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叮——’的一聲,電梯打開的聲音響起,溫玖慢半拍的向旁邊閃了一步想讓里面的人先出來,卻沒想到幾雙皮鞋卻朝著他直直的走了過來,停在了他的面前不再動了。 他抬起頭,被掩在劉海后面的眼睛微微瞇起,逆著光看向了擋在他面前,比他要高出了整整一個頭的人。 “……樞?!彼彀妥隽艘粋€形狀,卻沒有說出來聲音來,也就在這個時候,賀蘭紹那幾乎映在他腦海深處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大哥,我去看看溫夏。” 旁邊還有小孩啼哭惱人的聲音和女聲輕柔的哄拍,溫玖看著更邊上那一副嚴父慈母孝子的一幕簡直是氣的都要笑出來了——溫家的那些人全都來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親生父親和名義上的母親以及弟弟們目不斜視的直接越過自己走到了一邊,最后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了永遠都是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賀蘭樞。 兩個人就這么沉默的站在了電梯旁邊,一個低著頭一副病容,另一個抿著唇,看上去同樣的有些無措。 最終,還是賀蘭樞妥協(xié)了一樣的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握住了溫玖的手腕,隔著一層布料也能夠傳出的人體溫度讓溫玖愣了一下,聽著他道:“你就這么跑出來了?” 溫玖愣愣的被他帶到了一邊休息的椅子上面坐下,看著在他身后一直跟著的助理快速的跑走,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jīng)拿了一雙醫(yī)院備用的拖鞋和濕了水的毛巾。 賀蘭樞伸手接過,半跪在地上把溫玖的腿放在自己膝蓋上面,低垂著頭仔仔細細的給他擦拭著腳。 毛巾很快就變黑,助理又及時遞上了一塊干毛巾給他擦干凈,賀蘭樞這才又接過了手,給溫玖穿上了鞋子。 溫玖一直都沉默的坐著,雙手放在小腹前交握著,看上去很緊張的不停的摳弄著。 他順從的讓賀蘭樞牽著他回了病房,拖鞋并不是很合腳,他們的速度又慢,拖拉在地上的聲音顯得尤其的明顯。 賀蘭樞坦然的樣子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溫玖低著頭看著拖鞋出神,樣子就好像是想要偷偷跑出醫(yī)院,最后被家長給抓回去有些不開心正在鬧脾氣的孩子。 跟在后面的蘇秦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看著在前面走著的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才暗暗的搖了搖頭,心里覺得,前面那二位簡直是作孽。 溫玖回去之后又被賀蘭樞叫進來的護士安排著用熱水和消毒毛巾擦了擦腳,這才被放到了床上面。 他們兩個人一個坐在床邊的座椅上,一個沉默的坐在病床上面,一句話都不說,一點交集都沒有。 這樣子不行。 溫玖有些心急,可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抑郁癥,自閉癥。 這兩個上輩子伴隨了他二十余年的心理性疾病幾乎是根深蒂固在了他的心底,無數(shù)次的自我否認讓他幾乎幾次崩潰,最后他還是沒能熬過去選擇了半自殺。 可是這一次,他再也不想這樣了。 蘇秦一直都沒有進來,賀蘭樞又坐了一會兒,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打算出去看看,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了。 “……別走?!睖鼐恋穆曇粜〉目蓱z,幾乎像是從嗓子里面擠出來的一樣,帶著自己都尚未察覺出的哀求。 他很緊張,眼睛不敢看賀蘭樞的眼睛,只能死死的盯著他的下巴和手,在他身上四處漂移。 “我不走?!辟R蘭樞皺眉,輕輕抿了抿唇,又重新坐了下去,聲音盡可能的放輕了一些,仔仔細細的道:“我讓蘇秦給你洗蘋果了,我出去看看?!?/br> 溫玖沉默,看著自己還抓著他衣袖的手,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放了下來。 賀蘭樞這才打開門出去了。 蘇秦已經(jīng)在門外等了很久了,見賀蘭樞出來之后就拿著溫玖的病例走了過去,“老板,這是溫先生的病歷。負責照顧他的護士李梅說他有心理方面疾病復發(fā)的征兆?!?/br> 賀蘭樞眉頭緊皺的翻閱大致的看了看,“找一下詳細的電子檔給我?!?/br> “是。”蘇秦應聲,將手中已經(jīng)清洗好的蘋果和水果刀等東西交給賀蘭樞,轉身走了。 賀蘭樞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又推開門,溫玖聽到了聲音,精神整個都繃緊了,在看到了門邊站著的是賀蘭樞之后臉上不自覺就出現(xiàn)了一抹笑容,神經(jīng)也漸漸的松懈了下去。 