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太皇太后豁達(dá)笑起來,“傻寧娘,世人都有生老病死這么一遭,母后雖是太皇太后,在這上頭也是一樣的,你又何必哭哭啼啼,效這小兒女狀?” 公主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母親對她而言,實(shí)乃是人生信仰一般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針一般。如今這根定海神針即將以自己的方式離開,不由得心痛茫然若失,不知何去何從。 長安陽光燦爛,游景生立在醫(yī)館門前,躕望等待,遠(yuǎn)遠(yuǎn)的見了顧嘉辰的身影,欣喜異常,“顧娘子,你的腳傷怎么樣了?” “游公子,”顧嘉辰扶著奼紫立在地上,左腳腳踝處包扎著一圈紗巾,足足比右腳大了一碼,見到游景生,眉宇之間閃過一絲驚異之色,矜持有禮道,“你真的過來了啊!” 奼紫注視著游景生脆生生問道,“游公子,你可是一直在這兒等我家娘子么?” “呵呵,”游景生面上露出一絲尷尬之情,“我實(shí)在是有些不放心小娘子的傷勢,怕錯過小娘子的蹤跡,索性便一早就趕到這兒等候。好在皇天不負(fù),終究是等著了?!?/br> 顧嘉辰臉頰微微泛起一絲紅暈,“您是在是有心了!” 醫(yī)館大夫含笑道,“小娘子的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大半了,繼續(xù)照著之前的藥方抓藥土一陣子就是了,之后就不用過來再看了?!?/br> “謝謝大夫?!鳖櫦纬降馈6颂嶂幇鼜尼t(yī)館中出來,游景生側(cè)目覷著顧嘉辰鮮亮的容顏,目光隱含癡迷之意,顧嘉辰察覺了游景生的目光,登時羞紅了臉,垂下臉龐,耳垂染上了嬌艷欲滴的粉色。游景生咳了一聲,提議道,“如今天色還早,我送顧娘子一程吧?” 顧嘉辰默然半響,羞赧道,“也好!” 天邊一塊浮云飛了過來,遮住了璀璨的陽光。天光變的陰翳起來,游景生咳了一聲,笑道,“可真巧,我認(rèn)識一位姓顧的小娘子,嗯,她比你小上一些兒,不太愛說話,但也是一位很可愛的小娘子!” “哦?”顧嘉辰一笑,唇邊浮現(xiàn)一個淺淺的梨渦,“能讓游公子惦記著的小娘子,定是一個很好的小娘子,不知道這位小顧娘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阿顧啊,”游景生想起了阿顧,唇邊不由噙出了一抹溫暖的笑意,“她不過十三四歲年紀(jì),卻博學(xué)多才,經(jīng)常在行知書肆一看就是幾個時辰。常常我去書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書肆中了;我離開書肆,她還沒有走。她小小年紀(jì)還有一手好畫技,行知書肆瞧中她,專門請她到肆中繪畫。她繪出來的花鳥當(dāng)真是栩栩如生,仿佛能夠從畫面中活過來一樣?!?/br> 顧嘉辰垂下眼眸,似有幾分驚疑不定,勉強(qiáng)笑著道,“聽起來,確實(shí)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娘子!” “是呢!”游景生點(diǎn)頭,“阿顧的腿腳有些不好,若是旁的女子,腿腳站不起來了,一定絕望自暴自棄,可是阿顧卻從無衰頹之意,傾心投身讀書作畫,努力讓自己過的更好,令人敬佩的緊!”說完,忽聽的哐的一聲,轉(zhuǎn)身看向顧嘉辰,見顧嘉辰渾身微微顫抖,花朵一般的面色白的像一張紙,不由一怔,“顧娘子,你這是怎么了?” 顧嘉辰嘴唇顫抖,彎下腰撿起落在地上的藥包,抬起頭來,望著游景生問道,“游公子,你所說的那位小顧娘子,可是形容清瘦,生著一雙荔枝眸,肌膚雪白,鎮(zhèn)日里坐著一個輪輿上,身邊跟著的丫頭名喚碧桐?” 