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她怎么可能不喜歡呢? 她罹患足疾,行動不便,從前在湖州之時沒人理會自己這個小小孤女;現(xiàn)在進了宮,身邊有著宮人伺候,若是愿意大可命人抱著自己出門玩耍,但她卻不太喜歡被人抱在懷中的感覺,若是必要還好,否則一旦時間長了,便覺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因此這些日子除了來仙居殿給阿婆請安,或者去阿娘的和光殿,索性便待在鳴岐軒中足不出戶。如今有了這個輪輿,一切便完全不同了!她可以自由出門,雖然還需要宮人推行,但畢竟自己是坐在輪輿上,和之前無能為力只能被別人抱著行走,完全是兩回事。長久束縛的枷鎖被打破,她幾乎按捺不住對門外明媚春光的渴望,仰起頭興奮道,“阿婆,阿娘,今兒春光正好,我好想去外頭走走呢!” 公主看著阿顧朝氣蓬勃的臉蛋,心中一酸。 小阿顧這些日子一直維持著懂事知禮的形象,對著自己乖巧微笑,她也以為自己待女兒已經(jīng)足夠好,好到她沒有了任何缺憾。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阿顧心中終究還有著自己不能達成的渴望。她拭去了自己心底的淚痕,慈和微笑道,“去吧!” “阿娘,”阿顧應(yīng)聲,一雙眸子明亮如閃爍天光,“那我去了!” 太皇太后看著阿顧離開仙居殿的背影,春光明媚,太陽射下來的光芒明朗溫煦,阿顧的背影帶著一種雀躍跳脫之感,猶如一個真真正正無憂慮的孩子。太皇太后淡淡笑了笑,“寧娘,留兒這些日子看起來穩(wěn)重大氣,如今再看,到底還是一個小孩子呢!聽說她已經(jīng)學(xué)完《千字文》了?” 丹陽公主收回了投在阿顧背影上的目光,驕傲開懷道,“是?。“㈩櫴致敾?,千字文學(xué)的很快,如今已經(jīng)能夠全部背誦認(rèn)清了。我想著要給她請一位師傅,但我們?nèi)缃裨跂|都,人選方面便不如在長安可心。便是尋著一個不錯了,過了不久就要回長安了,又不好帶著回去。反不如回了長安,再好好擇選一個女師了。母后,你說呢?” 太皇太后睨了愛女一眼,笑道,“你想了這么多,怎么連身邊的一個最合適的人選都忘了?” 公主愕然,“母后指的是……?” 太皇太后朝東邊指了一指,“如今西州上的那一位。” 丹陽公主恍然,“原來母后說的是她啊?!泵碱^先是舒展,漸漸的又重新蹙起來。 “怎么?”太皇太后不免有些意外,“你皇兄駕崩前曾經(jīng)托我照顧她一二。我想著,她才藝卓著,又品性冰潔,正適合給阿顧啟蒙。再說了,我記得你不也挺喜歡她的么?莫非竟不愿意讓她給阿顧做個女師?” “沒有的事?!惫鬟B忙道,“只是……”笑的有些微薄,“那位的才學(xué)自然是好的,為人品性堪稱剔透高潔。我誠愿以之為知交好友,但我是留兒的阿娘,卻只愿留兒此生靜好,絕不愿意她學(xué)那位的為人處世,空有高潔心志,一生命途多舛?!?/br> 太皇太后瞧著面前的長女,心中一時大慟。 曾幾何時,丹陽公主姬長寧也不過是一個單純天真的少女,要經(jīng)過多少傷痛的往事,才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心中痛極,面上卻笑的慈和淡然,“能有這樣的見識,可見得這些年你也長進了!