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陶姑姑低頭苦笑,論起來,她和金鶯是太皇太后指過來的,在小娘子身邊地位頗高。碧桐往日里只有在自己面前應(yīng)聲景服的份,哪里敢大聲說話?但這一次她們確實犯了錯,碧桐又是代替小娘子發(fā)話,只得對碧桐低了頭,應(yīng)道,“奴婢知錯認罰?!崩C春也應(yīng)了降一等、責(zé)打掌心,罰俸三月的責(zé)罰。 阿顧坐在上頭,瞧著閣中人眾面上畏肅神情,心情一時也有些凄淡,低頭瞧了瞧自己手中捧著的暖暖的枸杞紅棗茶,忽然間無比的懷念起東都的無憂歲月! 永安宮偏殿帷幕低垂,內(nèi)間龍鳳紋帳施雕屏櫻草臥榻上,玉真公主坐臥于其上,休養(yǎng)了一個下午,她的神色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許多,此時只著了一身寢衣,神情閑適,“……事情既然已經(jīng)過去了,阿娘何必還放在心上?” “哼,”太皇太后回過頭來,面上猶自帶著不愉,“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為娘這般是為了誰?這宮中總有些魑魅魍魎,一心挑事,讓人不得安生?!?/br> 玉真公主道,“往事我已經(jīng)忘的差不多了。其實今日見了這蝴蝶簪,也算不得壞事。有些東西終究要面對,才能真正放下的!”思及今日永安宮中的舊事,一雙柳眉皺了起來,“只是,這八娘——” “那個蠢貨……”太皇太后,眉毛一揚,聲音揚了起來,“被她父皇給寵壞了,既不聰明,也沒有一顆良善心腸。之前我還想著,到底是自個孫女兒,費力教上一教,也能讓她日后過的好些。如今看來,竟是蠢的令人發(fā)指。其實人蠢一些,愛爭強好勝些雖然不好,也沒甚大關(guān)系。讓人心涼的是:她為了設(shè)計阿顧,不惜讓你犯心疾,置你這個嫡親姑姑的身子安康于不顧。小小年紀(jì)心性便這般薄涼,當(dāng)真讓人心寒!是再也教不好的了!” 玉真公主唇角微微一欠,“皇兄當(dāng)年疼寵八娘沒有分限,卻將八娘寵壞了!若皇兄在九泉之下,看著自己最寵愛的女兒變成如今這幅心性,也不知道是否后悔?”她轉(zhuǎn)頭看向太皇太后,見太皇太后神情不展,眼角眉梢有一絲別扭,“怎么?阿娘這是還有幾分憐惜八娘?”略一沉吟,已知其心,“哦,阿娘難道覺得八娘暗自里設(shè)謀,讓我犯了心疾,固然不是個好的。但阿顧事前明知八娘的謀算,卻借勢而為,順?biāo)浦?,雖讓八娘的壞心大白于眾人面前,卻也沒有將我的身子放在心上?” 太皇太后沒有說話,但面上神情已經(jīng)說明一切。 玉真公主撲哧一笑,“阿娘你著實對阿顧太苛了!我信阿顧確實不知道我見了蝴蝶簪會犯病這回事。八娘自幼在宮中長大,知道此事不難;阿顧小小年紀(jì)流落在外,剛剛回來不過小半年功夫,從前從沒見過我這個小姨,如何能知道我素有心疾的事情?再說了,”她的臉微微沉肅,“你女兒癡長了這些歲數(shù),雖一事無成,自問還有些識人看人的本事,八娘表演十分拙劣,讓人一眼看透;阿顧委屈辯駁的話語,雖不見得假,但也見不得真,倒是最后留下來和我道歉的時候,是不可能假裝的。我可喜歡著這個外甥女,母后,你可不許給阿顧臉色看!” “好了,就你貧,”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伸出指頭,按在女兒的額頭一推,“瞧你把母后說的,像個怪阿婆似的!