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紈秋眸中閃過詫異之色,點頭道,“小娘子若想學,奴婢自然盡力。” 紈秋調好饆饠餡料,取了一根筷子,在餡料盆中挑起一份餡,置在面皮中,略加扭折,一個秀氣包褶的畢駁便呈在她的掌心,“這就是包好的饆饠了。包饆饠手法簡單,將餡料置在皮子里捏實,下到沸水中,滾上三滾,加蝦皮鮮湯,就算得了饆饠來了!” 顧令月學著紈秋適才示范的手法,笨拙的包起餡料。一個個饆饠在手中成形,疊列擺放在案板上。 饆饠在泛著白騰騰熱氣的沸水中滾了三滾,盡皆浮了上來,顧令月用木勺將煮熟的畢駁撈起來,放在已經調好羹湯的黃金葵花碗中。 清晨的陽光明麗,照在端靜居庭院中。公主坐在屋中,聽見廊上輪輿軋軋聲音,回過頭來,見簾子被高高打起,顧令月捧著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上置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櫻桃饆饠。瞪大了眼睛,“留兒,你這是……?” 顧令月將櫻桃饆饠放到公主面前,誠聲道,“阿娘,留兒自歸家以來,日日享受著你的疼愛,卻從來沒有為阿娘做一點什么,今天為您做一碗櫻花饆饠,也算是了表留兒的寸心了!” 公主只覺一顆心被感動浪潮淹沒,眼圈陡然紅了,過來許久之后,方笑著道,“好!好!你是阿娘的寶貝,無論做什么,阿娘都喜歡!” 顧令月嘻嘻而笑,故作輕松,“阿娘,你不嘗嘗留兒的手藝么?” 公主她捧起黃金葵花碗,白瓷大碗,用湯匙嘗了一口,便不肯再用了。 顧令月望著公主的模樣,緊張問道,“阿娘,不好吃么?” “不,”公主握著湯匙,含笑道,“很好吃,只是我舍不得吃呢!” 顧令月松了一口氣,嫣然笑著道,“阿娘,不過是一碗小小的饆饠,有什么了不得的?您盡管嘗就是。只要阿娘喜歡,女兒日后常常做給你吃?!?/br> “胡說八道,”公主嗔了顧令月一眼,笑著道,“公主府又不缺廚娘,要你常做羹湯做什么?留兒,”她看著顧令月,認真道,“留兒,你別覺得你什么都沒有為我這個阿娘做,只要你在,便是是我在這人世間最大的安慰,若是肯常常陪在我身邊,我就知足了?!?/br> 顧令月鼻子登時一酸,“我知道了!”復又殷殷望著公主,“阿娘,你快吃饆饠呀!” 公主溫柔的凝視著顧令月,笑著道,“好。”捧起黃金碗,大口大口將饆饠吃完,熱淚從眼中墜下,混著湯水,一并滑落胃中。 接下來是公主、阿顧母女相處的半個月時光。阿顧留在公主府中,或盤桓灶房烹煮食物,端給母親品嘗;或是坐在樹屋中沐浴著春日陽光,為自己的作畫上色;捧著一本書躺靠在端靜居的貴妃榻上,一抬眼,就能看見公主含笑凝視的眼眸……時光拉成了一道悠久的夢,暈染上了柔和的黃色,美的如同一幅畫。 時光飛梭,半個月時間轉瞬即逝,按照公主和顧家的約定,這一日便是阿顧返回韓國公府的日子。 前一日,公主面上的笑容便勉強起來,到了這一日一大早,公主來到春苑,親自取過丫頭們準備的粉色吳絹繡卷草紋衫子,碧色六幅襦裙,替顧令月一一穿上。顧令月靜默無聲,配合的時候抬抬手,挺挺腰,依戀的伏在公主懷中,“阿娘,我真舍不得離開你?!?/br> “傻孩子,”公主笑著撫摸阿顧的臉龐, “你阿爺于我已經成陌路,可是對你而言,他依舊是你的阿爺,雖然我痛恨他當年的負心薄情,但平心而論,他不是故意致使你走失的。我明白每個人對自己的爺娘都是心懷孺慕的。若你能夠和他相處得當,不必顧忌我?!