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jié)
“是的,燒花,以激光或化學浸融劑在布料上剔除一部分布料后形成圖案的手法。不過我這次會采用和傳統(tǒng)燒花完全不一樣的工藝,再和蕾絲刺繡工藝結合,形成最為繁復華麗的效果,甚至會帶著晶瑩剔透的視覺沖擊。到時候有了成品我第一時間送去給您看,老師您一定會喜歡的。” “好,我等你。” 放下電話,努曼先生卻并未覺得釋然,反而心情更為沉重。 他慢慢踱步到書架前,將厚重的那一 本《關于服裝的一切》取下,順著索引,翻到燒花工藝那一部分。 “燒花,以激光或化學浸融劑在布料上剔除一部分布料后形成圖案的手法?!?nbsp;和葉深深口中一字不差的敘述。努曼先生看著那一行字,一動不動地站著看了許久。 皮阿諾走進來,見他盯著書看著,許久不動,便問:“怎么了?” 努曼先生慢慢地將書合攏,說:“我曾經(jīng)認為,深深只有在中國普通服裝院校 學習的經(jīng)歷,基礎與眼界都差得太遠,建議深深讀一讀這本《關于服裝的一切》?!?/br> 皮阿諾掃了一眼書,說:“這么厚的一本書,還是法文的,對她來說通讀一遍可是件難事。” “可我萬萬沒想到,她不但讀了,還跟我說,要把整本書背下來,來彌補自己的不足……”努曼先生撫摸著這本厚重的書,神情無比黯然,“然后她就真的做到了?!?/br> 皮阿諾震驚不已:“她居然能……把這一本書背下來? ” “是的,我老師凝聚一生心血寫下的著作,連我都有很多地方因為覺得理論太枯燥所以草草跳過,沒有余力去精讀的這一整本書,她背下來了?!?/br> 皮阿諾驚嘆地看著那本厚厚的工具書,許久,神情也有些黯然,說:“努曼先生,其實一開始你把她帶到法國,我是并不太贊成的。因為,你已經(jīng)這么忙碌,卻還要分心去培養(yǎng)一個新弟子,我覺得這對于你來說,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那么現(xiàn)在呢?”努曼先生問。 “我得承認,我改變了看法。我跟先生看著她從一個具有獨特能力卻還潦草粗糙風格不系統(tǒng)的設計師,不但奪得了大獎,還為bastian貢獻了近年來難得一見的幾組設計,甚至可以說,她盡心盡力的工作,使得您因為忙碌荒廢而漸漸沉寂的bastian品牌,煥發(fā)出了新生……” “是啊,如果有可能,我是真的希望將bastiari交到她的手中,那我就真的可以放心退休,再也不需要擔憂了?!迸壬鷮ⅰ蛾P于服裝的一切》放回書架,和皮阿諾一起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 冬曰的午后,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兩個人的身上。攜手共行了三分之一個世紀的兩人望著窗外的池塘,一時感慨萬千。 “努曼先生,你還記得,當初寄給我的那封信嗎? ”皮阿諾緩緩開口,凝視著外面一片金色燦爛的池塘,“三十三年前的秋天,小麥成熟的那一天。你給我寫了信,說,皮阿諾,到巴黎來,我給你買一輛甲殼蟲。” 努曼先生笑了出來:“記得,你第二天就收拾好東西跑來巴黎了?!?/br> “不,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父母把門窗鎖死了,不許我異想天開跑去和你一起做裁縫。我是半夜從天窗爬出來,跑到路邊攔了一輛送牛奶的車,偷偷離家出走的?!逼ぐ⒅Z撫了撫已經(jīng)快要掉光頭發(fā)的腦袋,嘆息道,“工業(yè)生產(chǎn)改變了整 個世界啊。我父母怎么會知道,他們所謂的裁縫居然會是時尚業(yè)的頂端。站在行業(yè)最頂級的幾個人,可以裁定方向,制定規(guī)格,確定潮流,決定全球無數(shù)的女孩子夢寐以求的衣服是什么樣的,同時,也是金錢、虛榮、炫耀、輝煌的頂峰?!?/br> 努曼先生默然點頭,沉吟片刻,問:“如果是你,你如何看待一個來自東方的、擺地攤出身的女孩子,站在這個金字塔頂尖上? ” “深深嗎? ”皮阿諾的中文發(fā)音并不太準確,發(fā)這個音時也有奇怪的口音,但努曼先生點了點頭。 “她讓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來到巴黎的先生您?!