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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141節(jié)

第141節(jié)

    玉真公主聞言抬頭注視了鳳仙源一番,“你倒是個知機(jī)的?!鳖D了頓,道,“百歲春是阿顧的產(chǎn)業(yè),我視阿顧如親女,百歲春若有任何煩難事情,皆可前往玉真公主府向我求助!”

    鳳仙源眼圈兒又深了一番,福拜下去,誠心誠意感激道,“多謝大長公主!”

    暮色淺淺輕紗初初遮上長安天空,魏王姬坤從宗正寺歸回王府,面上微帶疲憊之色,沈王妃迎著姬坤如正院起居室,侍奉了一盞熱茶,“……夫君在宗正寺勞累了一天,按說妾身不該拿著府中瑣事煩擾您的。只是今兒這事有些要緊,妾身拿捏不定,只得說于大王請您做主。”

    姬坤面上閃過一絲訝色,“哦?”沈氏素性賢良,他雖這些偏寵年少麗色,但對發(fā)妻王妃依舊十分尊重,聽著沈王妃肅然語氣,不由態(tài)度慎重起來,“怎么了?”

    “今兒玉真meimei遣人將朱朗一干子人丟回府中,一干子人都受杖血淋淋的,瞧著極是凄慘。妾身一頭霧水,使人問了,原來竟是李側(cè)妃眼紅宜春縣主名下的那間百歲春,竟是指派了人上百歲春訛詐,要將這件衣肆收入囊中。恰逢玉真meimei經(jīng)過,為宜春縣主出頭處置了他們。妾身聞了消息大怒,將李氏禁足在惜花閣中,只是李氏畢竟是上了宗牒的側(cè)妃,又素有些驕縱,妾身不好妄自處置,只好請大王回來親自發(fā)落?!?/br>
    姬坤聞言面上露出震怒神色,“竟有此事?”

    “妾身不敢欺瞞大王?!鄙蛲蹂溃版硪呀?jīng)私下提前查證了一番,此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姬坤心中浮起重重?zé)┰曛?,宜春縣主阿顧是在宮中撫養(yǎng)過一陣子的,一手手書還是圣人親自調(diào)教的,圣人心愛這個身世孤苦堪憐的表妹,特意賜下豐厚食邑與宜春的美號;她的母親丹陽公主更是圣人姬澤的嫡親姑母,且旁人多半不知,自己這個當(dāng)宗正卿的卻是知道的,丹陽公主當(dāng)年對圣人有過一段庇護(hù)之恩,圣人感念這段恩德,對這位姑母極是敬重。李氏這番作死,可是為自己惹下了一個大麻煩,心中鈍怒,不由遷怒沈王妃,“李氏沒有腦子,你卻是做王妃的,統(tǒng)管整個王府后宅,怎么不好生管束于她,竟讓她犯下這等大錯?”

    沈王妃聞言眼睛一紅,忍了片刻終發(fā)言道,“大王這話可冤枉妾身了!妾身平日里也想管教李氏,只是李meimei素日里仗著您的寵愛根本不給我這個王妃的面子。我這個王妃威嚴(yán)無力,如何管束的動她?”

    姬坤聞言微微尷尬,李氏貌美無雙,又慣愛小性服帖,自己平日里寵愛的多了些,偶爾便不免偏頗了一些,李氏在府中仗著自己的寵愛確實氣焰囂張。如此一想,自己倒真是苛責(zé)妻子了!放柔了聲音陪哄道,“阿馨,是我說錯話了,你別跟我計較!”

    沈王妃低頭不語,胸口微微起伏,顯見得心襟動蕩,過了片刻方道,“妾身能為你做一點事情,是妾身的福氣。只李氏這一回確實做的過火了!妾身知道了此事,當(dāng)真是羞愧的沒臉見人!說來阿顧是咱們嫡親的外甥女,她自幼孤苦,只有這么一家衣坊,是要以后當(dāng)嫁妝的。咱們當(dāng)舅舅、舅娘的,不說沒有幫襯幫襯,還巧取豪奪外甥女的嫁妝。這名聲實在難聽!玉真meimei更是個性烈眼睛不揉沙子的。這事情若是不處理好了。怕是會失了大王名聲,更是得罪了六皇妹和十三皇妹??!”

