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周洵說:“我們先把事情往壞的方向想,即使是陽性,你這是初次感染,有耐藥性的可能性很低,只要沒有耐藥性,要治療就很容易。我們醫(yī)院里就有幾個很不錯的醫(yī)生,你在我們醫(yī)院看也可以。只要按照醫(yī)囑吃藥,你這是初期,一般一年就可以轉(zhuǎn)陰,但是千萬不要諱疾忌醫(yī),要是諱疾忌醫(yī),不用藥,很容易就發(fā)展成晚期,進入晚期,梅毒螺旋體會對心血管和神經(jīng)系統(tǒng)造成損害,即使以后治好了,破壞的組織也不能修復(fù)了,對人的損傷很大?!?/br> 趙姐在車后座回復(fù),“嗯,我明白?!?/br> 周洵認識到王霏家的路,以前送過她回家。這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上班高峰期,路上不堵車,送她們回家便也花不了多少時間,這樣的話,送完她們再回家,他肯定可以趕在吃午飯前到家了——不知道家里今天中午吃什么,不過不知道正好可以期待一下,真好! 下午睡會兒覺后,晚上可以和周凝一起看電視。 車開進了王霏家在的小區(qū)里,王霏家境不錯,小區(qū)是c城的富人聚居地,之前周洵爸媽在第一次開盤的時候買過一套里面第一期的房,不過幾年后看房價漲了不少就把房子賣了,又買了一套大的,之后這里的房價一直又在漲,周洵媽就后悔不跌,在他爸跟前抱怨了好幾次。 “我就不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了,開到樓前就成吧?”周洵問。 “既然來了這里,順便去我家里吃午飯吧,阿姨有做好午飯。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去停著吧。”王霏說。 “我家里也做好午飯了,等我回去呢,這次真不好意思了?!?/br> 王霏道:“你這樣開車回去還要一會兒,不然打個電話回去,讓你家里人先吃了,你就在我家吃吧?!?/br> 這怎么能行,周洵說:“還是不了,以免讓人空等,再說這次也沒幫上什么忙,等以后有機會再來打擾你們?!?/br> 王霏總算不再邀請周洵,他最受不住別人的一直邀請,因為他不太會拒絕別人這樣的好意,每次想理由都容易頭疼,比看幾篇paper還累。 車剛停在單元樓前面,趙姐馬上就打開了門,周洵以為她坐在車上不舒服,看過去,只見王霏也馬上跟了出去。 一個九、十歲樣子的小男孩兒正從單元門跑出來,他后面跟著一個男人,沖出來就抓住了那小男孩兒的胳膊,樣子頗兇。 周洵看趙姐和王霏都朝那小男孩兒和男人跑過去,他怕是有什么事,也趕緊下車跟了過去。 “你跑什么跑,你媽現(xiàn)在有病,你和她在一起就要被傳染,你想被染上病嗎?跟我回去!”那個男人扣住小男孩兒的胳膊,那小男孩兒漲紅了臉,大叫道:“我要和我媽在一起,我不和你回去?!?/br> 趙姐跑了過去,“桐桐,你怎么來了?!?/br> 那小男孩兒馬上掙脫了那男人的手,撲到她的懷里,“媽,媽啊,爸爸不讓我來找你,你不要我了嗎?你為什么不回家?” 趙姐瞬間就哭了,抱著她的兒子哽咽著說:“對不起啊,桐桐?!?/br> 那個男人來拉扯桐桐和趙姐,“你他媽放開桐桐,你不怕把你的病傳給桐桐嗎?你做了對不起家和我的事,還有臉了?!?/br> 趙姐哭著要拉住桐桐,“我沒有,我沒有。陳靖生,你不要污蔑我?!?/br> “我污蔑你?我們是相信科學(xué)的人,檢查報告最能說明問題,我有空口白話污蔑你?!你自己對你自己的事情心知肚明,你根本沒有權(quán)利來接近桐桐。你趕緊放開,我要帶桐桐走了,你簽了離婚協(xié)議,我們以后見面,也不用再尷尬,畢竟是十年的夫妻了,要是你病好了,我也愿意讓桐桐不時來看看你。” 