你雖是我親生女兒,留兒也是你阿姐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我難道就不疼她?”她頓了頓,望著玉真公主又問道,“只是,你真的不怪阿顧一分半點兒?” 玉真公主揚眉一笑,“怪她作甚!她是jiejie唯一的女兒,單只憑這一點,我就舍不得怪她!再說了,我瞧著她也不是個傻的,若是當(dāng)真之前知了此事,必會暫退一步。畢竟,想要揭穿八娘,日后有的是機會。但說是傷了和母后的情分,便是再堆個十個八娘進去,也找補不回來。在這座太極宮中過日子,若是心思真的完全純善,只怕還沒長成,墳前的青草就堆的比人高了!阿顧身份尷尬,若再不長些心眼兒,又如何過的下去?之前我在華山觀聽說了阿顧被找回來,心里還擔(dān)心著,阿姐性子純善,若阿顧也隨了她阿娘一般,可要怎么辦呢?今個兒見了阿顧,倒是放了些心。阿顧瞧著雖然身子骨弱了點,但心思靈巧,卻是比她阿娘強了不少!” 梅姑姑到了殿閣簾下,望著寢殿中親昵的母女,唇角翹起舒和的笑意。 太皇太后覷見了,喚道,“梅娘,進來吧!” “有什么事么?” “太皇太后,十三公主,”梅姑姑謙恭的朝著兩個主子行了禮,“顧娘子的於飛閣那邊傳來了消息……” 太皇太后聽完了於飛閣中剛剛發(fā)生的始末后,面上方顯出淡淡微笑,“阿顧這趟事倒還有些魄力,倒比她的阿娘值得造就些!” “是呢!”玉真公主笑道,“這丫頭行事倒有幾分像我!” “像你這個混世魔王就糟了!”太皇太后瞪了小女兒一眼,“你和你阿姐兩個已經(jīng)cao碎了我的心,我只盼著她乖巧點兒,別和你們兩似的,胡七亂八的!” “我哪有胡七亂八的?!庇裾婀黢g斥道,“只是這天下的男人都太膿包,沒有一個真正的好男人,我看不上罷了!”又評點道,“到底手軟了一些,似這般叛主刁奴,就該亂杖打死作數(shù),以儆效尤,才能震懾的住人,日后不敢再犯錯!” “到底是六公主的女兒,”梅姑姑在一旁笑著道,“雖然比六公主已經(jīng)是能立的起來一些,還是繼承了六公主的善良心軟。日后太皇太后和十三公主—今兒時候不早了,玉真公主該安置了,奴婢也伺候殿下回寢殿安睡吧!” 鮮血淋漓的綃兒被送到尚宮面前,沈尚宮笑容滿面的回了於飛閣宮人的話,轉(zhuǎn)過頭來就將臉面板的如寒霜一樣?!皩⑦@個賤婢丟進雜間去?!?/br> 綃兒在冰冷的屋子簡陋的床板上醒過來,見到面前一張眼睛哭的紅腫的像核桃的臉,生母安氏憐惜的看著她,用清水沾濕的帕子擦拭她的臉頰,見到她睜開眼睛,欣喜喚道,“囡囡!” “阿娘,”綃兒臉上露出驚喜的笑意,“你回來了?!?/br> 安氏點了點頭,“你的事情沒有辦成,八公主大怒,回去便發(fā)火要處置我,好在貴太妃及時趕到,訓(xùn)斥了八公主,把我給放了回來。后來太皇太后派去的人也嚴厲懲罰了八公主,把她給禁足起來管教?!?/br> “你這個傻孩子!”她看著形容慘淡的女兒,哭著道,“阿娘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早就活夠了,便是真就這么去了,也不過是去見你阿爺,你還小呢,你怎么這么傻呢?” 綃兒背上依舊火辣辣的疼痛,唇角卻泛起一抹清淺滿足的笑容,“綃兒不悔,只要能夠讓我們母女團聚,女兒便是做什么,都是值得的?!?/br> 安氏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囁嚅半響,終究哭著道,“到底是主仆一場,顧娘子怎么就如此狠心呢?” “阿娘,別這么說?!苯媰好嫔珣K白,卻挺著背道,“終究是女兒犯了錯。