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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112節(jié)

第112節(jié)

    玉真輕輕“嗯”了一聲,抿唇笑道,“今日也勞煩了一天了,我先去梳洗一下吧!”念及顧令月,轉(zhuǎn)過頭,在自己身邊兩個大丫頭絲金和縷銀身上落了落,最后落在性子溫柔些的縷銀身上,“縷銀,你親自去把阿顧安置在聽春水榭,務(wù)必要將阿顧侍候好了?!?/br>
    縷銀上前一步,屈膝應(yīng)了,笑著道,“奴婢一直喜歡著顧娘子呢,今日難得得了這么個機(jī)會,定會將顧娘子伺候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br>
    玉真公主被哄的吃吃笑起來,“貧嘴丫頭,你只管用心,若是阿顧喜歡了,我便記你一功!”

    “哎,”縷銀面上涌起歡喜笑意,輕快道,“那我就等著公主的賞賜了!”

    聽春水榭三面環(huán)水,唯有一面與園子以游廊連接,因怕水汽蒸騰濕潤,建的有些高。是玉真公主平日里很喜歡的一處歇息地方,如今用來安置阿顧歇覺,也見得玉真公主對外甥女的親近喜愛之情!

    榭內(nèi)四面厚重的蜀錦簾幕垂下,一道六合朱漆平樂衛(wèi)青屏風(fēng)立在當(dāng)門,遮住入內(nèi)視線,外進(jìn)點(diǎn)著沉水香,方案,小榻,月牙凳,俱都是上等杉木所制,朱漆嵌云母,華貴異常。臨湖面開了一盞支摘窗,一根撐木將窗子支起,外間瀲滟湖面便也就映了進(jìn)來,一室生輝。南墻一張八尺大朱漆雕欄畫鳳床上張著四阿繡大朵鳳穿牡丹紋羅帳,一張白瓷童子枕置在床頭??|銀領(lǐng)著小丫頭進(jìn)了內(nèi)室,四處張望片刻,目光落在雕欄畫鳳床上的橘紅石榴繡衾柔軟鋪疊被衾,吩咐道,“這床上的鳳穿牡丹帳子不錯,只是床單乃是公主日常喜歡用的紫麻,小娘子皮膚嬌嫩,怕是睡著不大舒適,換一床新曬過的黃色茱萸紋湖絲床單。床單換了,這被衾色澤就有些不搭了,我記得還有庫房里一床寶藍(lán)被衾,被面是韓麗娘親手繡的鸞鳥銜授紋,一并取過來,換了這被衾去。這窗子先開著透氣,待顧娘子躺下了,便立時閉了,免得娘子吹著湖風(fēng)著涼;顧娘子身子弱,不慣點(diǎn)蘇合香,去尋一盤清淡的暖烏點(diǎn)著……”

    小丫頭們屈膝應(yīng)是,捧著被衾,香爐匆匆忙忙的進(jìn)進(jìn)出出,不一會兒,便照著七錦的意思將水榭收拾出來。紅玉和慧云服侍著頭依舊有些酒醉暈沉的顧令月進(jìn)來,除去鞋襪,躺在漆雕欄畫鳳床上,褪去外圍的絳紅蹙金繡大袖衫,真紅腰裙,只著一身水紅中衣,將新?lián)Q好的鸞鳥銜授湖絲被衾扯了,仔仔細(xì)細(xì)的為顧令月蓋上,方悄手悄腳的退了出來。

    “你們是顧娘子的身邊丫頭,”縷銀笑著問道,“想來自然是清楚顧娘子的一應(yīng)習(xí)慣的。瞧著這水榭中可還有什么要添補(bǔ)的?”

