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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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到帝都雖近,也需要一天的路程。 車內(nèi)的白玉香囊散出煙氣,龍七葉深嗅了一口,笑道,“透骨香,你竟還熏著這東西。不怕云湛掀桌子么?” “他還想管我,吊起來打?!鼻厣焓謸軇由韨鹊南隳?,軟玉般的手比玉色還要白,看得沒見過市面的小錦鯉目不轉睛。 小錦鯉已經(jīng)恢復了人形,正離著小狼遠遠的坐在最外面。 秦瑟瑟斜睨了她一眼,眼里的碧色似乎要流淌下來,“還是條小色魚。你在廟里的時候,他們沒有教你□□,空即是色嗎?” 小蛟臉頰guntang,用手拍了好幾下才勉強將目光抽離。 “她最是擅長聲色幻象,你瞧著瞧著就習慣了?!饼埰呷~闔上眼,“或者學我,不去瞧她就好?!?/br> “眼閉心不閉,又有什么用呢?!鼻厣沂帜罅艘粋€拈花的姿勢,車內(nèi)忽然飄起紛紛揚揚的花瓣,一只鳳尾蝶引得小狼追逐嬉戲,玩得不亦樂乎。 花瓣落在掌心的觸感很真實,小蛟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空即是色,然后花瓣還是好好的在掌心。 吹一口氣,便輕巧的飛走了。 秦瑟瑟手指一轉,花瓣便兜頭兜腦砸了龍七葉一臉,龍七葉氣道,“你是想打架嗎!” “打就打,怕你不成。”秦瑟瑟笑著笑著,忽然嘆了口氣,花瓣隨著她的嘆氣聲消弭殆盡,兩只小狼正一左一右的撲蝴蝶,誰知蝴蝶咻的就不見了,小狼撞在一起,眼冒金星。 “當日我為你彈了一段天命曲,你要的東西,姑蘇城有一片,你已經(jīng)拿到了。帝都還有一片,西荒也有一片,剩余的,我也無法算出來。若帝都的解決了,你便同我去西荒吧,我瞧你不像是狀態(tài)很好的樣子?!?/br> 小蛟原本怔怔的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聽到天命曲三字,不禁脫口而出道,“碧羅沙妖?!?/br> 西荒有沙妖,建城名碧羅,碧羅主城縹緲難尋,外有九座影城,來往通商者,絡繹不絕。據(jù)說城主秦家有一把天命七弦琴,對應北斗七星,天命曲可卜天下事。 “你這小色魚雖在鄉(xiāng)下,消息倒很靈通啊。”秦瑟瑟瞇起眼,語氣有些發(fā)冷,“哪個廟里出來的?知道這么多?” 小蛟嚇了一跳,忙解釋道,“我們以前廟里那個主持最喜歡念叨這些事……我偶爾聽了就記住了?!?/br> “哦?什么廟?” “叫紅蓮寺?!?/br> “哦,原來是紅蓮這個妖僧?!鼻厣徚苏Z氣,“他才是沙妖,他全家都是沙妖?!?/br> 小蛟朝龍七葉靠了靠,這個美人真是比龍七葉要可怕好多。 龍七葉摸了摸她的頭,“叫你亂說話吧,以后要多修閉口禪?!?/br> 馬蹄聲漸漸停歇,車停了下來,云鯤在外道,“娘,到了,爹在城門口?!?/br> 龍七葉忙對小蛟道,“捂上耳朵?!?/br> 與此同時,秦瑟瑟已經(jīng)掀了車簾出去,恰清風吹過,簾子停留了片刻才落下。就這個片刻,小蛟見她在車頭伸手,被個藍袍男子抱了個滿懷,再聽得她喚了一聲阿湛,原就嬌媚的嗓音,甜膩的似是撒了許多糖。 “甜得我牙疼……”龍七葉頭一回不顧形象的翻了個白眼,“走吧,出去看看帝都?!?/br> 自古帝王州,郁郁蔥蔥佳氣浮,到本朝已是第六朝已金陵為王都。前朝末帝一把火焚了皇宮,先帝同太后干脆將王城建在紫金山之上,稱白玉京。 紫金山坐落在金陵西北,此時剛剛入夜,白玉京如仙宮云闕,一道秦淮河斜分金陵,白玉京倒映在河中,河水中便生出一座龍宮,燈火輝煌。 河面極寬,上面架了數(shù)座白玉橋,隱然玉路,儼然金堤。最中間一座,中央建有五個亭,中間一亭突起,周圍四亭對應坐落,似龍宮殿頂破水而出。 “從前秦淮河兩岸俱是煙花地,美人臨水,畫舫往來,如今怎么這般安靜?!饼埰呷~問道。 “全給趕走了,先帝最是得意白玉京在秦淮河里的倒影,稱之為鏡王城。也沒誰敢在王城上頭尋歡作樂?!鼻厣溃吭谙惹澳莻€藍袍男子懷里,男子同云鯤容貌相似,十分俊美,只是皺著眉頭,很是冷肅的樣子。正是蜃洲云家現(xiàn)今的家主云湛。 “龍女?!彼砸活h首,權當打過招呼了。 “啊呀,云八婚,好久不見了?!饼埰呷~輕笑道,“有勞相迎。” 云湛臉一黑,似是在忍氣,秦瑟瑟瞪了龍七葉一眼,“你還是上車去吧,馬跑得快些,等你走過去,天又該亮了?!?/br> 報了先前的牙疼之仇,龍七葉十分愉快的應了一聲,拖著小蛟回去了,車輪隆隆向前,小蛟問道,“云夫人不上來嗎?” “嘻嘻,她這會兒不上來,得忙著哄她家阿湛呢?!饼埰呷~此時興致正好,湊在小錦鯉耳邊道,“你可知道我為什么喊他云八婚?” 小錦鯉是正好奇的時候,忙道,“為什么?” “好些年前,云家老宗主還在的時候,想給云湛定門親事,先后選了七家的姑娘。結果云湛每次相親的時候看一眼就回絕了,不是嫌人家靈力不高,就是長得不美,連著聲音不夠好聽都算個理由。后來到第八個,那姑娘據(jù)說出身世家,才貌雙全,眼看要成了,又掰了。我們就給他取了個花名叫云八婚。” “噗……”小蛟拼命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外面的云八婚聽見,看他那個兇巴巴的樣子,說不定把自己蔥烤了,“那第八個姑娘為什么沒成?” “哦,那是因為有天云宗主在海邊撈上來了個姑娘叫秦瑟瑟?!饼埰呷~說完八卦,懶洋洋的揉著小狼。 “他脾氣這么壞,為什么還有這么多姑娘前赴后繼要嫁給他?” 龍七葉不假思索道,“大約是有病吧?!?/br> 小蛟把車簾撩了條小小的縫偷看,秦瑟瑟側身坐在云湛馬前,仰頭看著他道,“阿湛,你特地來接我嗎?有沒有等很久???” “順路。” 碧色雙眸眨了眨,盛滿了傷心,“真的只是順路嗎?一天沒有見了,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小蛟后頭就沒聽見他們說話聲音了,但見云鯤同云家其他弟子齊齊將馬拽的遠了一些。 白玉京在紫金山頂,順著山道盤旋而上,偶爾會遇見巡夜的兵士,龍七葉便教小蛟道,“你看他們臂上都扎了繡有鳳翎的黑巾,這就是太后麾下的鳳翎軍了。鳳翎軍由太后一手創(chuàng)立,立下赫赫戰(zhàn)功。” “我聽紅蓮說過,他說太后是天女下凡來相助先帝奪江山的呢?!?/br> “這逗貨,不該出家,該說書。太后是前朝宗室出身,若無她,先帝想來也不能這樣容易的奪了前朝江山。” 小蛟見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問道,“都不盤查嗎?就這樣一路放行?” “因為是云家,如果是旁人,在山腳下便被攔阻了?!?/br> “你認識好多厲害的人啊。你到底是誰?”小蛟又問了一遍曾經(jīng)的問題。 龍七葉敲了一下她的頭,“因為我也很厲害啊,成天你啊我的,沒個稱呼。” 小蛟嘟起嘴,覺得龍七葉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秘密。 天上飄起了細雨,整座王城籠罩在雨絲中,亦籠罩在無邊的寂靜中,不聞一絲人聲。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樓,山上的白玉京只有五宮十二樓。太后居住在閬風宮,有相迎的宮人手提數(shù)盞琉璃燈在前領路。 龍七葉裙擺上的紅蓮在雨幕里燦然生輝,看久了有些灼眼。 除了云家夫婦和龍七葉是雨中行走不沾滴水,其余在場諸人皆是沾了一身水汽,煞君領著兩只小狼走在小蛟身邊,父子三狼時不時還要甩甩身上的水,濺了小蛟滿頭滿臉。 閬風宮修的并不華麗,樸素的不像一國太后的居所。內(nèi)室里一個女子正在彈奏箜篌,只是聲音實在是不堪入耳,不知道的以為她里面彈棉花。 “小易?!饼埰呷~喊了一聲。 弦上發(fā)出“嘎”的一聲,那女子瞪她道,“堂堂一國太后,竟然被人叫小名,成何體統(tǒng)。” 她看起來不過三十形容,長眉入鬢,丹鳳眼一挑,極其霸道。 龍七葉握了她的手道,“叫都叫了,難不成太后要砍了我不成?!?/br> “還不快放開哀家的手,你打擾哀家彈箜篌了?!?/br> “小易啊,你若想聽什么,叫瑟瑟彈吧,你也七老八十的人了,要好好休息啊?!饼埰呷~死活不肯放,秦瑟瑟亦道,“就是,哪里要讓你堂堂太后親自動手?!?/br> 太后是前朝宗姬,昌平王府的長郡主,三人機緣巧合結識于亂世,至今要六十年了。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們還不讓我好好過過癮?”太后司馬易掃了她二人一眼,“這次喊你們來,就是想讓你們幫我料理后事?!?/br> 她雖樣貌年輕,但身體卻只是凡人,對龍七葉來說,六十年不過一彈指,然而對司馬易來說,六十年的時間,太沉重了。 沙妖命數(shù)長些,但終有一日,秦瑟瑟也會離去,剩下龍七葉一人。 司馬易看二人不語,正要再說什么,忽然爆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攤開手,掌心一灘血紅。 “怎么忽然這么嚴重了?”龍七葉皺眉道。 “你以為我是你還是瑟瑟那個妖精,要死總要死的,你們兩個先出去,等哀家過了癮再回來。” 于是就這樣被太后娘娘趕出來了。 門口宮人皆屈膝行禮,唯有一人站得頂天立地,二人覺得有異,都朝那人看去。 卻不是嬌滴滴的宮娥。 龍七葉定定的看著那人,嘴唇微動,半晌方道,“放出來了?” “放出來了?!?/br> ☆、第7章 柒 那人赤袍束發(fā),左臉有一大片疤痕,觸目驚心。這疤痕一看便知是燒傷,扭曲的皮膚生生破壞了年輕英俊的面容。 龍七葉看了許久,抬手摸了摸傷疤道,“師父下手也沒有很重啊,怎么還沒有好?!?/br> “無所謂,又不是你們女兒家。”他說罷看向秦瑟瑟,“云夫人,一別經(jīng)年?!?/br> 秦瑟瑟一笑,說不盡的慵懶媚態(tài),“錢絳,此番也算故友齊聚金陵了。” “有云宗主這樣的醋壇子在,我可不敢稱是你的故友。”錢絳大笑道,爽朗而明快,“還請行個方便?!?/br> 媽的,你們夫妻兩個就是會挑事。 秦瑟瑟忙拖了自家相公就走,云湛臉黑得比這夜還黑。 二人相對無言,龍七葉只瞧著錢絳笑,錢絳無奈的搖搖頭,眼底滿是寵溺,笑道,“不如隨我走一走?帝都現(xiàn)今也陌生的很。” “走就走,怕你不成?!?/br> 錢絳伸手拽了她就走,“不怕最好,怕也由不得你?!?/br> 被遺忘的小蛟跟在他們后面,一路橫穿了整個白玉京,又一路下了紫金山,穿街過巷,最后到了秦淮河畔。 立在影與實之間,面前龍宮晶殿輕晃,身后瓊樓玉宇似傾非傾。不知何處有尺八聲傳來,蒼涼空靈。 龍七葉被錢絳牽著,立在五亭橋頭,這樣的寧靜讓她也心神俱寧,她唇角勾起淺笑,“錢絳,我?guī)煾赣袥]有欺負你?” “有?!卞X絳回答的很干脆,“不過看在是岳父的份上就算了?!?/br> 小蛟聽了個八卦,這個人居然好像是龍七葉的夫君誒,不知道是個什么身份,是人是鬼,家里有沒有錢啊,養(yǎng)不養(yǎng)得起龍七葉啊。 她豎起耳朵還要再聽,錢絳大步過來,將她拎起,“還打算在這里偷聽到幾時?” 他身上有股灼熱的氣息,壓得小蛟喘不過氣,忙指了龍七葉道,“我我我我!我是她家的!” “膽子愈發(fā)大了?!饼埰呷~失笑,從她將錢絳手中解救出來,“來帝都才多久,就闖了這么多禍?!?/br> 錢絳手長,一伸就打在小蛟頭上,“沒禮貌,還不叫師爹?!?/br> 小蛟捂著頭,委屈的躲到龍七葉后頭,錢絳兩步又把她拎到自己面前,敲著腦袋道,“做魚要有禮貌,喊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