今日之事,若是八公主得逞,顧娘子怕就糟了太皇太后厭棄。雖說性命大致是無礙的,可她一個小娘子,若沒了太皇太后作靠山,在這宮中如何待的下去?我犯下如此大錯,如今能留的一條命已經(jīng)是不錯了?!彼ь^望著安氏,“只要能和阿娘安全團聚,綃兒什么都不怕!” 公主站在小窗之外,拭去了腮邊滾落的淚滴,悄悄退出去,吩咐道,“圓秀,你找個法子,去太醫(yī)院取點跌打藥給安氏送去?!?/br> 圓秀蹙眉,“公主?這……” “聽我的話,”公主提高了聲音, “怎么,難道本公主的話指使不動你了么?” 圓秀低低應(yīng)了聲“是”,退了出去。 公主蹙了蹙眉頭,“留兒一直是個乖巧的孩子,這一次,怎么做的這么不留余地呢?” 朱姑姑皺了皺眉頭,不是很贊同公主的話語,勸道,“公主,老奴倒覺得小娘子這次做的也不算錯。您如今瞧著綃兒母女是可憐,可公主想過沒有,若是她當(dāng)時得逞了,玉真公主因著小娘子的簪子出了事兒,小娘子如何承擔(dān)的起責(zé)任?” 公主想到朱姑姑提起的場景,臉色一白,“我如何不心疼留兒?可是我希望留兒做個心地善良的人!” 清晨的寒霧一分分的散去,太陽高高升起,照在太極宮飛翹的檐角上。阿顧往觀云殿過來,“阿娘,你早膳用的可好?” “好?!惫鞯?,“留兒,你這么早到阿娘這兒來,可是有事么?” “瞧阿娘說的,”阿顧?quán)街降溃拔移饺绽锊皇浅5侥氵@兒來,咱們再一塊望阿婆的永安宮請安么?”提到永安宮,她面上的神色帶上了一點忐忑,問道,“阿娘,玉真小姨現(xiàn)在怎么樣了?你知不知道?!?/br> 公主心神有些不寧,于是淡淡答道,“你玉真小姨如今已經(jīng)是見大好了。昨日其實也并不是特別嚴重,睡了一個晚上,也就基本緩過來了!” “那我就放心了!”阿顧吁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若是那一日小姨當(dāng)真因為我的緣故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不知道該怎么后悔了!”她唇邊揚著一絲微笑,望著公主面上奇異的神情,不由一怔,小心翼翼的問道,“阿娘,你這是怎么了?” “留兒,”公主道,“你可知道,昨兒個晚上,掖庭那邊傳來消息,綃兒那個丫頭昨天晚上發(fā)了高熱,要不是太醫(yī)去的及時,怕是已經(jīng)救不回來了!” 阿顧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下來,面無神情的問道,“哦?是么!” “留兒,”公主沉聲道,“我一直希望你做個心懷慈悲的人,凡事多留一些余地。什么時候教過你,做事這般的狠了!” 阿顧身子微微一僵,立在當(dāng)?shù)仡D了一會兒,方問道,“阿娘,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昨日受了大委屈,你惱綃兒那個丫頭,也是正常的?!惫髅加铋g閃過一絲憐惜之色,“但那丫頭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雖然這次做錯了事情,卻也是為了救生母,被八公主逼的沒法子。你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 阿顧低下頭,只覺得心中一陣陣的泛涼,淡淡問道,“哦,那么,依阿娘的意思,我該怎么做呢?” 