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jié)
許久,她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申俊俊那邊的房門緊閉著。她轉(zhuǎn)了一圈后,有點疑惑,她和mama在廚房里忙碌著呢,這兩人躲在房里干什么? 所以她就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屋內(nèi)后,拿起mama剛剛給自己倒的水,假裝靠在柜子上喝水,把耳朵貼在木頭柜子上, 去聽后面的聲音。 申啟民和申俊俊果然在屋內(nèi)說話,柜子后面的墻板很薄,她耳朵貼在柜子上面,那邊的聲音雖然壓低了,可也隱約傳到了她的耳中。 申俊俊一邊咔噠咔噠地點鼠標,一邊厭煩地說:“爸,你怎么還沒搞定那個葉深深???她什么時候拿錢送我出國去?” 申啟民也有點煩惱,說:“我有啥辦法?葉芝云這個只生不教的,把這女兒寵成這樣,一點都不把我這個爸放在眼里! ” “子女不贍養(yǎng)父母,你告她去??! ” “告?zhèn)€屁!她每個月都給葉芝云打錢呢,不然你以為我哪來的錢去棋牌室?” 申俊俊嗤了一聲:“切,那千兒八百的錢夠干啥??? ” “就這點錢,葉芝云還不肯全部拿出來給咱呢,整天念叨著柴米油鹽,煩死我了?!鄙陠⒚胥f道,“等著吧,等你腿好了,就趕緊把你姐那些店啊公司啊什么的給接手過來。你說你姐一女人搞這么大事業(yè)干嘛,萬一結(jié)了婚,還不都便宜了別人?” “什么我姐,我和她有屁關(guān)系?反正你趕緊先把我弄出國治病去,整天跟我叨逼叨的,光說不練!” “兔崽子小聲點,那娘倆要從廚房出來呢?”申啟民停了一會兒,聽了聽外面動靜,才說,“行了,今天這場鴻門宴她逃得了嗎?待會兒吃飯,我和她媽馬上就叫她送你到國外治病去,等你好了,把她那牌子接過來,錢權(quán)掐在手里,那娘倆還不任我們搓圓揉扁的? ” 申俊俊也壓低聲音,嘟囔說:“我早看葉芝云不順眼了,每天做飯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過來拖地的時候那磕磕碰碰的聲響,洗被褥時那苦瓜臉,擺明就是給我臉色! ” “行了行了,先給我把你嫌棄的嘴臉收一收,要沒有她,誰給你把屎把尿還洗衣做飯?等把錢弄到手后,我到國外給你請十個八個護士伺候著!” 申俊俊終于不吭聲了,似乎開始暢想自己的幸福未來。 葉深深沉著臉直起身子,坐到沙發(fā)上一邊喝水一邊看著墻上的照片。發(fā)黃的塑料相框內(nèi),有申俊俊打著朦朧光的藝術(shù)照,有葉深深上學時捧著獎狀的照片,還有申啟民和葉芝云補拍的結(jié)婚照,兩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頭碰頭湊在一起,在攝影師的示意下露出模式化的笑容。申啟民倒是不顯年紀,還有點瀟灑的模樣,葉芝云卻已經(jīng)顯出了歲月風霜痕跡,眼角和唇角的皺紋都出賣了她。 伺候別人的,和被別人伺候的,畢竟不同。 葉深深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她心平氣和地靠在沙發(fā)上,給宋宋發(fā)了一條消息: “五分鐘后給我電話,就說有急事,越急越好?!?/br> 葉父從申俊俊房里出來時,看見的就是葉深深若無其事擺弄手機的模樣。他一抬頭看見葉母從廚房里端了煎好的魚出來,忙上前親熱地接過來,說:“我來我來,女兒都回家了,我這個做爸爸的也得露一手啊?!?/br> 葉深深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站起身說:“那我把桌子收拾一下?!?/br> 她正收拾著桌子上堆著的報紙雜物,手機就響了。 宋宋急切怒吼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顯得特別的那么有說服力:“深深你在哪兒啊,趕緊回來??!出事了!出大事 了!