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葉深深坐在候機室內(nèi),聽著耳邊傳來的聲音呆了許久,才倦怠地關(guān)了手機,靜靜靠在了椅背上。 顧成殊其實也并不太關(guān)切她的來去吧……反正他需要的,只是找一個設(shè)計出色的、乖巧聽話好掌控的合伙人而已。 而他現(xiàn)在有了更出色更合適的對象了,所以,就算她走了,對他而言,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是,她怎么想都不明白,為什么顧成殊能偽裝得這么好。這么長久以來的同居生活,他對她的溫柔呵護,他們之間甜蜜而安靜的日子,終究只是他營造出來的幻覺,她增添上去的幻象。 因為她自以為是,沉溺在兩人繾綣的幻想中,所以才會覺得一切都像是涂抹了熒光色彩一樣的,格外動人。 其實剝離掉她的粉飾,留給她的一切,全都只是不動聲色的預(yù)謀與利用吧。 葉深深的眼睛又開始灼熱刺痛起來。她抬手捂住自己的雙眼,竭力想控制里面溫?zé)嵊縿拥那榫w,然而那些眼淚卻順著她的指縫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 機場的人來來去去,大幅落地窗之外的飛機起起落落。整個世界在她身邊流動,唯有葉深深僵直得無法動彈分毫。 廣播里播報了許久,意識模糊的葉深深才終于聽清了,那是催促前往上海的旅客盡快登機的廣播。 她拖著自己不大的行李箱,向著登機口走去。 前面大波的人流已經(jīng)進內(nèi),只有她一個人落單著,往里面走去。 葉深深低著頭,檢票走向通道。 身后忽然傳來顧成殊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在嘈雜的候機大廳內(nèi),卻似乎就在不遠(yuǎn)處。 葉深深的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她抬起頭,在前面的玻璃門上,看見隱約反射出的,顧成殊向她快步走來的身影。 雖然倒映出來的背影并不分明,可她一眼看到就知道,那是顧成殊。 他的身型,他的動作,他的聲音。她無比熟悉的,一分一秒都會記掛在心頭的模樣、縈繞在耳邊的嗓音。 葉深深以為自己眼中的淚已經(jīng)干涸,誰知在這一瞬間,只因為顧成殊那模糊的背影和隱約的聲音,淚水就又再度流了下來。 所以她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 她怕自己看到顧成殊的那一刻,就要崩潰,就要反悔。 她只略微停了一下腳步,便捂著自己就要顫聲哭出來的嘴,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進了玻璃門內(nèi)。 玻璃門在她身后緩緩關(guān)上,因為她是最后一個登機者了。 匆匆趕來的顧成殊,只來得及站在關(guān)閉的門外,看著她登機的身影。 她沒有回頭,只加快了腳步,就像是逃離一般倉皇。 顧成殊一動不動,一直緊緊盯著她的背影,像是要穿透她的背影,看清她臉上的神情,看見她心里的想法,看到她靈魂深處的意念。 葉深深的背影,消失在通道轉(zhuǎn)彎處,他再也看不見了。 顧成殊抬起手,按在玻璃門上,神情越顯凝重。 “這么快,就要開始了嗎?” 他無法自制,一貫平靜的嗓音也開始波動,眼中盡是不安。 長途的飛行,動蕩的思緒,讓葉深深走下飛機踏上中國大地時,雙腳都在微微顫抖。 她形容枯槁,神情疲憊,回到宋葉的年華店里。宋宋一看見她的模樣,簡直要被嚇?biāo)懒耍骸吧钌钅恪銢]事吧?” “沒事,我有點累,要休息一下倒時差。” 宋宋聽她聲音嘶啞的模樣,趕緊給她騰了旁邊的休息室出來,換上新床單和枕套。 葉深深草草沖了個澡,躺在這張陌生的床上。 可是,過度疲憊之后,反倒睡不著了。大腦嗡嗡作響,仿佛發(fā)動機的轟鳴還在耳邊一樣。 葉深深趴在床上很久,依然沒能睡著。