公主沒有察覺她聲氣的不對勁,顰著眉頭繼續(xù)教誨,“留兒,佛經(jīng)說的好:當(dāng)愛眾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做事當(dāng)柔和一些。綃兒這丫頭判主,確實該罰??墒撬灿星橛锌伤√?。你既命人送她回沈尚宮那里,又何必狠狠打她那二十板子?退一步說,哪怕里打了,也該送些傷藥過去。若她當(dāng)真因此殞命,你心里……”她絮絮教誨,還待繼續(xù)說下去,看見阿顧眉宇間淡淡的抑色,不由愕然頓住,“留兒,你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阿顧冷笑,“阿娘,我被惡人陷害,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你不憐惜于我,反而心疼一個區(qū)區(qū)宮人,究竟我是你女兒,還是她是你女兒?” “留兒,”丹陽公主面上閃過一絲震驚之色,伸手握著阿顧的手腕,嗔道,“你再胡說什么?” “我如何胡說了?”阿顧猛的將公主的手腕揮開,別開頭去,口不擇言,“那綃兒膽敢勾結(jié)她人加害于我,我恨不得將她給殺了。如今只讓打了她二十板子,已經(jīng)是手下留情了!” “啪”的一聲,阿顧的面頰被打的偏過頭去。公主震驚的站了起來,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看了看阿顧泛紅的臉,紅了眼圈斥道,“人命豈是你能這樣輕忽的?留兒,你好好的怎么成了這幅模樣,你給我好好抄二十遍佛經(jīng),也算是定一定心性!” 阿顧捂著臉,倔強的坐在原地,眼圈兒漸漸紅了,“你愛抄佛經(jīng),你自個兒抄去!”轉(zhuǎn)身推著輪輿前行,“碧桐,咱們走!” 作者有話要說: 八公主本來是想出給太皇太后一道選擇題:玉真公主or阿顧? 實際上她給出的選擇題是玉真公主or自己。太皇太后在她的名字上畫了一道鮮紅的紅叉。 她悲劇了! 再補充一下昨日蝴蝶簪的細節(jié):阿顧察覺到於飛閣不對勁,前往太妃那兒求助。太妃自己也是去了東都十年的,不大清楚這些年長安發(fā)生的事情。所以請了老仆傅姑姑出來。這傅姑姑前面提過,是梅妃舊人,太妃去洛陽之后一直留在宮中,太妃回來后過請沈尚宮重新要到自己宮中來??梢韵胂筮@些年梅妃舊人在貴妃主宰的宮廷中過的日子肯定不大好。傅姑姑自然希望阿顧給予貴妃一系的八公主難堪。因此她告訴了阿顧玉真公主厭惡黃金蝴蝶簪,卻隱瞞了玉真公主見了簪子會犯心疾的重要信息。阿顧如果知道這個,可能會直接放棄這次機會,因為對付八公主有的是機會,但玉真和自己有天然血緣聯(lián)系,本來彼此就容易互起好感。沒有必要。因為報復(fù)八公主害了玉真,同時很有可能得太皇太后的厭棄,非常不符合阿顧的利益。#宮廷斗爭毎一個下人心中都有一本書啊# 丹陽公主和玉真公主這對姐妹挺有意思的,同時是阿顧對綃兒的懲罰,玉真公主認為阿顧做的還不夠狠,應(yīng)該索性打死作數(shù),以儆效尤;丹陽公主認為阿顧做的太過了,應(yīng)該罰的輕一點兒。同父同母的姐妹,為人處事完全走兩個極端。 其實我現(xiàn)在寫到這里,也覺得,丹陽公主肯定是太皇太后懷孕的時候因為被丈夫冤枉軟禁關(guān)押常日心情悲苦,導(dǎo)致女兒在腹中腦門發(fā)育被夾了!一定是這樣,對!不然無法解釋彪悍的大周是怎么養(yǎng)育出這么一個嫡公主來的! ps:這兩天寫玉真公主,腦海都在過小劇場: 阿顧:十三姨。 