逼ぐ⒅Z輕聲說,“那時候您身為一個剛從鄉(xiāng)下過來的、沒有背景也沒有家世支撐的新設計師,卻在設計界一舉成名,嶄露頭角,那時候您受到的打壓,尤其是來自于學院派那群人的無理壓制,我到現(xiàn)在都記憶猶新?!?/br> “但我比深深要幸運多了。我遇到的,是一個尚在形成中的階級,而不是現(xiàn)在固若金湯的城池。我也有一直在提攜自己的老師,而不是……”他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老師所著的那本《關于服裝的一切》 上,聲音啞澀,“像我這樣,在巨大的壓力和身敗名裂的可能性面前,放棄了自己的弟子,只求自保的一個不合格的老師。” 皮阿諾抬手覆在努曼先生的手背上,說:“不必過分自責了,先生。這世上中途夭折的天才很多,這些年我們見過的不止一個兩個。雖然深深的才華罕見,她的努力也令我們驚嘆,但一切都只能交給她自己來拼搏。畢竟,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落水,河岸那么濕滑,就算我們想要救援她,可首先,我們得保證自己腳下的安全。先生,我們三十多年走到這里,已經(jīng)到了安度晚年的時刻,為什么還要去冒被溺水的人拖下去呢? ” 溺水。 葉深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淹沒在滔天洪水之中,無法呼吸,無從掙扎。她張大口想要爭一點生存的氧氣,可污濁的水立即從她的口中灌進來,讓她窒息。 葉深深猛然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涔涔。 她伸手打開臺燈,讓橘黃色的暖光籠罩住自己,平息自己的喘息。 夢里,她又想起了艾戈那些尖銳的話語,伴隨著洪水而來,至今尚在她耳邊縈繞——“我賭你一年之內身敗名裂,被驅逐出時尚界,黯然離開! ” 這瘋狂的賭注與必勝的把握,是艾戈提前早已察覺到了什么吧。 然而一路走到這里,她現(xiàn)在又能如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堅定不移地朝著自己的目標走下去??v然億萬人阻攔,她也得勇往直前,殞身不恤。 即使努曼老師放棄了扶助她的想法。 即使顧成殊也舍棄了她。 而她所能倚仗的,唯有手中的筆與前進的決心。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在這種孤單無 人的時刻,一個人在一間屋子內就顯得尤為冷清。 她起身走到廚房,在凈水器下接了杯溫水,靠在流理臺上慢慢喝著。窗外映照進暈紅的顏色,是天空被地面徹夜不熄的燈光映照得微帶橘紅,仿佛無時無刻不是在失火的狀態(tài)。 已經(jīng)無法再睡著了,葉深深坐在客廳里撿起昨晚的設計圖,把它再完善了一遍。等到已經(jīng)無事可做,她躺在沙發(fā)上,拿著手機刷了刷偶爾會去的服裝論壇。 常年冷清、只有服裝和設計交流的論壇上,今天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八卦帖,還被頂?shù)猛岬摹?/br> 葉深深看著那個標題一《八卦,大八卦,又一個女設計師要爆發(fā)了!》,猜測著打開了帖子。 樓主眉飛色舞的神態(tài)幾乎洋溢在字里 行間: “今天報了春節(jié)旅行團去法國旅游!終于可以去瞻仰我心目中的時尚圣地了! 然后我們團在候機時,看到了一個男神! 男神神神神!腿長到我胸,面孔堪比超模,還穿的貌似高定,高富帥有木有!就是氣質好高冷,不敢接近,偷拍了幾張又 很模糊只好放棄,樓主就偷偷看啊看,一直看到他進了頭等艙才擦了擦口水……” 沙發(fā):“樓主你太不厚道,模糊的偷拍照貼幾張也行啊,這無圖無真相怎么腦補?不過我估計是哪個男模要跑巴黎吧,時裝周也快到了。” 3樓:“樓上猜測 1” 樓主:“不不不其實我主要八的不是機場偶遇男神!看看我的題目,我八的是設計界的大八卦啊妹子們!因為你們萬萬想不到,和男神同行的人是誰,反正我認識啊我認識! ” 下面放的是一張偷拍圖,明顯是手機藏在包包后拍攝的角度。不過畫面還算清晰,拍到了坐在不遠處的一對男女,男的低頭看著平板電腦,只顯露出部分下頜線條,但那清晰分明的輪廓,已經(jīng)證實了樓 主的花癡有理有據(jù)。 