前些日子江嬪從上陽宮中過來拜見我,我看她經(jīng)過這些年的隱退,越發(fā)通透了一些。如今的她是不會將你的寶貝女兒教差的,更何況,”高傲的揚了揚頭,“就算江嬪孤高了一些,不是還有我看著么?” 太皇太后青筋累起的手置在羅漢榻扶手上,慈愛的眸子忽的變的肅刻精光萬丈,“你放心,留兒是我唯一的外孫女,我自是心疼她的,當(dāng)年我沒有護好你,如今我總要為她將一切打算好,才能閉了這雙眼睛去!” 第20章 光風(fēng)流月初(之圣人) 東都的三月正是春光濃秣的時候,阿顧坐在輪輿上,由著碧桐推著在宮道上行走,心中開懷,只覺得亭臺樓閣撲面而來,繁宇秀檐,重重高遠(yuǎn),連滿宮春色都比從前鮮亮了三分,抬頭欣愉贊道,“金鶯jiejie,這宮中可真是漂亮!” “娘子贊的是,”金鶯笑吟吟道,“這太初宮自始建至今百年,大周歷代帝王不斷修建營造,宮中亭臺池閣不計其數(shù),當(dāng)年太宗皇帝、應(yīng)天女帝都是在這座宮殿住過的!” “是么?”阿顧盈盈道,“那我今天可要好好賞賞這太初春色了?!辈唤?jīng)意間瞥見北苑中一片桃林桃花綻放,燦若朝霞,蔚如云織,不由問道,“那兒是哪兒?” 金鶯抬頭看了一眼,“那兒是九洲池?!?/br> “高宗皇帝令司農(nóng)少卿田仁汪在太初宮北部攫九洲池,其池屈曲如東海九洲,居地十頃,又于池中營造兩洲,東洲之上遍植桃樹,西洲之上遍植梅樹,及至花開之際,層層蔚蔚,香飄九里,盛景如殊,久而久之,宮人們便稱東西二州為桃花洲、梅花洲。如今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桃花洲上風(fēng)景最好,娘子若是喜歡,咱們便上州看看吧!” 阿顧眉眼飛揚,點頭道“好??!” 九州池水深丈余,煙波浩渺,九曲游廊曲曲折折通往池中東西二州。阿顧從游舫上下來,登上游廊,便見了洲上一片綿延的桃花色澤,蒸郁的云翻霞蔚,美輪美奐。怕驚了這滿洲盛大桃色美景,一行人屏聲斂氣,穿梭過桃林。三月的桃花已然開過了極盛的時候,卻也還沒有謝盡,有些花色尚絢爛如錦,有些卻已經(jīng)帶了一絲凋零之意,萎萎枝頭,一陣春風(fēng)乍起,吹拂一地落英繽紛,阿顧的輪輿踐過落地紅英,濺起一縷幽香。 一片微殘的桃花瓣從樹上飄下來,落在阿顧膝上。 阿顧捻起它,見花瓣微有殘損,仿如過了韶華年紀(jì)的美人,艷麗仍在,只是總也難掩殘慵之意,不由心中生了一絲悵然之意,嘆道,“這洲上的桃花開的真好,可惜,想來再過兩三天便要謝盡了!” “娘子不必傷心,”金鶯抿嘴盈盈笑勸,“奴婢想著:天地安排萬物榮枯自然有它的道理。桃花謝了,杏花就開了,牡丹,荷花,菊花依次而開,到了最冷的冬天,尚有梅花能在雪中開放。若這樣想,這桃花謝了,便也沒這么值得可惜了!” 她話音清朗,如一縷清風(fēng),驅(qū)散了阿顧心中盤桓的黯然之意,阿顧不由抬眉,朝金鶯朗朗一笑,“不曾想,金鶯jiejie原來還有這般見識!” 金鶯垂眉,恭謹(jǐn)笑道,“奴婢只是有著一些小想法而已,倒勞娘子見笑了!” 行到桃林深處,前頭露出亭子一角,晶瑩如碧。 碧桐推著阿顧轉(zhuǎn)過桃林一角,又行了一段路,那亭子便已經(jīng)在望。