鳖D了頓,眉眼忽的起了凜冽之色,“但若顧家人貪婪自私,你永遠記得,阿娘是你永遠的后盾,你永遠都可以回過頭來尋求我的安慰。” 顧令月只覺鼻子一酸,“阿娘!” 公主一笑,輕輕將她推出懷中,“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出門吧!” 顧令月一步三回首,登上馬車,馬車在御人的揮鞭吆喝聲中開行。公主一直站在府門前,望著女兒,面上維持著溫柔不變的笑意,笑著揮手叮囑道,“過些日子早些回來!” 朱輪華蓋車在長安大街上碌碌前行,桓衍騎著高頭大馬夾在車畔護送,顧令月坐在車廂中,背脊挺直,雙手重疊置于膝上,面色輕薄將近透明。在靖善坊前停下,張開簾子,望著面前威嚴大氣的府門。一股冷硬的情緒泛上心頭。 這座國公府,猶如她的戰(zhàn)場。她在母親身邊積蓄了足夠的溫情,如今要重新投入戰(zhàn)場中,繼續(xù)自己的戰(zhàn)斗。 秦老夫人坐在榮和堂上,頭發(fā)花白,神情嚴肅。顧令月微笑著拜下去,“孫女兒見過大母,大母萬福!” “留兒呀,”秦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抬頭撩了撩眼,點頭不冷不熱道,“坐下吧!” “是?!鳖櫫钤聭耍谔蒙襄\繡榻上坐下,笑容可掬的問道,“大母,這些日子我在公主府,很是想你,你的身子還好吧!” “托福,總算沒有太過嚴重?!鼻乩戏蛉说?。春宴之上顧令月私辦獨行,擅自商借玉真公主海棠花,秦老夫人早就郁之在心,之前因著顧忌春宴召開壓了下來。顧令月連夜返回公主府更是讓秦老夫人不喜,終于得了發(fā)作的機會,板著臉訓道,“留娘,你是我的嫡親孫女兒,我自是疼你的,可你不能仗著我疼你就什么事都亂做?!睒s和堂的檀香輕輕繚繞,老夫人臉色沉如面板,“你是顧家的女兒,顧家的榮耀就是你的榮耀,你應當時時刻刻都需要顧及著顧家的臉面。” 顧令月揚起頭來,悠悠道,“大母,顧家的臉面我自然會注意,但若有人打著踩著我的臉面成全臉面的主意,我也不會讓她得逞?!?/br> 她的目光極清黑,直視著秦老夫人。老夫人被氣的胸口起伏,“胡說什么?當日春宴上在家里的時候竟往玉真公主府借這么些海棠,豈不是打了顧家的臉?……” “大母,話不是這樣說的?!鳖櫫钤麓嗦暤?, “那時候眼見的春宴就要開了,棠毓館竟沒有一盆兩盆待客的海棠花,到時候春宴出了抽,那我的臉面又在哪?,我被逼的沒法子,這才前往惜園找小姨商借花。說起來,旁人不僅不會覺得顧府沒了臉面,反而覺得得了臉面才是。孫女這些日子百般籌謀,好容易將這場春宴支持下來了,沒想到大母不僅不夸贊,反而以此責備起我來了?” “你大姐不是已經說要將她院子里的幾株海棠花借你了么?”秦老夫人發(fā)話,“若你識大體識趣,便當接下她的好意,也算的上是兩邊歡喜?!彼q自絮絮想要繼續(xù)訓下去,顧令低下頭聽著老夫人的訓話,只覺心中的怒火如同一潮一潮的浪頭,止也止不住,抬起頭一雙眸子明亮如同冰火,“大母說的可當真是啊,顧家就好了,大jiejie也好了,唯獨我不好了。既然如此,我為什么要踩了自己的臉面,成全別人的臉面!” 她言罷,朝著秦老夫人道了一個萬福,生硬道,“大母,留娘有些疲累了,先回去歇息了!您老人家保重?!鞭D身快步離開榮和堂。 秦老夫人猛的起身,喉間哽了一口氣,險些硬生生噘倒。郎姑姑連忙扶住秦老夫人的身子,擔憂問道,“老夫人,你沒事吧?” 秦老夫人喘息著搖頭,“無事!”望著顧令月消失在檐廊下的背影,少女綠色鮮活的背影輕盈如抄水燕子,轉瞬不見。