她抬手去摸自己的手機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自己神情恍惚,下飛機到現(xiàn)在都沒開機。 她開了機,收到了顧成殊給她的留言和未接電話。 昨天在法國的留言,應(yīng)該是她上了飛機后,他馬上就發(fā)過來的,只是那時她早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 他說:在機場等我半小時,我下一航班到。 葉深深迷茫地看著消息,才恍然想起,難怪他可以進到登機口來,原來他一聽說自己要回國,就立即訂票追過來了。 只可惜她并沒看到他的消息,也沒有在機場等他。 然而就算她在機場等待他,見了面,又能說什么呢? 她要如何去質(zhì)問那些她未曾參與過的往事,就算他承認(rèn)了那些不堪的過往,那又如何?他需要向她道歉嗎?她又不是郁霏,又有什么資格去原諒他曾做過的那些事情。 然后呢?然后是不是就要開誠布公,談一談他們之間的事情。關(guān)于……和她在一起只是為了彼此的事業(yè)和利益,真正足以和他相配的人是薇拉,如今她既然明白了一切,那么兩人之間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說再見。 因為她不可能再待在他的身邊,待在一個心里沒有自己的人身邊。 葉深深,就算很愛很愛顧成殊,卻并沒有愛到愿意讓自己如此犯賤,在知道對方在自己身上謀求的只有利益時,還令人不齒地甘當(dāng)插足第三者。 所以,葉深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長得幾乎將自己肺內(nèi)所有的氣息都壓出去了,全身的力氣也似乎都散逸掉了。 她抬起顫抖的手,迅速滑過顧成殊打給自己的無數(shù)個未接電話消息,再度將手機關(guān)上。 好像這樣,就能一切落定,再也不會橫生任何枝節(jié)。 不過,神通廣大的顧先生,顯然并不準(zhǔn)備放過她。 等葉深深迷迷糊糊睡醒,開門走到外間準(zhǔn)備去喝水時,她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沙發(fā)上的顧成殊。 顧成殊看見了她,便丟開手中的文件,一如既往地喚她:“深深,你醒了?” 葉深深一瞬間怔愣地站在那里,還以為自己依然在巴黎,依然和往日那些時刻一般,在早起的時候聽到顧成殊輕喚著她,和她道早安。 然而站在他面前對他解釋著文件的店長,還有坐在旁邊摳著指甲的宋宋都表明了,她身處的確實是“宋葉的年華”店里。 顧成殊站起身走向滿臉恍惚的葉深深,抬手輕輕抱住她的肩,低頭向她微微一笑:“休息好了嗎?是不是太累了,到現(xiàn)在連手機都忘了開?” 這溫柔的笑容和問話,讓旁邊的宋宋頓時驚得渾身一抖。 店長也是一臉驚恐,和宋宋面面相覷。 葉深深感覺到他擁住自己肩膀的手,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一僵。 雖然她竭力掩飾,但顧成殊立即便察覺到了。他不動聲色地放開她,端詳著她低垂的頭問:“怎么啦?” 葉深深竭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掌,低聲說:“好像……還沒倒過時差來……” “沒事,這回我們在國內(nèi)多呆幾天,慢慢來?!鳖櫝墒庹f著,又望著她的神情,緩緩地說,“沈暨也要過來。他這邊的朋友多,這回總算找到機會,艾戈松口讓他跑來了?!?/br> “哦……”葉深深木然點了一下頭。 見她神情并無任何異常,顧成殊立即就排除掉了沈暨的因素,所以,他在心里想,唯一的可能,還是出在顧家身上。只是尚不知曉他們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能讓深深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全然大變。 