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大抵要下午了吧?!?/br> “路上小心?!鳖欓L亭叮囑了一句,進了府門。 馬車離開趙府后,卻沒直接去皇家別院,而是先去了民安街,在一家小鋪面前停下,相思下了馬車,在門口喚了兩聲,便有個微胖的婦人應聲迎出來,見是相思,爽朗笑道:“知道你要急用,昨晚趕制了出來,快來看看合不合用!” 相思跟著那婦人進門,見鋪內墻上掛滿了各式羊腸弦,粗細長短各不相同,相思是個外行,自看不出是用在什么樂器上的。兩人進了后院小廂房內,婦人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全新未漆的松木盒遞給相思,道:“我還從沒做過這么細的羊腸弦,也不知什么琴能用這么細的弦,你看看可成?” 相思自然不能和這婦人說羊腸線是要給人縫傷口用的,只能說是有個琴缺了弦,所以做些羊腸弦換上。 她打開那松木小盒,見里面躺著一卷淡黃色的羊腸線,這線很細,相思裁下一段對著光看了看,見粗細平整,用手掙了掙,也十分結實,心中大安,多給了那婦人一吊錢,這才出門往皇家別院找戚寒水去了。 第68章 相思還沒進院,便聽見王中道和戚寒水又在掐,不過是些車轱轆話,翻過來倒過去地說,實在沒什么新意,在門口稍站了一會兒,想等兩人吵完再進門,誰知那王中道這次沒掐過戚寒水,吵到一半就揮袖憤怒而走,正巧撞上蹲墻根兒的相思,掃了她一眼,亦沒有什么好臉色,吹胡子瞪眼道:“你們兩個就鬧吧,我看最后能鬧成什么樣!” 相思眨眨眼,笑瞇瞇的,王中道也不知還能說什么,氣哄哄地走了。 戚寒水正蹲在自己門前和小母雞戰(zhàn)斗,相思往旁邊看了看,見溫云卿屋子的門緊閉著,心中稍稍安定,悄聲走到戚寒水旁邊。 戚寒水眼角看到她過來,沒好氣道:“干什么缺德事了,像怕被人發(fā)現一般?” 相思心虛:“我這不是怕打擾閣主休息么,昨兒晚怎么樣?沒再吐血吧?” 戚寒水手上動作不停,覷了相思一眼,道:“倒是沒再吐血,就是那臉色一會兒紅的像火燒,一會兒白得像發(fā)糕,摸脈發(fā)現也沒什么異常,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相思只覺面皮火辣辣的,也不知是不是紅了,梗著脖子道:“許是屋里燒火盆太熱的緣故……” 戚寒水沒應聲,等解決完手里這只雞,才開口:“你不是說今天就能把線給我拿來嗎?” 相思一拍腦門,忙從袖子里把那松木小盒和絲線掏了出來,又和戚寒水講了用法,兩人討論了半晌,又去看戚寒水用百憂草油煉制的蜜丸,這一上午便過去了。 晌午,相思用極快的速度吃了一口飯,便又和戚寒水鉆進屋里繼續(xù)鼓弄,生怕自己被溫云卿看到。 而屋內的溫大閣主,其實從她來的時候便知曉了,這窗本就不隔音,她和戚寒水說的話清清楚楚傳進他的耳朵里。他嘆息一聲,手指在唇上輕輕劃過,又嘆一聲,閉上眼,翻身朝向床里。 晚些之后,顧長亭也來了,詢問過溫云卿的病情,又進屋探望了一下,便出門不擾他休息。師徒二人加上相思,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把手術中需要的東西,和可能遇到的情況都捋了一遍,竟列出滿滿兩張單子來。 * 京城秋末天氣,明月高懸,夜涼如水,此時夜已深了,庭院內的花樹已凋落得差不多。 白日里的嘈雜遠去,于是再無燈火。 一間屋內,傳出細小的聲音來,然后一點亮光緩緩暈開,在窗門之上映襯出一抹瘦削的剪影。 桌案前,立著個白衫的男子,頭發(fā)披在身后,映得人雪中寒梅一般,凄清冷然。