葉深深把照片放大,看著他低垂的面容,在心里想,看來不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顧先生真的就是這么好看,有目共睹。 她拖動圖片,又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人。 郁霏。她換了個卷發(fā)造型,穿著格子風衣,笑意盈盈地瞥著這邊。她似乎察覺了對方在偷拍,但絲毫不以為意,笑容無比自然。 葉深深把圖片縮小,又打量了一下他們兩人的距離。 二十公分左右,一個曖昧的距離。說路人靠得太近也行,說情侶分得太開也行。 樓主繼續(xù)八卦中:“看到?jīng)]?旁邊那個女孩子,和男神親密交談了好久呢!我當時一眼就認出來了,不認出來枉我多年浸yin設計界八卦呀!郁霏郁女神!絕對是,沒跑的! ” 樓下人趕緊搜索郁霏的照片,貼了出,眾人紛紛肯定確實是她。 “所以樓主順藤摸瓜,把這個男神也扒拉出來了,他是顧成殊啊,顧成殊! ” 下面貼的是一張截圖,從某個熱鬧的場面中裁剪下來的照片,繁雜的背景,面容也略帶模糊,但確實是顧成殊和郁霏并肩而站,一起面對媒體的模樣。這么小的圖也能看出男帥女靚,葉深深手指稍微停了一下,然后立即就飛快地把圖拉上去了。 “當年郁霏的品牌fei.y創(chuàng)辦的時候,顧成殊這個名字就出現(xiàn)過。不過他真是低調,我用各種搜索引擎搜了半天顧成殊,把自己在路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這個人身上了,終于發(fā)現(xiàn)他畢業(yè)于倫敦政經(jīng)商科。姐妹們,這種一般出來后都是搞金融搞風投的呀!樓主我靈機一動鉆進了國外一個非常好用的股權索引網(wǎng)站中,在服飾 品牌類中從a找到s,終于擁有了驚人發(fā)現(xiàn)! ” 葉深深不出意外地看見了截圖,深葉feuillage的頁面,下面的合伙人是,葉深深,顧成殊,沈暨。 論壇中的八卦分子們終于炸開了鍋。 20樓:“葉女神!葉深深!嗷嗷嗷嗷嗷嗷嗷! ” 21樓:“沈男神!沈暨!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 ” 22樓:“21樓你學我干什么?葉女神是華人設計師的驕傲,你那個沈暨是誰? ” 23樓:“呸,沈暨都不知道!mortensen去年春季的模特記得嗎?甩圖打臉! ” 下面的圖果然是沈暨引以為恥的那張 沒穿衣服的mortensen廣告硬照。葉深深知道下面大家要說的是什么,于是把幾十樓噴血膜拜的水樓都飛快越了過去。 直到六十多樓后,才有人重提正事: “所以,顧成殊投資了葉深深的品牌,也投了郁霏的品牌? ” 樓主:“是的!葉深深現(xiàn)在多紅啊, 早就是一線設計師了,而顧成殊更早力捧的郁霏好像還沒有取得這么好的成繢。不過我后來看顧成殊和郁霏是一起上機去巴黎的,又査了査新聞,據(jù)說郁霏與莫滕森風格理念不合,跳槽到加比尼卡了!這可是大師級的工作室啊,和當年葉深深進入 bastian—樣。郁霏現(xiàn)在打拼的線路幾乎 是照抄葉深深,會不會和葉深深一樣,在加比尼卡一炮打響,迅速爆紅呢?” 樓下一群人意見各異,有說有可能,有說恐怕比不上,也有說只要有資本力捧,估計沒什么問題。 葉深深瀏覽完帖子,把頁面關掉,趴在沙發(fā)上想再睡一會兒。 可睡意確實已經(jīng)全無了。無盡的恐懼 與煩躁中,如今又增添了一條——顧成殊和郁霏,似乎重新在一起了。 但,那又怎么樣呢,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任何立場再去過問顧成殊的感情生活,因為是她自己主動發(fā)出了那條消息, 切斷了他們之間所有存在的東西。 自作自受,落子無悔。 第123章 極品前女友 無論什么樣的人,只要是女人,都永遠懷存八卦之心。 所以對于借著工作上的事情過來打探八卦的伊文,顧成殊覺得自己真是沒脾氣了——最主要的是,現(xiàn)在這個求八卦的人還是自己的債主,深葉還欠著銀行借貸沒有還呢。 伊文開門見山問:“顧先生最近在忙什么呢? ” 顧成殊示意秘書給她送水過來,然后將旁邊一大摞的文件指給伊文看:“把我離開這段時間,我爸那群人按照上世紀八十年代模式搞出來的爛窟窿給補上?!?/br> 伊文同情地看著他:“需要幫忙嗎?” “你現(xiàn)在今非昔比了,還是幫你先生去吧,我這邊已經(jīng)調集了幾個稍微有力些的人來了,處理了一下我家在加比尼卡方面正大光明的注資。