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是啊,”薛采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喟嘆,“總算到了!” 樂游原秋草猶如一張金色的地毯,一直鋪陳到天際遠方,絢爛蒼涼。一輪紅日掛在高淡的藍天之上,射出和溫絮絮的光芒。薛采伸手搭起涼棚,向著北方的方向張望。 灞橋離著長安城還有一里半的路程,從這兒張望出去,根本看不到長安城門。但這位薛娘子的目光卻十分深邃,仿佛能夠穿過距離,看到此時長安城門高大,次第敞開的模樣! ——這兒就是大周京城長安,這個時空天下的中心,繁華、高貴、包容、開放,一切溢美之詞加諸在這個城市之上都不過分的地方! 第113章 十九:容冶春風生(之新景) 神熙二年倏爾而過,轉眼就到了三年。 這是今上出了孝期后的第一次新年,辦的格外隆重。上元那一日,朱雀門前一片燈火輝煌,火樹銀花。 “阿顧,快些兒,”於飛閣庭院中,一身玉色夾棉衫子、蔥綠錦半臂的姬紅萼立在其中,下身系著綠色團花褶褲,揚頭望著大明門方向,揚聲催道,“大明門外頭的燈都點起來了!” “哎!”於飛閣內室溫暖,玫紅立領繡梅花夾衣映襯的少女面色紅潤,阿顧坐在羅漢榻上,由著紗兒、羅兒二婢系上一條紫紅交龍斗鳳筒裙,揚聲應道,“就來了!” 正月的長安空氣中尚殘存著些冷意,暮色微醺,兩個少女從鳴岐軒出了廊下,冷風兜頭一吹,面上泛起了涼意。碧桐伺候阿顧披上一條大紅色狐貍毛斗篷,姬紅萼亦由宮人縹騎伺候著披上一條墨綠氈毛斗篷,二女攏著手爐,從景風門出了皇城,沿著皇城繞了一圈來到朱雀門。 朱雀門是宮城太極宮的正門,門前廣廷上搭起了一座高高聳起的臺子。天色剛入暮,朱雀大街上此時已經(jīng)陷入一片人山人海。 皇室因著先皇孝期沉寂了三年,今年終于大辦新年慶典,百姓們心中也積存了蓬勃的熱情,太陽剛剛落下西山,便都拖家?guī)Э诘膩淼竭@兒。 一隊綠衣歌伎俏立在高臺上,手上輕撥著琵琶琴瑟諸樣樂器,唱著旖旎多情的《好時光》曲:“寶髻偏宜宮樣,蓮臉嫩,體紅香。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鬢長?!?/br> 阿顧和姬紅萼掩立在臺下人群中,靜靜的聽著清細綿長的歌聲,一時間都有些癡了。 臺上一管洞簫聲忽的突兀一揚,眾伎曲調一轉,轉入下半闕,歌聲歡快積極,猶如天邊奔騰的云朵:“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郎。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 一曲既終,臺下百姓大聲鼓掌贊道,“好!” “這首《好時光》周宮都唱了好多年了,”姬紅萼喟道,“想來還要再唱上個十來年吧?” 阿顧轉向姬紅萼,面上露出好奇神色,“阿鵠,聽說這首《好時光》是神宗皇帝寫給唐貴妃的,是不是真么?” 太極宮中傳言,天冊二年三庶人之事后,太皇太后從避暑的驪山趕回,痛斥神宗皇帝,神宗皇帝亦心中暗暗惱悔,念及因貴妃之故自己連失三子,不免心中遷怒,疏冷了唐真珠。貴妃受了先帝冷遇,日子難熬,痛定思痛,對著妝臺盛裝打扮一番,前往神宗所在宮內苑邀寵。神宗皇帝見著佳人消瘦荏弱中帶著的嫵媚模樣,不由心中憐惜,念及唐貴妃到底也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心中一軟,伺候重又寵幸貴妃起來。天冊三年,正是唐貴妃剛剛復寵不久的時候,這首艷詞自然是和唐貴妃相互唱和的。