游景生愣怔片刻,想起記憶中阿顧似乎確然曾喚過身邊跟著的那位柔和的綠衣丫頭“碧桐”,心中微微一動,道,“正是,原來你和阿顧是認(rèn)識的故人?” 顧嘉辰立在當(dāng)處,整個人如同魂兒飛到天外,癡了許久,方回過神來,慘笑道,“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游景生不明所以,急急問道,“顧娘子,你這是怎么了?” 奼紫上前攙扶住搖搖欲墜的顧嘉辰,怒視游景生,悲憤道,“游公子既是三娘子的朋友,又何必來招惹咱們娘子?”奼紫道,“三娘子自然是尊貴人物,高高在上,什么都是她該得的,可咱們大娘子也是國公的親生女兒。你們這般咄咄逼人,莫非真當(dāng)咱們大娘子是泥捏的么?” 游景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等等,你們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的愈發(fā)糊里糊涂的?” 顧嘉辰倒在奼紫懷中,泣淚道,“奼紫,都到這個境地了,咱們還說什么呢?”注視著游景生,“我只當(dāng)與游公子相遇乃是緣分,沒有想到,游公子既然也認(rèn)識三meimei。也是,”她晦澀笑道,“三meimei是天上的云,我顧嘉辰不過是地上的泥土,卑賤不值一提。游公子得三meimei為友,自是前程比較重要。又何必理會我這個沒人理的小小庶女?”轉(zhuǎn)過身來,扶著奼紫緩緩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游景生回過神來,從身后追了過來,“顧娘子,等一等,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著實(shí)不明白你的意思?!?/br> 顧嘉辰回過頭來,視著游景生,“游公子,你當(dāng)真想要知道事情真相?” “自然!”游景生斬釘截鐵答道。 顧嘉辰嘆了口氣,“好吧!” “實(shí)不相瞞,我乃是韓國公顧鳴的長女,姨娘蘇氏所生,名喚顧嘉辰。你剛剛說的那位小顧娘子,是我同父異母的meimei,丹陽大長公主的愛女顧令月?!?/br> 游景生聽聞此言吃了一驚,他與阿顧萍水相交,只覺少女聰慧投緣,著實(shí)沒有想到阿顧竟有著這般尊貴駭人的身份。 “小的時候,阿爺帶我們姐妹上街游玩,meimei不小心被人拐跑了。大娘覺得是我害了meimei,要將我打殺了,阿爺雖然傷心meimei的事情,但也心疼我,因此攔了大娘。為此,他們夫妻多年不睦,阿爺花費(fèi)了六七年功夫,終于在三年前將三meimei找了回來,但三meimei流落在外的時候很是吃了一些苦頭,不知怎么的雙腿殘了。三meimei聽說了當(dāng)年舊事,便覺得她如今這般都是我害的,”顧嘉辰痛哭失聲,“天可憐見,我當(dāng)真沒有那般惡毒心思,那時候我才三歲,三歲的孩子怎么會有那么惡毒的心思呢?” 睜著一雙霧朦朦的眼睛注視著游景生,“游公子,你可信我?” 游景生望著顧嘉辰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容顏,一時說不出話來。 實(shí)話說來,顧嘉辰和顧令月分?jǐn)?shù)姐妹,五官上確實(shí)有幾分相似,顧嘉辰如枝頭芍藥,美艷豐碩,阿顧的氣質(zhì)則更偏向江太妃,清靈秀美,最重要的是,阿顧如今才十三歲,面容還沒有大半長開,猶如尚帶著青澀滋味的橄欖;顧嘉辰卻正是少女最美好的年華,風(fēng)姿飽滿的猶如枝頭的紅果,搖曳生姿。也許再過個兩三年,阿顧終究會長成為出色的女郎,但至少在此刻,還是濃秣美艷的顧嘉辰更為吸引男人的目光。