    姬坤聞言冷哼了一聲,“這事交給我就是,你在這兒候著!”

    沈王妃柔聲應(yīng)了,暮色愈發(fā)深重,夜風(fēng)輕輕吹拂簾幕,室中燭火微歆,沈王妃抬頭目送魏王匆匆離開正院往惜花閣而去,唇角微微翹了翹。

    惜花閣一片寂靜,在靜夜中如同一個靜默的窟窿。把守門戶的婆子見了前來的魏王,恭敬的躬身行禮,“大王安好!”姬坤神色不動,腳步重重的踏在外廊上,掀簾而入。

    李氏幽閉于惜花閣中,臉色蒼白,時不時的起身走動,顯見的心情動蕩。陡然聽見閣外門簾響動,猛的回過頭來,見姬坤披著斗篷入內(nèi),面上登時露出歡喜神色,“大王,”匆匆奔上前去投入姬坤懷中,“奴家等您很久了。今兒也不知怎么了,王妃忽的發(fā)作,將奴家禁閉在惜花閣,不許外出一步。妾心中又驚又怕,一直盼著您回來,如今您可算回來了,不然妾當(dāng)真要嚇?biāo)懒?!”聲音軟糯,猶如夜鶯花間啼叫,多情動聽。

    姬坤推開李氏,冷冷注視著面前的女子,沉聲問道,“我問你,你派人去動?xùn)|市百歲春的手腳,可有此事?”

    李側(cè)妃面上閃過一絲恍然神色,“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呀!”“瞎,”神色不以為意,輕松道,“我是瞧著百歲春生意好,也想開一間衣肆,有道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提供更好的待遇,百歲春的人愿意改投過來為我效力,也是應(yīng)有之中的道理?!?/br>
    她嘟了嘟嘴,扯著姬坤愛嬌道,“大王您是宗正寺卿,掌管整個宗室。丹陽公主病弱閉門不出,宜春縣主更是失了太皇太后倚杖,如何比的你的一丁點兒威勢?要我說呀,她就應(yīng)該把衣肆雙手奉過來,才叫做識趣呢!”

    姬坤聞言面無表情,他來之前心中猶抱著一絲希望,李氏是遭人構(gòu)陷,并沒有做下此事。如今見李氏不僅供認(rèn)不諱,甚至神態(tài)輕松,言語間根本沒有將這當(dāng)一回事。面上雖不顯,心中實已狂怒至極。幽柔道,“你對那衣肆打主意的時候,可曾想過,宜春縣主也是本王嫡親的外甥女?”

    李氏聞言呆了一呆,耳中姬坤的聲音殘酷道,“內(nèi)管家朱安作惡無端,本王已下令杖責(zé)至死,今日聽行附惡者悉聽一同處置。李氏膽大妄為,擅自行僭越之事,本王自會上書請罷黜其側(cè)妃名位,自即日起幽閉于冷香閣,非王妃之命不得出入探視。”言罷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李氏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頹然跌坐在其后,只覺渾身發(fā)軟,根本凝不起力道來。瞧著魏王決然而去的背影,忽的明白過來。自己若不能求著魏王心軟收回成命,這惜花閣曾有的受寵輝煌的日子就再也不復(fù)存在!,慘叫喚道,“大王。”膝行上前,想要抱住姬坤的大腿,姬坤卻是一撩袍子,將她拂開,徑直跨出閣了!

    從惜花閣出來,姬坤快步在廊上行走,遠(yuǎn)遠(yuǎn)見了正院之中燈光色澤暖融,想起沈王妃在燭火旁等候,不由心中生出一絲暖意,頓了片刻方重新邁步踏入。

    “大王回來了,”沈王妃瞧著姬坤回來,放下手中書卷,神色自然至極,“小灶房里熬了雞湯,您先飲一碗暖暖身子吧?!?/br>
    “也好?!奔Юそ舆^湯碗,飲了大半,方吩咐道,“本王執(zhí)掌宗正寺,便是要為宗室主持公道,如今不僅沒有做到,反而府中女眷欺凌宗室出女,可見本王失職。今日本王已經(jīng)懲處了那干惡仆,李氏我也會罷黜她的側(cè)妃名位,幽閉于冷處不能外出。丹陽皇妹與宜春那里,還請王妃多盤桓些。備禮上門拜訪,代為致本王歉意!”

