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昨天有人出了錯，差點干翻我們工作室。后來一個天賦異稟的女生拯救了整個工作室，使我們幸免于難。這個女生的名字叫葉深深，忙了一個通宵，所以現(xiàn)在我大發(fā)慈悲給她放假回家休息了?！?/br>
    他發(fā)出去之后，目光在顧成殊的頁面上停了一下，手指上滑，發(fā)現(xiàn)以前他所有的內(nèi)容全部關(guān)于交易與協(xié)商，唯有這一條，是與工作無關(guān)的題外話。

    他抬頭看葉深深，笑得更詭異了。

    葉深深如墮五里霧中，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道他笑什么。

    方圣杰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了，只擺了一下手：“沒事，回去好好休息?！?/br>
    地鐵在一路深深淺淺蔓延的黑色中往前移動著。

    葉深深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睡死過去了，只能死死盯著站名，提醒自己不要坐過站。

    就在此時，電話聲音響起，讓她頓時清醒了過來，趕緊抬手去摸自己的手機。

    顧成殊。

    金主來電，當(dāng)然不能怠慢。葉深深趕緊接起電話，顧成殊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在此時勻速前進的安靜地鐵中顯得格外冷冽：“葉深深，聽說你昨晚通宵工作，解決了一個大危機？”

    “哦……也沒有啦，我對顏色還比較敏感的，所以幫同事挑了一下亮片。”葉深深按著太陽xue，有點迷糊地說。

    顧成殊在那邊頓了一下，又問：“你在哪兒？”

    “地鐵里……”她趕緊說。

    “哦。”他隨意應(yīng)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葉深深握著手機，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只傳來忙音。

    什么呀……怪怪的。葉深深看著手機愣了好久，這沒頭沒腦的是要干什么，好歹夸一句，或者說點什么事情呀。

    她腹誹著“莫名其妙”，刷著手機上“附近好吃的”，考慮著到底是先去吃飯還是先回去睡覺。

    第47章 你的選擇2

    又累又餓，人生就是這么難以抉擇。

    到站了，她搖搖晃晃地下車，順著人群走出地鐵口。

    就在地鐵口附近，她看見站在人群中的顧成殊。天色陰暗，人頭攢動，來來往往的面容都是模糊不清，唯有他站在晦暗欲雨的天色之中，頎長高瘦的身材與光潔明亮的面容，像濕漉漉的深巷高墻中未曾沾染雨絲的銀蕨，光芒幽微。

    葉深深不由得呆了呆，見他只站在那里看著自己，沒有走過來的意思，便自己挪著步子向他走去：“顧先生……”

    他點了一下頭，說：“找你有事?！?/br>
    她趕緊點頭，低頭看見他手中提著飯盒，分量還挺多的，不由得想入非非，難道是給自己的？

    等帶著他到了家中，他果然將飯盒遞給她：“熱一下?！?/br>
    葉深深受寵若驚，趕緊捧過來，打開一看，兩葷三素兩碗飯。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這位惡魔先生，其實你有時候真的是光芒萬丈濟世救人，我一直以來實在對你誤解太深了！

    她一邊打開微波爐，一邊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激動地說：“這個，分量有點多啊，我一個人會不會吃不下……”

    “我也沒吃?！鳖櫝墒饫淅涞卣f。

    葉深深羞愧不已，鉆到廚房就不肯出來了。等弄好飯菜捧出來時，發(fā)現(xiàn)顧成殊正站在窗邊，低頭看著外面已經(jīng)下起來的蒙蒙細雨。

    窗外的雨點之中，遠遠近近的景色全都變成模糊一片，整個城市仿佛一幅印象派的油畫。

    他聽到她的聲音，回身看她，又走到廚房去了。葉深深不解地擺著筷子，不自覺地伸長脖子去看廚房。

    隔著玻璃門，她看見他打開柜子，取出兩瓶水。

    葉深深吃著飯，有點詫異：“那里有水？我都不知道……”

    “伊文替你租的房子，她知道我的習(xí)慣。”他聲音平淡。

    葉深深頓時覺得自己差點被噎住了，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讓她很尷尬。

    幸好他轉(zhuǎn)移了話題，問她：“你知道最近店里出了什么事嗎？”

    葉深深頓時心虛起來，她確實有段時間沒顧得上打理網(wǎng)店了：“不知道哎……”

    顧成殊一指電腦：“去打開?！?/br>
    葉深深趕緊過去開了電腦。輕微的音樂聲響過后，桌面出現(xiàn)，是ysl的一件經(jīng)典禮服的細節(jié)，拍得十分唯美。

    顧成殊看著她打開網(wǎng)店頁面，說：“你走之前交的那幾批設(shè)計圖，快的幾件已經(jīng)出成品賣了，剩下的大部分也開始打版。只是現(xiàn)在招聘的那個打版師不能跟沈暨比，出的紙樣也就是一般網(wǎng)店水準(zhǔn)偏上一點。”

    “那有什么辦法呢，沈暨可是你挖掘過來的天才啊，一般人能見得到么？”葉深深嘟囔。

    沈暨轉(zhuǎn)過目光看她，問：“你怎么知道他是我找的？”

