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睫瞥了她一眼，那雙冷冽的眼眸銳利得讓葉深深覺得雙腿一軟，差點都站不住了。

    室內(nèi)靜止了三秒鐘，然后她聽到顧成殊的聲音，平靜無波：“可以，要多少？”

    真的得到他的肯定回答，葉深深反倒大腦一片空白，不懂這個分分鐘幾千萬上下的人為什么會垂青她這個掙扎在倒閉線上的小網(wǎng)店。

    “就……還是一萬塊吧?！边M貨，出貨，目前有這么些流水大約夠了。

    “沒出息?！彼淅涞卣f，“膽子給我大一點，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要干就干票大的，葉深深?！?/br>
    葉深深心驚rou跳，觀察他的臉色似乎不是開玩笑，就硬著頭皮，說：“兩萬……”

    第24章 我就是這么嫉惡如仇

    顧成殊笑了：“不錯啊，可以買一萬兩千件純棉t恤，四千條被處理的紗裙，真是了不起的雄心壯志?！?/br>
    葉深深終于投降了：“那……顧先生的意思呢？”

    “你始終還是沒看清自己的前方，不懂得如何去走接下去的人生道路。”他盯著她，目光銳利而冷靜，口氣堅定地道，“葉深深，別企圖以錯誤的路線抵達彼岸，你的路始終只有一條——不要成全你的店，要成全你自己。必要的時候，不顧一切地犧牲，不擇手段地成長，直到有一天，超越你面前所有的人，站在行業(yè)的最巔峰，才能實現(xiàn)你的誓言，受到萬眾仰望！”

    多日來，被現(xiàn)實的重負(fù)壓得喘不過氣，在成本、銷量和閨蜜期望的夾縫之中煎熬絕望的葉深深，第一次聽到了這樣的話。就仿佛有個人硬生生撕裂囚禁她的牢籠，將她從黑暗中拖出一般，讓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激動，連身體都顫抖起來。

    她的人生，她的夢想。在現(xiàn)實中找不到前方的她的道路。在身邊所有人都期望著她設(shè)計出低廉、俗爛、快銷的衣服之時，有一個人對她說，不顧一切地犧牲，不擇手段地成長，成全你自己。

    這么自私，又這么痛快。

    她用力呼吸著，充滿希冀地看著他，問：“真的……我真的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嗎？”

    “我既然看上了你，就說明你有值得我付出的潛力，需要你自己懷疑什么？”他的話語這么肯定，毫無猶疑的口吻，令葉深深的心口，也油然因此而升起一種堅定與驕傲混合的情緒。一直因虛弱無憑而茫然下墜的心，也因此而忽然被一種強大的底氣托起。波動在胸口的不安就像云氣消散。

    她望著顧成殊，輕輕地答了一聲：“是?！?/br>
    “你可以繼續(xù)守著這個網(wǎng)店，但是我建議你放棄八塊錢的t恤與五塊錢的垃圾裙子，將網(wǎng)店轉(zhuǎn)型為葉深深獨立設(shè)計工作室。你自己設(shè)計、自己找廠家生產(chǎn)、掛自己的牌子?！?/br>
    葉深深眼睛都亮了，她點頭說：“如果要做獨立設(shè)計室，那么就必須要配備打版師、樣衣師、跟單員等等一干人，再也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幾個人在家里就開始做了?！?/br>
    “那就招人，聯(lián)系加工廠，我相信你熟悉這個行業(yè)，應(yīng)該找得到。”顧成殊簡短地說，“唯一不需要擔(dān)心的就是錢，因為這個我負(fù)責(zé)解決。而且，這是一筆無息借款，虧損了也不需要你還，在你店鋪的資產(chǎn)超過百萬之前絕不要求歸還，你覺得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葉深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以前對他的印象了——難道這個人真的是天使，而不是她印象中的惡魔、混蛋、人渣？

    葉深深張了張嘴，囁嚅著問：“那顧先生……有什么要求？”

    “沒有，我就是一放貸款的，平生唯一的愛好就是樂于助人。你可以叫我天使。”他站起身，向門口走去，“好了，具體事情伊文會聯(lián)系你的，你準(zhǔn)備好收錢就可以?！?/br>
    就在走到門口時，他又回過頭，對著目瞪口呆的葉深深說：“這一回，記得保持手機暢通?！?/br>
    葉深深打了個電話，把宋宋和孔雀緊急叫回。她們?nèi)俗谏嘲l(fā)上，一邊縫裙子上的亮片，一邊召開了第一次股東大會。

    “深深，你真覺得，和顧成殊合作沒問題？”宋宋反坐在椅子上，把下巴擱在椅背上，盯著葉深深問。

    “應(yīng)該……沒問題。”葉深深從盒子中揀出一片黑色亮片慢慢縫著，“我們有個優(yōu)勢，能避免大部分危險?！?/br>
    “什么優(yōu)勢？”宋宋和孔雀都睜大眼。