黃飛鴻(亂入):十三姨,哪兒哪兒呢?十三姨在哪兒呢! 么么噠! 第66章 十二:繡帶飛紛葩(之問心) 阿顧趁著一股怒氣,從觀云殿中出來,心頭委屈至極,被太極宮里的北風(fēng)當(dāng)頭一吹,漸漸冷靜下來。 “娘子,”碧桐推著輪輿,小心翼翼的問道,“咱們現(xiàn)在要去哪兒?” 阿顧回過神來,舉目張望,自己處在東海池與千步廊的交匯處,毬場亭下的菊花已經(jīng)謝盡了,殘瓣掛在枝頭,有些凄涼。東海池中的水波光蕩漾,浩浩淼淼無邊。一時之間,她竟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她自回到宮中之后,一直和阿娘在一起,阿娘對自己疼愛非常,這還是第一次責(zé)斥于她,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阿娘對自己的百般寵溺,根本不能夠接受這樣的翻轉(zhuǎn),一時頭熱奔了出來,這時候方有些茫然,這個時候,姬澤定是在前朝處理國事,自己自是不該去打擾的;阿婆雖然疼愛自己,但若是知道自己和阿娘拌嘴了,定會說自個兒,且這時候玉真姑姑還在她那兒,她怕是沒空照顧自己;十公主姬紅萼這時候怕是不在臨波閣,而隨女師去馬場學(xué)騎馬了。一時間,這太極宮雖這般的大,自己竟似乎無處可去。 她想了想,吩咐道,“去鶴羽殿吧!” “這是怎么了?”太妃匆匆從殿中迎出來,瞧見阿顧左臉上的巴掌印痕,目中閃過錯愕。 “師傅,”阿顧喚道,投到江太妃的懷中,失聲痛哭。 “……那綃兒明明背著人害我,我處置了她,有什么錯?”阿顧坐在鶴羽殿東次間中,捧著一盞扶芳飲向太妃抱怨,話語又快又急,“我便是不懂,明明我才是阿娘的女兒,她為什么不心疼我的委屈,卻偏偏要憐惜那些個陷害我的人,她還罰我抄什么勞什子佛經(jīng)?” 太妃微微一笑,望著阿顧慢聲安慰,“阿顧,你阿娘這些年為了你,和夫家決裂,歸住宮中,足足八年心如枯井,直到你回來,才重新活了過來。她對你的疼愛不容置疑,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傷了你阿娘的心?!?/br> 阿顧的氣勢被微微壓下去,頓時也覺得一絲理虧來,心虛道,“我也知道阿娘心里是很愛我的。只是我不明白?!彼痤^,荔枝眸中有些困惑,“師傅你曾說過,‘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我很愛我阿娘,可是我就弄不明白阿娘是怎么想的。綃兒聽八公主的話陷害我,若是得逞,我會吃多大的虧呀!她是我阿娘,本當(dāng)站在我這邊憎惡綃兒,怎么會居然幫著綃兒說話,我實在想不明白!”她蹙起細致的眉頭,“阿娘信佛,我閑的時候也聽過一些佛經(jīng)故事,那上面說,佛祖伺身割rou喂鷹,終于得道。我卻覺得,這樣做的人很蠢,有什么好信的?” 青銅仙鶴香爐靜靜吞吐著梅真香的香氣,殿外的日色在水精簾子上投下了一條淡淡的影子。江太妃收回投在水晶簾上的視線,輕輕笑道,“你這話有些偏頗了!佛宗能流傳這么多年,廣收這么多信徒,自然有它的好處?!?/br> “是么?” “是的?!碧?,“你雖有些不足之處,但有疼愛的外祖母,有阿娘,日子已經(jīng)過的很好了。這世上尚有太多過的痛苦之人,他們天天在苦難中掙扎,佛經(jīng)能給他們心情平靜,帶給他們快樂。阿顧,你走失的這些年,你阿娘就一直處在痛苦當(dāng)中,她日日念誦佛經(jīng),祈禱佛祖保佑你歸來,為此,發(fā)愿終生不殺生。