自回到顧府以來,顧令月一直表現的乖巧孝順,自己心中失了警惕,竟想著用手段壓壓她的氣焰,調教他的性情。卻不料顧令月尚未對顧府完全歸心,她伸手揉了揉額頭,懊惱道,“我竟是心急了!” 自己一時不察,諸般作為已經是傷了她的心,想要再讓留娘對顧府歸心,已經更有些難了! 郎姑姑心中暗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捏著老夫人的雙肩,“三娘子是個孝順的,想來不會記在心上的?!?/br> “留娘孝順是孝順,只也是個敏感的孩子,受不得一點傷害。我確實心急了,好在日子還長,日后,我得放慢點,再放慢點!” 第100章 十七:杜鵑竹里鳴(之蜜月) 棠毓館陳設光鮮亮麗,一切如同半月前模樣,似乎這些日子一直有人居住,絲毫沒有變化。顧令月回到館中,在后罩房羅漢榻上坐下,靈犀領著小丫頭進來復命,“恭迎小娘子,奴婢幸不辱命!”將鑰匙捧起遞到顧令月面前,“如今將鑰匙交回,請娘子驗收!” 這段日子顧令月回公主府,靈犀卻是國公府家生子,一家子老小都在國公府的,不好隨著回去,領著一眾小丫頭留守棠毓館。 顧令月望著靈犀嫣然笑道,“靈犀,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奴婢不敢道辛苦!”靈犀屈了屈膝道,“也不過是閉著館門,獨自度日罷了!” 她話雖如此,顧令月卻知道,府中人等性子貪重,靈犀一人守棠毓館,怕是非如說的這般簡單。點了點頭,道,“有勞你了!”轉頭吩咐,“給靈犀jiejie取兩個銀錁子。” 碧桐取了兩個銀錁子,置在靈犀掌中,盈盈笑道,“靈犀jiejie辛勞。” 靈犀眸中閃過一絲感動之色,接過銀錁子,再度拜了拜,笑著道,“娘子一路勞頓,怕是要先歇息,奴婢這就退下了! 顧令月決定要示好韓國公顧鳴,向著命運爭一爭,瞧瞧自己這輩子,是否有父女和順親睦的緣分。只是下廚學做糕點之前,憶起公主對自己的慈愛之意,心神難守,方匆匆趕回公主府。如今在公主府與母親相守半月,母女感情和樂更進一層。此番歸轉,前事便重新擺在面前。 “——其實這紫龍糕真要做起來也不難,”莫靈云瞧著顧令月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娘子聰慧,若當真要學,怕是很快就能夠學會。只是……”遲疑片刻, “小娘子,你真的打算定了么?” 膛中爐火熊熊燃燒,映照在阿顧臉上,染上一層暈黃光芒,溫暖而又迷離。顧令月心神變幻,目光轉為凝定,“自是要學的。莫姑姑,還請你教導留兒?!?/br> 莫姑姑嫣然一笑,“哎!” 柔軟的面團在手下變幻成形。莫姑姑一邊揉面,一邊指導,“將揉好的面團放在爐膛中烤,待到烤的皮焦酥脆,這紫龍餅就做好了!” 灶房中爐火噼里啪啦的燃燒,顧令月坐在輪輿上,汗水在熱力的炙烤下一滴滴的滲出額頭,綴落下來。紫龍糕在爐火的舔舐下漸漸酥軟,眼見的漸漸呈現出焦黃的色澤。 捧著手中的紫龍糕,顧令月在府中廊道上前行。紫龍糕在莫姑姑的口中十分易學,顧令月卻是生手,花費了好些日子,做出來的方勉強有些模樣。 書房位于國公府外院東側,一間坐北朝南三間的小軒,當中門庭書著眾友齋三個大字,入內是一條小小的廊道,廷窗其外壘著一疊太湖石,一旁植著一叢青竹,在風中微微搖曳。小廝掃塵守在書房外,見著沿廊前來的三娘子,忙上前行禮,“小的見過三娘子,”聲音麻利殷勤,“娘子您怎么到這兒過來了?” 顧令月點了點頭,“我要進去求見阿爺?!?/br> “三娘子請稍候片刻,小的進去稟報國公一聲。” 