    “就是……我們不會喜歡他啊?！比~深深的臉上展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郁霏為什么那么慘？因為她被騙了感情嘛！路微為什么被拋棄？因為她想嫁給他唄！而我們呢……早已經(jīng)洞悉了這個人渣的一切底細(xì)，所以，我們當(dāng)中任何一個人，都絕對不會對他動心的！也絕對會每天都打起一萬分警戒心來防備他！所以我想了想，頂多最壞的后果就是我們和顧成殊的合作撕了，我們又回到一無所有的小店，這根本沒什么損失嘛，對不對？”

    宋宋若有所思地點頭：“有道理……反正我們都知道他的本性嘛，只要他的錢的話，簡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你們醒醒吧，忘記我們之前看過他控制郁霏的事情了？如果他為了網(wǎng)店的發(fā)展不擇手段呢？甚至企圖控制我們的人身自由呢？”孔雀則清醒很多，“他絕對會對你的設(shè)計進行干涉呀！你看，他還沒加入我們呢，已經(jīng)把我們做好的樣衣都給撕了，等他真的入股后，那還得了？”

    葉深深皺著眉頭：“但是他承諾過了，只借錢，不入股，無利息，虧了也不用我們還?！?/br>
    “真的假的？！”宋宋瞪大了眼睛，“深深你簡直是了不起?。∧茏岊櫝墒膺@樣的人渣簽下這種不平等條約，我對你刮目相看！”

    這么優(yōu)渥的條件，連孔雀都呆住了，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所以，我們一定要團結(jié)一致，時刻注意提醒彼此！”葉深深握緊拳頭，充滿期待地說，“聯(lián)合起來，對抗人類暴政！”

    當(dāng)天下午，伊文親自過來處理借款的事情。

    她們在靠近輕紡城的小區(qū)租了一個兩室一廳，房間給宋宋和孔雀住，客廳當(dāng)倉庫和辦公室，擺了一張桌子準(zhǔn)備給未來的樣衣師。

    既然要開始轉(zhuǎn)型，三人當(dāng)著伊文的面，簡單分了工。

    宋宋拍著胸脯表示自己可以搞客服、采購、跟單、后勤……總之一切雜活都交給她就對了。

    孔雀是平面設(shè)計，但以前選修過服裝，而且制圖也很熟練，便擔(dān)任了打版師。

    葉深深負(fù)責(zé)設(shè)計和工藝。

    伊文表示一切她們自行決定即可。就在上車關(guān)了車門的時候，她又退下車窗問：“對了，你們網(wǎng)店里那個十九塊九一件的裙子還在賣嗎？”

    葉深深點頭，幸福地說：“只剩一百來件了，賣得很好呢！”

    伊文的手扶在方向盤上，側(cè)頭看著她，唇角浮出微笑：“但是按照顧先生的想法，你們應(yīng)該把那些衣服直接打包丟到垃圾焚化爐去?！?/br>
    葉深深頓時呆住了，許久，才囁嚅著說：“但是……但是這些衣服都是我們一起趕出來的衣服，忙到很晚呢……”

    “隨便你們啦，顧先生不會干涉你們的，只是擔(dān)心你們浪費時間和精力?！彼f著，又朝著葉深深微微一笑，發(fā)動車子就離開了。

    她從后視鏡里看見葉深深默然站在那里，機械地?fù)]手。

    “簽下了這么慘烈的不平等條約，還落不到一點好，顧先生您也太慘了?！币廖淖匝宰哉Z著，想了想，又說，“不過，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頭，你估計更慘?！?/br>
    云杉資本所在的大樓離葉深深所在的老城區(qū)并不遠，沒有堵車的時候不過半個小時車程。

    伊文回到辦公室，看見坐在會客室一個女人。

    白色的真絲郁金香裙，帶著玫瑰的漸變鏤空花紋，使她完美的身材更引人注目。尤其是裙子下方越發(fā)密集的鏤空，恰到好處地修飾出她的一雙修長美腿，搭配gianvito rossi鏤空黑白雙色涼鞋，簡直完美無缺。

    伊文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七分笑容，向她走過去：“郁小姐的新發(fā)型可真漂亮?！?/br>
    郁霏抬手撩了一下發(fā)尾：“剛剛剪的lob頭，合適嗎？”

    “非常棒?！币廖牡哪抗饴湓谒诌叺男『凶由稀?/br>
    “他喜歡的甜點。我剛從巴黎回來，經(jīng)過我們都喜歡的那家店，所以給他帶了一個?！庇赧虼竭t疑了一剎那，將盒子遞給她，說，“我給他打電話，說我過來了，但他說不在辦公室，所以我就在這兒等你?！?/br>
    伊文不動聲色，只笑著接過來：“對，顧先生最近關(guān)注了幾個項目，還準(zhǔn)備幫人組建一個工作室?！?/br>
    “什么工作室？”郁霏立即問。

