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從宮中回到郡主府,顧令月看著熟悉的房舍,心中惘然。這座府邸承載著她整個少女時代最華美的時光,她曾在這座府邸中語笑歡聲,這座府邸到處留著自己與母親溫馨相處的回憶,午夜夢回之后,卻全都闌珊,只余下一顆死水微瀾的心。 樹屋蒼翠,阿顧坐在其中烹一鼎沸意翻滾的茶。陽光和煦的照下來,透過縫隙灑在樹屋里,散發(fā)出淡淡的菩提木香。顧令月躺靠在坐榻上,望著遠方青碧的天光,心情寧靜。碧綠的菩提枝無悲無喜,過了十年百年,依舊郁郁蔥蔥。 鳳仙源寄過來的手書擺在面前,上面自言覺百歲春人手不夠,若阿顧這兒有信任人手,可以給她一個。 阿顧瞧著鳳仙源的手信微微一笑。鳳師姐為人最是審慎不過,自己尚還惶惶惘惘不知今夕何夕之時,她便已經(jīng)想到了日后百歲春經(jīng)營模式。百歲春如今聲名卓著,日進斗金,便是對享有母親留產(chǎn)及食邑的自己也是一個頗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從前她們?nèi)私栽陂L安之中,彼此聲聞得動,倒也不妨事情,此后自己若當真遠嫁,天各一方,便不免失了聯(lián)絡(luò)掌控。如此說來,在百歲春擺著一個自己信的過的人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她想了片刻,吩咐道,“齋兒,去請繡春jiejie前來?!?/br> 齋兒屈膝應(yīng)了,退了出去。過的片刻,通草簾子打起來,繡春入內(nèi),福身道,“郡主,你找我?” 繡春今年已經(jīng)二十一歲,立在堂中,氣質(zhì)穩(wěn)重,阿顧笑著道,“繡春jiejie,你的繡藝出眾,不若前往鳳娘子那兒,替我照管百歲春店鋪,如何?” 繡春聞言面色大變,“郡主,奴婢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么?您竟是不肯要我留在身邊?” “jiejie誤會了,”阿顧道,“鳳師姐來信,說是想從我這兒要一個人。我想著我身邊的人中,屬jiejie繡藝最好,于衣裳搭配之上也頗有心得,是去衣坊最適合的人選了?!彼溃袄C春jiejie也知道,百歲春是花了我很大心血的地方,我若當真遠嫁去了范陽,縱然信的過鳳師姐的人品,肝膽相照,畢竟范陽與長安相隔千里,不比從前。若再出了當初魏王府李側(cè)妃的事情,我鞭長莫及,也顧不上來。便要你前往百歲春代替我坐鎮(zhèn)衣肆。如肆中有重大變故,可先代我決策,再寄信于我予以知聞。若再出了李側(cè)妃那等事情,也可由你求到皇后和玉真姑姑那兒,請她們轉(zhuǎn)圜相護?!?/br> 繡春聽著阿顧的吩咐,明白過來,面色好轉(zhuǎn)許多。想了片刻,應(yīng)道,“奴婢必定竭盡全力,替郡主瞧好了衣肆?!?/br> 阿顧微微一笑,道,“繡春jiejie也不必急,可在府中再待些日子,再行過去?!?/br> 陶姑姑立在一旁,瞧著繡春施禮緩緩退下,目光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百歲春如今倒是好一幅興旺景象,繡春是咱們府中繡藝最出眾的一個,且并非隨意生事之人,性子也還算的妥帖。