    沈王妃嫣然笑道,“妾身理會得,定會辦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大王放心就是!”

    姬坤握住沈王妃的手,“我得你為妻,可謂是有福氣的?!鳖D了頓,“時候不早,咱們歇息下吧!”

    房中暖煦,一雙宮燈微微晃動,打起了“畢駁”的燈花。

    第二日遲陽高掛,沈王妃方在臥室中懶懶起身,姑姑捧著銅盆進(jìn)來伺候,面上露出歡喜之色,“奴婢恭喜王妃,賀喜王妃?!彼?,“那李氏之前占盡大王恩寵,好些次都當(dāng)面下王妃面子。如今老天有眼,終于讓大王厭了她。咱們正院也好生出了一口惡氣。”

    “和這等人有什么好計較的?”沈王妃伸指彈了彈妝臺,微微揚起下頷,面上露出一絲矜持的笑意,傲然道,“不過是個眼空心大的蠢貨,我還沒有出手,她便自己折騰,將自己蹦跶死了!”

    第169章 二三:路遙日月促(之炎涼)

    初夏的陽光微微暖煦,南海池波光粼粼,王合雍伴著胞兄王頤走在太極宮長廊上,微笑道,“兄長其實不必為我掛心,我在宮中當(dāng)真過的極好?!?/br>
    她手中掌著一柄紅寶扇,扇面紅寶蹙成大紅牡丹花開之狀,華麗無匹,握著扇柄的手卻比扇上紅寶還要豐碩動人,風(fēng)采端莊。王頤卻是不肯信,搖頭道,“若你當(dāng)真快樂,為何面上笑意越來越淡,神情也越來越疲憊?”

    王合雍聞言身子微微僵了僵,面上泛著淺淺的微笑,完美無懈可擊,隨即唇角嫣然綻開,“阿兄這話總讓人不知道該如何回才好。其實圣人待我極好,是我自己要的太多了,一時竟有些自負(fù),難免轉(zhuǎn)不過彎來?!?/br>
    長安天氣晴好,天空湛藍(lán)如同一塊明凈的寶石。一只蜈蚣風(fēng)箏高高的掛在天上,微微徜徉,王合雍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蹙起眉頭問道,“是誰在這兒放風(fēng)箏?”

    小宮人行禮誠惶誠恐回答,“皇后回殿下的話,是薛修容?!?/br>
    海池之畔,一名女子手中綰系著風(fēng)箏軸,一身絳色的宮裳,華麗如同織云一般,滿頭烏凌凌的青絲挽在背后系成墮馬髻,風(fēng)流嫵媚。細(xì)細(xì)的風(fēng)箏線忽的斷折,蜈蚣風(fēng)箏一個倒栽蔥墜了下來。薛采瞧著落在梧桐樹間的風(fēng)箏,微微蹙眉,吩咐道,“尋個人幫我將風(fēng)箏給取回來!”

    淑景殿圣眷深厚,宮人不敢違逆,屈膝應(yīng)是,急急去了。

    春風(fēng)吹過薛采的發(fā)髻,薛采回頭,瞧見了王合雍兄妹二人,微微一笑,“喲,原來是皇后殿下!”朝著王合雍道了一個福禮,姿態(tài)懶懶的,略一屈膝便起身來。

    “薛修容。”王合雍淡淡道。

    “聽說皇后殿下今日接見娘家族人,”薛采凝了王頤一眼,盈盈贊道,“想來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右丞了,果然人品殊勝,百年門楣,確實底蘊非凡?!?/br>
    王合雍不欲與薛采勾扯,垂頭淡淡一笑,“本宮和兄長這便自回延嘉殿,你繼續(xù)在這兒放風(fēng)箏吧!”