    “前幾天，沈暨跟我說的?！彼痣p膝，將下巴擱在上面，低聲說，“如果不是他告訴我的話，我……還不知道顧先生為我們店里做了這么多?！?/br>
    或許，比她目前所知道的，還要更多。

    她這樣想著，回頭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毫不在意，只喝著水走到她的身后，俯頭與她看著屏幕上的畫面，問：“你mama和宋宋忙得過來嗎？”

    “應(yīng)該沒問題吧，我們這么一家小店……”她感覺到他的聲息，在耳邊輕微地響起。她的聲音開始艱澀起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瞥著他的身軀——白色的意式襯衫，同色提花的細條紋。這種料子光線不好的地方看來或許低調(diào)，可此時他近在咫尺，又籠罩在明亮的燈光下，每一個動作都讓衣料泛著一層淡淡的光芒，連帶著他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光華。

    在這樣的靜夜之中，一個發(fā)著光的男人，俯身與她看著同一個畫面，兩人的距離不過十公分。這種幽微的曖昧讓她不由自主地全身起了一層毛栗子，臉也熱熱地?zé)饋怼?/br>
    太可怕了，葉深深。她對自己說，千萬千萬穩(wěn)住，千萬千萬記得郁霏和路微，千萬千萬記得沈暨，千萬千萬……不要心跳得這么快。

    幸好顧成殊只停了片刻，便直起腰繼續(xù)喝自己的水去了。

    葉深深默默按著自己的胸口，這才將注意力放到店里的頁面上，驚喜交加，“哇，現(xiàn)在每件衣服一上新都是三百件了？賣得掉嗎？”

    顧成殊以鄙夷的口吻說：“要不是抄襲太多太快，一次性出一千件都沒問題?！?/br>
    “真的假的……”

    “其實網(wǎng)店的衣服抄來抄去是潛規(guī)則，但是你們的店特別容易被盜，因為版式不錯又新穎，質(zhì)量好碼子準(zhǔn)性價比十分高?！?/br>
    葉深深在心里腹誹，要不是某人非要在所有價格后面加個0，我們的性價比肯定更高。

    “雖然孔雀離開后，我們的版式不會再流出，但難免一上新就有其他店的人來抄襲，然后稍微改幾個地方就去加緊制作，沒幾天就低價上市，我們店里的正品銷量就下降了?！?/br>
    葉深深趕緊復(fù)制了一件店內(nèi)衣服的關(guān)鍵詞，果然出來好幾家抄襲店，大大小小的改動不少，但萬變不離其宗。一般都是核心設(shè)計不變，或者面料改了，或者袖子加一圈蕾絲，或者圖案上加一點水鉆等等，更有甚者直接把她們的原圖盜走，做一模一樣的仿版，美其名曰，同款。

    “怎么辦？”葉深深心涼地問，“一個個去投訴嗎？”

    “又不是天仙家那種大店，全都是不管秩序的小店，你準(zhǔn)備怎么挨個收拾？”顧成殊反問她。

    葉深深這樣頭腦簡單的女生當(dāng)然沒辦法了，只能仰頭看他：“那……你覺得呢？”

    “不要了?！鳖櫝墒庹f。

    葉深深頓時瞪大了雙眼：“什么不要了？”

    “網(wǎng)店對于你的未來似乎沒有必要了。雖然它幫助你在經(jīng)營網(wǎng)店的過程中，學(xué)會了如何系統(tǒng)掌握服裝制作流程，也讓你更明白市場與潮流，但現(xiàn)在，它對你來說，已經(jīng)沒有剩余價值了。而且——”他反問，“你真覺得自己還能顧得上那個網(wǎng)店嗎？現(xiàn)在不正是你放棄它的好時候嗎？”

    “我……我知道開網(wǎng)店時，沈暨帶著我讓我學(xué)會了很多。但現(xiàn)在剛剛步入正軌，我就把它關(guān)掉，這樣……好嗎？”

    “你覺得呢？葉深深，你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進入方圣杰工作室了，可我敢肯定，在接下來的日子中，路微會不擇手段地破壞你的實習(xí)生涯。工作室里，無數(shù)才華天賦都不輸給你的人要和你競爭；路微那邊，你還要時刻打起精神堤防她的手段；網(wǎng)店這邊，你又要如何堅持上新、堅持設(shè)計？你只是一個人，葉深深，就算你每天二十四個小時不睡覺，你也不可能同時兼顧這三項重壓?！?/br>
    “我可以的?！比~深深咬緊牙關(guān)說。

    “放棄掉你的網(wǎng)店。”顧成殊仿佛沒聽到她的話，依舊說道，“沒有意義的東西，你必須舍棄。”

    “不?！彼髲姷胤磳Γ肮ぷ魇覍嵙?xí)的工資很少，而我mama已經(jīng)失業(yè)，關(guān)了網(wǎng)店后，我們的生活來源怎么辦？還有，為我而辭職的宋宋怎么辦？”