郡主多留一個心眼,在衣肆里放一個自己信任的人手,也很是周全?!?/br> 阿顧微微一笑,她派遣繡春前往百歲春,本意并非疑慮鳳仙源和韓麗娘。但見陶姑姑如此想,倒也懶的駁斥,仰頭笑道,“姑姑,如今繡春要去百歲春,我身邊的大小丫頭,紈秋、碧桐也都過了二十,便是其他幾個中也頗有幾個年紀大的,我想著,再尋幾個年紀小的新人,放在一邊調(diào)教調(diào)教,日后若有事情,也好接手活計?!?/br> 陶姑姑聞言深以為然,肅然道,“郡主說的極是!” 她之前擔憂阿顧命運,這等事情尚為來到及想到心頭。如今聽了阿顧提醒,登時極為重視起來,再也立不住,轉(zhuǎn)過身道,“老奴這就親自去督辦,鐵定將這事辦的好好的,郡主您就放心吧。”過些日子,果然遴選出一批小丫頭,年紀十二歲至十五歲不等,俱都面容清秀,手腳伶俐,帶到阿顧面前,“這些丫頭都是從府中信任的人,也還算得用,郡主挑幾個,培訓培訓,過些日子許是能用起來。” “姑姑辛苦了!”阿顧笑著道,目光越過陶姑姑瞧著立在堂中的一群小丫頭,見她們一個個衣裳齊整,手足干凈,立在那兒悄悄瞧著自己,眸子里帶著惶恐好奇的光芒,不知怎么的忽的記起自己剛剛從宮中回公主府的時候,紅玉、貞蓮幾個立在春苑苑中等待自己擇選的情景,唇角帶了一絲微微笑意,開口問道,“你們叫什么名字?” 小丫頭們便分別報了名字, “稟郡主娘子的話,奴婢名二水?!薄芭拘』?。”……“奴婢三妮?!?/br> 阿顧聽著她們參參差差的發(fā)聲,目光不著痕跡的瞄向人群中名字含著春、秋二字的兩個小丫頭,名叫春兒的小丫頭立在一行人東頭,大約十四五歲,生的杏眸桃腮,竟是頗為秀美,論容顏較當初的瑟瑟猶自有過之,撞見自己投過去的目光,竟自微微一笑,淺笑生暈,隨即低下頭去,躲過了陶姑姑審視的目光;另一個名叫小秋的則掩在列行中左手第二個,十二三四,眉眼端平,垂手而立,瞧著性情十分穩(wěn)肅。 微微垂下眉頭,這兩個小丫頭瞧著并無什么特殊之處,姬澤特意點名二人,莫非竟是身負絕學?論起來,春兒與小秋皆是原公主府下人子女,瞧著身份并無特殊之處,如今方知竟與行人司有關(guān)系。這般說起來,行人司竟是許久之前便在公主府中埋下了眼線,若是并無自己和親之事,也不知道,日后這二人效用如何? 她心中思緒密麻,一掠而過。實則不過是片刻時間,恢復神情,微笑著道,“都是鮮亮水靈的小女孩子,瞧著都覺得我老了!” “胡說,”陶姑姑板著臉道,“郡主如今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還沒有到盛放,如何用的上一個老字?” 阿顧略覺理虧,朝著姑姑歉意笑笑。隨手指道,“這些小丫頭個個人品伶俐,我覺得都是好的,只是用不了太多的人,我想就先挑六個留下來,先由姑姑指著人帶著。待到日后活計都上手了,再提到堂中服侍了!” 便點了六人,小丫頭們都不大沉的住氣,隨著阿顧的點名,面色變幻不定,有的歡喜,有的沮喪。到最后春兒,小秋俱在其中。陶姑姑瞧著安春的容貌,不由皺了皺眉,私下里悄悄稟道,“那個叫春兒的未免生的太美了,若是日后犯下和瑟瑟一般的事體,就不好了。依著老奴的意思,還是不挑她的好!” 阿顧道,“容貌美不是過錯,性子才是決定一個人行止最關(guān)鍵的地方。這春兒生的貌美,尚能讓姑姑挑了送到我面前,可見得其他地方定極為妥帖出色。