或許,是她家人那邊的問題? 所以他又說:“待會兒我陪你回家吧,你不是說家里有事嗎?” 葉深深這才恍然想起自己在機場匆忙扯的借口,一時茫然失措,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而宋宋在旁邊詫異地抬頭,問:“咦?深深,你家有事?是不是阿姨又被那個混蛋怎么了?我最近也沒聯(lián)系,真不知道呢!” 葉深深張了張口,許久才囁嚅道:“沒有,我……就是想我媽了。” “也是哦,你上次匆匆回來又匆匆離開,簡直等于沒回家似的,這回你多陪陪阿姨吧,她肯定挺想你的?!彼嗡纬鹗诌呺娫捑蛽艽?,“我聯(lián)系她看看,晚上咱們一起吃飯?!?/br> 第204章 追隨 2 然而出乎意料的,葉母竟然回絕了宋宋吃飯的提議。 “多謝你啦,宋宋,不過我晚上還有點事,可能……不太方便過去吃飯了?!?/br> 宋宋不滿地說:“哎呀,阿姨,我就這么一點面子都沒有嗎?來嘛,一起來吃飯,我這邊有個朋友您看見了一定會開心的!” 葉母遲疑地問:“什么朋友???我真是……哎,不太方便見啊……” 宋宋無奈,只能說:“是深深??!阿姨,深深回國了,在我這邊倒時差睡了一覺剛起床呢,你趕緊過來嘛!” 葉母頓時呆住了,磕磕巴巴地問:“深深回來了?” “是啊,阿姨,她和顧先生一起回來的,晚上我請客,您那邊遠(yuǎn),趕緊打輛車過來吧!” “不是,宋宋,我……” 葉母還在遲疑,宋宋已經(jīng)把電話遞給了葉深深。 近鄉(xiāng)情怯,一直在心里想念的人,此時聲音就在耳邊響起,葉深深竟一時說不出話來,許久才低聲說:“媽,我回來了……” “深深啊……”葉母的聲音微顫,“你,你怎么忽然回來了,也不先說一聲?” 葉深深握著手中話筒,許久,才說:“我想你了,所以……所以才趕回來的?!?/br> 葉母聲音也哽咽了:“好,我趕緊過去,你稍微等等啊?!?/br> 葉深深掛掉了電話,遲疑地遞給宋宋。宋宋也疑惑地說:“阿姨怪怪的哈,我還以為她聽說你回來了會很開心的。” 顧成殊在旁邊淡淡地說:“不想見面的話,大概是她不想讓深深看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吧——或許是又受傷了?!?/br> 宋宋愕然瞪大眼睛,看向葉深深。 葉深深則咬緊下唇,并不吭聲。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種事既然開了頭,一而再再而三又有什么奇怪的,現(xiàn)在我們唯一需要擔(dān)心的是,你mama習(xí)慣了這回事,自己都不想改變這種局面?!?/br> 顧成殊的擔(dān)憂很有道理。 葉母是帶著青腫的眼圈過來吃飯的。 葉深深看著母親的模樣,只感到絕望又失望。 葉母下意識地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試圖解釋:“深深,你別想岔了,這不是你爸弄的……” 葉深深反問:“那么是怎么弄的?你自己在地上摔的?” 葉母囁嚅了半晌,說:“前天做的排骨湯,鹽放多了一點,俊俊覺得我是諷刺他吃閑飯,然后就把碗掀翻了……也是湊巧,那碗底就打在我眼睛上了……” 葉深深傷心失望至極,反倒笑了出來:“好啊,現(xiàn)在連申俊俊都可以隨便打罵你了,你居然還一聲不吭,連我這個女兒都試圖隱瞞!” 葉母低頭,又愧又傷,最終卻只說:“深深,俊俊不是我親生的,他現(xiàn)在這模樣,我若是把他丟著不管,鄰里說起來,實在難做人……” 葉深深心口冰涼,尖銳地反問:“那你現(xiàn)在就算做得好了?你這個模樣,就算被鄰里稱頌被人人說善良,可又有什么意思?” 宋宋也氣不打一處來,問:“阿姨你想想,當(dāng)年那個姓申的把你和深深丟下不管的時候,他怕人說了嗎?他難做人了嗎?” 葉母狼狽無奈:“他……他是男人,和我們女人又怎么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