    “縷銀jiejie太客氣了,”紅玉道,“jiejie如今這般安排已經(jīng)很是周到了。我家小娘子應(yīng)該沒有什么不滿意的。”

    “那就好!”縷銀嫣然一笑,“顧娘子今日醉了,怕是要歇一陣子,你們在這兒照顧著。我先回去一趟,待會兒顧娘子醒了再過來。”

    紅玉和慧云復(fù)向縷銀道了一禮,“有勞縷銀jiejie?!?/br>
    鳳穿牡丹紋羅帳柔軟垂落,淡淡的暖烏芳香浸入顧令月的鼻端,顧令月只覺自己陷入一團(tuán)輕軟的云端中,昏昏沉沉中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一片鮮紅的色澤,曲江池畔的骨里紅已經(jīng)長成,樹干粗褐遒勁,在頭頂伸出長長的枝條,上面開滿的紅色的梅花。那花的色澤極正,正的如同最鮮艷的朱砂。三五之夜,夜空呈現(xiàn)藏藍(lán)之色,空闊遼遠(yuǎn),彎彎的一束上弦月,涓涓可愛,灑下如水的月光,照映在曲江池的池面上,梅花倒影其上,水波微晃,十分寧靜。自己一身絳紅長裙,徜徉在梅花樹下,心神俱醉。忽的一陣夜風(fēng)吹過來,滿樹的梅花簌簌的往下落,拂在自己的身上,微微擦過,帶著一絲冬季特有的涼意,旋即又落下來,美不勝收。正自身心舒暢之際,忽聽得身后有一個男子喚道,“阿顧!”不由愕然,猛的回頭,忽覺心頭一突,卻已然從夢中驚醒。

    顧令月被驚醒,猛的睜開眼睛,看見頂上水粉紗羅帳頂上大朵大朵繡著的牡丹花,室中的天光比之前黑了些,想來已經(jīng)是入暮,水榭一角香幾上的白鶴香爐中點(diǎn)燃著淡淡的暖烏香,她這一覺,竟是睡了足足三四個時辰之久!

    意識初醒,尚有一絲醉意殘留的迷糊,屏風(fēng)外一點(diǎn)宮燈遽然亮起,暈黃的光澤在水榭中閃耀,“……公主關(guān)心小娘子,”一個溫柔清冷的女聲從外室屏風(fēng)后傳來,“特意命奴婢給顧娘子送了一套衣裳過來”

    紅玉回答的聲音柔和沉穩(wěn),“多謝縷銀jiejie。”

    顧令月蹙著眉頭,醉酒的后遺癥縈繞著額頭,支撐著從床上坐起來。

    室中動靜傳出來,外間登時默了一默,隨即縷銀開口問道,“顧娘子,您醒了么?”

    “是呢,”顧令月出聲道。

    內(nèi)室簾子打起來,縷銀笑吟吟的進(jìn)來,雕欄畫鳳床上的鳳穿牡丹紋羅帳張掛在紫金鉤上,露出顧令月一張雪白的臉蛋,左臉臉頰上因著之前的熟睡留下一道淺淺的枕痕,眉清如遠(yuǎn)山,眸秀如秋水,在床頭欠了欠身,“阿顧睡的久了,勞縷銀jiejie候著了?!?/br>
    “瞧顧娘子說的。”縷銀抿唇淺淺一笑,朝著顧令月福身,“婢子不過是個奴婢,候著顧娘子是應(yīng)當(dāng)?shù)?。今兒也讓奴婢得個福分,親自伺候顧娘子一遭吧!”

    顧令月不好辭,只得道,“如此,就多謝縷銀jiejie了!”

    縷銀挽了袖子,將顧令月的青絲抿了起來,在小丫頭捧上來的銅盆中擰干了帕子,服飾顧令月凈了面。又伺候著顧令月穿上了一件妃紅細(xì)綾對襟小衫,紫色鳳尾裙,在顧令月的腰間系上一條青金四合如意玉環(huán)絲絳,退后一步,仔細(xì)瞧了,見顧令月妝面柔和,俊逸可喜,方點(diǎn)頭滿意了,笑著道,“公主在蔻香居擺下了晚宴,吩咐奴婢請顧娘子過去用膳?!鳖D了頓,又道,“公主讓奴婢轉(zhuǎn)告小娘子一聲,如今天色已晚,已經(jīng)過了宵禁,留顧娘子在玉真公主府住上一宿,已經(jīng)是遣人跟你阿娘報過了。”

    顧令月唇角綻出舒心自在的笑意,笑道,“如此便勞煩十三姨了!請縷銀jiejie回去轉(zhuǎn)告十三姨,阿顧待會兒就過去!”

