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川點點頭：“這味藥材對氣候很是挑剔，只在北方的幾個郡里生長，金川郡尤其適宜，郡里的藥農(nóng)倒有一半是靠它過活的。”

    “那另一半藥農(nóng)呢？”

    趙子川看了相思一眼，覺得這少年生得有些好看，便想是不是因為云州府氣候濕熱的緣故，笑著回道：“另一半藥農(nóng)種的是龍膽草，也是南方?jīng)]有的藥材。”

    說著話，三人便到了山腰，見一戶民居開著門，趙子川便領(lǐng)著二人在門口喚道：“有沒有人？”

    “找誰？”應(yīng)聲的是個老頭兒，嘴里叼著個旱煙袋，一副極為不耐煩的樣子。

    趙子川瞇眼看了那老頭兒一眼，有意無意亮出腰間掛著的忍冬閣腰牌，那老頭兒立馬換了個態(tài)度：“三位爺有何貴干？”

    相思自然沒見到方才趙子川的動作，和善道：“大爺，我們想收些品質(zhì)好的刺五加，可還有？”

    那老頭兒一看是忍冬閣的人，便知要不得個好價錢，難免便不愿意賣給他們，躊躇片刻才道：“倒是有一些，但是品質(zhì)好的不多了。”

    “且讓我們先看看，若是好的，便都收了?！?/br>
    幾人進門，那老頭兒從地窖里“吭哧吭哧”拽出一個麻布袋子，相思和唐玉川雖接觸的少，但早先啟香堂里，也是教過辨別優(yōu)劣的法子的，這袋刺五加品質(zhì)不錯。

    “大爺，這刺五加怎么賣的？”

    那老頭兒看了趙子川一眼，略有些為難，生怕自己要的多了，惹怒了他，于是一咬牙，伸出了三個手指頭：“三兩銀子，這袋拿走?！?/br>
    唐玉川有些驚訝，重復(fù)問道：“只三兩銀子？”

    老頭點點頭，于是第一樁買賣就順利成交了。接下來進行得依舊很順利，一上午便收了五百多斤品質(zhì)上好的刺五加。

    *

    一駕香車緩緩?fù)Ｔ谌潭w門口，旁邊隨行的丫鬟十五六歲，生得伶俐，對門口的小廝道：“薛家小姐來訪，還請小哥通傳一聲。”

    她雖用了“請”字，下巴卻微微抬著，頗有些倨傲。那小廝看了香車一眼，認出來人是誰，便去回稟。溫云卿正在書房寫文書，聽到小廝的回稟，本想稱病不見，卻想到自己時日無多，許是最后一面，到底是自己虧欠了人家，于是讓請到前廳去。

    等到溫云卿處理完手上事物，已過了半個時辰，他緩步往前廳走，進門便看到個娉婷的女子正站在窗邊，那窗半關(guān)著，冷風(fēng)吹進來拂起她的發(fā)絲，越發(fā)顯得清麗無雙。

    “薛小姐?！?/br>
    那女子急忙回身，眼中雖略有歡喜，面上卻沉靜非常，緩緩福了福身，聲音溫柔如水：“溫閣主?！?/br>
    薛真真回身關(guān)上窗子，裊娜行至溫云卿面前，又行了個禮，方才坐下，她穿一件黛色緞面圓領(lǐng)窄袖長衫，逶迤拖地縷金并蒂蓮裙裝，云鬢里插著嵌銀云形寶石頭花，腰系蝴蝶結(jié)子長穗五色絲絳，又兼膚如凝脂，是極美的。單單這樣坐著，便覺得是一副美人畫。

    只可惜，溫云卿不知欣賞。他只靜靜坐著，偶爾飲一口茶水，不曾開言。

    薛真真也是好性子，這樣枯坐了許久，才輕聲關(guān)切問道：“閣主身體可還安好？”

    溫云卿依舊沒有看她，卻是淡淡笑了笑，道：“還是老樣子，薛小姐費心了?！?/br>
    薛真真于是又沉默，統(tǒng)共坐了一個時辰，兩人只說了這幾句話，薛真真倒是想再問些話，但感覺到溫云卿拒人千里之外之意，她哪里還敢逾矩。