    “設(shè)計工作室，和——你當(dāng)初的一樣?！币廖男θ莸皿w，神情輕松愉快，就像在聊無關(guān)緊要的家常，“一個剛畢業(yè)的新人，女設(shè)計師，讓我簡直覺得是時光倒流?！?/br>
    郁霏托著下巴看她，笑得十分溫柔：“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作品呢？”

    “她叫葉深深，以前自主設(shè)計過幾款t恤，在夜市擺地攤出售，現(xiàn)在在開網(wǎng)店。”

    郁霏的臉上的笑容加深了：“是嗎？”

    “是的，但誰在乎呢？顧先生說，就算是從地攤上拉一個人過來，也能成為頂尖設(shè)計師——只要他愿意打造她。”伊文的目光，含笑地落在她的臉上。

    郁霏的臉色微變，不過唇角的弧度還是勉強保持著。

    伊文仿佛沒看到，繼續(xù)用平淡的口吻說道：“很可惜，有些人卻并不知道成就自己的是什么。”

    “是才華，是天分，是不屈不饒的奮斗與付出?！庇赧穆曇羧嵬駝尤耍c她姣好的外形十分相稱。

    “郁小姐說這句話的樣子，怎么有點像顧先生?！币廖奈⑿χ?，說，“不過究竟孰是孰非，還是要看現(xiàn)在這個擺地攤的女生，究竟會成長到什么程度了?！?/br>
    郁霏笑著點點頭，站起來說：“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好的，再見?！?/br>
    郁霏點一點頭，轉(zhuǎn)身就走出了會客室。

    在門口時，她又停下了腳步，問：“你說，那個設(shè)計師叫葉深深？”

    “是。”伊文隨口應(yīng)道。

    郁霏再不說什么，高跟鞋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聲響遠去。

    伊文走出會客廳，將蛋糕連盒子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她敲顧成殊辦公室的門，發(fā)現(xiàn)他果然在里面，便說道：“郁霏走了，蛋糕我也幫先生處理掉了?！?/br>
    “嗯。”顧成殊看著外面熾烈的陽光，沒有回頭。

    伊文以為沒事了，便準(zhǔn)備帶上門出去。

    卻聽到他的聲音，從后面緩緩傳來：“她現(xiàn)在怎么樣？”

    伊文略一思索，說：“穿著erdem的連衣裙和gianvito rossi的鞋子，剪了個新發(fā)型來看您，卻全都浪費掉了，您說怎么樣？”

    顧成殊笑了笑，說：“你真是我可愛的秘書?！?/br>
    伊文聳聳肩：“我就是這么嫉惡如仇?！?/br>
    顧成殊站起來走到窗邊，向下面看去。

    他看見一輛白色的車子從街道上開過去，消失在拐角的樹蔭中。

    那是郁霏的車，是他去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第25章 天使與惡魔

    伊文還敬業(yè)地等在門口。

    等待是值得的，因為她終于聽到顧成殊的聲音：“希望葉深深，不要辜負(fù)我的期望?！?/br>
    伊文想象了一下葉深深的模樣，挑挑眉沒說話，因為她真的難以想象這個女孩子成為頂尖設(shè)計師的情景。

    顧成殊回頭看見她的神情，知道她在想什么：“說實話，我自己都感覺難以置信，我居然真的去路邊找了個擺地攤的女生來實現(xiàn)我的目標(biāo)?，F(xiàn)在想來，自己都覺得是個瘋狂的想法。”

    “祝您好運?！币廖暮喍痰卣f。

    “是嗎？”他的臉上，忽然浮現(xiàn)出一絲微微的笑意，這難得的笑容讓伊文這樣的人都覺得詫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但是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她身上有些東西，熠熠生輝，令人著迷，值得我去賭一把。”

    葉宋孔雀找的樣衣師，當(dāng)然就是之前合作過的孫建武。這回出的新衣，是葉深深剛設(shè)計好的一件秋裝七分袖外套。

    孫建武技術(shù)確實不錯，拿了圖紙之后，很快就做好樣衣送來了。　　大家一擁而上審查每一個細(xì)節(jié)。肩膀、后背、下擺、門襟，一寸一寸審視過。沒想到貌似猥瑣的孫建武做得一絲不茍，平整服帖。

    孫建武得意地介紹：“黃白色油畫凹凸紋短外套，襯衫領(lǐng)，插肩套袖，按扣門襟，七分袖……樣式真不錯，很別致但也很好穿，我在各個廠里都沒看到過這么好的款式。”

    葉深深見他贊賞，也十分開心：“短外套容易在抬手時顯局促，袖窿下方插片拼接了嗎？”

    孫建武拍著胸脯點頭：“連花紋都對得妥妥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