游景生為顧嘉辰的風(fēng)情所惑,如鬼使神差般開口道,“顧大娘子性子良善,如何會做這般惡事。想來是阿顧怨氣深重,誤解你這個jiejie了?!?/br> “真的!”顧嘉辰心中歡喜,撲哧一笑,猶如云破日出,花綻枝頭,端的是風(fēng)情搖曳,“游公子當(dāng)真這般覺得么?你可別只顧著我,就說好聽話哄我。說起來我三meimei脾氣很大,若是讓她知道你偏著我,定會惱你不肯與你結(jié)交的。” 她不這么說還好,一這么說,游景生骨子里對權(quán)貴抵觸之念泛起,登時惱怒起來,“顧娘子這話說的,難道我游景生就是個貪權(quán)愛富的不成。她縱然是公主的女兒又如何,這世上總是要講道理的,她雖然占了個嫡字,可你也占了個長字。她對你失了敬重之心,縱然才性再高,終究是落了下乘?!?/br> 顧嘉辰唇邊笑的愈發(fā)甜美,“游公子,得你如此為我說話,我真是……感動的很?!译m然也不覺的自己有錯,可到底是對三meimei心頭有愧,自三meimei回府之后,百般待她好??扇齧eimei一心親著公主大娘,不僅恨著我,連大母和阿爺也恨上了,在國公府中這段日子不斷生事,不滿意便三天兩頭進(jìn)宮尋太皇太后告狀,更是要求大母為她舉辦什么勞什子春宴。府中上上下下都不得安寧。最后她拍拍屁股走了,大母和阿爺心生不舍,倒有幾分覺得是我的緣故方令得三meimei委屈離開?!钡拖骂^彈了幾滴淚滴,“如今我的日子很是艱難,便是在自己府中,也寸步難行,身邊也只得奼紫一個小丫頭還算忠心耿耿,否則我一個大家女兒,如何會一個人往外頭跑,身邊連個人也不帶著?” 一雙妙目注視著游景生,“我和游公子雖只有幾日緣分,心里卻不知怎么的,和公子很是投緣。今兒聽說游公子認(rèn)識我三meimei,本以為游公子是受了三meimei的吩咐,過來戲耍我的。沒有想到,公子竟是個明理的,憐惜阿瑜心中苦楚,阿瑜可真是,真是……!”隔著朦朦眼簾注視游景生。 男子自來好色慕少艾,游景生為顧嘉辰這等欲說還休的摸樣一激,憐香惜玉的心思占了上風(fēng),腦子一熱,登時脫口而出,“這世上可沒有這個道理!顧娘子,你放心吧。我定當(dāng)為你調(diào)停,要阿顧在你面前重新喚你一聲大姐!” 北風(fēng)吹拂在太極宮中長長的宮道中,漾起一片瑟瑟之感。永安宮中,丹陽公主守在太皇太后床前,已經(jīng)足足有一夜了。阿顧來到公主身后,注視著公主疲累的背影,心中一疼,柔聲喚道,“阿娘,你去歇一歇,我來陪著阿婆吧!” 公主聽著阿顧的聲音回過頭來,面上神情有幾絲茫然,“留兒啊,阿娘還不累,你先歇著吧!” “阿娘,”阿顧勸道,“阿婆的日子還長久著呢,若是阿娘你這個時候就累倒了,往后可怎么辦呢?” 天光斜斜射入永安宮,阿顧服侍太皇太后用了藥后,攬卷為太皇太后讀起佛經(jīng)。太皇太后倚靠在榻上望著阿顧,唇邊泛起微笑,語重心長道,“阿婆這趟怕真是不長久了,你阿娘是個性子軟弱的,你要自己撐起來,方能讓阿婆放心!” “胡說,”阿顧倏然握緊書卷,失聲否認(rèn),兩行清淚沿著她潔白的臉頰流了下來,唇角勉強(qiáng)綻放出令人安寧微笑,“皇祖母會長命百歲的!” “傻孩子,”太皇太后唇邊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伸出手,撫摸著阿顧的發(fā)髻,“這世上哪有長生不死的人呢?總是會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在走的時候,心中沒有多少遺憾,就可以了!” 阿顧登時心痛,伏在太皇太后床頭飲泣不已!永安宮中一片寂靜,宮人們都低了頭,拭去腮邊淚滴。 “小娘子,”莫小干的聲音在馬車外傳出來,“書肆到了!” 阿顧點(diǎn)了點(diǎn)頭,下了馬車,步入行知書肆,注視著自己待了一個月的小閣,心生感慨。