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那看管mama姓劉,是個出名的鐵公雞,便是這幾塊碎銀也是她咬牙拿出來的,哪里還肯再掏錢,又想魏家在本地也是名門大戶,他一個佃農(nóng)怕是不敢惹,于是硬氣道:“不過幾隴青苗,尚未長成,陪這些銀子已經(jīng)不少,你還想靠賠的錢發(fā)家不成?我們魏家的人素來講理,這事兒便是讓誰評理,也需按具體情況賠錢,哪有你要多少賠多少的道理?” 那男人家里排行老三,人稱田三,偏是個不怕大戶的人,聽劉mama一說,就問:“是城東開藥材鋪的魏家?” 那劉mama只當(dāng)唬住了田三:“除了城東魏家,還有哪個魏家是大戶?” 田三一聽竟扭頭拎著相慶相蘭兩兄弟便走,劉mama這下可急了,“哎呦哎呦”叫了兩聲,就要去追田三,轉(zhuǎn)頭卻見程馨傻愣愣站在邊上,只得抱起程馨便去追,一邊追還一邊喊:“我的爺,我賠錢還不成!千萬別去家里鬧事??!” 第2章 沈莊訛人小霸王27 哪知劉mama越是喊,那田三跑得越快,直直奔魏家去了,等劉mama和程馨到了門口,哪里還看得見田三的影子。門口看門的小廝與劉mama本相熟,不等她發(fā)問就天呀地呀地叫起來:“我的奶奶呀,你怎么沒看住這倆小少爺,糟盡了誰的地也不能糟盡這祖宗霸王的地??!” 劉mama一聽白了臉:“那人當(dāng)真找上門來了?” “那還有假?那田三可是出了名的難纏,我攔他不住,還驚動了老爺,現(xiàn)下正在前廳回話呢!” “我的天,這還了得!”程馨感覺到劉mama虎軀一震,下一刻她就被塞到那小廝懷里。 “你先把思哥兒送回章華院去,我去含翠院找四奶奶去!”劉mama口中的“四奶奶”正是魏相慶魏相蘭的親娘,有名的精明潑橫,只望她能殺殺那訛人小霸王的威風(fēng)。 又說這田三見了魏正誼竟完全換了副嘴臉,全然沒了與劉mama耍橫的狠勁兒,進門便撲倒在地,一邊捶地一邊號哭:“我的爺啊,小的辛辛苦苦頭拱地才種得那幾畝地,全家老小都指望到秋兒田里的藥材成了,掉交租,若是還有余錢兒再買些糧食糊口,如今全教兩位小爺給糟蹋了!我的老天爺?。∵@可怎么辦!” 魏家禮義傳家,魏正誼當(dāng)家后未敢有一刻違背,見田三哭得慘絕人寰,急忙上前扶起,問:“這位兄弟快起來,你且仔細(xì)說說到底怎么個緣由,若是真因頑童胡鬧,魏家自會賠償?!?/br> 那田三一聽“賠償”二字,當(dāng)下收了哭聲,卻依舊十分委屈:“這兩位小爺今兒下學(xué)后在我地里捉蛐蛐兒,我種得一畝半的知母,竟有一半被踩壞了,那知母本就十分嬌貴,這么一折騰哪里還有收成!” “你撒謊!是你自己踩壞了!”相蘭相慶兩兄弟此刻終于回過神來,這喊冤的卻是魏相蘭。 那田三本以為兩個六七歲的娃娃不懂什么事,到時隨他怎么說,沒料到這娃娃膽兒還不小,當(dāng)下又耍起潑來:“大戶人家欺負(fù)人了??!踩了人家的藥田不賠啊,我的天??!” 魏正誼掃了兩個侄子一眼,神色頗厲:“你們闖了禍還有理了不成,去墻角站著,一會兒再與你們算賬。” 平日這兩兄弟便害怕魏正誼,哪里還敢再說話,乖乖站墻角去了。 田三這才消停了,伏低做小道:“魏家老爺,不是我田三非抓住兩位小爺?shù)腻e處不松口,實在是藥田毀了沒了活路,老爺若是心善便賞我?guī)讉€銀錢,我出去了保管把嘴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不說府里一句壞話。” 魏正誼平素都和一些有頭臉的人打交道,如今遇上了這小人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認(rèn)了:“你且說需賠多少才合適?” 田三倒掉的三角眼滴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魏正誼問:“五吊錢?” 田三搖搖頭:“五兩雪花銀。” “五兩銀子!”魏正誼還有點不信。 “五兩銀子,少一個子兒都不成!” 