現(xiàn)在立刻馬上趕回來!” 葉深深“啊” 了一聲,葉父葉母也聽到電話里隱約的焦急聲音了,不由得看向葉深深。葉深深假裝傾聽那邊的話語,臉上滿是緊急的神情,“嗯嗯啊啊” 了幾聲之后,立即去鞋架上拿下自己的鞋子,利索地穿上了。她掛了電話,站在門口說: “出大事了,我得立即回法國去,趕緊去收拾東西了?!?/br> 葉母惶急又心疼,忙問:“你這孩子怎么說走就走啊?這飯都燒好了,你看這……” “是啊,出什么事了?”葉父趕緊問。 “品牌和電商接入的問題,好像授權(quán)出了點錯誤,我得馬上回去解決一下。”葉深深隨口胡謅,葉父葉母也不懂這個,見她這樣說,不由得面面相覷。 葉深深走出門,回頭又看見母親看著自己的擔憂眼神,心口驟然涌起巨大的悲哀。她快步走回來,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葉母猝不及防,眼角卻有點濕潤了:“深深,你……你有事就趕緊去忙吧,下次……下次回來多呆一會兒?!?/br> 葉深深點點頭,強抑住自己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的眼淚,說:“嗯,我會的,媽……” 無論如何,就算用盡最后的手段,她也一定要將母親接到自己身邊,讓她脫離現(xiàn)在的深淵,過上最幸福的生活。 申啟民有點著急,見葉深深和母親抱了許久也不松開,迫不及待在旁邊插話了: “深深,你這又要去法國啊?你也別光忙自己的事情,我聽說歐洲那邊醫(yī)療手段可先進了,你去給你弟打聽打聽,啥時候把他接到國外去治療好? ” 葉深深想著申俊俊剛才那句“什么我姐,我和她有屁關(guān)系?”,嘴角扯了扯,勉強露出個笑模樣,說:“打聽著呢,我正在聯(lián)系,你們別急啊?!?/br> “這個病總是早治早好,對吧?你盡快去聯(lián)系一下,等你那邊落實了,我就帶俊俊去找你。最好,你看能不能讓我們在國外定居,一家人也算團圓了……” 葉深深本來真的想要就這樣悶聲不響一走了之的,但此時聽他這一句話,卻實 在忍耐不住了,直接問:“你帶他來找我團圓,那媽呢?你們就把我媽撇在這兒?” 申啟民被她一句話沖得狼狽不堪,葉母趕緊拉了拉葉深深的手,說:“深深, 你別想多了,你爸他怎么會撇下我?” “是啊,我……我意思是一家人都出去,就一時說快了嘴,沒帶上你媽……” “不是說快了吧,而是你,還有你兒子,一直享受著我媽忙前忙后的伺候,心里眼里卻根本沒有我媽的存在! ”怒火中燒的葉深深,臉上那強裝的笑容完全消退,只剩下一臉怒容,“我說實話吧,申俊俊也沒必要去國外,我早替他打聽過了,他這情況國內(nèi)國外都治不好,移民出去也是白搭,這輩子就在床上躺著吧!” 申啟民最是心疼這個兒子,一聽葉深深的話就急怒攻心,揚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葉深深早知道他有家暴傾向,卻沒料到他會上手打自己。臉頰熱燙燙的感覺讓她一時回不過神,只呆呆地捂著臉,望著面前的男人。 申啟民這一掌打過去之后,自己也有點慌了,這女兒雖然和他不親,可畢竟是家里的經(jīng)濟來源,再說還指望著她拿錢給兒子治病呢,如今一氣之下就動手實在是太不明智。 他立即就一臉懊悔,趕緊去拉葉深深的手,一邊說:“深深,唉,爸爸真是被你氣糊涂了……” 葉母還呆站在那兒不說話,葉深深倒退了一步,盯了自己這對神態(tài)各異的父母—眼,轉(zhuǎn)身就蹬蹬蹬跑下了樓。 這一巴掌打得用力,她出了門,還感覺自己的臉頰燒得厲害。她抬手撫了撫,感覺微微的腫脹,不知道是不是留著五指印。 她心里正不知悲憤還是傷痛,卻聽到有人溫柔叫她的聲音:“深深?!?/br> 葉深深回頭看見靠在車旁的顧成殊,一時有點怔忡,下意識把自己被打的臉頰朝向了另一邊,問:“你不是在倫敦嗎?” “事情處理完了,就過來找你,不然怕你回程孤單。落地后聽宋宋說你回家吃飯了,所以我來接你?!彼茏匀坏厣蟻硗熳∷氖郑岩粋€盒子遞給她,“給你帶的巧克力?!?/br> 這是只在泰晤士河邊一家小店才有的手工巧克力,做成各種經(jīng)典的玫瑰花型。