賀蘭樞在這里一直坐到了晚上,他看著溫玖漸漸入睡,這才小心翼翼的把手抽了出來。 這一個下午他和溫玖什么都沒有做,一個在床上像是老鼠一樣的一點點的吃著東西,一個就在床邊的椅子上面一點點的準備東西。 彼此沒有說一句話,卻比他和溫玖從前幾年的相處更加的和諧。 蘇秦一直還都站在門外,見到賀蘭樞出來之后說道:“二少爺已經(jīng)回去了,是個女孩兒,還沒有取名字。” “走吧?!彼蚝罂戳艘谎?,道:“離婚證辦了沒有?” “……還沒有。”蘇秦遲疑一瞬,“如果您需要,我馬上去準備?!?/br> 賀蘭樞揮手制止他,“不用?!?/br> 兩個人已經(jīng)走到了一樓門診的走廊上面,傍晚最是熱鬧,四處都是人聲,“就先這樣。” 他們又走了一段,蘇秦停了一會兒,還是說道:“老板,我看溫先生對你依賴性很強,剛才你為什么還要走?” 賀蘭樞沉默著停下,站在他已經(jīng)停了好幾天的位置上再一次抬頭看向了溫玖的病房的那一扇窗戶,自嘲的笑了一聲,“再不走,我怕我就走不掉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嗯哼阿玖不自覺的就撒起嬌了~自閉癥和抑郁癥不是不可逆的病癥,但是很難治好,而且容易復發(fā)。 溫玖上輩子從小就自閉,所以很難治愈的,重來了一輩子,并不是身體上的疾病,而是心里和腦海中的。 所以我們要一步一步一步慢慢(吃)來~ 第4章 溫玖這一晚上睡的非常的好。 他有很多年都是深夜不眠,一直到白天才能漸漸的有點睡意,伴隨著窗外的陽光和嘈雜的人群聲才會覺得不是那么的難受。 然后他就會這么一直睡到晚上,凌晨醒過來的時候,萬物俱寂,卻又更覺得一個人很孤獨。 每次入睡之前他都需要很久的時間,可昨天卻不知道是怎么了,賀蘭樞就只是在他身邊靜靜的坐著,就好像是能夠為他擋住了一切傷害一樣,幾乎是在他躺下沾到枕頭的一瞬間就有了想要睡過去的感覺。 他再醒來的時候,意識先出籠,都還沒有來得及想好要怎么面對賀蘭樞,就又突然想起來了,蘭蘭應該已經(jīng)出生了。 他快速的睜開眼睛,看著床邊正在拉窗簾的小李楞了一下。 “醒啦?”小李笑的很甜,臉上的酒窩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會獨有的味道,“夏姐問了你好幾次了,你收拾一下去看看她吧?!?/br> 溫玖沉默著點了點頭,小李也沒有多說什么,想了一下,出去的時候還是把門給帶上了。 溫玖下床圍著床的位置饒了一圈,最后才確認賀蘭樞是真的走了。 從前賀蘭樞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要是不走,總會留下點什么東西表達一下訊號,可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就連蘇秦都不在。 他又有些喪氣,可隨即又想到,距離他們上輩子復婚的日子,還有兩天的時間呢。 他抿唇對著鏡子里面的自己默默打了打氣,這才用毛巾擦干凈了臉走出了門。 溫夏那邊只有她自己和在一邊嬰兒床里面的孩子,溫玖面無表情的掃視了一眼,就看出來了溫家和賀蘭家的人來了之后并沒有帶什么東西。 蘭蘭身上穿的還是他和張凱歌一起去附近的聯(lián)合店里面買的嬰兒裝,張凱歌慌手慌腳的還不知道要買男買女,反倒是自己一口咬定是女孩兒之后倒讓他有些吃驚。 “姐?!睖鼐链蜷_門之后溫夏就看了過來,她臉上還是尚未恢復過來的蒼白,只是神態(tài)卻又看著很不錯,并沒有什么喪氣的感覺。 “阿玖?!睖叵牡木襁€不錯,此刻正笑瞇瞇的靠在被支起來的床上拿著平板看電視劇,溫玖湊過去看了一眼就沒什么性質的坐到了一邊。 溫夏把平板收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溫玖的額頭,見他不再發(fā)燒了才放下了心,“身體感覺怎么樣了?” “我沒事。”溫玖把她的手挪了下去,起身走到了一邊看了看搖籃里面還沒有長開的蘭蘭。 雖然是足月的孩子,但是剛出生沒多久并沒有長開,此刻還紅通通的像是個猴子一樣,頭上只有雜毛兩三根。 溫玖不由得想到了前世他偶爾幾次見到蘭蘭時候的樣子,她一點都沒有自己印象之中女孩子該有的溫婉聽話,但凡是幾次見到她的時候,不是在院子的樹上抓蟲子就是和一幫的男孩子和泥巴當摔炮玩,噴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是泥點。 此刻還沒長開的孩子蜷著小手睡的香噴噴的,嘴巴時不時的會做出吮吸的動作來,溫玖看著就笑了起來,不由自主的說道:“蘭……姐,她取名字了嗎?” “還沒有?!睖叵拿虼捷p輕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一樣,耳邊的頭發(fā)微微垂落下來了一點,更顯得有些病弱。 這個話題讓室內一下子就沉默了下來,溫玖走到門邊上了鎖,才輕輕的開口問道:“你沒有生出男孩子,賀蘭紹很不開心嗎。” “你怎么……”溫夏吃驚的睜大了眼睛,隨后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我和他本來就沒有什么感情。