    “真真今日來并無別的事，只是想探望一下閣主，還望千萬珍重?！钡降资呛ε伦镁昧藴卦魄涞纳眢w受不住，薛真真起身告辭。

    溫云卿起身回禮，本想說些勸導(dǎo)的話，但想起自己并沒有什么立場，于是只淡淡道：“也請薛小姐保重?！?/br>
    這邊要出門，那邊才進門，相思和唐玉川便和薛真真在門口打了個照面。薛真真雖不認識二人，但見是趙子川領(lǐng)著的，便知和忍冬閣有些關(guān)系，十分優(yōu)雅嫻靜地福了福身，告了一聲罪，便上了馬車。

    相思身后的唐玉川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這小姐好俊??！”

    相思看了看自己因一整日爬山驗貨而有些臟的普通長衫，心中本就有些難過，聽了唐玉川這話，越發(fā)的不是滋味。卻聽趙子川又道：“方才那位是郡守大人的千金，薛小姐?！?/br>
    這下好嘛，相思晚飯徹底吃不進了。

    *

    天將黑未黑之時，相思已癱在床上，屋里沒點燈，她腦袋有些昏沉，迷迷糊糊之間聽見有人敲門，啞著嗓子應(yīng)了一聲。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影立在門口，相思心頭一堵，沒說話。

    “怎么沒點燈？”溫云卿的聲音淡而輕柔。

    相思咕噥：“懶得點，要睡覺了?！?/br>
    “紅藥說你晚上沒吃飯。”溫云卿摸到桌邊，尋了火折子想要點燈。

    相思覺得腦袋有些昏沉，悶聲道：“沒胃口?！?/br>
    嘗試了幾次都沒點著燈，溫云卿有些氣餒，索性便棄了點燈的想法，走到床邊：“可是不適應(yīng)金川郡的水土？”

    他背著光，居高臨下看著相思，聲音溫和關(guān)切，相思卻越發(fā)覺得委屈，拉過被子蒙住頭不出聲。

    等了許久也沒聽見相思的回答，溫云卿便有些著急，也顧不得避嫌，伸手去掀相思的被子，相思卻把被子裹得越發(fā)嚴實，溫云卿一時沒個辦法，只得坐在床前春凳上，好言好語勸道：“你的聲音不對，肯定是著涼了，讓我給你號一下脈，要是病了需早吃藥的?！?/br>
    相思緩緩把頭伸了出來，聲音悶悶的：“我今天看見薛小姐了?！?/br>
    這話沒頭沒尾的，若是旁人肯定不明所以，但溫云卿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聽了這話并未立刻回答，想了想，只道：“她過來探望我?！?/br>
    屋內(nèi)沉默了許久，相思忽然柔聲道：“溫閣主，我好難受。”

    溫云卿心下一慌，伸手便要去抓相思的手腕，誰知卻只抓到了微涼的錦緞被面：“你哪里難受？”

    相思的聲音有些虛弱：“我在韶州府時挨了一箭，那箭傷偶爾還會痛，今天出門好像還吹了風(fēng)，現(xiàn)在頭也很痛……”

    床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相思坐了起來，往床邊挪了挪，細長的胳膊緩緩環(huán)住了溫云卿的脖子，柔軟的身子依偎進了溫云卿的懷里。

    少女的身子很軟，旖旎的曲線隔著薄薄的里衣根本無處隱藏，似有若無的香味縈繞著溫云卿，讓他一時僵硬了起來。這時才聽相思在他耳邊輕輕道：“可是這些疼，都不如我今日見到薛小姐時的心疼?！?/br>
    溫云卿沒說話，相思卻有很多話說：“我看著她都覺得好看得不像話，想起你和她還訂過親，心里就更難受。”

    溫云卿能感受到相思此時心情，知道她的確很難過，但是卻無法出言安慰，他是將死之人，給不了相思任何東西，于是只能狠下心腸：“薛小姐的確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