此外——”顧成殊從文件中抽取出幾份來,在她面前晃了一 下,“看,我這兩天的收獲?!?/br> 伊文掃了一眼,見是個基金會的合作賬目和來往記錄,不覺有點奇怪:“和你家合作的基金會和各種組織那么多,想必文件也是浩如煙海,為什么偏偏挑出這個來? ” “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家這段時間明顯與它合作緊密,但卻又沒有具體的事項。而這個基金會,這一兩年來雜項支出倒是不少,其中就有我所關心的音頻制作項目,請了業(yè)內最有名的錄音剪輯人員,以及 ——支付到國內的一筆莫名其妙小款項,賬號的主人在北京一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醫(yī)院 擔任勤雜工,我估計,是購買舊病歷用的。” 伊文更加詫異:“雖然說,能在這么不起眼的地方扒拉出這么特定的兩份文件我是真的很佩服顧先生您,但音頻制作和醫(yī)院病歷?這二者有什么聯(lián)系? ” “看起來沒有,但,對我而言至關重要?!彼⑽⒁恍?,將文件收好,詢問她,“你今日過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是的,我聽到一些八卦,所以趁著自己剛好來這邊,向顧先生證實_下?!?nbsp;伊文想著顧成殊和郁霏的傳聞,竭力讓自己露出一點為難的神情來,“顧先生您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好馬不吃回頭草?!?/br> 顧成殊沉吟著揣測伊文的用意,腦海中不由得浮起葉深深發(fā)給自己的那條分手 短信。他略頓了頓,說:“是嗎?可我只聽說過一句話,叫藕斷絲連再續(xù)前緣?!?/br> 伊文一臉驚嚇,但還是不依不饒:“當初是對方背叛了你,你忘記那種措手不及單方面被宣布分手的感覺了? ” 顧成殊微微一笑,說:“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原因了,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選擇。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只因為我希望看到她現(xiàn)在的幸福模樣?!?/br> 伊文看著顧成殊臉上那幾乎可以稱之為甜蜜的笑意,感覺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 “顧先生,你居然真的不介意她當初對你所做的一切? ” 顧成殊淡淡地結束了談話:“她也沒做什么,或許責任還在我這邊多一點?!?/br> 伊文震驚了。 顧先生他,他他他……他居然原諒當初郁霏撕毀合作條約,單方面背叛自己的事情了 ! 話不投機,理念不合。借口自己很忙 的伊文匆匆搪塞了幾句,快步離開了顧成殊的辦公室。她用力抹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也不知是因為空調太低還是因為顧成殊那百年難得一遇的輕松愉悅神情。 想來想去,伊文總覺得自己要被這個消息給撐爆炸了,絕對不能一個人默默咽下去。所以她在聯(lián)系人中翻了一遍,首選沈暨,打了過去。 沈暨那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輕微的撞擊聲在室內隱隱回蕩。伊文一聽就知道他在打網(wǎng)球:“別打球了!世界要滅 亡了你知道嗎?! ” 沈暨震驚的聲音隱隱傳來:“什么?世界都要滅亡了,艾戈還把我拼命召喚回巴黎干嘛? ” “他拼命把你召喚回巴黎就為了讓你陪他打球? ”伊文的八卦嗅覺無比敏銳,又探測到另一條不得了的消息。 沈暨“呃”了一聲:“據(jù)說是有重要的事,但我一回來又聽說取消了,然后就到這邊來打網(wǎng)球了……” 伊文在沈暨和顧成殊兩邊權衡了足有五秒鐘,哪個八卦也無法忍痛放棄,于是當機立斷:“你在哪里?我過去找你! ” 艾戈和陪練打著球,用目光瞥了場外穿著網(wǎng)球服的伊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