    “還是不了!”薛采伸手挽了綰發(fā)鬢,“圣人這些日子忙于朝事,身子有些上火,臣妾在殿中熬了百合蓮子羹,算著時間要熬好了,趁熱送去甘露殿。這也該回去了!”面上盈盈燦爛至極,朝著王合雍再行了一禮,“臣妾告退?!?/br>
    王頤不便直視后宮妃嬪,因此避在一邊垂目等候,此時聽著薛采囂張的氣勢,氣的微微發(fā)抖,“你就過著這樣的日子,還能算好?”瞧著meimei端莊秀麗的容顏,心中生出心疼之意,自家meimei在家中自幼讀詩書,心胸闊大幾不輸于男兒,如今卻不得不陷入這等后宮妃嬪傾軋的日子中。如一只雄鷹困于籠子之中,縱然鳥籠打造的再精致,也不過是個囚牢?!斑@當(dāng)真是你想要的日子么?”

    “阿兄不必為我擔(dān)心,meimei心中自是有一桿秤?!蓖鹾嫌捍竭叿褐唤z笑意,能夠嫁給圣人做他的皇后,是阿鸞的福氣。薛修容不過是個特例?!?/br>
    “她是太原薛氏之女,這個出身注定她永遠(yuǎn)登不上后宮的頂端;可又比旁人尊貴,也不能受慢待。這等狀況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怕也是不好受,常日里便是略狂悖些。我能理會的下?!表又虚W過一絲悲涼之色,太極宮深大,自己既獨占不了所有恩寵,這宮中便需要這樣一個角色,與其是旁人,她倒寧愿容忍薛采。

    畢竟,薛采心底還守著一絲清明,不會當(dāng)真做了什么蠢事去!

    王頤聞言盯著王合雍片刻,口氣含一絲悲涼之意,“夫妻不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的,‘妻者,與夫齊也’。一杯子中能結(jié)結(jié)發(fā)夫妻之緣,是天大的福氣,當(dāng)守望互助,互為背心。似阿鸞你這般委屈自己成全于他,實不是正常的為妻之道!”

    “阿兄的話自是道理?!蓖鹾嫌耗抗忪o靜凝視,“可我與旁人不同,阿鸞是大周皇后,除了是圣人的妻子外,首先是他的臣子,”五月初夏南風(fēng)綿長,楊柳枝頭柳絮飄舞,落入池水之中,隨著泛泛水波緩緩流去?!霸僮鳛椤熬薄胺颉?,圣人做的實也不差。雖有一個薛采,我也受得!”她握著紅寶牡丹扇,忽的故作歡快,偏頭俏皮笑道,“阿兄心中信奉這般守條,我日后的嫂子,定是十分享福的。我可真是羨慕呢!”

    王頤回過神來,不意meimei竟調(diào)笑到自己頭上,笑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中宮監(jiān)劉樹和走到瑪瑙簾外,見著皇后兄妹正在說話,忙要退出去。王合雍瞧見了,忙喚道,“劉阿監(jiān)請留步,你這會兒過來可是有事么?”

    劉樹和頓了片刻,方打起簾子進(jìn)殿,對著主座王合雍行禮,“參見皇后殿下?!庇窒蚺阕谝慌缘耐躅U陪了個禮,“王右丞。”

    “老奴是來向殿下稟報一件事情:”劉樹和道,“魏王府李側(cè)妃謀奪宜春縣主的產(chǎn)業(yè)百歲春衣肆,玉真公主出頭將在衣肆中鬧事的一干人打了個半死,囫圇著丟回了魏王府?!?/br>
    “竟有這等事?”王合雍眉宇中閃過一絲愕然之色,“魏王執(zhí)掌宗正寺多年,在宗室中素有寬厚公正之名,不意內(nèi)簾之中竟管束如此無力,竟出了這等事情!”想起當(dāng)初惜園春宴初見阿顧,不過是個楚楚伶俐的少女,荏弱卻透著一絲堅韌之情,不由生出了感慨之情,“當(dāng)日太皇太后在的時候,顧娘子可謂是千人寵萬人愛,連宮中正經(jīng)公主都退了一射之地,如今時移勢遷,竟落得一介側(cè)妃都膽敢欺到頭上的境況,當(dāng)真是……!”