    縷銀向顧令月福了福身,溫言道,“如此,奴婢就先告退了!”

    紅玉和慧云待到縷銀辭去,方上來伺候,顧令月問道,“紅玉,今日在芙蓉園,你們可去見過我曾經(jīng)種下的那株梅樹,如今可開花了?”

    紅玉怔了怔,“娘子這是怎么了?梧子不也說過么?新移植的梅樹總要將養(yǎng)一兩年才會開花的。奴婢瞧著那骨里紅這些日子枝葉挺盛的,也問了管園子花木的的王蒼頭。王蒼頭說梅株情況很好,但若是要開花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哦!”顧令月聞言應(yīng)聲,似乎若有所失。念及剛剛那個夢中頭頂絳紅的花色。她心底有個念想,總覺得自己剛剛夢見的紅梅樹便是自己當(dāng)年手植的那株骨里紅。只是不知怎么的,如今骨里紅還沒有開花,夢里的梅樹花卻已經(jīng)開的很盛了;那個在身后喚著自己“阿顧”的男人,滿含深情,究竟又是哪個?

    一時間想不明白,神情竟自有些癡了!

    紅玉瞟著顧令月的神情,勸著道,“娘子盡牽掛著那株骨里紅,時時想著問一問,自然覺得她開花的慢了。其實(shí)照奴婢說呀,也許娘子將它給忘了,什么時候想起來,再回來看看,也許它就開花了!”

    顧令月聞言唇角微微勾起,意興闌珊道,“也許吧!”

    慧云將一條長長的革帶系在顧令月腰間,笑著道,“對了,娘子,奴婢之前在惜園中聽說了一個消息呢?!?/br>
    “哦?”顧令月不經(jīng)意的問道,“什么消息?”

    “奴婢聽說,薛娘子今日被封為才人,聽說再過些日子就要入宮了!”

    阿顧愕然而驚,“什么?”

    “這是真的么?”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慧云眸子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道,“這是我聽玉真公主身邊的四紋jiejie說的消息,想來是真的?!?/br>
    顧令月握著手中的四和如意絲絳,一時之間心情復(fù)雜,沒有說話。

    太宗弘陽十一年,時為武國公之女的應(yīng)天女帝美名傳揚(yáng),為太宗皇帝聽聞,下旨召入宮中,時年十四,被封為才人。此后多年在兩朝帝王的后宮中沉沉浮浮,最終成為皇后,繼而廢黜自己長子的帝位登上皇帝寶座。去年末,薛采入長安城,便是抱著做皇帝的妃嬪心思而來的,如今得償所愿,也算的上是一樁美事。只是她的姓氏,年紀(jì),甚至入宮被冊位份,都太過敏感。

    顧令月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忽然想起今日芙蓉園曲江宴上,薛采抽到的那支芙蓉花簽,簽詩所謂“雨后霜前著意紅”,莫非便是應(yīng)的此事?

    同是并州薛氏出身,同樣的十四歲,同樣的被冊為才人位份,不知道是姬澤的故意為之,還是出于巧合,初入宮廷的時候,薛采的人生路徑,竟然和應(yīng)天女帝完全一致!

    薛采入宮,雖然是求仁得仁,但此前玉真公主在惜園中設(shè)了幾次宴會,去年二月,姬澤出了孝期之后,太皇太后數(shù)次召見長安貴族女眷,可以想見,大周皇后人選很快就會擇選出來,薛采在這個時候入宮,且得到這樣的待遇,一時之間,竟是前途紛迷,看不出是好是壞。

    一彎星月掛在藏藍(lán)的天空中,惜園中浮著漠漠的暮色,輕緩悄及,“好了,”顧令月收回散落的思緒,吩咐道,“時辰不早了,咱們?nèi)マ⑾憔影?!?/br>
    兩個小丫頭都屈膝應(yīng)道,“是?!?/br>
    蔻香居挑檐極高,內(nèi)設(shè)著真紅軟綃簾帳,十八支鳧雁立式銅燈置在閣中的絳色團(tuán)花地衣上,將整個堂室照耀的如同白晝,玉真公主一身鵝黃蹙金夾衫,坐在堂中上座,風(fēng)姿雍容華貴,與陪坐在一旁清雅如竹的王禪正說笑著,聽聞輪輿的聲音,轉(zhuǎn)頭望過來,望見顧令月,唇角浮現(xiàn)笑意,一雙盈盈妙目在暈黃燈光下泛出明亮的光澤,當(dāng)真艷若芙蕖,“阿顧,你的酒可醒了?”

