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回鄉(xiāng)下前，韓念念沒忘還要給郵局的孫大軍扯跟紅線，對象是方大興前廳的服務(wù)員小何。趕著中午休息的空當(dāng)，韓念念安排兩人在方大興后院見面。

    給他們互相介紹之后，韓念念就閃身進了前廳，前廳的幾個姑娘立馬圍了上來，透過窗戶偷摸朝后院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念念姐，你啥時候給我說個呀。”

    “念念姐，俺十七了，俺娘說可以給俺說親了?！?/br>
    “這小伙兒不錯，能對得起小何！”

    ......

    正熱火朝天的說著，身后傳來的咳嗽聲，眾人齊齊回頭看，見是方知行，沒一個人怕他的，反倒是熱絡(luò)的邀他一塊偷看。

    方知行可不感興趣，清了清嗓子，讓韓念念去他辦公室。

    把一封牛皮紙信封遞給她，“你的工資。”

    韓念念當(dāng)著他的面拆開看了看，除了三張十塊的面額，還有一張?zhí)瞧薄⒁粡埛试砥焙蛢山锏膔ou票。

    “我不是正式職工，還有票？”韓念念詫異。

    方知行不瞞她，“工資是這兩月的，至于票，是我給的，到這月末就失效，你能用到的就用了?！?/br>
    趕著月末，方知行手里的票存余也不多了，糖票是從他奶那拿的，兩斤rou票是借戰(zhàn)友的。

    至于肥皂票...大概是他鼻子尖，有時候跟韓念念靠得近了，隱約能聞到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體香，他也說不上來什么味道，想著應(yīng)該是她愛干凈，每天都得用香皂洗澡的緣故，所有才有給她肥皂票的念頭，大概也是不希望本來干干凈凈的姑娘因為買不到肥皂就跟別人一樣滿身臭汗...

    方知行不自在的撇開了眼，端起辦公桌上的搪瓷缸喝水，不知不覺想的有點多...

    韓念念哪里知道他心中拐拐繞繞，不客氣拿著，再三謝過。

    豬rou不是天天供應(yīng)，得看副食品店啥時候貼布告，拿著兩斤rou票，韓念念下班之后蹬蹬跑去老爺子家。

    “爺爺，這幾天有賣豬rou嗎？我有rou票，咱們買了炸獅子頭吃吧！”

    老爺子還未說話，王婆婆就開口了，“丫頭，就那點油，獅子頭在油鍋里都漂不起來呀！”

    韓念念干笑，“那包餃子怎么樣？”

    王婆婆點頭，“中！家里還有兩斤黑面，我摻點玉米面一塊揉面團！”

    反正月底了，熬一熬，月初花花綠綠的票又能續(xù)接上，糧站供應(yīng)啥就買啥，無兒無女就老兩口，也不用省吃儉用補貼誰。

    隔兩天副食品店貼出布告，供應(yīng)豬rou和豆角、茄子。韓念念天不亮就去排隊了，本以為她去的夠早，哪知道副食品店烏央烏央擠得都是人，好容易排到她，擠得灰頭土臉，顧不上形象，忙抬頭沖店里的殺豬佬露出個討好的笑。

    “師傅，我我我...我要大rou！”

    殺豬佬一看，是個乖巧的姑娘，笑得也好看，心情不錯，一刀割下去，連皮帶rou有兩斤出頭，殺豬佬做主刨除零頭，只收韓念念兩斤rou票，八毛五一斤。

    頂著后面排隊人羨慕的目光，韓念念喜滋滋的去停靠在副食品店的大卡車那里買蔬菜，蔬菜不需要票，售完為止。

    豆角來一把，茄子來兩斤，全拎到老爺子家，王婆婆已經(jīng)在揉面團，廚房太熱，案桌被搬到院子里，韓念念洗了手，“婆婆，我?guī)湍愣绮损W。”

    王婆婆笑道，“我來剁就行，丫頭你去喊小行和他奶，既然包了餃子，一塊吃才熱鬧！”

    韓念念哎了一聲，折身去方知行家。

    因為是休息天，傍晚方知行和方婆婆都在家，方知行靠在院子的躺椅上看書，大概是剛洗過澡，身上只穿了件跨欄背心。

    院門敞著，韓念念敲了敲門，笑嘻嘻道，“方書記，王婆婆讓我來喊你和方婆婆一塊去吃餃子?！?/br>
    方知行騰地一下從躺椅上坐了起來，臉上燒了火一般，應(yīng)了韓念念一聲，立馬進屋找襯衫套上。再出來時，已經(jīng)跟平時一樣，衣衫整潔，襯衫扣子都要扣到上面最后一顆。

    韓念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也沒露很多啊...