他的眉間稍有倦色,淡漠的眸子看著案上一本尚未寫完的醫(yī)書——《赭石良方》。 書名旁邊寫著個名字:溫明湛。他的表字。 溫云卿緩緩提起狼毫細筆沾了濃墨,在醫(yī)書后面空白的地方寫下最后一卷的名字:瘴瘧。然后把韶州府這次瘟疫中,涉及到的閑日虐、惡虐等對應的經驗方劑記述其上,后面亦有評述。 屋內生著火盆,所以十分溫暖,他寫得亦很快,不多時便寫完一頁。寬大的衣袍從腕間滑下來,露出消瘦手腕上的銀鐲子,不顯女氣,只覺是一段絞絲刻花的銀飾鉗在青竹之上。 忽然,溫云卿的手腕微微顫抖起來,他還想勉力寫完,誰知這顫抖竟?jié)u漸不受控制,整條胳膊都劇烈顫動起來。 “啪!” 狼毫細筆掉在硬木桌上上,發(fā)出極小的聲音,只是因為周遭太靜,所以顯得有些突兀。 溫云卿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雙手顫抖地扶住桌案,一絲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嘴角蜿蜒而下,像是一條猩紅色的小蛇。 “呵呵!”他忽然譏諷而笑,雙眸中猛然間爆發(fā)出一簇猩紅的火苗:“你到底是要贏了!” 他猛地將案上墨跡尚未干透的《赭石良方》合上,拿起正要扔出去,胸口卻猛然間一抽,身體再也無力支撐,背靠著墻壁緩緩箕坐于地,越來越多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涌出來,在身前開出一朵嬌艷如火的花。 “我終究沒爭過你?!?/br> * 第二日,相思剛出門,便見道邊停著一輛馬車,正納罕誰在這里停車,黑色的車里便鉆出個中年男人來,這男人生得虎背熊腰,蓄了濃密的胡須,看起來略有些兇狠,相思一愣,隨即大聲喊道:“辛大哥!” 辛老大本是奔著相思來的,大步往這邊走,因相思在沉香會時常與辛家的貨運行打交道,且又給出了許多主意,一來二去也就頗有些交情。 “辛大哥你怎么來了?”相思驚喜問。 辛老大一如往常狠狠拍了拍相思單薄的小身子骨,聲音雄渾有力:“你小子還有臉問我?來京城幾日了竟沒去辛家一次,我便只得自己來請你了!” 相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告饒道:“這幾日實在是事兒多……” 辛老大揮揮手,倒也不拐彎抹角,道:“咱們交情也不淺了,有什么話我便直說了,這次來我是有事要請你幫個忙?!?/br> “幫忙?”相思有些驚訝,這京城可是辛家的地盤,他哪里用得著自己幫忙。 見相思存疑,辛老大解釋道:“我聽說你和忍冬閣的溫閣主很熟,辛家在金川郡的生意遇上些問題,忍冬閣在金川郡又有些勢力,所以想請你幫忙引薦引薦……”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相思臉上露出些為難的神色,于是低聲問:“不方便?” 相思忙搖搖頭,道:“我和溫閣主雖算不上熟,卻也能說上幾句話,只是自從韶州府回來后,他沉疴犯了,纏綿病榻日久,若現在拿這些事去煩擾他,只怕不妥當?!?/br> “病得嚴重嗎?”辛老大有些驚訝。 相思想了想,點點頭:“連忍冬閣的王堂主和戚堂主都束手無策,太醫(yī)院也派了太醫(yī)暗中來瞧,也沒有什么好法子。” “原是這樣,那辛家的確不能這時候去煩擾他,只是還要煩你引薦?!?/br> 相思有些不解,正要想問,卻見辛老大對車夫揮揮手,那車夫便從車里拎了個箱子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