我便先挑了,日后細細看看性情,若是不好,便不放到眼前就是了!” 陶姑姑聞言只得道,“如此也好!”未挑中的小丫頭們已經(jīng)是被帶了出去,此時朝著留下來的六個小丫頭吩咐道,“郡主挑中了你們,是你們的福氣。你們?nèi)蘸笠煤米龌?,爭取早日到郡主身邊服侍,明白么??/br> 小丫頭們齊聲應(yīng)答,“聽明白了!” 陶姑姑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銀鈿道,“你將她們帶去安置吧!” 銀鈿笑著屈膝應(yīng)道,“是?!?/br> 六個小丫頭隨著紅玉在廊上行走,其中一個叫彩兒的討好的喚道,“銀鈿jiejie,這郡主府可真大?。 ?/br> “這當然,”銀鈿傲然笑道,“這郡主府本是從前丹陽公主府,丹陽公主便是我們郡主的阿娘,如今公主過世了,這郡主府便是郡主一個人的了!” “真厲害。”小丫頭們驚嘆。 銀鈿矜持一笑,“郡主是這府邸唯一的主子,按照規(guī)矩,郡主身邊應(yīng)當有四個大丫頭,八個二等丫頭,十六個小丫頭。如今前兩等丫頭都已經(jīng)是有數(shù)的了,因此你們只能從三等小丫頭做起?!?/br> 話音剛落,她見幾個小丫頭面上都有些失落,不禁又笑道,“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ぶ魃磉叺膸孜淮骿iejie如今都到了快成昏的年紀,只要你們好好的做事情,一定有升等的機會的?!?/br> “真的么?”彩兒眼睛一亮,雀躍道,“真的么?只要我好好做,郡主就會升我們?yōu)槎妊绢^?” “呃,”銀鈿面上笑容不免尷尬,小秋上前一步勸說笑道,“彩兒jiejie說笑了,我想著,不管郡主和幾位jiejie怎么看,我們只需要好好做事情就好了!” 銀鈿松了口氣,點頭笑道,“你們就住在這兒,如今郡主府中只有郡主一個主子,屋子就十分寬綽,你們這樣的小丫頭,毎兩個人共住一間屋子,如果有什么不滿意的,便找齋兒或者是我?!?/br> “多謝銀鈿jiejie,”安春一笑,滿室燦然生光,“這屋子很好,我們是很滿意了!” “那就好,”紅玉滿意的點了點頭, “小丫頭不經(jīng)叫是不能進郡主的屋子的,你們只要在院子里隨時聽候吩咐就可以了。今天好好安頓下來,明兒一早就要過來聽候吩咐了?!?/br> 一片發(fā)黃的葉子從梧桐樹上落下來,落到池水中,漸漸浸潤濕透。衛(wèi)瑤倚在客院窗前,瞧著院中凄然風景,心中情緒抑郁。自當日離開學士府,便返回娘家衛(wèi)府。她親父國子祭酒衛(wèi)濟早逝多年,如今的衛(wèi)府是由同胞兄長衛(wèi)康當家。甫見自己歸家倒是熱情的招待,待到弄清楚了自己歸家的因由,便不以為然,中夜之中,嫂子齊夫人悄悄道,“meimei未免太過任性,依著我說,妹夫并沒有什么錯處,她身為學士府主母,就這么將一府中饋拋下,自己回了娘家,竟是很不好?!?/br> 衛(wèi)康沒有說話,面上神情深以為然。只是衛(wèi)瑤到底是自己的meimei,存著一絲疼愛之心,便吩咐道,“阿瑤是衛(wèi)家女兒,想在家中住著住著吧。待過一陣子她的氣消了。再勸了她和妹夫接她回去,夫妻兩個就自然和好了。你是她嫡親嫂子,一應(yīng)可別委屈了她!” 齊夫人心中閃過一絲黯然之意,明朗的笑起來,“瞧夫君說的,妾身是這樣的人么?