    阿顧扶著額頭笑道,“已經(jīng)是醒了!”在閣中坐下,靦腆道,“小姨,阿顧量淺,讓您見笑了!”

    “這是什么話?”玉真不以為意,笑道,“只是你既是量淺,以后可便要少喝了!”微微一笑,轉(zhuǎn)頭視著身邊的王禪,笑著介紹道,“今日王拾遺到府中拜訪,我留他下來和我們一并用晚膳。”

    “阿顧,王拾遺可是咱們大周有名的才子,你在詩書習(xí)畫上若有什么難處,可向他請教一番,想來大有裨益。”

    顧令月望向王禪,王禪今日穿著一件白色鶴氅,面色清平,比諸當(dāng)日剛剛從濟(jì)州歸來的憔悴已經(jīng)恢復(fù)不少,自有一種清風(fēng)爽然的風(fēng)度。王禪才名大播,大周人人聞名,顧令月對其早有孺慕之心,此時問道,“王拾遺,聽說你不僅詩才了得,在作畫上也頗有心得。不知可否向您請教一番?”

    王禪瞧著顧令月,見她年紀(jì)稚弱,但一頭倭墮發(fā)髻黑壓壓的,映襯的越發(fā)眸色深深,容色初成,已經(jīng)有了日后佳人的雛形。心中不自禁也升起了喜愛之意,笑著應(yīng)承道,“自是可以。顧娘子于畫藝上頗有興趣?”

    “是,”顧令月頷首,“我隨著梅妃起蒙,后續(xù)又拜何子明學(xué)士的妻子衛(wèi)大家為師,如今學(xué)畫已經(jīng)有一年了?!?/br>
    “哦,是衛(wèi)氏。”王禪點(diǎn)了點(diǎn)頭,清微居士的名聲她也聽過,師承靳神秀一脈,算的上是名家弟子,只是在王禪看來,衛(wèi)瑤的畫太顯女子秀氣,過于工技藝,而于意境靈性上有所欠缺。便道,“你手中可有從前的畫作,不妨取一副給我看看?!?/br>
    顧令月道,“我的畫都放在家里了,”蹙著眉想了想,“不過我前些日子送過小姨一張小像,可以拿過來給您看看?!?/br>
    王禪瞧著面前的畫,見顧令月執(zhí)筆甚工,雖然技藝還有稚嫩之處,但已經(jīng)初具功底,笑著道,“你的畫技本身出身科班,按著衛(wèi)氏的教導(dǎo)一步步練下去便是正道,我倒沒什么好教導(dǎo)的。只是我個人認(rèn)為,畫畫須心中有情,方成上品。你若筆力有不足之處,不妨少而精。少作一些畫作,但每張畫作投入萬般心力畫到最好。我自己習(xí)畫多年,這些年試著以詩入畫,倒也有幾分成就?!?/br>
    顧令月吟問道,“以詩入畫?”

    “是?!蓖醵U頷首。

    顧令月蹙起眉頭,“王拾遺境界太高,阿顧怕是一時之間是難以企及的?!?/br>
    王禪聞言淺淺一笑,道,“我近日曾嘗試用破墨法,做水墨山水。即只用水墨作畫,用調(diào)水區(qū)別,將墨色分成:焦,濃,重,淡,清五個層次,以墨色多層次的變化象征性表現(xiàn)所畫對象。這樣作畫,瞧著簡單,但實(shí)際上要畫的出色更難,倒更能鍛煉畫技一些!你若是對作畫有興趣,到可以試著學(xué)一下。”

    “破墨法?”顧令月心頭一跳,她學(xué)畫一段時日,曾聽衛(wèi)大家提過青綠山水及金碧山水,這等水墨山水卻是從來未聽聞過。王禪意興獨(dú)運(yùn),創(chuàng)出破墨山水,可謂奇瑰之舉。她想著用水墨畫山水的長處和可以嘗試的諸般法子,一時間眼睛晶亮亮的,敬佩道,“王叔叔果然大才,若棄各色鮮艷顏料,獨(dú)用水墨畫山水,想來自然、典雅至極!”