與謝弼情變發(fā)生之時,她也曾深夜輾轉(zhuǎn),在天明之時在所有人面前遮掩住自己的心痛。但如今在太皇太后的病況前頭,自己的那些風(fēng)花雪月情緒便都顯得如同微塵一般,不值一提。今兒太皇太后病情突然爆發(fā)出來,她和阿娘措手不及急急進(jìn)宮探望。這時候太皇太后也已經(jīng)歇下,玉真小姨也進(jìn)宮伺候,她便打算回行知書肆收拾收拾東西,進(jìn)宮侍疾! 游景生匆匆踏進(jìn)書肆,抬目望過去,見阿顧坐在門旁小閣之中,背影纖秀,猶如清韌柳枝。 他踏步走了過來,喚道,“顧娘子?!?/br> 阿顧回過頭,見著游景生,唇角泛出微微笑意,喚道,“游郎君?!?/br> 游景生立在離阿顧七八步遠(yuǎn)開外,問道,“顧娘子可是出身韓國公家,姐妹中行三?” 他的形容板正,聲音染著一種阿顧多日來未曾見過的冷漠,猶如帶著鐵銹的銅門,冰冷生澀阿顧怔了片刻,面上的笑容消泯,眸中有了通透之意,淡淡應(yīng)道,“是?!?/br> “呵,”游景生淡淡笑道,“沒想到,我竟然和顧三娘子這般貴女處了三個多月!” 阿顧睇著游景生,眸光黑白分明,“我是什么出身,重要么?我以為這一個月來,我們是君子論交,旁的東西并不涉及。沒有想到,游郎君竟對我的出身這般介意。” 游景生道,“是。你的出身,與小生其實(shí)沒有什么相關(guān)。但你不親父祖,對長姐不恤,實(shí)在是大大不該。當(dāng)年你為惡人所劫,幼年遭際確實(shí)有幾分可憐,但這般般點(diǎn)點(diǎn)與顧大娘子干系不大,如今你既然已經(jīng)平安歸來,也算是萬幸。顧大娘子如今遭際著實(shí)可憐,你的腿雖然不好,卻并不是她害的。她既有心敬你,你便也退讓一步,忘淡了當(dāng)年往事,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姐妹親愛,豈不是好?” 阿顧立在原地,望著游景生絮絮而談的模樣,猶如看了一場荒誕可笑的戲劇,靜待游景生說完,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完了?” 她端坐在那兒,形容清冷,猶如經(jīng)霜紅梅,模樣兒十分陌生,游景生看著她,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續(xù)下去,怔怔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便好,”阿顧道,“你可以走了!” 游景生不意阿顧直接下了逐客令,立在遠(yuǎn)處一時有點(diǎn)下不了場,一擺衣袖,怒沖沖道,“走就走,誰還稀罕留著不成?” 出了書肆,游景生站在街頭,一陣北風(fēng)吹過,拂冷了游景生發(fā)熱的腦子。想起適才阿顧面對自己指責(zé)時切金斷玉的清剛,心頭不由升起一絲疑慮來,似阿顧這樣的女子,合該是白玉無瑕的,如何能做出顧嘉辰口中那般的事情? 但顧嘉辰向自己述說舊事時形容如花帶雨,神情真切凄楚,也不像是說謊話的! 游景生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作響,仿佛帶著一絲不對勁的意味。將心中的疑慮深深的壓了下去,不愿意細(xì)想:顧嘉辰是那樣美麗的女子,他愿意在這樣的美麗下折下腰肢,為她做出任何呵護(hù)花朵的事情。 “小娘子,這游景生實(shí)在是個太不知好歹的。”紅玉立在一旁,瞧著游景生這般沖過來說了一番不著四六的話,心中氣憤不已,道,“枉自您對他這么好,還將他引薦給王拾遺,給他指了一條通天道路,沒有想到,竟是這般不明事理,輕信了那顧嘉辰的挑撥。這般白眼狼,不理也罷!” 阿顧回過頭來,“這時候阿婆的事情最是要緊,由他自去,咱們可沒空理他?!?