    王頤坐在一旁垂下眼眸,忽的發(fā)出一聲冷笑,“世態(tài)炎涼,沒的讓人看著惡心!”他此番進(jìn)宮,本有意與meimei仔細(xì)一敘別情,此時聽聞此事忽的意興全消,“皇后殿下慢慢賞景,頤還有些旁的事,先告退了!”起身離行,吐盡胸中一股惡氣,大踏步而去。王合雍訝然,急急喚道“阿兄”,王頤卻已經(jīng)是無心應(yīng)付,走的遠(yuǎn)了!

    王合雍瞧著兄長的耿悠的背影,嘆了口氣,“朝堂復(fù)雜多變,兄長卻一直保持著這幅耿直脾氣,可如何是好?”

    “皇后殿下不必?fù)?dān)心,”乳娘韓氏侍候在一旁,含著笑意勸道,“王右丞聰明有才,又有太原王氏百年名門支持和殿下您看著,自然會一輩子仕途通順,逢兇化吉,平平安安終老的!”

    王合雍微微一笑,“但愿如你所言。”重新取了置在一旁的紅寶牡丹扇垂問道,“宜春縣主此事后續(xù)如何?”

    “沈王妃是個手段中正的,”劉樹和拱手稟道,“知聞此事后便將李氏幽閉,怕是等待魏王親自處置。想來事后定會向丹陽公主和宜春縣主登門道歉?!?/br>
    “也是?!蓖鹾嫌狠p打著紅寶扇點頭道,“那李氏雖張狂妄行,可魏王叔夫婦行事卻是有章法,既鬧了出來,處事是必要公正的。”沉吟片刻,抬目問道,“可知道圣人什么時候下朝回后宮。”

    “殿下,”韓姑姑侍立在一旁,忖度著她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詢問道,“那宜春縣主境遇如何,與咱們延嘉殿可沒什么干系。您在宮中還沒有無事可憂,你可不要多事了!”

    王合雍聞言淺淺一笑,“乳娘,你這事想差了!那薛氏不過是嬪妾之流,恃寵生嬌乃是正常的事情。本宮卻不同,”抬起頭來,面色十分傲然,“本宮是大周皇后,母儀天下,負(fù)教化天下女子之責(zé),難道竟是自降身份,天天跟薛氏之流行爭寵之事不成?宜春縣主身份乃是宗室出女,又封有縣主之位爵,論起來,此事正正是本宮該過問的事情?!?/br>
    韓姑姑聞言面色染上一抹愧色,“殿下,是老奴想錯了,竟險些誤了您的事情?!?/br>
    王合雍聞言微微一笑,“乳娘您疼我,我是知道的?!比槟镒杂拙橡B(yǎng)自己長大,疼她猶如親生子女,對自己一片真心。她若可以自是愿意重用于她,可也不得不承認(rèn)乳娘格局太小,腦子也有些糊涂,比起來著實不如徐錦云能干干練。“本宮行事自有分寸,不會差了事去!乳娘日后只掌管本宮日常起居之事便是了。延嘉殿中其余事托付給劉阿監(jiān)和徐姑姑,”

    延嘉殿櫻草色帷幕緩緩垂下,鴨黃牡丹宮燈灼灼著暖黃光澤。天色漸晚,延嘉殿外傳來幾聲黃門巴掌拍響通傳的聲音,圣人進(jìn)了殿。王合雍伺候著姬澤換了燕居玄色貼銀常服,在起居殿坐下,方笑著道,“妾身瞧著圣人今兒挺高興的,不知是否有何喜事?”