桃林地勢由東南到西北緩緩上升,陡然出現(xiàn)一個上下兩丈高的落坎,這座小巧的攢尖圓頂亭就筑在這處落坎之上,一邊搭著高坎,一邊借臺階相接接著低坎,圓柱朱髹,檐牙高啄俱為琉璃鋪設(shè),在陽光下泛照著晶瑩光芒。阿顧仰首讀出亭額上鐫著的亭名:“琉璃亭?!?/br> “咱們在亭中歇一歇吧!” 金鶯笑道,“也好?!?/br> 桃兒拾級而上進了亭子,在亭中石凳上鋪上帶來的棕紅納絲綿錦袱,阿顧在錦袱上坐下,高坎抱,形如兩臂環(huán)抱,將琉璃亭抱在懷中,在丘壟縫隙中夾著一株歪脖桃樹,將一枝枝葉平平遞到亭中,枝頭粉白色桃花開的正艷,阿顧睇著枝頭桃花,盈盈笑道,“這琉璃亭的這一枝桃花開的真好!” 金鶯卻垂眸。相傳,應(yīng)天女帝朝聞名的擘寵懷義便誅命在此。懷義本是一個平民和尚,因應(yīng)天女帝的擘寵而成為權(quán)臣,最后在這座琉璃建造的亭子中被這位尊貴的情人誅殺,琉璃亭也因此染上了香艷迷離的色彩。六十年時間過去,當(dāng)年的鮮血早已經(jīng)不在,只有碧綠的琉璃瓦,和枝頭灼灼盛放的桃花,在溫煦的春陽下愈發(fā)滿目生輝。她自然不會將這樣的往事告訴小娘子,笑著道,“是呢,這琉璃亭過去就是瑤臺殿,在這兒賞桃花洲的桃花,確是再好不過的地方了!” 這一片桃林開的極為熱烈,亭中石桌上擺著各色糕點,龍鳳水晶糕、春分餤、糖漬桂花、金銀夾花平截……琳瑯精致。金鶯去了洲上的瑤臺殿借熱湯,小丫頭桃兒的心都被這滿洲桃花迷去了,盈盈笑道, “娘子,那邊那片桃花開的極盛,奴婢去給你折幾枝來,一會兒金鶯jiejie提來了熱湯,將這枝桃花插在桌上,襯著茶點一起享受,豈不是更妙?” 阿顧笑瞇瞇道,“你去吧!” “哎,”桃兒脆生生應(yīng)了,興奮的去了。 碧桐瞧著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皺起鼻子,抱怨道,“娘子,桃兒那小妮子定是自己想去玩了,你就不該答應(yīng)她?!?/br> 阿顧吃的一聲笑了,不在意道,“她還是小孩子呢,愛玩些就愛玩些吧?!?/br> “可是……”碧桐不忿還待再說,“好了,”阿顧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心里頭有數(shù)的,”捻了水晶攢盒中的一塊水晶龍鳳糕,遞給碧桐,“這糕點看起來挺不錯,你嘗嘗看呀!” 碧桐望著遞到眼前的細(xì)膩精致的水晶龍鳳糕,默然片刻。這些日子,鳴岐軒里阿顧吃剩下的糕點都是分給了軒中的大小丫頭的,碧桐也嘗到了一些從前從未用過的美味糕點,但這水晶龍鳳糕卻是御廚第一次送來。碧桐左右瞧瞧,見亭子周圍沒有旁人,便快速接過,三口兩口吞了下去。 “哎!”阿顧瞧著碧桐雙頰鼓動,如同松鼠一般,忍不住喚了一聲。兩個人不由都想起在湖州顧家之時,兩人挨著肩分食一塊蒸餅的時候,彼此對視一眼,撲哧一聲笑了。 仲春溫煦的陽光照著琉璃亭頂上,映出點點金光。一陣春風(fēng)吹過,枝頭桃花簌簌而落,落在阿顧足邊腳下,猶如下了一場妍雪,靜謐美極,阿顧坐在這仲春三月的陽光桃花中,只覺得一顆心都被這煦陽花雪染透。桃林西北依稀傳來人語之聲,斷斷續(xù)續(xù)的,猶如蠶兒爬在春日桑葉之上。 那絮絮人語漸漸朝著琉璃亭方向而來,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阿顧顰眉,回過頭朝著桃林深處方向展望,遠(yuǎn)遠(yuǎn)的見了一個大紅的身影,如同一團灼灼紅焰,滾炙燙在人的心中。 