且唐貴妃是一位符合主流審美的美人,豐滿多姿,這首詞中的“蓮臉嫩,體紅香,”寫的不是唐貴妃又是誰? 如今,阿顧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按說,歌曲的傳唱是有時代性的,一旦時代掀篇,很快就會被遺忘。這首《好時光》是神宗皇帝為自己寵愛的貴妃唐氏書寫的艷詞,神宗皇帝在世之時自然在宮中傳唱,如今神宗皇帝已經(jīng)故去三年有余,屬于唐貴妃的華麗傳說也漸漸到了尾聲。為什么這首《好時光》還在宮人口中津津樂道? 大明門外的燈彩閃掠過姬紅萼的臉上,姬紅萼神情有些奇怪,“你聽誰說這首歌是父皇寫給唐貴妃的?” 阿顧瞠目結舌,“大家都這樣說??!不是這樣么?” 姬紅萼靜默了一會兒,忽的輕輕一笑,“這樣說,也不能算錯?!?/br> “——但神宗皇帝寫的僅僅是《好時光》的上半闕,這下半闕詩,卻是皇兄補的?!?/br> 她抬頭,瞧著阿顧愕然的神色,笑的更開懷了。 “阿顧不知道了吧:當時太液池中的千瓣蓮開了,神宗皇帝攜唐貴妃游湖,忽起了詩興,就做了上半闕,待要續(xù)寫下半闕,卻忽然間覺得詩意盡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續(xù)。正在這個時候,幾位皇兄來拜見他,他便命幾位皇兄續(xù)詩。三皇兄、六皇兄和八皇兄還在想著怎么寫,皇兄便提了筆,朗聲續(xù)下了這下半闕。補全了整首詩?!?/br> 阿顧愕然,這首傳唱長安的《好時光》竟是姬澤續(xù)的?“可是……天冊三年的時候,九郎才十三歲吧?” 姬澤那樣的冷肅的性子,實在不像是寫下這樣艷詩的人。更何況,十三歲的男孩子,就寫下“嫁娶個、有情郎”的詩句,是不是有些太……太早熟了? 如今,當年的九皇子已經(jīng)登上了大周皇帝的寶座,回頭看當年的故事,一些事情就有了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誰說不是呢?”姬紅萼笑道, “父皇當時就笑著道,‘還覺得樊奴小呢。原來已經(jīng)到了想娶媳婦的年紀了。’話雖然如此,對皇兄補的這下半闕詩卻很是贊賞了一番。據(jù)說,神宗皇帝也是因了皇兄補的這首詩,才起了立皇兄為儲的心思。” 《時光》詞的往事猶如一支插曲,旖旎搖曳,卻不過是茶余飯后的小節(jié)。時間如一條長河奔騰,神宗皇帝的時代終究過去,如今天下顯示出方興的氣象,已經(jīng)開啟了新帝姬澤的時代。朱雀大街上百姓熙熙攘攘,面上露出富足喜悅的神情,兩個華裳少女落在其中,猶如大海中的兩滴細小水滴,掩蓋了痕跡。 到了申時一刻,宮中鼓樂齊鳴,城門樓上燈火猛的一盛,一線帝王儀仗從一側登上朱雀門樓。內侍的聲音揚聲道,“圣駕到?!币簧硇弁豕诿岬男碌鄢霈F(xiàn)在城門樓正中,大街上的百姓都恭敬的拜伏下去,口中山呼,“吾皇萬歲?!?/br> 阿顧和姬紅萼隨著人群福跪下去。 姬澤展開廣袖,示意門樓下百姓,“眾……平身!” 百姓們參差開口,“謝圣人恩典?!睆姆虻牡厣吓懒似饋?。阿顧坐在百姓之間,早一步仰起頭來,遠遠的望著朱雀門樓上的姬澤。 朱雀門樓大約有數(shù)百步之遙,門樓上數(shù)十盞宮燈大作,將門樓照耀的分外明晰。依稀可見姬澤俊秀風姿,冠冕上的山章龍紋分外威嚴華美,身上屬于至尊的尊貴疏冷氣質卻越發(fā)清晰。這一刻,門樓上的少年身上少了仙居暖閣中教導自己習字時的親切之感,多了一種獨屬于帝王的威嚴。 阿顧立在門樓下百姓之間,心忽然有一些涼。 她從來沒有一刻這么清楚的認識道,他不僅是教導自己書法的表兄,更是一國之君,大周的皇帝。 