掃塵進書房片刻,快步出來,朝著顧令月重新行禮,態(tài)度愈發(fā)恭敬,“三娘子,國公請你進去?!?/br> 阿顧穿過門庭,進了軒門,見書房大門敞開,屋中陳設清凈,靠北墻正處中擺了一張玄漆雞翅木書案,兩側書架上擺著累累書籍。韓國公顧鳴端坐在屋中雞翅木案后榻上。顧令月道了一禮, “女兒見過阿爺,阿爺萬福?!?/br> 顧鳴抬頭道,“起來吧!” “謝阿爺?!?/br> 顧鳴抬頭望著立在屋中的少女,心中生出感慨。 顧令月是他的嫡女,雖不如長女阿瑜得他憐愛,但到底是父女之親,自己對于這個女兒并不是沒有一點感情的。只是小時候走失,韓國公府“和睦”的表象因著此事徹底破碎;多年之后父女第一次重逢會面又是在林水軒那樣一個尷尬情境下,注定就不能有一個好的開始。直到前些日子,母親秦老夫人在榮和堂中點醒自己,方想明白這個女兒對自己的重要意義。 這一番,顧令月前來書房,他有意好好相待。父女二人再次相對,此時方能放下了之前的厭惡心結,仔細打量這個女兒。 少女坐于屋中輪輿之上,身形瘦削,膚色如雪,唇色淺淡,一身翠綠六幅廣裙逶迤修長,半身上錦繡半臂鮮艷,愈發(fā)顯的少女風姿神仙風流。雖不如心愛的長女阿瑜美艷伶俐,倒也骨清神秀,猶如雪地里的一枝紅梅,勁挺瘦削。驚覺在自己不經意的時間,這個女兒竟已經長大到這么大了! “留娘,你今兒也有九歲了吧?” “阿爺記差了一點兒,”顧令月嫣然笑道,“留兒出生在建興九年二月,到今年,算是十歲了。” 顧鳴攛拳遮住嘴唇,咳了一聲,微微尷尬,“原來你竟?jié)M十歲了,阿爺這些年事宜繁忙,竟是記差了些?!?/br> 顧令月唇邊泛起笑容,“留兒這些年少陪在阿爺身邊,您記差了點,也是有的。日后咱們父女常常相聚,想來阿爺定是疼留兒的。是吧?”轉過身,接過瑟瑟遞過來的提籃, “阿爺日日勞煩精神,留兒關心阿爺身子,特意下廚做了一籠糕點,阿爺可要……嘗嘗看?” 顧鳴微怔,低頭見雪白托盤中擺著的淡紫色糕點,其上綴著點點芝麻痕跡,不是旁的,正是自己平日最愛用的紫龍糕,開口問道,“這紫龍糕倒是不錯,這些糕點都是你親自做的?”聲音柔和。 “是啊!”顧令月道,“我聽府中姑姑說阿爺愛吃紫龍糕,特意隨著姑姑學著做的。阿爺,你嘗嘗看?!鄙斐鲭p手,在顧鳴面前晃動,露出指間的累累紅痕,撒嬌道,“瞧瞧,我的手都被燙傷了,阿爺,你可一定要給我面子呀!”她著意撒嬌,這般模樣又是嬌俏又是可愛。 這對父女二人,女兒希望通過示好得到阿爺的寵愛,著意撒嬌討好;阿爺則寄望通過女兒重獲錯失多年的風光權利,也是有意疼愛,二人彼此努力妥協,一時間竟也氣象和樂。顧鳴取了一塊紫龍糕,放入口中咀嚼,只覺口感綿嫩,味道不及廚娘老道,但正因如此,反是顯得顧令月親力親為,令人更為感動。不由笑道,“留娘辛苦了!家里有那么多廚娘,哪里就需要你這個小娘子做這種事情?” 顧令月露出一絲詫異笑意,似乎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意思,隨即笑道,“女兒不辛苦?!毕肫鹋f事,眼圈兒一紅,“留兒從前在湖州的時候,總是想著若是有阿爺阿娘疼我,便也知足了!上蒼仁慈,竟肯圓了我的美夢。這一年來,阿娘時常陪在我身邊,可阿爺卻很少見面,若是阿爺日后也能如阿娘一般疼我,我可就再沒有遺憾了!” 顧鳴瞧著少女琉璃眸中閃耀著的孺慕期待之情,心中一動,留娘對自己這個阿爺怕也是有著敬愛之心的,只是自己素來待她嚴厲冷漠了些,她怕是也十分害怕,個女兒對自己也是又敬又畏吧。 這樣的認知讓他的心柔軟起來,笑道,“傻孩子,阿爺自然是疼你這個女兒的!” 