    “哦,”姬澤神色十分松緩,聞言高高挑了挑眉,“朕神色有這么明顯么?今兒朝上,其實確實出了一件大喜事?!?/br>
    “既是前朝之事,”王合雍垂眸,善解人意道,“那妾身就不問了。”

    “無妨,”姬澤擺了擺手,“此事與梓潼也有些相關(guān)。你早晚會知道,也就無甚要緊。”他揚了揚眉,“去年朕遣殿中監(jiān)姜皎前往嶺南開展糧食試植之事。姜皎如今回奏,說是初見成效。他費了一年功夫,如今幾個試點州地稻谷已是豐收,因著摸索試行經(jīng)驗不足的緣故,還有些折扣,想來日后推廣后糧產(chǎn)還會提高。嶺南植糧之事乃是梓潼胞兄王頤上書之故,如今見了成效。王頤當(dāng)記一大功?!?/br>
    王合雍聞言喜上眉梢,“兄長忠心體國,能夠為圣人略盡綿力,便是他的福分。妾身替他謝過圣人恩典?!鳖D了片刻,瞧著姬澤的神色,小心開口道,“圣人如今心情好,按說妾身不該擾了你的心情的。只是妾身今兒知曉了一件事情,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該與您說一說?!?/br>
    “哦?”姬澤聞言收斂了愉悅神色,“既如此,梓潼請言?!?/br>
    “丹陽姑姑如今抱病,妾身想著阿顧一個小娘子年紀(jì)尚幼,隨母親獨自居在公主府中,難以支撐,不免多了一些憐惜。前些日子,魏王府上李側(cè)妃瞧中了宜春手上的一間衣肆,竟是起了謀奪心思。今兒更是直接上門訛詐,若非玉真姑姑正巧經(jīng)過,怕是整個衣肆都給人砸掉了!”

    姬澤聞言面上一陣冰寒,心思電轉(zhuǎn),已經(jīng)是明白過來:太皇太后過世之后,自己這些日子忙于國事,沒有空閑心力關(guān)注姑姑和阿顧身上,再加上六皇姑閉門守孝,很少進(jìn)宮。落在世人眼中,不免覺得六皇姑和阿顧失了寵,竟都生了膽子,欺負(fù)到阿顧頭上。握著琉璃盞冷笑道,“魏王治家不嚴(yán),竟縱容的這等惡婦,想來是自覺年紀(jì)大了,當(dāng)不起宗正卿之責(zé)了?”

    王合雍聞言微微一驚,覺得姬澤這話說的太重,忙柔聲盤桓,“惡仆囂張,金吾衛(wèi)巡防一時也來不及趕去。玉真姑姑當(dāng)場處置了惡仆,令人將之扔回了魏王府。魏王叔與沈王妃行事素來公允,雖然一時蒙蔽,但知情之后定會給宜春一個交待?!?/br>
    姬澤唇角微微一翹,瞧著王合雍,“梓潼乃是中宮皇后,你覺得此事該當(dāng)如何處置?”

    王合雍覷著著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心中微惴,思慮片刻開口道,“我對六姑母一直心懷敬意,和阿顧也是知交。論起來,阿顧是丹陽姑母的女兒,陛下欽封的縣主,被人欺負(fù)到這個份上,不僅我心中難過,也是皇家尊嚴(yán)被人藐視,絕不容輕忽。我忖度著李氏當(dāng)重重懲治。阿顧此次受了這般委屈,由我出面厚賜阿顧,也算是讓那群覬覦百歲春的人知道,阿顧在皇家心中是有分量的。圣人覺得妾此慮是否可以?”

    姬澤面上神色緩和下來,“太皇太后夸贊梓潼端莊大度,處事具大家風(fēng)范,如今瞧著果然如此!”

    延嘉殿中鴨黃牡丹宮燈溫?zé)?,王合雍暈生雙靨,含情脈脈道,“圣人日理萬機(jī),妾身也沒有什么好能為的,若能掌管好后宮,為您解了后顧之憂,也就滿意了!”

    姬澤唇角微微翹起,在延嘉殿歇下。第二日從延嘉殿起身,徑直去了甘露殿,傳喚行人司主事少監(jiān)馬燮?!?/br>
    內(nèi)侍少監(jiān)馬燮奉召匆匆入宮,望了一眼姬澤悲喜不辨的神情,低下頭去,“老奴見過大家?!?/br>
    姬澤聲音冷淡,“延平王叔總覽大局,漸漸已經(jīng)不大管事。行人司如今基本上在你的掌管之中,百歲春之事,行人司應(yīng)當(dāng)早知端倪,這些日子為何從未報于朕知?”