烈焰一樣鮮艷明媚的少女從桃林深處走來,初始之時尚看不清楚面顏,隨著漸漸走的近了,方看的清楚,如烈火一樣灼灼的是她身上披著的一件大紅斗篷,斗篷下一張臉揚起來,明媚灼灼,整個人鮮艷雀躍如同一團燃燒火焰,目光烈烈,含著脈脈情意凝望著身旁年輕男子。男子身形挺拔俊秀,隱在桃林陰影中,只露出半幅玄色衣袖。 池上池風(fēng)拂過,一樹桃花落花繽紛,少女在桃花下仰起頭來,鮮艷明媚的容顏壓過枝頭緋緋桃花,喜悅道,“阿兄,你瞧這桃花多美呀!” 男子不以為意,只淡淡道,“這太初宮的桃花年年都開,有什么可稀奇的?”聲音清朗,聽不出什么情緒。清清淡淡伴在紅斗篷少女身旁,雖只見得一個側(cè)影,卻有著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勢! “去年的桃花和今年的桃花如何一樣?”少女不悅道。想起這些日子與男子見面日稀,不由心中氣苦,恨恨抱怨,“兩個月前我進宮來,高無祿那廝說你與內(nèi)侍少監(jiān)馬燮在說話;上個月中我又過來,阿兄你也說你和幾位丞相忙著議碎葉城戰(zhàn)事,更不必說前幾天,”猛的背轉(zhuǎn)過頭去,不肯見男子的面,惱道,“自今年過年之后,……我已經(jīng)有快三個月沒怎么見到阿兄了!” 男子嘆了口氣,道,“阿槿,你當(dāng)知道,我如今事情繁忙,早已不是從前的時候了!” 少女不肯回頭,顯見的氣還沒有消散,只斗篷背心微微起伏,情緒頗為激奮。 男子無奈,柔聲道,“再說了,我今天不是過來陪你來東洲賞桃花了么!” 春光明媚,九洲池?zé)煵ê泼?,桃花在東洲枝頭之上開放,芳華灼灼燦爛,美麗的少年男女有著與春日一般的美好情懷,明媚少女千般情意系在郎君身上。青年郎君雖然冷淡自持,但似乎也對少女并非全無情意。阿顧在亭中遠(yuǎn)遠(yuǎn)觀望,似乎帶著些許羨慕,又泛著淡淡悵然。這般的少年情懷是多么的美好,如同一塊透明的晶瑩水精,讓人不敢輕觸,生怕輕輕一觸就會碎裂。 頭頂桃花緋如團云,少女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含情,唇角揚起淺淺笑意,妍麗的面色艷色壓過頰邊桃花色澤,“如今阿兄已然得踐夙志,登上那赫赫高位,此后可謂風(fēng)云在握,心滿意足,可不知道為什么,阿槿卻總是懷念小時候在家里,阿兄和我一塊打樹上棗子的日子!” 玄衣男子沒有說話,但是想來,他面上神情當(dāng)時是微微動容的! 一片花瓣從枝頭落下來,落在阿顧的頸項里,阿顧動了動。春風(fēng)吹,桃花燦,少年男女肆意享受著春光,相互愛慕,這般的景象分外美好。自己在一旁窺視,卻終歸是有些不好看,然而這個時候自己縱然出聲相示,也于事無補,不過是再增加一層尷尬罷了!她心中不大得勁,轉(zhuǎn)身過來,手肘不經(jīng)意間撞到石桌上的攢盤,盤中水晶龍鳳糕“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碎成粉末。 玄衣男子聽到動靜,猛然而驚,迅速朝琉璃亭望過來,喝問道,“什么人?” 伴著他的喝問,十?dāng)?shù)名甲胄鮮明的侍衛(wèi)從桃林中涌出,持著雪亮刀戟向著朝著琉璃亭方向沖了過來。 