    玉真公主坐在一旁,聽著王禪和顧令月似乎愈來愈有不罷休的架勢,笑著道,“好了,兩個癡人,都這個時辰了,難道不餓么?先將那些個詩啊畫啊放一放。再不過來用膳,案上的菜肴都要冷了!”

    王禪回過神來,瞧著玉真,笑著道,“我倒是一時忘神,竟忘了時辰了!”

    蔻香居宮燈暈黃,長案上擺著鮮樹雞、滑筍肥牛、炒葵菜等道道佳肴,顧令月用象牙箸夾了一筷子白龍曜,放在青瓷碗中慢慢嘗著,不經(jīng)意瞧著玉真公主和王禪,見玉真公主雍容用膳,一旁王禪側(cè)顏望著玉真,目光頗為溫柔,二人神色之間頗有脈脈之色,不由微微一怔。她從前見小姨和王禪,雖覺二人交情頗好,但只以為玉真是欣賞王禪的才氣,并沒有什么多想。如今察覺二人之間潛伏這的暗暗情愫,方驚覺小姨和王禪之間似乎另有一番更深的默契關(guān)系。

    她從前不知道便也算了,此時發(fā)現(xiàn)了玉真公主和王禪情意,轉(zhuǎn)頭一想,方覺一切本來就有了因由。如今已經(jīng)是酉正(下午六點(diǎn)),若王禪當(dāng)真只是小姨傾慕才氣的客人,又如何會在這個時辰逗留在玉真公主府,小姨又如何會在與自己的晚餐時讓王禪陪在一旁?

    明白了玉真和王禪之間的情意,顧令月一時之間心情有些癡郁。

    她心中知道,小姨如今早已經(jīng)離開了聶家,一直以來并未再論婚嫁,且大周公主本是金枝玉葉,行跡自由,想要和王禪共譜一段情意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瞧著玉真和王禪在一處的情景,當(dāng)真是俊男美女,匹配養(yǎng)眼,自己也沒有什么好說的!若小姨和王禪能如此聚在一處,那么阿娘也是大周公主,如今和阿爺分離,獨(dú)自居在公主府,是否也可以另尋他人做情感依賴呢?

    “怎么了?”一時之間晚膳結(jié)束,侍女們上前將案上的餐盤悄悄收走,玉真公主瞧著外甥女神魂飄忽的模樣,坐在顧令月身邊詢問,暈黃燈光中玉真公主的笑容柔和而溫暖,“瞧著你今晚心不在焉的,可是想家了?在小姨這兒住不住?”

    “沒有的事,”顧令月抬起頭來,望著玉真公主明艷的容顏,她去了心中雜亂思緒,笑著道,“我只是有些吃驚罷了,小姨——我聽說,薛jiejie奉命冊為才人了,可是真的?”

    “你也聽說了?”玉真一詫,笑著道,“今日圣人命甘露殿小宦官何秀持旨意到武國公府宣詔,想來如今,武國公府正手忙腳亂,籌備著薛采入宮的事情呢!”

    顧令月心中微微迷惘,道,“薛jiejie此時入宮,也不知道日后會是個什么樣子!”

    玉真公主笑道,“無論如何,也不過是一個才人罷了!”揚(yáng)眉囑咐外甥女,“阿顧,我知道你心善,從前便也罷了,如今薛采入了宮,不過是一個小小才人,你以后不必再喊她jiejie了!”

    顧令月道,“阿顧知道了!”頓了頓,挨到玉真公主身邊,好奇問道,“小姨,如今薛才人入宮,皇后人選卻還沒有定下來,我瞧著九郎的皇后已經(jīng)選了這么長日子了,不知道最后皇后究竟會是誰呢?”