    “先想想你自己，再想別人吧。把你的店出讓，可以回收一筆資金用以生活，我會資助你母親到北京來和你一起生活。至于錢宋宋，她能找到下一份工作的。”

    “不，這是我們的店，是我們的夢想最開始的地方，我得……守著它?！彼龘u頭，堅定地說。

    “葉深深，你究竟明不明白，你留在工作室的可能性，其實十分渺茫。我只能保舉你進工作室，但我并未深涉這個行業(yè)，無法左右方圣杰的看法，更無法插手你們內(nèi)部的競爭。”顧成殊微抬下巴，口氣冰冷，“你需要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經(jīng)過重重考驗，打敗其他所有實習(xí)生，才能順利留在工作室。而在這過程中，你的身邊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路微。她必將調(diào)集所有的人脈與力量，打擊你，陷害你，最終你們兩人必定只能留下一個人，而我，希望是你?！?/br>
    葉深深默默點著頭，心想，如果結(jié)婚那天沒有那個意外，此時路微已經(jīng)是你的妻子，你也未免太過絕情了，簡直就是翻臉不認人。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又暗自釋懷——反正惡魔先生就是人渣呀，和他有什么好說的呢？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嘛。

    顧成殊完全不理會她在想什么，依然繼續(xù)說：“你未來的設(shè)計道路規(guī)劃，需要你系統(tǒng)地接觸這個行業(yè)的高端內(nèi)容。所以我希望你能順利留下來，在方圣杰的帶領(lǐng)下成長為真正的設(shè)計師?！?/br>
    葉深深抬頭看著他，看著這個俯頭看著自己的男人。他的面容與眼神如此莊重，或許也知道自己的一念之差，會改變她的一生。她的胸口漫起一陣悸動，點頭說：“是……我不會忘記自己當(dāng)初對路微發(fā)過的誓言……”

    “你會實現(xiàn)那個誓言的，但是葉深深，你的人生不僅僅是如你所發(fā)誓的那樣超越路微。你是要成為讓所有人仰望的設(shè)計師，成為一個業(yè)界的傳奇，成就你自己的輝煌?！?/br>
    葉深深心口的那條弦，在他專注的眼神之下，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她的心口漫上一陣類似于戰(zhàn)栗的悸動，就像看見了自己最燦爛的夢。

    “如果你還要分心管理那個網(wǎng)店，無法用盡全力去成長，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最終你會落到遇見我之前的模樣，一無所有，打回原形?！彼f著，凝望著她許久，又緩緩問，“你，想好了嗎？”

    她仰頭看他，艱難地從喉口擠出幾個字：“如果……如果我還是都想要呢？”

    顧成殊頓了一頓，說：“你要的太多了，葉深深。”

    “是……但請您原諒我，因為我曾經(jīng)一無所有，所以……無論什么，都想拼命抓在手里，不想放開。我想要立足在一個足以遮風(fēng)避雨的窩內(nèi)，可我又想去搏擊暴風(fēng)雨，去看看最高處的風(fēng)景……可無論選擇了哪一個，我都會一生遺憾，難以心安?！彼穆曇魸M懷猶豫，卻又那么堅定。就像她的愿望，那么貪心，又那么卑微。

    “然而你有沒有想過，你并不是超人，如何能在這樣的夾縫中堅持？而且，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個月兩個月，很可能是一年半載?！?/br>
    “我一定會做到的，顧先生。”她直直地盯著他，仿佛發(fā)誓般地，堅定地說，“我一定會做好的。我會努力做到留在工作室，我也會努力讓網(wǎng)店繼續(xù)開下去，我一定會的?！?/br>
    第48章 前女友和前前女友

    顧成殊盯著她那堅定的目光，那里面，有她最執(zhí)著的信仰與最難以舍棄的冀望。他片刻恍惚，仿佛遺忘了自己一貫的苛刻，放緩了口氣，說：“既然你什么都不想放下，執(zhí)意要選擇最艱難的道路，我也無話可說。只希望你能在重壓之下，不要忘記自己現(xiàn)在下定的決心?！?/br>
    “是，多謝……顧先生。”她滿懷感激地說。

    葉深深送他到電梯口，想起一件事，又趕緊說：“顧先生，那店里的事情……”

    “我知道了?！彼聪码娞萱I，“我會幫你解決的?！?/br>
    “真的……真的能解決嗎？”她急問。

    “我說能就能?！彪娞蓐P(guān)上的一剎那，她只聽到他最后這句話，平淡而不容置疑。

    看著電梯緩緩關(guān)上的門，葉深深覺得自己疲憊極了，但又有一種異常的興奮橫亙在心頭。

    真沒想到，她居然有說服惡魔先生的時候。

    “謝謝你……顧先生?！彼褠耗蓚€字吞回口中，心中難免有點愧疚。畢竟，這一路上，若不是他在扶持著她，她早已經(jīng)不知迷失在何處。

    葉深深是被餓醒的。

    過度睡眠與過度困倦，讓她大腦一片遲鈍，嗡嗡作響。時間是凌晨四點，從昨天中午一點多睡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五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