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陽擰著眉頭，扶起媳婦拍著她的后背，端了杯水遞給她?！澳憔筒荒艹酝暝僬f話？”

    “忘了。”阮初秀紅著臉撓了撓額頭。

    曲陽看著傻憨傻憨的媳婦，有點兒頭疼的想，就媳婦這樣，后面要怎么帶孩子？

    走到半路，阮程氏婆媳倆碰著了前往曲家識字的四個孩子，業(yè)山牽著業(yè)康，明志追著胖墩玩，業(yè)青在旁邊看著。

    “奶奶，三嬸。”阮業(yè)山喊了聲，業(yè)青和業(yè)康也跟著喊。

    正追著胖墩玩的明志，糊里糊涂的也喊了句?！澳棠蹋龐?。”

    “是太婆?！比顦I(yè)山輕聲的糾正。

    明志抓了抓頭發(fā)，歪著小腦袋看著阮程氏，咧嘴露出個笑?！疤拧！?/br>
    阮程氏撫了下他的腦袋?！澳銈?nèi)グ?，慢著點，看著點明志。”

    阮業(yè)山點著頭應(yīng)

    走到老屋的院門前，就見阮劉氏婆媳倆拿著針線笸籮往外走呢，四人碰了個正著。

    “哎喲！”阮于氏怪叫聲，哈哈哈的笑了起來?！澳棠?，三嬸，你們看見業(yè)山他們沒？”

    “來的路上碰著了，說了幾句話。”阮永氏應(yīng)著，往東廂走去，對著身旁的婆婆道。“娘，一道嘮嘮家常？”

    阮程氏不習(xí)慣和倆個兒媳太親近，她覺得不自在，搖著頭往正屋走?！安灰?，你們嘮?！?/br>
    阮劉氏分明看見婆婆手里的針線笸籮，眼熟的很呢，她沖著三妯娌打了個眼神。阮永氏笑著點了下頭。

    “奶奶，有好事呢，真不過來嘮嘮?。俊比钣谑弦呀?jīng)手腳利落的打開了門，拎了幾張椅子出來，又拿了盤瓜子。

    阮程氏聽著，想了下，到底還是坐到了東廂?！澳銈冋f，我聽著。”拿出針線，慢悠悠的穿針引線，她眼神不太好，線屢屢對不上針孔，她也不著急，就瞇著眼睛，一趟一趟的，失敗的再來失敗了又來，重復(fù)著。

    還是阮永氏看不過去，試探著問了聲。“娘，我在你罷?！?/br>
    “也行?！比畛淌铣聊讼?，把針線遞了過去，看著明晃晃的太陽，忽得說了句?！袄狭死狭??！睗M滿的暮氣。

    阮劉氏聽著心頭發(fā)緊?！澳铩Ｄ悴挪焕夏??！逼剿乜粗伙@，她是真沒想到，二兒媳的離世會對婆婆有這么大的影響。

    “都當上太婆，眼看就要當太姥姥，咱村少見吶?！比畛淌铣吨旖切α诵?，帶了點隱約的嘲諷?！拔疫@人，沒積什么德，也不知沾了哪個兒孫的福氣，這輩子還真沒受什么氣，也就你們，在我手里受了不少委屈。”

    阮永氏聽著這話，手猛得抖了下，穿好的針線落到了地上?！澳?！”

    “別怕，我心里有數(shù)，我這命硬著呢，一時半會死不了?！比畛淌闲χf了聲，彎腰撿起地上的針線。“就是沒想到，沒想到業(yè)山娘會說沒就沒了。我以前還想著，你們妯娌倆，是不奢望了，等我老了，腿腳都不利索時，大抵能靠的也就是業(yè)山娘?！?/br>
    阮劉氏眼眶有點紅?！澳?，這話可別再說，怎么著你也是我們的娘，總會好好的孝順你?！?/br>
    “不說?！比畛淌系椭^開始做帽子?！懊髦灸镎f，有個喜事，是什么喜事？”