    馬燮聞言微微驚懼。行人司掌管天下消息之事,百歲春受人覬覦之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覺得此不過是閨閣小事,不值得圣人費心,便沒有稟報上去讓姬澤知曉。此時心中如驚濤駭浪,低下頭去,“大家這些日子如今忙著朝局角力,疲累的緊。百歲春此事囿于閨閣內(nèi)闈,奴婢以為是小事,便沒有報上來擾大家的心思。”

    “砰”的一聲,一塊水晶鎮(zhèn)紙砸在馬燮的額角,姬澤猛的起身,聲音暴怒,“朕的事體大小,什么時候竟由著你一個奴婢做主了?”

    這話說的極重,馬燮肝膽俱裂,鮮紅的鮮血順著臉頰汩汩流下,卻不敢擦拭,展袖伏叩于地衣之上,不敢抬頭。待到從甘露殿退出,后背已經(jīng)驚出了一身冷汗。一名黃衣小宦官攙扶著他回到寢房之中,點燃燈火,瞧見馬燮額頭的傷處,不由心頭一酸,落下淚來,“您日日cao勞,如今不夠犯了一丁點錯,就受如此重罰,實在是太不該了!”

    馬燮板面厲聲喝道,“不得妄言?!?/br>
    小宦官登時噤口,馬燮低頭望著小宦官秀美的容顏,心生憐惜,嘆道,“小昭,師傅年紀(jì)大了,只怕行人司的擔(dān)子挑不了太久了。若是我退下了,我希望接這個擔(dān)子的是你!”

    他語重心長叮囑,“行人司存在的意義便是大家手中的一把利刃,大家需要有用的消息,但一國之君日理萬機(jī),不可能所有消息都送到他面前的。我的職責(zé)便是替他坐鎮(zhèn)此司,接收所有的消息,并從中篩選,選出大家需要的送到他手中。今次師傅錯估了宜春縣主在大家心中的地位,辦錯了事情,就是大錯!”

    蔡小昭目露感激之色,在馬燮面前跪了下來,真心誠意道,“徒兒謝師傅教誨?!?/br>
    “小昭,”馬燮按著蔡小昭單薄的肩膀,沉聲道,“小昭,師傅的本事這些年已經(jīng)傾囊教授給你了,縱然師傅有此心,可是也不能保證定能將你推上去,你日后也要自己努力。師傅犯過的錯,你要引以為鑒??!”

    蔡小昭應(yīng)聲承諾,“是,師傅,小昭明白,待會在圣人面前會好好表現(xiàn)的!”

    ……

    少頃,甘露殿中圣人下了旨意下來,斥魏王妃沈氏治家不嚴(yán),罷俸三月;原側(cè)妃李氏素性狂悖,囂言惡形,不應(yīng)為內(nèi)眷表率,著斥往長安郊外青云觀出家,祈福修道。

    隨著這道旨意一道送出宮,是累累的賞賜,紅寶石、綠松石、剔紅擺件、華麗的龍油、繚綾布匹……盤盤件件瞧著奢華無匹,盡數(shù)往丹陽公主府而去。

    第170章 二四:非是我淹留(之惡念)

    王合雍坐在延嘉殿的秋香花梨榻上,聽著外朝甘露殿傳出來的旨意與源源不斷的對丹陽公主府的厚賞,不由面上閃過一絲訝色。

    “還好皇后哦殿下心中清明,”韓氏聽著也生出了幾分后怕,“若是聽了老奴的撇開這事,回頭圣人從旁人那兒得知了,怕是如今連殿下您都要吃一場掛落了!”

    “我也是憐惜阿顧那個丫頭,”王合雍唇邊泛出了一絲苦笑,“想著她父系不得力,丹陽姑母又是個性子和軟的。便稍稍幫襯一把。”面色微微凜然,“卻沒成想,圣人竟是這般看重丹陽姑母與阿顧表妹?!蔽⑽㈩h首,聲音沉肅,“如今瞧著,阿顧這個表妹在圣人心中實看重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