    玉真親昵的刮了刮她的額頭,笑著道,“喲,這么急著想知道哪個是你嫂子呀?”想了想,道,“母后還沒有做出最后決定呢!不過,我瞧著母后還是中意世家女一些,如今裴家姐妹退出了最后的征選,我瞧著最后可能是太原王氏吧!”

    ——第一季:春日宴完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知道,王禪的原型是王維,王維是唐朝著名才子,在中國畫史上也是個知名的大人物。其首創(chuàng)破墨山水畫之體,以破墨法作畫。其水墨畫風(fēng),幾乎影響著中唐以后的中國山水畫發(fā)展的全部歷史。明朝董其昌把文人畫的內(nèi)涵全部具體化于王維,稱王維是南宗畫之祖。

    第二季:夏關(guān)風(fēng)

    第125章 二一:初夏花落去(之東行)

    題記: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xì)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

    長安的春天進(jìn)入四月,色澤愈發(fā)濃秣。東市百歲春招牌高懸招展,百歲春自去年八月里開張后便一直高調(diào)經(jīng)營,每件衣裳都畫專門的設(shè)計稿設(shè)計樣式,由繡藝高超的繡娘手工縫制,因樣式新奇好看,衣裳做工考究,得到眾人追捧,雖因人手、耗時的緣故每一月的銷售量并不高,但每件衣裳的價格幾乎哄抬到了天價。

    將而作為百歲春的幕后出資人,顧令月常常收到鳳仙源送過來的百歲春的衣裳。每次交游之時穿著百歲春特制的新裳出門,難免會受到旁人注目。一些衣裳上新奇的細(xì)節(jié),如立領(lǐng)、杯裙等,都會在接下來一段時間中,為各家貴女競相仿效,風(fēng)靡整個長安。雖大周主流尚豐腴之美,但顧令月體有不足,坐在輪輿上,自有另一種羸弱清幽之美,如泠泠梅香,浸入旁人眸里心上,不經(jīng)意間漸漸成了長安少女心中的風(fēng)尚標(biāo)。

    過度的紅火便會招來背后的危機(jī)。這一日,太極宮中大朝肅穆,文武官員分兩列站在朝堂之上,御史劉子言持著笏板出班,上奏道,“臣有本上奏?!?/br>
    “古人云,‘夫衣裳之制,所以定上下殊內(nèi)外也?!律褳槎Y義教化大道。臣觀高祖、太宗時代風(fēng)尚淳樸,近年長安奢靡之尚日起,風(fēng)俗狂慢,變節(jié)易度,則為剽輕奇怪之服,故有服妖。又有一等商家名‘百歲春’者,以奇裝異服為要,衣裳冠履乖甚,價極奢靡,婦人小兒,服飾華炫,綺靡之服,金珠之飾,不一而足。奏請圣人嚴(yán)懲帶頭商家,以正大周風(fēng)氣也!” 言訖跪伏在地上,狀態(tài)恭謹(jǐn)。

    姬澤坐在大朝御座之上,聽了這般的奏章,啼笑皆非,“一國朝草創(chuàng)之時,民風(fēng)自然尚簡樸,到了中盛時期,國泰民安,百姓浮財日足,歌舞衣食之類自然便豐富起來,這也是盛世應(yīng)有的氣度。劉御史這等說法未免危言太過了!”

    “這……”劉子言見皇帝不以為意,不好再說下去,只好退了下去。

    朝堂上發(fā)生的事情很快的傳出來,御史在大朝之上奏言“百歲春”服妖,雖皇帝輕拿輕放,并沒有將其諫言放在心上,但百歲春之前長虹的勢頭也一時受到遏止,在短暫凝滯片刻之后,驟然回落下去!

    “阿鳳,你沒事吧?”百歲春二樓簾幕低垂,東市大街上熱鬧的人聲從撐開的窗子中傳了進(jìn)來。阿顧坐在窗前雅座上,望著鳳仙源目帶憂慮。

    鳳仙源一身大紅裳子,坐在對面,容顏美艷在明亮的天光下分外灼目,青絲挽成螺髻,余發(fā)分為兩縷在兩鬢垂下,黑葳葳的,一根挑長的銀色鳳喙簪別在髻上,“我沒事。不過是同行競爭罷了!”