顧令月微微一怔,喚道,“阿爺!”眸子微微泛紅。 “咱們父女離失多年,好容易重逢,自然當多多相處?!鳖欨Q豪朗的聲音笑道,“阿爺知道你孝順阿爺,只阿爺日常在書齋中也有很多事情,不如這般,日后你多往這眾友齋中來,書房行走,咱們父女好生聚聚?!?/br> “留兒自然聽阿爺的?!鳖櫫钤潞?。 顧鳴瞧著顧令月容光煥發(fā)的笑容,面上笑容也越發(fā)舒心,叮囑道, “留兒,咱們父女既然重聚,阿爺也有幾句話想要囑咐你:天下至親莫過于血脈,世人血脈又以父系最重,留娘,無論你從前過的什么日子,你的根系終究在顧家。日后讀手足兄弟要相親相愛,莫要生疏了!” 顧令月聞言面色微微一僵,勉強忍住了,低頭應道,“留兒知道了!”聲音柔馴。 “這方是懂事的孩子!”顧鳴撫著胡須滿意道,“——其實你阿娘著實太偏激了,你大姐當初才多大年紀,如何會生出什么不好心思?” “阿爺,這話女兒不敢茍同!”顧令月雖然有意與阿爺修好,但終究心中對父母之別自有一番定見,此時聽著顧鳴越說越是過分,不由一股氣悶郁在胸懷之中,聽到此處終究忍不住開口,“當日女兒失蹤之事,終究因著大姐之故引得所有從人旁觀致使。阿娘失女痛徹心扉,若是不怪責大姐,就當怪責到阿爺身上。阿娘不忍心怪您這位夫婿,這才一心遷怒到大姐身上。阿爺莫非是寧愿阿娘當日怪到你頭上,也要為大姐辯解么?” 顧鳴心中志得意滿,只當做將女兒全權訓服,不意顧令月竟敢反駁自己的話語。不由氣怒,斥聲道,“放肆,胡說什么?這是你為人子女應當說的話么?” “女兒不敢茍同,”顧令月揚聲冷道,“為人子女者自當孝順,但做父母的也當處事公平,公正講理,若是不然,又憑什么要做兒女的一心順服?” 二人揚頭,互相對視對方。書齋之中充滿了僵硬氣息。 片刻之后,顧鳴率先移開視線,他有求于顧令月,只得先行求和。本以為這個女兒對自己孺慕不已,定會對順服不已,此時方發(fā)覺少女骨血之中有一種耿介之氣。只得開口道,“是阿爺說話莽撞了,你別計較?!?/br> 顧令月心里也盼著父女和順,見顧鳴服軟,便低頭局促一笑,“阿爺說哪里的話?留娘也有不是的地方?!?/br> 一場風波消弭于無形。一時之間,父女二人心中俱都覺出一種不足來,只是二人心中都彼此有所求,方勉強忍住了自己的脾氣。表面平和,內里卻蘊藏著一絲伏筆。 暮色低垂,眾友齋中,顧鳴坐在榻上中長吁短嘆,眉宇間有悒悒之色。他延請的幕僚何坤拱手,“東翁不知有何煩難之處?不妨說出一議,許是小人等有法子為您分憂呢?” “先生客氣了?!鳖欨Q客氣道,“國公府的狀況您是知道的,顧某不受宮中看重,所幸膝下有小女留娘,頗得二圣寵幸,許是日后顧家重振就要落在這個女兒身上。留娘對我這個阿爺頗有孺慕之心,只是對姨娘蘇氏所出的姐弟似乎頗有心結,我擔憂家中不睦,不知先生可有法子教我?” 何坤心中道,“蘇氏所出子女不過庶出,卻得你一心偏縱,怕是要捧到小娘子頭上方算滿意。似你這般偏心到了咯吱窩里,小娘子就是有再好的脾氣,怕也沒法子忍下來啊?!敝皇墙K究顧念賓主之情,不肯明出諫言,笑著建議道,“東翁說的是。只是小娘子幼年多舛,心性敏感,東翁若是明顯偏著大娘子和小郎君,小娘子多半便會覺得東翁偏心,愈發(fā)乖僻,怕是東翁所希的就愈發(fā)渺茫了!” 顧鳴聞言嘆道,“留娘實在是太多疑了,其實我對他們姐弟,都是一般的慈心的!” 何坤微微一笑,“其實小郎君心性純善,東翁若令小娘子和小郎君日常相處,小娘子自會喜歡小郎君,日后照拂一二也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