阿瑤也是妾身的meimei,妾身疼她都來不及。好容易她回家了,” 衛(wèi)康滿意一笑,摟著齊夫人,“夫人賢名卓著,我自然是信的過的。”帳幔落了下來。 一夜過去,第二日清晨齊夫人醒來,面色紅潤,心情頗好。梳妝打扮之后,容光煥發(fā),來到客院,握著衛(wèi)瑤的手笑著道,“meimei這般的天仙人兒,妹夫不放在心上,實在是太不該了。你阿兄和我都是疼你的,你盡管在這兒安心住著,你便是在這兒住著一兩個月,也都沒有關(guān)系?!?/br> 衛(wèi)瑤聽著這話心中梗郁,抽回手來,笑著道,“如此,我就多謝嫂子了!” 鳳仙源前來衛(wèi)府拜見師傅,瞧見衛(wèi)瑤面色微微沉靜的容顏,腳步一頓,隨即揚聲笑喚,“師傅?!?/br> 衛(wèi)瑤見了愛徒,眉宇間揚起歡暢之意,打量鳳仙源,“許久未見,阿元長大了,如今也成為人婦,瞧著模樣,竟都有些讓為師不敢認了。” 鳳仙源跪在衛(wèi)瑤面前,心情也激動,“阿元任性,從前辜負了師傅一片厚望,如今總算脫出了從前纏身俗事,夫家人口簡單,cao持并不費力,百歲春也步入正軌,不用我太多心神,方有了余暇,能夠重拾畫筆,然畫藝荒廢大半,練習許久,方覺略有回復,如今得了作品,方敢重新前來見過師傅。求師傅寬恕徒兒不孝之罪?!?/br> “好,好,”衛(wèi)瑤面上流下淚水,“你能夠一直存著一顆向畫之心,師傅心中已經(jīng)是欣慰了?!闭归_鳳仙源帶過來的畫卷展開觀看,見畫中亭臺樓閣儼然,一株楊柳繪在庭前,垂下青綠枝葉,柳絲在風中微微搖擺,弧度柔和。 “這畫,”她道,“瞧著倒是頗為眼熟?!?/br> “是。”鳳仙源點頭,“阿元自幼孤苦,唯一快活時光就是在學士府中隨師父學畫的時候。對學士府的一草一木極有感情。這幅畫便是照著記憶畫丹青閣的模樣?!?/br> 衛(wèi)瑤手指扣著畫卷軸束,問道,“阿元,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做錯了?糾于一些從前舊事,將自己如今的生活攪的一團糟,很是蠢笨不值?” 鳳仙源道,“師傅是藝術(shù)大家,大凡醉心于藝術(shù)的人總是較諸常人更為清高,對一些事情標準更為嚴苛。相對應(yīng)的,也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孤獨痛楚與責難非議。所謂食的咸魚抵的渴,只要能夠接受付出這般代價,維持這等孤高的生活也是該當?shù)?!?/br> “食的咸魚抵的渴?!毙l(wèi)瑤念著這句話,眉宇之間閃過一絲悵惘之色,“此語雖俗,倒也含著一些人生百味!” 鳳仙源道,“師傅。阿顧那邊如今也出了些頗大事體,心中煩憂,并非故意不來瞧你,還請師傅別往心里介意?!?/br> 衛(wèi)瑤聞聲挑眉冷笑,“誰稀罕她來瞧我?說起來,阿顧乃是梅妃江氏手把手啟蒙教出來的弟子,卻偏偏送到我的門下學習丹青。還不知道其中打的什么主意呢?這些年,她在學士府和宮中穿梭,也不知道傳遞了多少情思信語,我可擔不得?!?/br> “師傅,”鳳仙源聞聲喝止,聲音嚴厲,“心有愨怒而遷怒于人,非君子所為,您過舉了。阿顧不是這般的人,她心思靈透,這世上又有哪個人能夠指使她做這樣齷蹉下作的事情?您這話,說的實在太過了!” 