那男人長得高大白凈,只是已經(jīng)有些發(fā)福,臉上些許油光,少了斯文氣,多了jian猾相。 借著這件事,就這么說做過十年夫妻的妻子,還要讓對方凈身出戶,也真是不講一點情理,真是沒有辦法讓人有好感。 但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周洵也沒有什么理由插手,但是也不好就這么轉(zhuǎn)身就走,只好站在旁邊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趙姐泣不成聲,只是死死拉住自己兒子不放,見那個男人一直推拒趙姐,力氣之大,簡直是要打她,王霏上前攔住那個男人,“姨夫,現(xiàn)在婚都還沒有離,你就這么著急著和小姨劃清界限,未免也做得太絕了。再說,小姨是桐桐的媽,你沒有權(quán)利不讓桐桐和小姨在一起?!?/br> 那個男人說:“即使是去法庭上離婚,以趙希這個情況,孩子也不可能離給她,你問她愿不愿意上法院,讓大家都來看看她的問題。她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br> 他的聲音不小,小區(qū)里很安靜,不少人都因此被驚動,有人甚至專門過來看出了什么事,趙姐只好求那個男人:“陳靖生,你不要說了。就讓桐桐在我這里住一晚,明天你再來帶他走?!?/br> 那個男人卻依然抓著桐桐不放,不管桐桐怎么哭訴想和mama在一起都不行,“不行,你會把病傳給他?!?/br> 周洵只好上前說:“趙姐這個病,現(xiàn)在還沒有確診,即使確診了,不是特殊情況,并不會傳染,讓桐桐留在她身邊幾天根本不會有事。畢竟是夫妻,你這樣說趙姐,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了?!?/br> 他馬上怒瞪周洵,“你是誰?。‰y道就是你是那個jian夫!沒有確診,都檢查過幾遍了,還不算確診?你說夫妻,要是我們不是夫妻,我根本不會管她是得了什么病,就是是夫妻,我才不得不管了。” 王霏惱道:“姓陳的,你在亂說什么,他就是醫(yī)生?!?/br> “是醫(yī)生了不起嗎,現(xiàn)在醫(yī)生哪個不亂搞護士……” 這人是畜生嗎,人話都不會講,周洵真是被他氣得不行了,才沖上去給了他一拳頭,周洵根本不會打架,也沒打過架,不過沒想到陳靖生更不會打架,周洵居然把他打得流了鼻血,只是也挨了他兩下,正拉扯著,王霏家的保姆拿著掃帚跑下來了,王霏也來打他,他看一群人都怒氣沖沖的,沒有辦法拉走兒子,就一邊威脅著一邊跑了。 周洵手上都是他的血,有些潔癖的他不由感到惡心。 趙姐抱著桐桐,王霏過來看周洵的情況,“周洵,你有沒有事?” 周洵笑了一下:“沒事,只是手上沾了他的血,我要去你家里洗個手才行?!?/br> 她說:“他真是個畜生!虧我叫他那么多年姨夫。” 看到趙姐悲痛欲絕,她才趕緊住了嘴。 到了王霏家,周洵進了洗手間,正準(zhǔn)備開水龍頭的時候,看著手上黏黏的血跡,他馬上出了洗手間,叫王霏:“王霏!” 王霏正在安慰趙姐和桐桐,此時過來,“什么事?” “你家有棉簽嗎?你給我一下棉簽和一瓶沒開封的純凈水,有嗎?” 她雖然疑惑,但也趕緊去準(zhǔn)備了。 周洵用沒有沾血的手接了東西,就進了洗手間,將純凈水倒掉了,留了最后一點潤濕了棉簽,然后用棉簽擦拭手上的陳靖生的血,幾乎將血都用棉簽擦干凈了,再將棉簽放進了純凈水瓶子里,趕緊蓋上蓋子。 在沒有無菌瓶的情況下,這是很好的替代方法。 王霏看周洵收集陳靖生的血液,便問:“你這是要拿他的血去檢查嗎?” 周洵點了點頭:“嗯。去查一查總歸沒有錯。只是沒有經(jīng)過他的同意去檢查,不是合法的行為,你別說出去?!?/br> 王霏用恨恨的語氣說:“我又不傻?!?