魏正誼這才知自己這是被訛上了,卻一心與田三爭辯出個道理來:“你說你種的是知母,即便我兩個侄子頑劣踩壞了一畝青苗,一畝的知母也不出五兩銀子,你又憑什么要五兩銀?” 田三是個訛人的老手,他訛人有一三字金訣,哪三字呢? 不講理。 此時田三也不伏低做小了,懶洋洋靠在椅子上:“魏老爺說的是別人家的知母,我種的知母與別人家不同,一畝的收成比別人兩畝還多些,損失自然就大。” 知母即便再豐收,一畝也絕對不出五兩銀,魏正誼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這時卻聽得一女子聲音從門外傳來:“五兩銀,你要了回去買壽材不成!” “五兩銀,你要了回去買壽材不成!” 這話說得陰損,田三臉都?xì)獍琢?,惡狠狠地瞪著剛進門的婦人。這婦人穿著一件海棠色百褶如意月裙,上著琵琶襟上衣,挽著云近香髻,頸上掛著八寶連珠項鏈,發(fā)上簪著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明麗貴氣非常。只那一雙眼似種了刀子般,一看便知不好相與。 這婦人正是魏家四房正位夫人馮氏,她進了門卻不和田三強辯,先是行至魏正誼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行個禮,唇齒伶俐:“弟媳給大伯請安?!?/br> “四弟媳來得正好,相慶相蘭兩個孩子頑劣,踩了人家的藥田,正不知如何處理呢?!?/br> “大伯怎知不是這刁農(nóng)自己壞了田地,來府上訛詐,弟妹聽說他可是訛詐的慣犯,周遭鄰居都繞著他家田地走?!瘪T氏冷哼一聲,也不拿正眼瞧田三。 那田三一聽惱了,拍著桌子喊道:“我是個訛詐慣犯?誰嚼的舌頭根子!這位夫人也不去打聽打聽,我田三祖祖輩輩都是沈莊上的佃戶,家里全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沈莊上下哪個不知道!” 馮氏撇嘴嗤笑一聲,轉(zhuǎn)瞬卻收了笑意:“你莫要欺負(fù)我婦人不知外面情況,沈莊上我也能找出認(rèn)識的人,你若是不服氣,咱們就好好辯辯!” “就是,誰不知道你田三的德行!”這回說話的確實早先吃癟的劉mama。 田三又氣又怒,臉紅脖子粗:“你們踩壞了我的地還有道理了不成!這錢你倒是賠還是不賠!” 馮氏此時已經(jīng)把站墻角的兩兄弟從上到下檢查了個遍,見兩人身上一點傷也無,暗中給魏相慶使了個眼色。這母子本就連心,慶哥兒與馮氏更是如此,當(dāng)下福至心靈,理直氣壯道:“我與蘭弟從沒踩過你的地,都是你自己踩的!” 田三這回算是遇上對手了,后槽牙咬得“咔咔”作響:“你們分明是欺負(fù)我無權(quán)無勢,我就不信這云州府還沒王法了!” “欺負(fù)你個陰損缺德的又如何,你便是告到哪里去,一畝知母也要不出五兩銀子來!” “你就不怕我出去說你們魏家為富不仁!” “愛說你就說去!我怕你作甚!” “好好好!”田三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竟擰身就要往門外走,眼看形勢就要收個不住,魏正誼忙拉住田三:“兄弟這是要去哪兒?” 田三冷哼一聲:“我去沉香會找會長,我就不信會長也管不了這事兒!” “這可使不得!” “怎么就使不得了,你們不是硬氣得很嗎,我倒要看看你們要怎么吃不了兜著走!” 沉香會專管這南方六州府的藥事,不管是藥商還是藥農(nóng),都要聽從沉香會會長的評斷,平日常有藥商因生意之爭去裁斷的,也有藥農(nóng)為田地邊界去評判的,今天若因為這點小事兒驚動了會長,魏家丟臉可就丟大了。 魏正誼拍了拍田三的后背,好聲好氣道:“兄弟若是去了沉香會,不過是把事情鬧大而已,便是會長親自裁奪,也不可能讓賠五兩銀子,這等費力不討好的事何必呢?” 田三本也沒想真去,只是嚇唬嚇唬他們,面上卻不松懈:“費力不討好也要去,本來我還想息事寧人,但你們仗勢欺人,這口氣我是萬萬咽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