阿顧主仆被這般場面駭?shù)氖?,碧桐上前一步護在阿顧身邊,搖搖欲墜,臉色駭?shù)陌l(fā)白。 玄衣男子朝著侍衛(wèi)搖了搖手,一眾侍衛(wèi)頓時收了刀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退下。男子朝著琉璃亭方向望了一眼,緩緩走了過來,行到亭前,看見琉璃亭中的少女,不由微微一怔。 電光石火之間,阿顧微微仰頭,看著停在琉璃亭前的玄衣男子,只覺的手心微汗,一張臉雪白到極處,照著自己練過千百遍的萬福禮行了下去,“臣女見過圣人。”姿態(tài)優(yōu)雅! 作者有話要說: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大boss終于正面出場啦!撒花! 咳咳,相信大家肯定都很好奇boss身邊的少女身份,沒看到內(nèi)容概述么:皇上說的是之表兄表妹。所以這個也是表妹。表妹這種親戚可以包括折了很多道關(guān)系的,所以有個名詞叫遠(yuǎn)房表妹。皇家關(guān)系網(wǎng)眾多,所以能夠叫一聲表妹的,在整個長安城摟一圈,估計能摟出幾十個來。還有那些異母大長公主的女兒,皇家再往上攀幾層親戚的轉(zhuǎn)枝表妹,阿顧和這個少女算是血緣最近一層的了。阿顧是姑表妹,她的阿娘和先帝同父同母;這個少女則是舅家表妹,她爹和皇帝生母是嫡親兄妹。有點像黛玉和寶釵哈!不過從古代父系血統(tǒng)來說,可能還是姑表妹要親一些! 這位少女和阿顧交集不多,但由她,會引出一個大故事的開端! 水晶龍鳳糕這個害阿顧被boss發(fā)現(xiàn)的糕點,名字很好聽,實際上不過糯米蒸制,內(nèi)嵌大棗的糕點罷了!金銀夾花平截則是蟹黃、蟹rou蒸制的面卷。再次感嘆唐朝的貴族食品很多很好聽。 上一章提起的那位女師說的是梅妃,應(yīng)該說是從唐朝野史里扒下來的,正史可能沒有記載。不過梅妃的名氣是很大呀,她是楊貴妃入宮前玄宗最寵愛的妃子,失寵之后,她就退居上陽宮了。據(jù)說,后來這位佳人死在安史之亂中。上陽宮在東都洛陽,可見的退居的還是夠徹底的。這位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才女,會跳驚鴻舞,玄宗曾經(jīng)送她一斛珍珠,她退了回去,作了一首詩,“桂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綃。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本褪强赡軅€性有點清高,不過給阿顧做啟蒙女師夠格了。梅妃和楊貴妃也算是一對對頭吧。我寫她和貴妃,是因為很想看看,如果李隆基不在了,梅妃和楊貴妃這樣兩個女人的人生際遇又會是怎樣。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母題!o(n_n)o~ 阿顧見君打扮: 云雁紋錦滾寬黛青緣邊對襟衫,發(fā)髻側(cè)面戴金墜腳扁簪。頭頂?shù)氖罪椇芷涟桑?/br> 第21章 光風(fēng)流月初(之姚良女) 大周以姬為國姓,到了今上這一輩,從的是一個水字。今上今年不過十七歲,單名一個澤字。