君臨天下! 內侍高無祿從身后行出來,朗聲宣道,“圣人有旨:今日乃是上元佳節(jié),圣人臨此朱雀門,與民同樂,百姓們不必拘禮,自行取樂便是!” 坐部伎彈撥一聲琵琶,彈唱著優(yōu)美的曲目,穿著水袖長裙的舞伎款款登上高臺,歌舞伎跳著優(yōu)美的舞蹈。 “好。”百姓們大聲喝彩。大街上熱鬧非凡。 “上元節(jié)真熱鬧!”姬紅萼也在下頭拍著手,朱雀大街通明的燈火照在少女清美的容顏上,開懷神色生動,“直到了這個上元,整個長安才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她轉頭望了望阿顧,“阿顧,如今這幅情景,可比先帝時候差的遠了。神宗皇帝愛好歌舞之藝,命人集梨園,集天下藝人于此。教授歌舞藝術。最盛之時,人士多達十余萬人。那時候,皇宮毎有盛典,梨園之人云集,蔚為盛景?!?/br> “十萬?”阿顧咋舌,“大周有些縣城人口也不足十萬,小小梨園,竟有這般規(guī)模?” “是呀!”姬紅萼點了點頭,“你也覺得梨園規(guī)模大吧!所以父皇山陵崩后,皇兄又是個素不愛這類歌舞之事的,梨園之人人心惶惶,以為必定是要被遣散了,皇兄卻發(fā)了話,大周盛世,還是需要一些歌舞典禮點綴的。梨園當存,卻不需維持這么大的規(guī)模。便只留下了兩萬出色者。其余的梨園歌舞伎,部分被分贈給長安各權貴府上,部分則直接遣散歸鄉(xiāng)了!” 阿顧聽著姬紅萼錯落高低的話語,抬起頭,目光凝在門樓上的少年帝王身上。 這位少年皇子年紀輕輕接過接過重任,顯示出了眾人難以企及的沉穩(wěn)手腕。梨園人口太盛是對大周財政的一個沉重負擔,若留諸下來,難免勞民傷財;但若全部取締,不說大批梨園子弟一時之間流落四散,衣食無著,到底盛世之國也是需要一定排場的。姬澤這般做法,既顯示了盛世之君的氣度,又體恤大周財力,可謂是兩全其美。再也沒有人能夠比之做的更好了! 廣廷上忽的噪聲大作,“永新娘子,”百姓們揚頭喊道,“是永新娘子!”“永新娘子來了!” 高臺一側階梯陡然光亮大盛,一名絳色紗裳的女伎沿著階梯緩緩的登上臺去。 姬紅萼望著絳裳女伎的美眸倏然亮了起來,拍著手掌笑道,“好久沒有聽杜永新的歌聲了!” “這永新娘子是什么人?”阿顧奇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姬紅萼抿嘴笑道,“父皇雅好音樂歌舞,梨園養(yǎng)了一萬歌舞姬,永新娘子是梨園最出色的一位。傳聞她的歌聲可以引來雀鳥,曲調可以讓池魚忘歸,可當真是神品呢!” “真的有那么神么?”阿顧疑惑道。 “當然!”姬紅萼朝著阿顧重重點頭,忽的嘻嘻一笑,“不信,你等會兒聽著就知道了?!?/br> 說話間,杜永新已登上了高臺,朝著朱雀門樓上的皇帝拜了三拜,待到皇帝頷首后,方轉過身來,朝著長安百姓做了團團一個揖禮。 臺上立部伎清幽的琴簫聲響起,杜永新啟口唱道,“盛世開周元,環(huán)宇風物新。萬民朝長安,共慶太平景?!甭曇羟辶劣茡P,宛如天籟。 適才還熙攘鼎沸的朱雀大街此刻靜寂無聲,所有人都沉浸在永新娘子天籟的歌聲中,偌大的地方只有永新娘子的歌聲在飄蕩。仿佛春暖花開,萬國來朝,一派盛世太平景象,就在杜永新的歌聲中,被捧到了眾人面前。 上元佳節(jié)熱鬧非常,百姓一直熙熙攘攘聲音不絕,如今竟因為聽這位永新娘子的歌喉而不約而同靜默,可見得杜永新的歌聲動聽到如何程度。如果說之前那一班立部伎唱的那一支《好時光》原來聽著還算動聽的話,在永新娘子的這一首《太平景》對比之下,便生生的被比成了童謠。 