    “大嫂有什么喜事呢？”阮永氏見婆婆轉(zhuǎn)了話題，便沒有再說什么。

    阮劉氏顯然有點緩不過來，一時間沒有說話。阮于氏見狀便笑著說?！拔彝心锛胰?，給業(yè)浩探探親事呢，這不，昨兒我娘家嫂嫂過說，有了個信?！?/br>
    “哪里的姑娘？”阮永氏問著，又說。“這還真是件好事呢。雖說不能立即辦喜事，可以先說著，待明年再來cao辦?！?/br>
    這會阮劉氏也緩過神來，喜滋滋的接話?！爸啄?，就是明志娘村里的，姑娘十六，身量好，性情好，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和善，就是膚色黑了些，是個愛笑的好姑娘。我昨兒傍晚跟業(yè)浩提了兩句，見他沒露什么情緒，這是有點意思呢?！?/br>
    “準備啥時候相看相看？”阮永氏想著，要是業(yè)浩這回能說準，大嫂也能了了樁心事。

    “是這么想的。想著，先讓業(yè)浩過去看一眼，要是覺得行呢，就不聲張，就讓明志娘家人過去打聲招呼，待來年開春末那會兒，就可以把親事訂下來?！碑吘苟ㄦ膊艅傔^世，動靜不宜太大，阮劉氏才想了這么個法。

    如果二兒子中意這姑娘，先打聲招呼，待緩上幾個月，再好好的張羅這事。要是一點動作都沒有，老老實實的待到了春末再出手，說不定姑娘就成別人家媳婦了。阮劉氏自認，家里的情況還算不錯，好歹還有個秀才女婿呢，明年子善要考舉人，要是中了，這親事就更好說話些。

    阮永氏點著頭?！斑@樣好，業(yè)浩這回要是中意，你就一身輕松了。哪像我，底下倆個還小著呢?！?/br>
    “說什么輕松不輕松。”阮劉氏笑笑，低頭做著針線活?！暗鹊搅嗣髂晗掳肽?，可以慢慢的給業(yè)山尋摸起親事來，娘你說呢？”

    “嗯。他這剛沒了娘，你們當伯娘嬸子的得替他張羅張羅。”阮程氏慢悠悠的說著。

    阮永氏本來就是這么想?！白匀坏眠@樣，娘你放心罷?！?/br>
    冬日里的太陽早早的就落了山，沒了暖暖的陽光曬著，寒風(fēng)微微吹拂，明顯的覺出了冷意。阮永氏拿著針線笸籮出了老屋，到隔壁曲家坐了會，差不多就是能張羅晚飯。

    阮業(yè)山領(lǐng)著三個孩子還有條狗，聽著胡大夫講完故事，迎著寒風(fēng)往家去。

    老屋的廚房里，阮劉氏婆媳倆在整治晚飯，阮程氏也在張羅晚飯，阮業(yè)山進灶鍋沒空，他就先洗洗切切，做好準備工作。

    “你準備到鎮(zhèn)里開個飯館？”阮程氏聽到老伴念叨了嘴，見業(yè)山在，便問了聲。

    阮劉氏婆媳倆沒插嘴，認真的整治晚飯，卻也豎起耳朵聽。

    阮業(yè)山雖有點訥悶，嘴里卻應(yīng)著?！皩?。娘總盼著我能在鎮(zhèn)里開個店子?！彼蔑L(fēng)風(fēng)光光的在村里顯擺。

    “你才學(xué)了一年手藝能行？”阮程氏問。

    “差不多都能張羅，就是口味火候差了點，這一年里，我慢慢練習(xí)著。”阮業(yè)山心里有章程。

    阮程氏見他有主意，眉宇舒展了幾分。“我手藝雖一般，也有幾道能拿出手的菜，你要愿意學(xué)，我就教給你?！?/br>
    “讓奶奶cao心了，我愿意跟著學(xué)?！比顦I(yè)山怎么可能把老人的心意往外推。

    “我先教你道紅燒野兔。趕明兒到山里逮只野兔回來?！?/br>
    阮業(yè)山二話沒說就應(yīng)了。

    阮劉氏和阮于氏不著痕跡的對視了眼。婆婆（奶奶）這變化可真夠大的。

    次日清晨，忙完家里的瑣碎，阮業(yè)山帶著倆個弟弟去了趟曲家。業(yè)青和業(yè)康任他說破嘴皮子，還是想跟著他，粘他粘得厲害，他心里清楚，這是娘突然離世的原因。