    她推開窗子,望著東市熱鬧的街頭,面上神情生機(jī)勃發(fā)的長安市民穿著色澤鮮艷、材質(zhì)不同的衣裳在東市大街上來來往往,帶著煙火之氣。“長安上等衣肆裁縫鋪?zhàn)?,哪個后頭不是有個權(quán)貴后臺在撐著?這些衣肆瞧著咱們百歲春火爆,自然心中不樂意,想要將咱們掀翻取而代之。因著阿顧你的緣故,她們沒法子直接對付百歲春,只好通過御史朝奏,給我們一個‘服妖’罪名,想要挫一挫百歲春的威風(fēng)!”

    “不過是一群小人,” 韓麗娘也坐在一旁,聞言冷冷笑道,揚(yáng)起下頷,不屑之意從眼角眉梢中射出,“有本事制出件漂亮衣裳和咱們比試比試呀?”

    阿顧聞言蹙起眉頭,心中泛起不悅之意,問道,“是哪一家?”

    鳳仙源抬眸覷了顧令月一眼,淡淡一笑,“哪一家又有什么關(guān)系?咱們起來了,自然會有人紅眼睛不樂意,這是擋也擋不住的。只要咱們自己立的住,自然就不戰(zhàn)而勝了!”

    阿顧嘆了口氣,憂心忡忡,“你說的自然是道理。只是那劉御史在朝堂上上奏本,雖然圣人沒有理會。到底對百歲春的生意有些影響,剛剛我上來,聽越娘說,衣肆中最近的訂單比從前少多了!”

    “這不必?fù)?dān)心!” 鳳仙源抬頭一笑,下頷尖尖,如同一把銳利的錐子,張揚(yáng)美麗帶著侵略性,“當(dāng)初衣肆初開的時候,咱們一切草建,手上本錢有限,沒奈何,才選擇設(shè)計新奇衣裳來打開局面??晌倚闹兄?,奇峰突起只能起一時的效用,想要長久,只用堂堂正正的走正道。論起來,百歲春畫技有阿顧你和我,裁剪和繡藝有麗娘坐鎮(zhèn),便是照著大周通用衣款制衣,水準(zhǔn)也是足夠高,不懼和那些個幕后小人比試的。我本來就有打算,待到百歲春再積累一小陣子,就減少之前的新奇款式,改回歸到通款衣裳上來!這一趟劉御史彈劾服妖,也算適逢其會,咱們索性就趁著機(jī)會從現(xiàn)在開始改變經(jīng)營方針,倒也不算手忙腳亂!”

    阿顧道,“這樣說也是道理。只是,”猶豫了一下,“……這般做,成么?”

    “為什么不成?”鳳仙源緊了緊下頷,自信道,“我當(dāng)初選擇做衣肆起家,便自是對這一行胸有成足。衣裳要想出色,不外乎就是款式、衣料、色澤以及做工這幾處上頭。款式之事須有眼光造力,不可量產(chǎn),也非人人可為,卻也是最無本生意的;衣料上頭,如今市場上的料子自是已經(jīng)品種繁多,但也可以開拓一些新品種。我曾聽說,嶺南有一種蕉布,清涼細(xì)膩,不輸絲綢,只是一直被認(rèn)為是蠻荒之地產(chǎn)物,未曾有人采買運(yùn)送,世人皆少知。大周其余各地也還分布著一些未曾開發(fā)使用的好料子,我打算派人往嶺南走一趟,若采辦事宜能夠定下來,就可以以低廉的價格制衣了,這也是堂堂正正的,絕無‘服妖’之嫌;且我自幼習(xí)畫,本就對色澤之事分外敏感,早就有調(diào)試合適自己心意的染料的打算。料子和色澤這兩頭都大有可cao行之處,只是咱們百歲春初時資本有限,都沒法子鋪展開去。如今百歲春已經(jīng)開了大半年,也積累了一批財富,也可以改弦更張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那劉御史,算是成全了我們呢!”

    阿顧抬頭,望著面前侃侃而敘,眼角眉梢充滿自信之意的紅裳艷麗少女,心中生出一絲佩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