衛(wèi)瑤一言既出,也是自悔失言,低了頭不肯再說??墒切闹械降咨艘唤z芥蒂,待要如從前一般待阿顧親厚,卻也是不可能了! 貞平二年八月,風沙自天邊吹出,一支隊伍從范陽通過潼關(guān),來到長安城外,一身風沙。領(lǐng)頭坐在駿馬之上的懷化將軍孫沛恩身姿挺拔,神情堅毅,乃是平盧、河東、范陽三鎮(zhèn)節(jié)度使孫炅的嫡長子,身上有一種經(jīng)過沙場的鐵血氣息,抬起頭來,瞧見城門上氣勢磅礴的“長安”二字,眸中閃過一絲贊嘆色彩,“千年古都,果然巍峨如此!” 禮部主官杜邑在城門前守候,瞧著孫沛恩的儀仗,恭敬迎了上來,笑著問道,“敢問來的可是孫將軍?” 隊伍中一名裨將出列,“正是?!?/br> “久聞孫將軍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杜邑熱情道,“孫將軍遠道而來,一定勞累了,不若下官帶著回驛館好生歇息歇息?!?/br> 孫沛恩笑著道,“客氣了!” 驛館的陳設(shè)舒適周全,孫沛恩梳洗過后,換上一身寶藍色圓袍衫子,愈發(fā)顯的英姿勃發(fā)。第二日一身武官禮服前往太極宮,拜見姬澤,“臣孫沛恩見過圣人,圣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奔傻馈?/br> 朝堂之上肅穆,百官執(zhí)著笏板分班站立,姬澤坐在御座之上,仔細瞧著孫沛恩形止,見他身材頎長,頭發(fā)微微卷褐,一雙眸子瞳仁微泛黃色,透著一絲胡人血脈。容貌并非是時下長安士子贊譽的俊美,而是一種爽朗男兒的粗獷。平心而論,倒也十分出色。心中倒生出了幾分松氣欣慰,夾雜著一絲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起的空茫,笑著道,“久聞孫使君長公子驍勇善戰(zhàn)之名,今日一見,果然是燕趙勇猛男兒。惜乎使君未親自來長安。算起來,自天冊元年孫使君離開長安赴范陽,到如今已經(jīng)是有十余年時光了!” “不敢當,”孫沛恩拱手,不卑不亢道,“臣久居盧范蠻荒之地,心慕圣顏,今日機緣相見,實在不勝之喜?!庇值?,“家父此次亦想回返長安,只是盧范軍務(wù)繁忙,實在抽不開身,竟是不能成行。微臣前來長安之前,家父曾囑托于微臣,言早年在長安之時曾窺圣人風采,甚有念慕之心,此次不克前來,特請微臣將之對圣人的念慕之情代轉(zhuǎn)于上?!?/br> 姬澤聞言哈哈大笑,“孫使君著實是太客氣了?!庇值?,“長安乃千年古都,甚有氣象,愛卿若當真仰慕長安風流,可在長安多盤桓些日子?!?/br> 孫沛恩怔了片刻,微笑道,“固所愿也!” 孫沛恩到達長安的日子,阿顧留在郡主府中。天和日麗,阿顧從樹屋中歸來,換了一件素衣。略覺口有幾分口渴,喊道,“來人啊?!?/br> 一個甜美的聲音應(yīng)道,“來了?!鄙倥踔璞K到阿顧面前,恭聲道,“郡主,請用?!?/br> 阿顧瞧著少女纖細雪白的手掌,抬起頭來,瞧著春兒如春花綻開的容顏,少女肌膚雪白,一雙眸子生的極其出色,笑起來的時候,有百花盛開的感覺。阿顧很少見過美麗成這般的奴婢。 郡主府中規(guī)矩,三等小丫頭只能在院子里服侍,尚不能夠入屋。安春等人受訓不過小半個月,按說還不能進自己的屋子。她卻覷著空子到了自己面前,可見得,是個有心計的。 