這樣也難怪?!?/br> 只是苦了孩子了。 溫玖即便是知道賀蘭紹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可終究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也說不出讓溫夏和賀蘭紹離婚的話。 事情還遠遠不到那一步,溫夏上一世生蘭蘭的時候就難產(chǎn),之后身體一直就不好,原因就是因為自己在車禍醒了之后把她給誤傷推到了地上導致的原因。 可現(xiàn)在沒有發(fā)生過那一幕,這一次也是順產(chǎn),所以即便是以后溫夏有了和賀蘭紹離婚的念頭,溫夏也不會再因為自己身體可能會照顧不好蘭蘭的原因而遲遲不能下定決心。 溫玖思緒變得快,常年不開口的結果就是他有很多話在說出口的時候總會在心中轉上幾圈,于是他笑了一下,“先給孩子取個名字吧。我聽人家說,女孩子叫疊字的話會更加的惹人疼。” “疊字?”溫夏也來了興趣,真的開始仔細想了想,開玩笑一樣的道:“賀蘭家是復姓,要是疊字的話,干脆叫賀蘭蘭好了?!?/br> 她現(xiàn)在說出來真的只是一句玩笑,卻沒想到名字真的就這么被定了下來。 溫玖在醫(yī)院又觀察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才被真的準許辦了出院手續(xù)。 溫夏還不能下床,為了讓她放心,溫玖特意找了張凱歌來接自己,只是沒想到居然整個宿舍的人全都過來了。 張凱歌是寢室長,手里還拿著很多的東西,到了醫(yī)院之后就直直的朝著病房去了,并沒有多管在一邊沉默著像是不知道說什么是好的溫玖。 “老六,你小子行啊,這么大的事兒連說都不說一聲?!闭f話的是站在一邊的黃毛,名字叫嚴郎,和溫玖其實算得上是一起長大,他們自高中之后就在一個學校,只不過他的成績一向都不怎么好。 嚴郎為人一向熱情,溫玖初初適應還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寢室的三個人,其實是他最好的幾個朋友了,可他上輩子被豬油蒙了心,真心對待他的幾個兄弟都因為賀蘭紹而被自己漸漸的算計疏遠。 余典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警告一樣的扯了扯嚴郎還在胡拍的手,拉著他衣服的后領道:“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再過兩天開學,你是回學校住還是……” 他們宿舍一共有四個人,按照歲數(shù)排的,張凱歌是農村的孩子,比他們都要晚上兩年,為人又憨厚老實,雖然有時候太過愚鈍又不會說話,但是卻是很受他們喜歡的老大。 余典是老二,是他們這個宿舍里面分數(shù)最高的一個,聽說還是系里的第一,平時不愛多說話,但是有事需要幫忙的時候也是會默默地做的那種人。 嚴郎……比較沒心沒肺的,打小就是個闖禍精,這一次能考到z大本身就是走了狗屎運了。 在他們這個算是溫馨的小集體里面,張凱歌是老大,因為老二和老三不太好聽,所以余典就叫老四,嚴郎排老五,溫玖就是老六。 溫玖聞言想了想,雖然已經(jīng)有過一次經(jīng)驗,但就連他自己都不能真的確定結果會是什么。 “還是留著床位吧……”這話說的他自己都沒有什么底氣,溫玖抿抿唇,瞇著眼睛看了一下午后燦爛的陽光和樹下斑駁的陰影,說著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話,“說不定呢?!?/br> 幾個人沒聽清他最后一句話什么意思,看溫玖的樣子也不像是什么重要的話,于是幫他收拾了一下東西,又上去和溫夏問了好,就分別幫他拿著東西打算離開了。 嚴郎是開著車來的,雖然不是什么很名貴的車,但是他考到駕照之后第一輛車,難免有點炫耀的意思,嘿嘿嘿的笑著跑前跑后的沖著他們顯擺。 他們商量著溫玖剛出院怕他暈車,所以讓他坐到了前面,溫玖面上帶笑的看著身邊笑容一副燦爛的嚴郎和后面兩個在討論開學論文的兩個人,心里想著,自己究竟是有多么的蠢,上一世才能被賀蘭紹騙到那種地步,為了他甚至不惜欺騙嚴郎,弄得他和余典一起落得一個犯罪在逃,一個在監(jiān)獄度過了后半生的下場。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上輩子他醒悟的太晚又無能為力,這一次一切都還在可以挽回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還來得及。 溫玖想著,說話還是遲鈍了一下,“我的手機……在哪?” 嚴郎畢竟是個新手,sao包歸sao包,開車的時候卻也還是十二萬分小心的,車速開的也并不快,而且很穩(wěn)當。 聽溫玖問了一句,他瞟了一眼就連忙把心思放到了前面,“在余典那呢,你讓他給你找找,大張說你手機碎了,這不你生日我也沒送你什么東西,我干脆給你買了個手機,卡都給你弄好了,你試一下?!?/br> 溫玖眨眨眼,從縫隙中接過了余典遞過來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