阿顧沉醉在杜永新的歌聲之中,忍不住瞅了瞅朱雀門上的皇帝。上元夜色深深,姬澤離著自己的距離頗遠,只瞧的見身上玄色的端貴盤龍冕服,面上輪廓有些模糊,側著頭,神情飄渺,似乎也被永新娘子的歌聲所染。 立在朱雀門樓畫扇下的,是尊貴的大周帝王;熙熙攘攘擠在大街上的,是長安百姓。他們貴賤有別,這一刻,都沉醉在美麗歌姬嘹亮動聽的歌聲中。在音樂的國度之中,無論是帝王還是百姓,在這一刻都是一樣的。 一曲《太平景》既畢,杜永新復轉向過來,朝著天子福了福身。城門上下依舊一片安靜,直到片刻之后,百姓從美麗歌聲中醒神過來,方轟然叫好。喝彩聲將大明門幾乎震響,無數(shù)人盼著永新娘子再唱一曲,可是望著高臺,永新娘子早已經(jīng)身影渺渺,消失不見了。 “——杜永新沉寂了三年,如今復出,歌聲一如當年,哎,不對,卻是比當年更出色了!”高臺教坊歌舞演畢,天子便下了朱雀門樓。上元宵禁不設,百姓散開來,在長安城中四處玩耍。朱雀門外的一條長街上,各家長安貴胄及東西市商家們紛紛在自家畫攤上掛起了彩燈,展覽自家扎的花燈。五花八門的花燈高高掛起,幾乎將一條街染成了一條金碧輝煌的長廊。從半空中看過去,畫成了一道明亮的銀河。阿顧和姬紅萼隨著人流行走在長安街頭,說起剛剛那支聽的人心神動蕩的歌謠。 “這位永新娘子歌聲確實出眾!”阿顧嘆了口氣,仿佛剛剛從杜永新繞梁三日的天籟歌聲中回過神來,“我久來便聽說長安乃是帝都,人杰地靈。如今進長安一年多,瞧著長安果然是人物豐茂,便是歌舞之上,也有著永新娘子這樣的杰出人物!” “——瞧你說的!”姬紅萼瞪了阿顧一眼,“好像你是從外地進長安的客人似的。其實你本就是真正的長安人,如今回長安算是回家。在長安待的久了,自然知道長安的好處啦!” “哎喲,”姬紅萼轉頭望著遠處燈鋪上挑出的一支鯉魚燈籠,指著道,“這個紅鯉魚扎的真漂亮!活靈活現(xiàn)的,好像擺擺尾巴就要跳過龍門似的!” “是呢,”阿顧也興致勃勃的湊上去,瞧著一會兒,轉過頭去看姬紅萼,忽的撲哧一笑,“我瞧著,怎么這鯉魚的眼睛和阿鵠你的好像呢!” “好呀!”姬紅萼跳起來,惱道,“你敢笑話我!” “哎喲,”阿顧笑倒靠在輪輿上,求饒道,“好阿鵠,你別這樣!” “哼,”姬紅萼收了手,倚在阿顧身邊斜著眼睛蔑著,“我覺著啊,鯉魚跳不跳龍門我不知道,阿顧你怕是盼著謝郎將這時候跳出現(xiàn)到你的面前來吧!” 阿顧登時臉上一熱,低下頭去。 姬紅萼望著阿顧這般優(yōu)嫻情態(tài),沒奈何的心中煩躁起來,跺了跺腳道,“雖然我不知道那個謝弼究竟有哪里好了,惹的你和八jiejie一個個的都喜歡上他。但,我便是百般看不上那姬華琬,至少姬華琬敢于大膽對著眾人示愛,這點上的坦蕩我倒是佩服的。你若當真喜歡他,便當著他的面說出來。如你這般的膽怯遲疑不敢上前,竟不像是我喜歡的阿顧了!” 朱雀大街上燈光耀眼,一路鋪過去,猶如一條金碧輝煌的走廊,阿顧遙遙的望過去,仿佛通往天水人間,看不見盡頭。咬了咬水潤的唇,“阿鵠,你不明白!” 姬紅萼睜大了眼睛,“你若覺得我不明白,就說給我明白?。 ?/br> “謝弼于我,是一輪溫潤的太陽,”阿顧道,“我一見著他,心里便歡喜。希望沐浴在明朗的陽光下,卻并不想靠的太近,怕被陽光灼傷。所以我不想對他開口,要他回應我的感情。我心里總有一種這樣的感覺,似乎一開口,這種溫暖歡喜的感覺就會被打破了。” 姬紅萼眉目之中迷茫,她雖然聰慧,到底年紀還小,慣來認為喜歡了就應該切切實實的握在手中,對于阿顧這種迷離中帶著美感的迷戀之感無法感同身受,索性甩手道,“我不管你啦,只要你覺得自己好就好?!?/br> “阿鵠,”阿顧心中感激,握著姬紅萼的手道,“你對我的好,我心里知道的!” 