顧成殊帶來的這款名叫“瑞典女王”,是葉深深最喜歡的味道。 巧克力融化在葉深深的舌尖,讓她低落的情緒也略微振作起來。她吃完了一顆,有點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角,說:“好像比平時甜一些?!?/br> “是嗎?”顧成殊低頭凝視著她的唇,抑制不住心口蕩漾的溫熱,俯低身吻了吻她雙唇上的甜蜜。 玫瑰的香氣與巧克力的甜膩,確實是愛情的味道。 他親了她后,在離她很近很近的地方,用那雙幽黑的眼睛凝視著她微笑。 他說:“嗯,是甜一些?!?/br> 滿街的人都在來來往往,有意無意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 葉深深在顧成殊的注視下,感覺心跳得快極了。她下意識地抱著盒子偏轉(zhuǎn)過頭,避開他的注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我們走吧?!?/br> 顧成殊將她的手拉住,目光落在她那邊紅腫的臉頰上,問:“你的臉怎么了? ” 葉深深默然咬了咬下唇,說:“申啟民想讓我接申俊俊出國治療,我跟他說,申俊俊治不好了。” 顧成殊聽著,抬手輕撫著葉深深微腫的臉頰,雖然沒說話,臉色卻頓時沉了下來。 這是他心疼呵護的女孩子,想要捧在掌心里溫暖的對象,連有一點點空他都要從倫敦趕過來接她回去的心愛的人,卻在這邊被隨意折辱。 葉深深嘆了口氣,說:“算了,走吧,好歹他是我父親呢?!?/br> 顧成殊抬頭看了后面的房子一眼,拉開車門讓葉深深上車,然后悶聲不響地啟動了車子,一路沉默地往回開。 葉深深捂著那半邊臉,心亂如麻地望著窗外流逝的風景。 她聽到顧成殊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深深,我們得把你mama帶走?!?/br> 葉深深回頭看了看后面,卻并未發(fā)現(xiàn)葉母追出來的身影。 其實她剛剛在樓下站了這么久,如果母親想要挽留她的話,早就出現(xiàn)了。 她為什么沒有過來安慰自己的女兒呢? 葉深深的眼睛又灼熱起來。她拼命地抑制自己的眼淚,不讓它流下來。她的聲音略帶干澀,艱難地說:“再等等吧,畢竟這是她期待了二十多年的……破鏡重圓?!?/br> 可能她還未看清,這曾經(jīng)破過的鏡子后面,有多少鋒利的斷口。她因為心里那固執(zhí)的期待與幻想,即使被現(xiàn)實割得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倔強地不肯回頭。 “我們只能等到,有一天她終于自己醒悟了,才能將她接回來。否則,沒有任何辦法拆散他們,就像叫不醒裝睡的人?!?/br> 回到正在籌備裝修的實體店前時,顧成殊才露出了倦容,說:“我好像有點困,要上去休息一下?!?/br> 葉深深知道他還沒倒過時差來,不由心疼得握住他的手,說:“我很快也要回去弄發(fā)布會的事情了,其實你又何必特地跑來接我呢?” 顧成殊笑著看她,又低頭親了親她的頭發(fā),低聲說:“因為我終于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標,非常非常地開心,所以就連一秒鐘也不愿耽擱,立刻跑來見你?!?/br> 葉深深有點詫異,在她的印象中,之前顧成殊從未為達成目標而這么開心過,他似乎總是舉重若輕,輕描淡寫,卻不曾這樣喜悅地需要找人分享。 所以她便問:“是什么目標啊,讓你這么開心? ” 顧成殊凝視著她片刻,然后唇角露出神秘的笑意,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又忍不住俯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后卻還是說:“秘密?!?/br> 葉深深都無語了,只能和他一起在樓下轉(zhuǎn)了個圈,把已經(jīng)接近尾聲的裝修査看了一遍后,再一起上二樓去。 高高的屋頂上華麗的水晶燈垂下,下面是寬大的沙發(fā)和荼幾,面對著大幅的落地窗。