所以她不希望看到你手中沾上鮮血。她今日責(zé)你,便多少是出于這個因由!” 阿顧怔了片刻,問道,“呀,我不知道?!彼拖骂^,面上帶了一絲茫然的聲色,“師傅,你信佛么?” 江太妃微微一笑,“不,我不信?!鳖D了片刻,“但是我閑來的時候也會讀佛經(jīng)?!?/br> 阿顧愕然,問道,“為什么?” 鶴羽殿外的幾竿翠竹,在茫茫的冬雪之中依舊保持著凌人的蒼翠,江太妃瞧著翠竹在北風(fēng)中婆娑,微笑道,“因為讀佛使人靜心!” “阿顧,這世上有很多不是你喜歡的東西。但是這些東西中往往也有好的,你要學(xué)會接受、欣賞。就如那個佛祖割rou喂鷹的故事,聽著確實有一些蠢,但若是你不用一顆偏執(zhí)的心去看,那么佛經(jīng)中也有很多值得一看的東西。比如佛經(jīng)中有說,‘每一個人都擁有生命,但并非每個人都懂得珍惜生命。不了解生命的人,生命對他來說,是一種懲罰?!终f,‘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錯誤的東西?!鸺矣幸恢з收Z,‘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便說的是佛家的空觀,我覺得很有一些趣致。” 阿顧面上帶著一絲茫然,問道,“是么?”這一刻,女孩面上神氣有一絲茫然軟弱。 “是?!苯c頭道,“所以你阿娘要你抄佛經(jīng),也是為你好。可能你自己不知道,因著從前的經(jīng)歷,你的心里一直有一絲戾氣,這戾氣雖然被壓制,連你自己平常都沒有察覺,卻著實存在,若是不及時化解,早晚有一天會出事。你阿娘希望你心境平和,所以想讓你多抄佛經(jīng)靜心,確實是一片慈心?!?/br> 阿顧垂眸想了一會兒,慚愧低下頭道,“是阿顧想錯了,多謝師父點醒。” 江太妃點了點頭,笑著道,“你既想通了,便回去向你阿娘認錯吧?!?/br> “我剛剛頂撞了阿娘,現(xiàn)在可沒臉回去?!卑㈩櫟?,她想了想,“師傅,你先幫我派人回去給阿娘報一聲信,免得阿娘擔(dān)心,我在你這兒待一陣子,待抄好了二十遍佛經(jīng),再回去給阿娘認錯?!?/br> 江太妃微微一笑,“也好。” 她看了正襟危坐在案后的女孩一眼,從東次間中走出來,瞧了一眼站在殿外簾下,握著丹柱、神色有些發(fā)呆的公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公主放下了手,沉默的跟著江太嬪走了出來,進了暖閣。 太妃妃取了書架上的一本《金剛經(jīng)》,交給引絳,“給顧娘子送進去?!?/br> 引絳屈膝應(yīng)道,“是?!鞭D(zhuǎn)身退了出去。 “今日時日正好,”太妃望向公主微笑,“公主可愿在我這兒坐在這兒,陪我喝一盞茶?” 公主點頭道,“固所愿爾!” 二人在羅漢榻兩側(cè)相對坐下,公主沉默片刻,方開口道,“剛剛,多謝太妃替我勸說留兒!” “好說,”江太妃點頭致意,姿態(tài)優(yōu)雅,“阿顧亦是我的徒兒,我自然是希望她能過的好的。她遇到了困惑,我自然會為幫她解惑?!?/br> 殿中靜靜沉默,只聽見鼎中水沸汩汩作響的聲音。 公主苦笑了一聲,問道,“阿荇,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做阿娘的很沒用?” 江太妃清洗面前的茶具,神情隨意的問道,“哦?公主為何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