先帝神宗薨逝,皇太子姬澤于天冊六年十一月登基,到神熙元年三月,剛剛過了小半年! 阿顧維持著萬福的姿勢,目光微垂,悄悄的打量著面前這位年輕的天子。 這一年,姬澤尚是春風(fēng)年少的少年,一身玄色大窠圓領(lǐng)袍,頭戴同色襆頭,襆頭柔軟的兩腳垂下,胸前盤繡著的五爪升龍工奪造化,直欲將騰宵而去,下身藏藍色绔褶下蹬著一雙六合烏靴,端的是儀容俊秀,挺拔超逸。 她遷居鳴岐軒的時候,圣人曾經(jīng)遣內(nèi)侍梁七變賞賜了大宗物品。說起來,圣人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應(yīng)天女帝昔年建行人司廣索朝中臣子,行人司過于酷刻,后為仁宗皇帝登基后所廢棄,今上為皇太子時,重建此司,只做打探收集消息。她的養(yǎng)父顧二郎的消息便是被行人司的人發(fā)現(xiàn),進而順藤摸瓜尋到了自己。自己后來方被今上遣至湖州的梁七變確定身份,接入東都太初宮,和阿娘相認(rèn)團聚。只是自己進宮以來,這些日子,卻因著各種陰差陽錯,從沒有見過這位圣人表兄。每日清晨,自己去仙居殿給太皇太后請安的時候,皇帝已經(jīng)在前朝大殿與文武百官舉行早朝;待到他下了朝,入后宮拜見祖母,自己卻在鳴岐軒中接受閔醫(yī)女的按摩。兩下里一直岔開錯過,算起來,今天尚是二人在太初宮中的第一次見面。 一輪紅日懸在琉璃亭背后,射出明亮光芒。南風(fēng)吹起,吹拂林中桃枝,大片大片的桃花瓣從枝頭墜下,落在地上,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響。 姬澤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的糕點粉屑之上一會兒,緩緩?fù)弦?,在陽光刺射之下瞇了瞇眼睛,打量著坐在亭中的少女。 她大概七八歲年紀(jì),面薄身纖,色若桃花,垂坐在亭中石凳上,一頭青絲在頂心掠起,向偏堆了一個細(xì)致的倭墮,用一支金墜腳扁簪盈盈簪起。上身著一件云雁紋錦對襟衫,滾著四指寬的黛青色緣邊,碧色六幅羅裙服帖的落下。上身福身的宮禮姿勢行的很是標(biāo)準(zhǔn),卻始終沒有從坐著的石凳上站起來。 狹長俊秀的鳳眸一凝,他客氣笑道,“是顧家表妹啊!” “表妹素來待在仙居殿,今天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阿顧抿嘴,維持著一個溫和的微笑,解釋道,“今個兒天氣好,我出來走走,沒有想到會沖撞圣人,實在是我的錯!” 艷色逼人的紅斗篷女子從姬澤身后趕上來,她雖是被阿顧撞著和姬澤在一處的情景,卻氣度爽快,并不作羞怒之色,上前扯著姬澤的手臂笑問道,“阿兄,這位是……?” 姬澤收回目光道,對少女道,“這位阿顧妹子也是我的嫡親表妹,是丹陽皇姑的女兒,如今隨皇祖母和皇姑住在仙居殿?!?/br> 披著紅斗篷的少女頓時恍然。丹陽大長公主乃太皇太后嫡女,與韓國公的恩怨往事上流社會多有耳聞。她自幼在長安長大,自然也曾聽過一些,這時候看著阿顧,見阿顧纖弱風(fēng)流,一張臉雪白的仿佛透明,不由生出幾分同情之色,上前一步,熱情道,“原來你就是顧家的令月表妹啊?!?