    “借小灰小黑？”曲陽聽著，挑了下眉頭。“也行，你確定要帶業(yè)青業(yè)康進山？”

    阮業(yè)青和阮業(yè)□□怕大哥扔下他們，連忙接話?！岸惴?，我們想跟著大哥進山?！?/br>
    阮業(yè)山撫了下二弟三弟的腦袋?！班牛蚁霂麄冞M山?！?/br>
    “注意點，跟小灰小黑跟緊點，它倆幾乎天天在山里玩，熟門熟路清楚的很?！鼻栒f著，又把小灰小黑招來叮囑了兩句。

    小灰和小黑連連叫了兩聲，表示知道啦！還歡快的搖了下尾巴。

    阮初秀有點好奇?！霸趺赐蝗幌胫M山打獵？”

    “奶奶說要教他幾道拿手菜，其中有道紅燒野兔?！鼻栒f著，親了下媳婦的嘴?！澳阆氩幌氤?？”

    “你要厚著臉跟著去學(xué)？”阮初秀戲謔的問。

    曲陽想了想?！耙部梢浴！?/br>
    “我舍不得，嘻嘻?！比畛跣阃熘煞虻氖帧！暗然仡^我學(xué)了做給你吃。”

    “好啊。我等著?！?/br>
    說是阮業(yè)山帶著倆個弟弟進山打獵，實則他們就是小灰小黑的小尾巴，有獵物時，小灰護著兄弟三個，小黑就迅速的逮獵物。都不到半個時辰，就逮了兩只野兔。小灰和小黑得了主人的話，有了兩只野味就夠啦，不能貪心。

    “小灰和小黑好厲害?！比顦I(yè)康雙眼亮晶晶的看著。

    阮業(yè)山問?！澳阆氩幌腽B(yǎng)只狗？”

    “像小灰小黑這樣的麼？”

    “不是。”這倆只狼狗多難得，大抵是買不到的?！皯?yīng)該跟胖墩差不多?！比顦I(yè)山想，幾百文錢買只狼狗也行。等他到鎮(zhèn)里開店，剛剛開始時，肯定沒什么時間顧著倆個弟弟，養(yǎng)只狗也能放心些。

    阮業(yè)山立即嚷了句?！按蟾?，我也想要。”

    “行。給你們一人買一只，要好好養(yǎng)著，精心點?！鳖D了下，阮業(yè)山又添了句?！拔覇枂柖惴?，如果有的話，就給你們每人買一只?！?/br>
    阮業(yè)山和阮業(yè)康高興的一蹦一跳。

    曲陽接過一只野兔，安撫著沖他撒嬌的要夸獎要表揚的小灰和小黑?！跋胭I兩只狼狗？”

    “對。我到鎮(zhèn)里開店，剛開始事情多，只怕沒什么時間回村，業(yè)青和業(yè)康養(yǎng)兩條狗，兄弟倆有著伴玩，我也放心些。”阮業(yè)山說著想法。

    “行。待我兄弟過來時，我?guī)湍銌枂栠€有沒?！鼻柊堰@事給應(yīng)了下來。

    阮業(yè)山拎著只野兔帶著倆個弟弟回了老屋，沒多久，他又拎了點排骨過來，說是給小灰小黑吃。

    “媳婦，做不成紅燒野兔，咱們中午吃紅燒排骨?！奔t燒排骨，曲陽還是稍稍知道點。

    “沾了小灰和小黑的光呢?！?/br>
    倆只狼狗聽到點它們的名樂顛樂顛的搖著尾巴湊了過來，拿著腦袋蹭著倆個主人。

    阮業(yè)山近來每天都要借小灰和小黑，帶著倆個弟弟進山里逮野物，回來后，總會買點排骨或骨頭送過來。進了臘月，阮業(yè)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紅燒野兔這道菜，就不需要再進山打獵，再者山里積了雪，進去也不太安全。