    方婆婆已經(jīng)在生火做飯了，從廚房出來，笑瞇瞇道，“那感情好，小行，咱們把飯端過去一塊吃！”

    方知行一手一個盤子，韓念念也幫忙，碗筷都帶上，方婆婆捧簸箕，里面裝了剛蒸好的玉米面饅頭，還散發(fā)著騰騰熱氣。

    老爺子家，王婆婆還在哐當(dāng)哐當(dāng)剁rou餡，餡料調(diào)好，面和好，老少三輩人圍案桌一塊包餃子。

    “丫頭，就算回鄉(xiāng)下了，也要時不時過來玩兒?！狈狡牌判σ饕鞯亩凇?/br>
    “房子我留著，等你啥時候來，我啥時候帶你去轉(zhuǎn)戶?！蓖跗牌诺?。

    “行李啥的不方便帶就擱在你婆婆家，屋門鎖好，有我和你婆婆照應(yīng)著，也不能丟東西?！崩蠣斪痈_口。

    “哎，那我行李就不往鄉(xiāng)里帶了，等秋收之后，我把我的糧食送來給你們點?！?/br>
    不大一會兒餃子包好，一大篦子肚大腰圓的餃子，摻了玉米面的緣故，黃澄澄像金元寶。

    鐵皮爐子上的水已經(jīng)滾開，王婆婆先下一鍋，熟了撈起來，盤子裝著擺圓桌上，招呼他們先吃。

    韓念念餓極了，也不客氣，蘸著老爺子調(diào)的蘸料吃的滿足，恍惚間都快忘了她生活在饑餓年代。

    “嗚嗚...好吃！”

    “嗯，真香！”

    ......

    吃飽喝足，韓念念幫忙收拾碗筷，方婆婆道，“小行，明天你騎車把丫頭送回去吧，大老遠(yuǎn)的，也沒通車，這得走多久啊。”

    韓念念忙推辭，“方書記還得上班，我自己回去就行，路上說不準(zhǔn)還能碰見回鄉(xiāng)里的馬車?！?/br>
    方知行開口道，“我明天要去看養(yǎng)殖場，順道帶你一程，明天早點走，六點鐘在巷口碰面?！?/br>
    既然如此，韓念念就不客氣了，轉(zhuǎn)天起了大早，簡單收拾行囊，屋門一鎖，鑰匙交給王婆婆，又在王婆婆家吃了早飯，六點準(zhǔn)時去巷口，方知行已經(jīng)在等。

    回頭沖老爺子和王婆婆揮手，韓念念跳上自行車，“方書記，我坐穩(wěn)當(dāng)了！”

    方知行單腳滑兩步，蹬車往南邊方向走，一路騎得出奇慢，足足騎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鄉(xiāng)里，韓念念要留他中午吃晌飯。

    方知行回絕了，“我辦完事直接回去?！?/br>
    頓了頓，他又道，“有事去方大興找我?！?/br>
    韓念念點頭，迫不及待去供銷社。

    方知行推自行車站在遠(yuǎn)處，看她連走帶跑的身影，心里竟微微有些失落，方知行一時找不出原因來，等韓念念走遠(yuǎn)，他才掉轉(zhuǎn)自行車頭，直接騎車回城里。

    ......

    還沒到秋忙，老農(nóng)民們閑賦在家，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嘮家常。韓念念從門前路過，大娘嬸兒小嫂子跟她打招呼。

    “喲，我咋覺得我好長時間沒看見大閨女啦！”

    “大閨女，正好嬸兒找你有事，你給我家閨女說那小伙兒，還得托你去探探口風(fēng)，啥時候能定啊。”

    “對對對，還有我家老三，也該定下啦！”

    ......

    走一路解釋一路，總算到了村南陳家。葉蘭英挺著大肚子在灑掃家門口的灰層。

    “嫂子！”

    葉蘭英笑道，“回來啦，城里水土就是好，看把你養(yǎng)的，可比在鄉(xiāng)下白多了！”

    韓念念摸摸自己臉，直樂呵。

    堂屋里韓桂娟母女兩盤腿坐炕上，一個在縫嫁妝，一個在做奶娃娃穿的老虎鞋。

    “咦，姐你回來啦，小學(xué)要開學(xué)了，昨天姚校長還來咱家問你啥時候能回來?！标惲崤擦伺财ü桑岉n念念坐炕上。

    韓桂娟上下打量她，“咋還這么瘦，快晌間了吧，我去生火做飯?！?/br>
    春忙之后隊里分的小麥被韓桂娟磨成了辦口袋黑面，一瓢黑面摻半瓢地瓜干面，面頭發(fā)上，晚上就能發(fā)起，蒸一鍋大饅頭沒問題。