窗外正是街心公園,綠樹蔥蘢之中掩映著池塘噴泉,高低花境,簡直風景如畫。 “這地方是沈暨選的吧?”葉深深把旁邊柜子打開,果不其然看見了里面的枕頭和毯子,笑道,“看吧,估計他選了最柔軟的沙發(fā),就是為了以后能來這里睡伍角?!?/br> “那我先幫他試用吧。”顧成殊說著,接過她手里的東西,脫掉鞋子和外套就躺在了沙發(fā)上。 葉深深看著他身上的ga絲棉混紡襯衣和長褲,無奈嘆氣。這么好的設(shè)計和做工,他卻從來不曾珍惜過,簡直糟蹋設(shè)計師和工人們的心血。但再一想,自己那些定制借出去還不是經(jīng)常一塌糊涂地被送回來,好歹那還是她的東西,而這還是他自己買的呢。 葉深深幫顧成殊蓋好被子,低聲說:“那你休息一會兒吧?!?/br> “忽然又有點睡不著……”顧成殊卻不依不饒地握著她的手腕,盯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她低聲說,一直不肯閉上眼睛。 葉深深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她的臉頓時紅了,做賊心虛地轉(zhuǎn)頭看了看周圍,然后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還沒等她直起身子,顧成殊一把將她抱住,她猝不及防,軟軟倒在了他的懷里。 她的臉頰貼在顧成殊的肩窩上,感受到他雙臂的力度,莫名的緊張讓她呼吸不暢,心跳急促,只敢蜷縮在他懷中一動不動。 她聽到顧成殊在她耳畔如同囈語般說:“深深……我希望以后你不會再受任何委屈?!?/br> 葉深深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下意識地“嗯” 了一聲。 他其實還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他抱著她溫熱的身軀,只是心情愉悅地輕出了一口氣,又親了親她的臉頰,然后才放開她,說:“我是說真的,相信我?!?/br> 葉深深見他終于閉上眼睛沉沉睡去,感覺自己臉頰燙得厲害,趕緊站起身去旁邊盥洗室用冷水沖了沖臉。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心想,顧先生今天心情真好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他這么愉快呢? “因為我終于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標,非常非常地開心,所以就連一秒鐘也不愿耽擱,立刻跑來見你?!?/br> 他的目標是什么呢?和她有關(guān)嗎?否則,他為什么要一秒鐘也不耽擱地跑來找她? 他說不會再讓她受任何委屈,又是什么意思? 葉深深看看外面正在沉睡的顧成殊,也不可能把他拉起來詢問,只好等感覺自己臉頰恢復(fù)正常了,才輕手輕腳地下樓去了。 像做賊一樣的葉深深,下樓就看見宋宋正站裝修好的店內(nèi),幸福地張大雙臂仿佛自己站在世界中心似的。 她一看見葉深深,就迫不及待地撲上來,抱住她大喊:“深深,這里太好了, 我要把辦公點搬到這里!誰也別跟我搶! ” 葉深深趕緊指指樓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宋宋趕緊壓低聲音,一臉痛悔地說:“深深我跟你說啊,為了你我現(xiàn)在回不去店里了,青青每天都用鄙視的眼光看著我呢!” “啊,怎么了?”葉深深趕緊關(guān)切。 “嗚嗚嗚……也怪我自己是個大蠢貨,上次一時激動、一念之差,我就把咱們網(wǎng)店名改成了 ‘深葉’ ,結(jié)果現(xiàn)在好多不明真相的客戶都取消了店鋪收藏,根本沒人仔細看看這個出現(xiàn)在自己收藏夾里的陌生店鋪是啥! ” 葉深深還真沒想到這一茬:“不會吧?取消得多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