也是,她在心頭略一盤轉(zhuǎn),行人司那個地方出來的人,若是沒有心計,又如何能夠得用? “郡主,”春兒揚起笑臉,“奴婢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沒有,”顧令月笑道,“只是你生的美,美的我都有些看呆了!” “郡主說笑了,”春兒笑的愈發(fā)甜膩起來,“安春不過是路邊的一株小草,哪里敢同郡主瑩月爭輝?郡主才是真的稱的上美若天仙呢?!?/br> “我?”阿顧聞言失笑,“我生的不過一般罷了,可很少聽人這么說?!?/br> “奴婢說的是真心的,”春兒瞧著阿顧的臉龐誠摯道,“郡主眉若遠山,目如琉璃,這樣的美人,若是在漢朝,當是名動天下的。只是如今,大周素以豐碩為美,郡主之美于此不合,這才少了幾分知音。但是美就是美,不會因著世俗標準不同而褪色。” 阿顧抿唇微微一笑,聽著安春的話語用詞頗為文雅,不由問道,“你以前讀過書么?” “嗯,”春兒聞言面色黯淡下來,“奴婢的阿爺是個讀書人,少時也曾教導奴婢認過一些字?!?/br> “既如此,”阿顧奇道,“怎么會成了奴婢?” 這一次,春兒略沉默了一會兒,方冷笑道,“后來奴婢家里出了事情,阿爺死了,家里就漸漸窮下來,為了弟弟有口飽飯吃,就賣身了!” “原來如此,”阿顧頷首,“你名字不容易分辨,我瞧你容美如春花之蕊,給你改個名字,叫做蕊春吧?!?/br> 蕊春聞言立時跪在地上,“奴婢多謝郡主賜名!” 白云在蔚藍的天空中飛速流動,樂游原上草長鶯飛,十六衛(wèi)衛(wèi)兵守衛(wèi)著樂游原安全,姬澤一身騎裝,在駿馬之上飛馳,神采飛揚。臨到近處,華麗的旗纛遮在帝駕之上,“草原廣闊,今兒咱們在此行畋獵。聽聞孫氏父子皆當世勇猛之將,今日朕盼著能一瞧孫將軍風采。” 孫沛恩在馬上欠身,“圣人之名敢不從之?” 原野蒼茫,孫沛恩馳馬奔馳,見一只野鹿從山谷后奔出,停住奔馬,從背后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拉成滿弓,朝著奔馳的野鹿疾射而去。 羽箭穿過野鹿頸項,野鹿倒伏在地上,頸項血洞中流著汩汩血液,一旁泥地之中,羽箭插入其中,箭尾白羽猶自微微晃動。 蒼茫的號角鳴聲劃破天際,畋獵結(jié)束,孫沛恩返回帝帳,姬澤瞧著孫沛恩身邊豐盛的獵物,仰頭笑贊道,“孫將軍果然勇武過人,不過數(shù)個時辰,便得了這許多獵物?!?/br> “不敢當圣人夸贊,”孫沛恩在馬上朝著姬澤行了一禮,謙遜道,“臣不過是僥幸,方得了一點彩頭。圣人方是文武雙全,此番得的獵物也很是豐盛!” 第202章 二九:朝登涼臺上(之婚典) 長安的夏日炎熱,太極宮中柳枝碧綠垂下,亭臺樓閣儼然,王合雍挽著阿顧的手柔聲道,“我前些日子在宮宴上瞧了孫沛恩一眼,覺得倒也算是一時俊彥,配的咱們阿顧也算勉強配的上了。從前我心里頭還擔了一口氣,如今總算放下了一些!” “多謝皇后殿下費心了。”阿顧淡淡道,聲音意興闌珊,“其實,只要那人是范陽節(jié)度使的嫡長子,我這個和親的人就得嫁。與他是什么樣的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王合雍瞧著阿顧眉目之間的冷淡神色,不由心中暗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