姬紅萼擺了擺手,無謂道,“這算什么!”轉過頭去,卻不知怎么回事,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悵惘起來。 “阿鵠,”阿顧露齒盈盈而笑,“我們……”目光投向姬紅萼,掠過長街角落,見著一處燈鋪前駐足停留的少女,不由一怔。 姬紅萼問道,“怎么了?”隨著阿顧的目光向右前方望過去。 見角落一處燈位上,碩大的牡丹燈明亮流轉綻開盛放,一個鵝黃色綾襖的少女立在花燈燈瓣之下,身上披著一條艷黃色金繡大窠菊花斗篷,側臉皎皎,微微顰著一雙英氣的劍眉,猶如一株凌霜秋菊,經(jīng)霜猶燦! 姬紅萼眸中閃過驚喜之色,伸出手大聲招呼道?!捌綐穓iejie!” 姬景淳回過頭來,見著阿顧和姬紅萼,眸子中詫了一剎,笑著道,“十meimei,顧meimei!” 二人前往對方面前。射月上前,福身道,“奴婢見過十公主,公主萬福!見過顧娘子,顧娘子萬福!”碧桐和縹騎也上前向姬景淳見了禮。姬紅萼問道,“平樂jiejie也來大街上看花燈??!” “是?。 奔Ь按军c了點頭,“今兒是上元節(jié),我在家中覺得寂靜,便自己出來看看?!?/br> “這就對了!”姬紅萼熱絡笑道,她素性豪闊,前些日子見了宮宴上姬景淳義憤辭位的舉動,心中欣賞這位堂姐,和姬景淳賽過幾次馬,與姬景淳也算相熟了,笑著道,“我今兒也是陪著阿顧前來看花燈的呢。咱們各家姐妹彼此聯(lián)絡,一直熱鬧的緊。平樂堂姐從前不愛出來見人,實在是可惜了。不過從如今開始也不晚,待到上元燈節(jié)辦完了,開春各家便會輪流辦起春宴,一年到頭有著數(shù)不盡的熱鬧,堂姐日后一起玩就知道了!” 姬景淳感受到姬紅萼的熱情,一時間有些怔忡,過了片刻,方笑著點頭道,“多謝?!?/br> “自家姐妹不必客氣?!奔Ъt萼嘻嘻一笑,轉頭挽著阿顧道,“今兒阿顧第一次看上元朱雀大街的燈火,是我領著她一道逛過來呢!” “就你顯擺吧!”阿顧瞟了姬紅萼一眼,轉向姬景淳道,“平樂jiejie,阿鵠今個兒可得意了。一會兒我們一塊兒走,好好壓壓她的威風去!” 姬景淳怔了片刻,道,“不客氣!”悠悠道,“其實,我也是第一次看朱雀大街的宮燈呢!” 她的聲音悠悠的,阿顧和姬紅萼聞言,俱都怔了一怔。 說起來,阿顧幼年受磨難,流落在湖州多年,如今剛剛歸來不久,從未看過長安上元的宮燈,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姬景淳卻是正經(jīng)的宗室貴女,從小在長安長大,一度曾貴為郡主,便是如今罷黜了位份,也是大周實打實御封的縣主。在長安待了十數(shù)年,竟是從未到過朱雀大街看過上元燈火! 一瞬間,一股難言的感慨之意流過長街上三個少女的心田。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三個少女靜了一瞬。 過得片刻,姬紅萼方揚眉一笑,打破了眾人間的沉默,“嘻嘻,竟有這么巧的事情。我也算是半個主人,今晚便招待兩位jiejie,好好觀賞一番這朱雀大街的花燈吧!” 姬景淳嫣然笑道,“那就承meimei的情了!” 朱雀大街之上,各種燈樓、燈臺鋪陳在各家宮燈展位之上,人物燈,花果燈,動物燈紛紛打出來,五光十色,爭奇斗艷,猶如彩燈的海洋。三姐妹一道在大街上隨意走著,只覺各色花燈如走馬一樣掠過眼簾,眼前一片光亮,目不暇接。阿顧記起當日姬景淳東市之傷,忍不住轉頭去瞧姬景淳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