/br> 畫案上的《葵花逐日圖》灼灼,顧令月嘆了口氣,一個是光,一個是影子。本就是自己略存了一點(diǎn)癡心,想著挽不住光源,便對著影子聊做撫慰。卻忘了一個道理,光影一體,若光源留不住,影子自然也就不存在。但又反過來說,若連影子都丟了,那么原本的實(shí)體,便本來也不屬于她。 《葵花逐日圖》基本已然畫畢,尚差最后一根葵花下的青草沒有著色,阿顧取了筆海中的一支細(xì)毫狼毫筆,在顏料調(diào)盤中蘸了青綠色染料,涂染最后一抹青草色澤。整幅《葵花逐日圖》登時畫成。阿顧執(zhí)起手中的《葵花逐日圖》,揚(yáng)聲喚道,“孫掌柜?!?/br> 絹紙上的葵花仰起燦爛的臉盤,追逐的太陽的光和熱。明明用色分外絢爛,透出一種希望追逐之意,卻讓人偏偏不知道怎么回事,覺出一股悲傷絕望來。 孫成文匆匆趕到,“小娘子?!?/br> “將這幅《葵花逐日圖》裝裱起來,”阿顧吩咐道,“掛在書肆二樓,若有人特別注目的,替我記下評價,送到公主府轉(zhuǎn)達(dá)給我。” 孫成文余光掃過阿顧手中的《葵花逐日圖》,目中閃過一絲驚艷色彩,恭敬的應(yīng)道,“小娘子放心就是,這張圖小的一定親手裝裱,必不辜負(fù)小娘子的期望?!?/br> 阿顧微微一笑,“掌柜你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轉(zhuǎn)身吩咐紅玉等人道,“走吧!” ——這行知書肆,以后是不必來了! “韓小子,”孫成文大聲喚道,“替我將這幅《葵花圖》拿到樓上小閣裝裱的材料準(zhǔn)備起來,放在樓上小閣中,我要親自裝裱?!?/br> “哎,”韓三郎高高應(yīng)了一聲,接過孫成文手中的畫,瞧見圖上,陡然覺得一陣歡喜纏綿悲傷之感,不由吃了一驚,“這幅畫可真是好。” “喲,”孫成文睇著他調(diào)侃道,“我以為你小子只會忽悠客人買書畫,沒有想到還分的出畫好畫壞呢!” “掌柜的你太看低小的了,我怎么就不懂看畫了。”韓三郎不服氣道,抱起畫卷,“我原聽說顧娘子的一手繪畫功夫很是不錯。沒有想到,竟是這般好?” 孫掌柜瞪了韓三郎一眼,“你小子懂什么呀。繪畫上品講究以我之情寫我之心。顧娘子年紀(jì)雖小,這幅《葵花逐日圖》卻是傾注了大量感情的。我想著,便是這時候再要顧娘子再畫一幅一模一樣的《葵花逐日圖》,怕也是畫不出來了!” “丹陽大長公主女,資靈桂魄,稟訓(xùn)蘭宮。六行昭宣,四德淳備。夭桃秾李,既挺淑令之姿;紅綬青緺,宜開湯沐之邑??煞庖舜嚎h主,食邑一千二百戶?!绷浩咦冏x完策封詔書,將手中詔書合攏,遞到阿顧面前,“小娘子大喜。請接旨吧!” 阿顧雙手合攏并在腰間,福身下去,“臣妹謝過圣人恩典?!?/br> 丹陽公主受寵甚深,當(dāng)年為了大周也是曾經(jīng)受過大委屈的,阿顧作為她的獨(dú)女,受封一個縣主,本也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按照大周古禮,這個縣主爵位當(dāng)是在及笄之時受策,如今阿顧方十三歲,整整提前了兩年。她的食邑位于古郡宜春郡,宜春既為地域,又可作美號。且江西宜春亦是魚米之鄉(xiāng),一千二百戶食邑,更是僅僅比長公主低了八百戶,得封如此,更是證明圣眷無數(shù)。 阿顧接過梁七變遞過來的策封旨意,眸中眼淚卻流了下來。 皇帝策封自己是為了撫慰病中的太皇太后。如今自己提前得了這個縣主封號,便說明宮中的太皇太后多半是不行了! 第156章 二二:浮瓜沉朱李(之悔恨) 二月的柳絮飛滿長安,桃花織成一道花雨,樂游原上草長青青。少女們咯咯的嬉戲聲飄蕩在草原上。當(dāng)年同顧嘉辰一道踏春的少女容貌鮮妍美麗,一片歡聲笑語,如今三年時光倏然一下過去,眾人之中,許團(tuán)哥與蘇明玉已經(jīng)出嫁,劉彎彎也訂了人家,輕易不好再出來踏春。