/br> 此時此刻正是姚良女一生中最順風(fēng)得意的時候,額頭飽滿光亮,氣色紅潤,眉宇間飛揚著明朗驕矜之意,對著面前出現(xiàn)的一切東西都分外喜歡,彎下腰親熱對阿顧道,“我念著阿顧表妹已經(jīng)很久了,沒想到今兒終于得見了,更沒想到,阿顧妹子竟這般漂亮。阿顧妹子,圣人是我的嫡親表兄,你又是他的嫡親表妹,論起來也算是我的meimei。嗯,我姓姚,閨名喚作良女,在家中行二,你喚我一聲姚二jiejie便好!” 剛剛遠(yuǎn)遠(yuǎn)望著,便知姚良女是個難得的美人,如今近處見了,方知她眉宇間著實艷色逼人。這宮中美人眾多,有人美的文秀,有人美的知性,姚良女的美麗卻是極為特別的。她的美麗如同一團烈焰,有著一股“壓迫”之感。大紅是火焰的色澤,阿顧從沒有見過如她這般適合穿大紅色的女子,這本是諸色中最鮮艷的,穿的人若是差了,便難免風(fēng)采被衣裳本身所蓋,姚良女披著的這件斗篷衣料名貴,織工精致,紅色色澤正的如同艷血一般,堪稱難得一見的精品,她卻卓卓然于衣裳艷麗之上,如一股灼灼烈焰,眉目明媚,青春逼人。 阿顧欠身福了禮,有禮喚道,“原來是姚家jiejie?!?/br> 姚良女見她眉目間乖巧可人,愈發(fā)喜歡起來,做出邀請,“阿顧妹子,如今東都正是牡丹盛放最好的季節(jié),我和東都一幫子閨秀相約這個月二十在丹園聚會,觀賞各種名品牡丹,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我讓人給你補張?zhí)?!?/br> 阿顧淡淡的籠煙眉微顰起,姚良女的熱情猶如一張網(wǎng),將人團團簇住。阿顧頗有些不適應(yīng),推辭道,“多謝姚jiejie一番美意。只是阿顧如今剛剛認(rèn)回母親身邊,只想著和阿娘多多聚聚,還沒有起出宮游賞的念頭,” 姚良女想了想,“也是?!彼宰用髅?,卻并不驕縱任性,雖然一片好意被阿顧拒了,倒也沒有生氣,只燦爛一笑,“那jiejie這一回就不強邀你啦。時日還長著,過些日子若再有什么宴會,jiejie再請,阿顧還是不應(yīng),jiejie便當(dāng)做阿顧是看不起我了!” 阿顧心中微微感念。她罹患足疾,身積體弱,對姚良女這般熱情明媚的女子便最沒有抵抗力,雖推了姚良女的邀約,但其實對姚良女很有好感,嫣然笑道,“多謝姚jiejie掛懷,下次定遵jiejie的意思!” 姚良女咯咯的笑了起來,轉(zhuǎn)頭瞧著姬澤,“阿兄,我很喜歡阿顧meimei呢!”語意嬌憨。 阿顧轉(zhuǎn)身朝著姬澤請罪道,“圣人,阿顧剛剛擾著您和姚jiejie了,還請您恕罪。” 姬澤瞧了阿顧一會兒,倏然笑起來,“表妹言重了。是朕忽然想隨意走走,沒有遣人在前疏散,本來便是你先到這兒的。如何能怪到表妹頭上?” “這些日子,表妹在宮中可好?” 這位少年皇帝姿容秀美,言語可親,看起來當(dāng)是十分容易讓人親近的,但阿顧天性謹(jǐn)慎,深知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不能碰觸,對于沒有把握的東西從不敢輕易接受。而姬澤的身份又未免太過貴重,性子又太過于清冷,不自禁生起敬畏之感,小心翼翼的斟酌,每一個吐出來的字都在腦海中滾過了三遍似的,答道,“多謝圣人垂顧,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