/br> 周洵收拾好了自己,又安慰了趙姐他們幾句,這才帶著純凈水瓶走了。 為了保證血液里抗體的質(zhì)量,周洵只好放棄回家,又開車回醫(yī)院去。 給周凝打電話說不回去吃飯的時候,周洵真是心痛不已,在心里哀嚎——我的美食沒有了,最重要是也不能回家和周凝多處一點時間——但是看趙姐那么可憐,她老公那么可惡,周洵還是回了醫(yī)院! 周凝得知周洵不能按時回去,要回醫(yī)院加班,也很失望:“你這么拼做什么??!要不我一會兒去醫(yī)院給你送飯,你下班了,我開車帶你回家,免得你開車不安全。” 他能來當(dāng)然好,但是,多往醫(yī)院跑實在不好,而且周凝最近免疫力也不高,說起這件事,應(yīng)該讓他打流感疫苗了……周洵只好拒絕了他這么好的提議,在心里流著淚,說:“你不要來了,你來了又要被他們打趣,我一會兒就忙完了,晚上一定和你一起吃晚飯?!?/br> “那你要好好吃午飯,我下午去工廠那邊看看,晚上一起吃頓好的?!敝苣f。 他那么忙,卻又總是這么體貼,周洵真是很愧疚,“你睡了午覺后再去工廠?!?/br> 和周凝掛了電話真是不舍得,一直聽聽他的聲音也好啊,只是一直打電話,他就沒有辦法睡午覺了,還是算了吧。 真是鬧不明白趙姐的那個老公,一個和他生活了十年的妻子,而且還有那么大的孩子了,他怎么舍得因為一個病就那么對她。 第4章 周洵用了三種方法做了陳靖生的血樣,雖然擔(dān)心被稀釋了的樣本結(jié)果不會好,但是先試一次總是好的。 中途楊妍師姐給他打了一次電話,說了她做的趙姐的血樣的結(jié)果,她說:“本來擔(dān)心提不出好的dna做不出來,不過運氣還不錯,這次結(jié)果還行。只是結(jié)果好,你也懂的,是陽性。我還順便給她做了23s a2508g和a2509g的突變,好在是沒有突變,應(yīng)該沒有阿奇霉素的耐藥?!?/br> 她們那邊一向很忙,不比我們這邊輕松,她還幫忙做了耐藥檢測,真是太感謝。 不過和她貧嘴,自然貧不過她,周洵只說:“太感謝,之后一定請你吃牛rou干?!?/br> 她說:“也沒什么,反正就當(dāng)是增加了一個病例結(jié)果而已,你知道我最近在做阿奇霉素耐藥突變。她在治療了嗎?還是沒有?要是還沒有,可以來我們醫(yī)院治療。既然是你的熟人,我還可以給她做定期耐藥監(jiān)測呢?!?/br> 周洵說:“應(yīng)該還沒有開始治療,我給她說結(jié)果的時候,會和她講清楚?!?/br> 做完了實驗,拿到了三種方法的結(jié)果,周洵回家時,已經(jīng)很晚了,去停車場取車時,他才給王霏打了電話。 王霏倒是很快就接了:“周洵,是有結(jié)果了嗎?” “嗯?!敝茕?jīng)常給很多人說不好的結(jié)果,至今也沒有辦法用平常心對待這些結(jié)果,他不知道該用什么語氣和王霏講這件事,當(dāng)說出口時,卻是像是去給人講課一樣的語氣,也不知道會不會讓人產(chǎn)生反感,以前他主任說他說起檢查結(jié)果來對有些病人沒有同理心,他真想請教她怎么說話才叫有同理心? “你小姨的的確是陽性,不過好消息是應(yīng)該沒有耐藥性,治療起來要容易很多。要是你小姨還沒有開始治療,那她可以來我們醫(yī)院看病,到時候我們可以給她做比較全面的血清學(xué)和分子方面的檢驗,這樣對她治療過程的監(jiān)控會比較好?!?/br> 王霏倒沒有很失落,說:“之前就查過幾次了,是假陽性的可能性,我們都知道很低。反正不是絕癥,只要能治好就好。只是她這個病,一般情況下傳染的概率高嗎?我爸下班回來,和我媽在鬧這件事。” 周洵有點吃驚,他很多時候以為別人有點常識就該知道的事,其實很多身邊的人是都不知道的,所以對王霏爸會鬧這件事,他也盡量讓自己覺得合理,說:“其實只要沒有性接觸,沒有血液傳播,不是母嬰傳播,其他的概率都很低,要是她住在你家,只要不混用牙刷和毛巾,不要用坐式馬桶,應(yīng)該就沒問題?!?