    等著他帶著倆個弟弟過來識字聽故事時，小灰和小黑就顛顛兒的湊了過去，以為要進山，進了山能逮野物，對它們來說這很輕松，逮完野物后，回來有rou骨頭吃！

    阮業(yè)山被小灰小黑的熱情整得一頭霧水，有點兒懵的看向阮初秀和曲陽。

    曲陽忍俊不禁的說?！八鼈兿胫愕呐殴悄?。”

    這么一說，阮業(yè)山就能想出個中原由，有點哭笑不得，卻還是去了趟屠夫家買了點排骨送過來。

    阮初秀和曲陽自然不會白得他這排骨，送了點臘魚臘rou讓他們帶著回去，然后，對著小灰和小黑再三叮囑，倆條狼狗聽懂后，蔫蔫的趴在地上，還有點兒死無可戀的意味呢。把夫妻倆逗了個大笑，晚間又給它倆吃了燉骨頭。

    大房業(yè)浩那邊的事有了眉目，阮永氏過來找閨女嘮家常，把這事跟她說了說?！澳愦蟛镞@回總算能睡個踏實覺?！?/br>
    “娘，這你就想錯啦。”阮初秀邊吃著蜜餞邊接著話，搖頭晃腦的。

    阮永氏看了她眼，念叨了句?！澳阆顸c話，別流里流氣。剛那話怎么個意思呢？”

    “還有如秀啊?！比畛跣愣嗲宄　！岸绲幕槭掠辛酥?，大伯娘指定又得牽掛著如秀的肚子。”

    “別一口一個如秀，你要喊姐?！比钣朗咸嵝阎?。“想想也對，如秀這嫁過去也有半年光景，肚子怎么沒個動靜。她不常回娘家，對她的情況倒是不了解。明年陳秀才要是能中舉人，如秀還得早些生個孩子才是?！?/br>
    有錢有權(quán)有地位的男人啊，哪像莊戶人家，一個媳婦怎么著也不夠，恨不得再娶幾個妾擱家里放著，說出去也有面子。便是莊戶人家，手里有了點閑錢的，也有那不正經(jīng)的，都能當爺?shù)哪昙o，還想著娶個貌美的小妾，老不羞。

    “娘，你可別跟大伯娘嘮叨這事?！比畛跣銓ψ詡€的母親多了解啊，看她的神色就能猜出個八分來?！叭缧憬愕男宰佑悬c古怪呢，大伯娘就是想cao心也cao不上心，沒得白白添了愁事?！?/br>
    阮永氏聽著都沒心思做針線活計?！按_實是這樣喲，這可咋辦。我看如秀身體好著呢，比你可要好多了?！?/br>
    “說不定懷上了呢?！比畛跣阈ξ慕恿司?。

    雖是隨口說的話，不料，還真讓她給說中了?？蛇@中獎的呀，卻不是阮如秀而是阮于氏。

    阮于氏的月事向來很準，上個月沒來月事，她沒有聲張，只是暗暗注意著，到了這個月，稍稍有了點反應(yīng)，聞不得葷腥味，跟她懷明志時一模一樣。便是她不說，婆婆阮劉氏也摸了個幾分，聽見她說上個月沒事月事，這事就沒得跑啦。

    估摸估摸日子，應(yīng)該是十月里的事。到了臘九，阮于氏都是這個時候來月事，她是不著急，可丈夫卻有點興奮，拉著她到曲家，讓胡大夫幫著把把脈。兩個月的話，脈象就比較明顯啦。

    胡大夫早就得了信，摸著胡子，認真的把了會脈，對著阮業(yè)興夫妻倆笑道?！肮补??！?/br>
    “乖兒子噯，你要有弟弟或meimei啦。”高興的阮業(yè)興一把舉起身旁懵懂的兒子，在他嫩嫩的臉上親了口。

    小明志好久沒有被舉高高，突然的被舉過頭頂，他也不怕，反倒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阮于氏看著父子倆這瘋樣，眉角眼梢全是笑，往正院走去。

    “大嫂，恭喜啊。”阮初秀扶著腰，站在屋檐下笑嘻嘻的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