    姑嫂三人在炕上嘮嗑，韓念念從百貨商店買了糕點，水果是她自己空間的，三人吃得樂乎。

    “姑父和大哥呢？”韓念念問。

    “都去養(yǎng)殖場做活了，一個月能拿十塊錢?！比~蘭英開口道，“不過要等年底公社一塊結(jié)算?！?/br>
    雞鴨鵝是散養(yǎng)，山頭上攔住漁網(wǎng)就成，不用管它們飼料問題。養(yǎng)豬要麻煩些，天天得打豬草，不夠還得去縣里農(nóng)產(chǎn)部門買黃豆餅，麻煩得很。

    陳愛國父子兩中午不回，晌飯家里幾個娘們隨便對付一口，半下午韓桂娟早早蒸一鍋饅頭，自留地里掐兩把小菜熗鍋，等父子兩回來就開飯。

    “念念，姚校長昨天找來咱家來，讓你明天去學(xué)校?！憋埡?，陳愛國卷了一鍋旱煙，吧嗒吧嗒抽著。

    “哎，玲玲跟我說了，明天我就去。”

    轉(zhuǎn)天大早韓念念就去了小學(xué)，一個夏天沒上課，cao場上雜草瘋長，快長到韓念念膝蓋，她到的時候，姚校長已經(jīng)在鋤草。

    “念念啊，總算回了，正好跟葉老師...還是你兩，去縣里把新書拉回來，我今天找?guī)讉€學(xué)生來鋤草?！?/br>
    姚校長碎碎念，其他幾個老師還沒來，他就開始安排工作。

    葉老師從公社借了馬車，順道開了介紹信，又從學(xué)校公賬上支了錢，兩人沒打岔，一道去縣城。

    印刷廠馬車、牛車、拖拉機排長隊到廠子外，葉老師看馬車，讓韓念念去取號，已經(jīng)排到十五號，有的等了。

    秋老虎依然厲害，哪怕戴了草帽，韓念念被曬得也夠嗆，葉老師跟其他學(xué)校的老師在樹底下抽煙，韓念念四下看看，正準(zhǔn)備跟葉老師說一聲在縣里轉(zhuǎn)轉(zhuǎn)，錯眼間，瞧見了熟人。

    “孟廠長。”韓念念笑。

    這幾日學(xué)校陸續(xù)開學(xué)，每天來廠里拉新書的馬車排隊，孟繁宗思量著她會不會過來，這幾日時不時出來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還真看到她，穿了件素色的襯衫，衣角扎在闊腿褲里，扎著兩根麻花辮，一截白皙的胳膊露在外面。

    本是土里土氣的扮相，可在孟繁宗眼里居然還有幾分順眼。

    “干坐著不熱？隨我進去涼快涼快吧?！彼馈?/br>
    韓念念巴不得如此，趕忙從馬車上跳下，跟葉老師打了招呼，在葉老師略帶疑惑的目光下，跟孟繁宗去他辦公室。

    孟繁宗的辦公室雖然也悶熱，但好歹有個電風(fēng)扇，他把風(fēng)扇調(diào)了頭，對著韓念念，又沖洗了搪瓷缸，給她倒杯白開水。

    韓念念還真有點渴，忙接過，對著電扇吹涼。

    孟繁宗的視線落在她曬得發(fā)紅的臉上，開口道，“我撮合了兩對，還在相處，如果快的話，應(yīng)該過個把月就能打結(jié)婚證?！?/br>
    韓念念心中歡喜，嘴里不忘拍馬屁，“孟廠長您好厲害！”

    孟繁宗扯嘴角露出個笑，又打聽她，“你那邊怎么樣？”

    “我在市里撮成兩對，鄉(xiāng)下估計還有七八對沒結(jié)婚，怎么也要等到秋忙結(jié)束才有可能辦酒席?！?/br>
    孟繁宗點頭，一時不知說什么，他本不是多話的人，但此刻心里卻急著想說些什么好斬斷沉默。

    韓念念多少有點畏懼他，為了以后，不敢輕易得罪，她本性格開朗，在他面前倒成了個縮頭烏龜。

    好在外頭有人找孟繁宗，韓念念獨自一個人坐里乘涼，挨到中午還沒排到他們，葉老師也進來了，急得直撮牙花子，“早知道帶點干糧過來好了?！?/br>
    手里沒有糧票，想吃點熱的飯都吃不上。

    正此時，孟繁宗進來，對韓念念道，“走，我?guī)闳コ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