/br> 本來想和她說陳靖生的事,不過因為到停車場了,里面信號不好,周洵就只好掛了電話,坐在車?yán)?,?zhǔn)備開車離開時,他感到一陣眩暈,差點把車倒得撞到車道后面的柱子上,他嚇了一跳,幸好踩剎車及時。 但是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定住神,這時候才想起來,他好像從早上到中午到現(xiàn)在,都沒吃東西。呃,他居然忘了吃飯!要是讓周凝知道這件事,肯定會挨罵了。 怕路上出事,他只好放棄了開車,而是走出了停車場叫了滴滴。 回到家時,已經(jīng)晚上八點多了,周凝做好了晚飯,皺眉盯著進屋的周洵,“不是說能早點回來,現(xiàn)在很早?” 雖然周洵知道他不是真的生他的氣,周洵也并不怕他,但是愧疚感卻比其他感覺更讓周洵難以解脫,他經(jīng)常對負罪的事很長時間也難以釋懷,其他情緒,倒總是很快就忘記。 周洵知道這種時候就要好好解釋,但是身體快于理智,讓他已經(jīng)抱住了他,周洵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臉靠在了周凝的肩膀上,朝他說:“凝凝,對不起,你生氣了嗎,你不要生氣。” 周洵心想他明明沒有這么做的打算,這真不是他的本心要這么做的,只是身體的自我意識。 這真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是這么沒有責(zé)任的人!——他想他不該對著周凝轉(zhuǎn)移話題。 他意識到這很不對,趕緊抬起頭來承擔(dān)責(zé)任:“今天不是故意的,我一下子忘了時間……啊,不是,是那個實驗比較費時間……不……就是我下次真不會這樣了……”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么,太糟糕了。 他解釋得亂七八糟,但周凝卻真沒生氣了,他揉了周洵的臉一把:“看你黑眼圈都有了,趕緊吃飯了洗個澡睡覺吧?!?/br> “謝謝你?!敝茕s緊說。 “快洗手吃飯!” 周凝語氣很兇,周洵趕緊跟了上去,拉住他的手,好在他沒有把他的手甩開。 周洵看到桌上沒有大閘蟹,就問:“不是說吃大閘蟹嗎?” “沒得吃了?!敝苣龤夂艉舻鼗厮?。 周洵只好乖乖不問了。 可能是餓過頭了,周洵沒有多少食欲。 只喝了一碗雞湯,吃了一碗米飯和很少的蔬菜,周洵坐在那里等周凝吃完了收拾桌子,周凝說:“你去洗澡睡覺吧,我自己收拾?!?/br> 周洵不愿意走,說:“還是我來收拾吧?!?/br> “快去!” 洗澡的時候,周洵覺得我真像一只寄生蟲,但是太困了,他洗了澡爬上床就睡著了,實在來不及幫家里做點什么,這種感覺真不好受。 睡得迷迷糊糊時,周洵感受到吹風(fēng)筒的聲音,頭上也是暖風(fēng),周凝居然在給他吹頭發(fā)?! 他睜開眼想說不用吹,很快就干了,但是周凝并沒有停下來,他一直在吹他的頭發(fā)。 周凝揉周洵的耳朵,手指很軟,周洵精神迷糊,但心里真想把周凝緊緊抱住。 周凝說:“睡你的吧。每次看到網(wǎng)上醫(yī)生猝死的新聞,我都想到你?!?/br>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擔(dān)心。周洵內(nèi)疚地想。 周洵一覺醒來,窗簾緊閉,房間里很暗,身邊躺著周凝。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晚了,周洵愣了一下,為周凝攏了一下被子,在微光里仔細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