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冷怔了一怔。

    不是……活人的味道？

    他斂起思緒，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起那個沐浴斜陽，晚風(fēng)拂動下發(fā)絲猖狂肆意飄起的女子，目光驟然一變。

    她的瞳孔，是黑色。

    深不可見底的黑色。

    不能聚焦的黑色。

    還有那種味道……

    顧冷翕動鼻翼，眉宇間淌出一抹沉重來。

    那是煉金術(shù)的味道。

    如亓陽所言，此時的鳳棲梧，已經(jīng)不是人了。她貌似，被某些家伙活生生給捉住靈魂，煉制成了傀儡一般的死侍。

    “棲梧……”顧冷怔怔地看著，手里的槍下意識握緊了一些。

    “大家長，請您看清楚，她現(xiàn)在是傀儡，是混血死侍。她不再是鳳棲梧，她亦不再是人族?！?/br>
    亓陽單單看了一眼難得失態(tài)的顧冷，提起槍支，運起靈力，朝著那道妖嬈倩影發(fā)動全部火力。

    聽著前者的話，顧冷幾乎是在一瞬間冷靜下來。

    確實，她現(xiàn)在不是人族了。

    可這歸根結(jié)底，還是他的錯。他舍不得殺她，傷她，因為她是那個人的女兒。

    “舅舅唯一愛過的女人，鳳家的前任大家長，鳳不棄和鳳棲梧的親生母親，鳳長安?！鳖櫮羁吹竭@里，忍不住輕輕呢喃起顧郁曾經(jīng)告訴過自己的話。

    據(jù)說舅舅顧冷和鳳長安是青梅竹馬，打心底里互相喜歡彼此——按理說，兩個人本來因該結(jié)下姻親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鳳長安嫁給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家族的人，生下鳳不棄與鳳棲梧后，便徹底與顧冷斷絕了聯(lián)系。

    而從那之后，鳳長安這三個字就成了顧冷心底的禁忌之地。誰如果觸碰這塊地，那么他將會獲得與死神交接的百萬種方法。

    “當(dāng)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鳳長安慘死在一場大戰(zhàn)中。她將自己的女兒親手送到舅舅手里，懇求他將鳳棲梧送到顧郁身邊。對于鳳長安的要求，不論是多么荒唐，舅舅都會答應(yīng)的?！?/br>
    所以才會有后來，鳳棲梧為了顧郁慘死在非洲。

    尸骨無存，連衣服都被轟炸成灰燼了。

    畫面里，顧冷的眼瞳在一剎變成金黃色，隨著亓陽沖向前方，與他左右夾擊，準(zhǔn)備進(jìn)攻鳳棲梧。

    而這個時候，鳳棲梧輕啟雙唇，不知道開口說了些什么，一旁的空氣突然停止了流動。

    而這停滯的空間，硬生生壓制住了顧冷和亓陽。

    包括那飛出去的子彈。

    子彈停留在半空，仿佛是電影播到一半，突然按下了暫停鍵一樣。

    顧冷意識到情況不對，連忙伸出一只手拉著亓陽退出那片領(lǐng)域。

    然后他們看到鳳棲梧身后半空某處，緩緩出現(xiàn)一條電閃雷鳴的裂縫。裂縫劃開，一道穿著血紅色長袍，三千發(fā)絲黑中帶紅，目光邪魅的俊美男子從中走了出來。

    如果不是那張臉是那么熟悉的話，顧念根本認(rèn)不出來，畫面里這個滿身煞氣的血紅長衣男子，竟是她昔日最好的戰(zhàn)友——西澤。

    “西澤……”看到那血紅的眼睛里頭充斥著邪魅危險，卻沒有一點人情的味道，顧冷的眉頭狠狠一皺。

    他知道西澤也被煉制成死侍了。

    接下來的那場大戰(zhàn)，公子信加快了速度，以至于就像是彈指一瞬。

    可他們心照不宣地知道，那場大戰(zhàn)的結(jié)局，最后是以顧冷的小隊全部滅亡，而畫上句號的。

    畫面結(jié)束，公子信撤下水霧，目光炯炯地看著低下頭去的顧念“在決戰(zhàn)到來的時候，我龍族全體將奔赴戰(zhàn)場，與人族共生死，同存亡?！彼且蛔忠活D說出來的，以至于這輕輕的話里充滿了叫人相信的味道。

    慕白看著面前這個心情不是很好的女孩，眼里滑過一抹擔(dān)憂。

    這女人……應(yīng)該不會犯蠢吧？

    “謝謝陛下，在我人族大難臨頭，還能夠雪中送炭?！鳖櫮罹従徧痤^，一雙眼睛竟是出奇的平淡，就仿佛一攤無波的古井。

    公子信搖搖頭“不必如此言謝。想必你是知道的，我們曾是舊相識。而且，你曾是我啟蒙的恩師。于情于理，我都應(yīng)該幫你。”

    慕白“……”他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重大的消息？

    父王竟然叫她恩師？他的恩師不是蠻荒帝神么？等等！

    那這么說的話……

    “你就是昔年的蠻荒帝神？！這實力也太菜了吧？！”慕白下意識地把心里話直接吐了出來，在看到某位龍王大大的冷眼后，立刻捂緊嘴巴。

    顧念聳了聳肩膀，一副很無奈的樣子“沒辦法，我現(xiàn)在沒有記憶，所以用不了前世的力量。而且，jiejie她已經(jīng)離開了?！?/br>
    “你是說，昭君走了？”公子信怔了怔。

    “嗯，在陰間的時候，jiejie脫離我而去，除掉了其余幾界的祭壇。在她到達(dá)魔界后，我內(nèi)心的不安告訴我，那里將是她的埋骨之地——事實上確實是如此，在不久之后，jiejie與我之間存在著的，獨一無二的感應(yīng)，徹底斷開了，就仿佛她從不曾出現(xiàn)在這個世間一樣?！鳖櫮钣煤芷匠５妮p松語氣說著，似乎就像是談起今天天氣怎么樣，今天吃什么東西一般。

    公子信沉默許久后，看了看顧冷所在的方向，輕輕嘆出一口氣“問道蒼穹白骨哀，原是舊人皆故去?！?/br>
    那一瞬間，慕白和顧念很明顯地感覺到，公子信的氣息滄桑了許多。

    那是一種老人在遲暮太陽之下，才會升起的感覺。

    那種充滿了緬懷，悲傷，哀涼……那種復(fù)雜的感覺，顧念也形容不出來。

    “太陽會在今天落下，但是，太陽也會在明日升起。明日之后，我們所將到達(dá)的，就是被稱之為希望的彼岸。”顧念挑起帳篷的簾子，走出去看著面前那輪碩大無比的斜陽，目光是難得的淡漠深邃，“明日之后，一切…都將脫胎換骨，洗牌重來。”

    “沒錯。哪怕知道結(jié)局是固定不變的，但過程我們?nèi)耘f可以干他個轟轟烈烈。明日之后，就是全新的希望。”公子信也走了出去，看見身邊這個人族女孩，突然爽朗地笑了起來。

    他好久沒有這么笑了。

    因為他在這個女孩身上，感受到了，屬于古人的氣息。

    那種感覺，就像是見到了……

    昔年的帝神，岑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