幾百年,第一次沒拿到人還他娘被人活生生趕出來??!豈有此理!?。∧切『⒁策婀至?,聽了燭九陰大人的名字面色說變就變,人家不是為他好么,那可是燭九陰,老范你就說你這輩子什么時候見這位大人對除了自己外天上地下隨便什么東西這么上心過?還雇傭咱們給他當保姆來著——嗨呀!好氣?。≡趺床恢篮么跄?!” 一串絮絮叨叨的抱怨,換來身邊黑無常一個“嗯”。 一個淡定的“嗯”。 “你嗯什么嗯!倒是說句公道話!你氣不氣!” “氣不起來。” “啥?” “一樣的情況我天天都在遭受著?!?/br> “什么鬼?” “不知好歹的人啊?!?/br> “哈?” “我身板就有一個?!?/br> “……” “……” “你說誰?你說誰——過不過了?你嫌我煩,不想過了就拆火吧!老子面對你這張死人棺材臉幾百年我他娘還早就膩了呢!幾百年前就膩了!” “安靜?!?/br> “……” 第63章 陰間,忘川河邊。 陰風怒號。 孟婆面前的長隊早就排得不知道隊尾在哪,隊伍之中的人皆是一臉迷?;騻?,仿佛還眷戀著為人之事物——隊伍之中各個年紀的人都有,奇怪的是以孩童居多,他們多數(shù)咬著手指呵呵傻笑,剩下老者相對平靜,唯有年輕之人竊竊私語,討論著什么無論如何都不要喝下那碗孟婆湯,來世還要所愛之人再次相遇。 這樣的討論聲傳入隊伍的前端,身著大紅裙袍的美艷女子輕蔑一笑,涂滿丹蔻小拇指翹起來,用小木勺從面前咕嚕咕嚕冒著綠水的鍋里舀了一勺湯,粗魯?shù)厝o此時站在鍋前看上去不情不愿的人—— 那寒酸書生打扮的人立刻道:“我不喝!我要等我娘子!我同我娘子說好了,絕不喝這碗孟婆湯,來世、來世再去尋她!” “小哥哥,那你可想好了,最近地府講究個人性化管理,咱們也不強迫來投胎的人再喝我孟婆的忘憂湯,只是——”孟婆拖長了聲音,眼珠子轉了一圈而后嬌笑道,“不喝孟婆湯,過了橋您可就要在鬼都里住上三百年,三百年后自然可以去輪回投胎……” “什么?!三百年那么久!” “唉喲,我還沒說完呢,著什么急呀!”孟婆笑得花枝亂顫,“三百年后,你雖抱著與前塵之人姻緣投胎,然而投胎成什么就說不準了,能不能當人全看你落地姿勢好不好看,若是一個不小心摔成狗啃屎——誰也不能保證你會不會投胎成你娘子家案板上待宰的雞……” “什么?!”那書生大驚,憤怒道,“你們,你們這是訛詐!” “別呀!”孟婆一臉受傷,“你手里那碗湯奴家可沒管你收錢,怎么能叫訛詐?奴家就是見小哥哥生得俊俏,便稍提醒提醒你——” 孟婆話語未落,那書生已經狠狠喝下那碗綠油油的液體,完了放下碗,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下嘴,用發(fā)紅的雙眼瞪了眼孟婆便哭著走了。 孟婆笑了笑,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況,轉過頭對著長長的隊伍無所謂道:“下一位!” 在她的吆喝聲中,隊伍不情不愿地往前蠕動了一點點—— 孟婆身后,身著黑色描金華服,白發(fā)紅目攏著袖子的男人懶洋洋道:“嘖嘖,如今的年輕人,可是情種啊?!?/br> “大人何出此言?”孟婆舀了一碗湯,頭也不回地問。 燭九陰撇撇嘴:“各個都嘰嘰歪歪?!?/br> “凡人死后,均以生平最幸福那一刻的模樣干干凈凈地踏上黃泉路,所以嘰嘰歪歪的不是年輕人,而是這些人年輕的時候最讓他們留戀。” 孟婆彎下腰,將手中那碗湯遞給一個還不到她鍋那么高的小孩手中,沖著他笑了笑摸摸頭,那小孩脆生生說了聲“謝謝”,變轉身跑去一旁喝湯了—— “所以奴家見過的還是孩童最多,人之一生,須遭諸多苦難,生老病死窮,這些東西唯獨離孩童太遠……” 孟婆看著不遠處那孩子捧著湯碗認認真真喝完。 “也就小孩不嫌棄你那洗腳水?!?/br> “燭九陰大人,您若是實在閑的慌,為什么不能去sao擾sao擾天上的那些個神仙——門口還蹲著條虎頭虎腦的狗,多可愛,何必來看奴家個糟老婆子分發(fā)洗腳水?” “本君還有事在地府。” “奴家聽說了,您揪著咱們閻王大人的胡子叫他給您查生死薄,要查一個人轉世的情況,”孟婆道,“果然是燭九陰大人的作風,聽聞您又重新出現(xiàn)于三界開始,地府的天都沒哪天放晴過?!?/br> 燭九陰假裝自己沒聽懂孟婆那明嘲暗諷,只是一臉不滿:“他沒給本君查?!?/br> “那是自然,生死之事,皆為隱秘?!泵掀艐尚?,“您把閻王大人胡子揪下來他也不會讓您任性妄為——” “所以本君來找你。” “……” 孟婆笑不出來了。 “有沒有見過一個禿驢,七老八十還能上竄下跳,看著慈眉善目實際氣質賊眉鼠眼——” “奴家見過的和尚沒有一百也有上千,您當各個都能圓滿升仙?大多數(shù)還不是乖乖來我地府排隊,再說了,誰又能保證大人您找的和尚來的時候就是老頭的模樣——” “那肯定是?!?/br> “嗯?” “那禿驢念了一輩子經最光榮一刻可不就是在西林寺將本君畫在畫卷上的那一刻么?”燭九陰陰沉著臉道,“本君就想問問,當年是誰指使,使得他一凡人如此膽大妄為……” “不記得不記得,奴家天天喂湯的人成百上千,哪里記得什么老和尚——” 孟婆原本只是聽聽,嘴巴上也敷衍,然而此時,她手中舀湯的動作卻忽然一頓,就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停頓了下,而后緩緩道:“老和尚沒見過,但是印象深刻的小和尚到是有一個?!?/br> “哦?”燭九陰似不怎么感興趣地掀了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