一行人中又添了兩位新成員。已經(jīng)是變了一個模樣。 “好些日子不見阿瑜你了,阿瑜似乎瞧著比從前憔悴了些了!” “我去年冬天里病了一場,”顧嘉辰強(qiáng)打起精神,對著閨中蜜友微笑道,“在床上躺了好久,今年春上終于好了一些,便出來和你們重新聚一聚?!?/br> 顧嘉辰從前在一眾好友中頗有優(yōu)越感,自覺自己是韓國公大娘子,要比旁人光鮮亮麗些。如今顧家嫡女顧令月回歸長安交際圈,撕下了顧嘉辰光鮮亮麗的表皮,露出來的不過就是個妾室庶女,和她們這群人也沒有什么兩樣。陳隨玉聽說這些日子顧嘉辰在家中日子也不算太好過,不愿意拆了顧嘉辰的面子,只是頗優(yōu)容的笑笑,“是么?去年冬天確實(shí)頗為寒冷,阿瑜可要多保重身子?!?/br> “時間過的真快,”楊蜜嘆道,“不過三年功夫,團(tuán)哥與明玉已經(jīng)出嫁,劉彎彎也訂了人家,輕易不好再出來,可真是物是人非?!?/br> 這些少女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只是身世都有一些尷尬之處,婚事也就難說起來,高門貴公子嫌棄她們庶出或?yàn)槔^室所出,不肯聘娶;略低一等的人家,她們又都看不上。便都懸在那兒,一時間都沒有決下。這時候聽著提及婚事,都嘆息起來,湯水心道,“也就是團(tuán)哥好運(yùn)氣,嫁到了秦家,如今做了秦家的二少夫人,可算是享福了!” “她好什么呀?”陳隨玉聞言嗤笑道,“那秦須古本是她阿姐許麗哥的未婚夫,她瞧中了,使了手段從jiejie手上搶了過來,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嫁,她阿姐退了婚后十八九歲還在家里做老姑娘,姐妹對比之下,洋洋自得。許麗哥去年上卻不知怎么的邂逅了左威衛(wèi)中郎將高嶸,高家瞧上了許麗哥品性端莊,中正仁厚,上門聘娶許麗哥為宗婦。高嶸乃申國公世子,年少有為,高家門風(fēng)中正,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訓(xùn),比起憑父蔭入官,風(fēng)流多情,如今房中已頗有幾門內(nèi)寵的秦須古來可是強(qiáng)多了。如今許團(tuán)哥和其姐對比起來,的臉面都給丟光了!”轉(zhuǎn)而望向顧嘉辰,“阿瑜,論起來你的年歲比許團(tuán)哥還要大小半歲呢,可有定下婚事?” 顧嘉辰面色尷尬,笑道,“不急,”她悠悠道,“大母和阿爺疼我,發(fā)了話說舍不得我出嫁,要將我多留在家中幾年!” 陳隨玉矜持笑笑,點(diǎn)頭道,“原來如此!” 這一日春深日長,樂游原的青草隨著春風(fēng)倒伏,掀起一波綠浪。游景生隨友人一道前往樂游原踏春,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了鏡子湖旁的顧嘉辰,眸光陡然亮了起來。拱手向著友人告了個罪,向著這邊走來。 顧嘉辰在小鏡臺上瞥見了游景生,面色微變,向著身邊的奼紫使了個眼色。 奼紫知機(jī),匆匆下了小鏡臺,攔著游景生詢問道,“哎喲,游公子,你怎么過來了?” “原來是奼紫小娘子,”游景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上笑的爽朗熱情,“我和友人來樂游原踏春,正巧瞧見了顧大娘子。顧大娘子的腳傷可好些了?哎呀,”一時想見顧嘉辰,打算繞行拂開奼紫上去,“我還是直接去尋大娘子說話吧!” “游公子,”奼紫登時大急,扯住游景生的衣袖,“我家娘子如今正在小鏡臺上和友人游玩,你這么闖上去,是成心打算壞了娘子的名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