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

    喂了幾天已經(jīng)有感情了，突然就沒得喂了，周洵晚上在電話里和周凝說這件事，既失望于雞沒有了，又擔心那些吃了雞的人。

    周凝只好安慰他：“別想那么多了?，F(xiàn)在市場上的雞，誰沒有被喂過抗生素，再說既然要偷，吃了也是活該?！?/br>
    “就怕是拿去賣了?！敝茕瓏@了兩句也就釋懷了，說：“反正吃了死不了，算了吧?！?/br>
    第58章

    肺結(jié)核作為一種通過呼吸道傳播的慢性傳染病，之前一直由疾控治療和預防控制，但之后因為種種原因，諸如并不是每個疾控都有行醫(yī)資格，還有一些患者發(fā)展為重癥結(jié)核，必須轉(zhuǎn)診到醫(yī)院治療等等，國家就將結(jié)核病的治療放到了醫(yī)院，疾控只負責肺結(jié)核的預防和控制。

    將結(jié)核病從疾控向醫(yī)院的轉(zhuǎn)移，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其中有很多銜接工作。

    p縣是一個小縣，總?cè)丝谥挥惺f左右，常住人口更少，大一點的醫(yī)院只有周洵掛職的人民醫(yī)院。

    所以結(jié)核病的定點治療醫(yī)院，也只能放在這個醫(yī)院里。

    不過這個病剛從疾控轉(zhuǎn)過來時，工作做得可謂是一塌糊涂。

    半年了，沒有一例結(jié)核病上報到專報網(wǎng)上去，上面領導一看，心都涼了，趕緊找專家下來檢查，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作為傳染病，每個患者都是傳染源，自然要從患者的發(fā)現(xiàn)、報告、治療、追蹤以及轉(zhuǎn)診等上下工夫，只有掌握每個傳染源的動態(tài)，治療他們，且不讓他們到處去傳播，這才能控制住這個病。

    這便是公共衛(wèi)生的作用，醫(yī)院治療針對病人個人，疾控對疾病的預防和控制則是針對所有人的公衛(wèi)衛(wèi)生安全。

    從源頭和傳染鏈上控制一個傳染病的傳播，感染疾病的人少了，這就可以從源頭上減少醫(yī)療投入。

    所以公共衛(wèi)生安全，非常重要，比之個人要重要得多。

    發(fā)達國家，危害公共衛(wèi)生安全，會被判重刑。

    柯眉想到周洵被流放到了p縣，就專門攬下了前去檢查實驗室工作的事，跟著衛(wèi)計委的領導和醫(yī)院治療方面的專家以及監(jiān)測科的同事一起到p縣去跑一趟。

    前一天晚上，她給周洵打電話，說了自己要去他那里檢查的事。

    周洵些許詫異，“來檢查結(jié)核病的工作？”

    柯眉道：“是啊。你們那里這半年來，一例結(jié)核病都沒有上報?！?/br>
    周洵說：“說起來，我們實驗室也基本上沒有接到結(jié)核痰樣，這里也沒有做結(jié)核的培養(yǎng)和藥敏的設備，更不要說分子檢測了，只能做一下涂片工作，而且還是和其他微生物在一起做?！?/br>
    柯眉發(fā)愁道：“天啊，那里的工作，看來是真的一塌糊涂，不是開展了只是沒有上報而已?！?/br>
    周洵道：“這里的結(jié)核病不是在疾控治療嗎？”

    柯眉說：“去年底疾控就把工作交過去了，之前我們做季度工作總結(jié)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那里的問題了，那里說剛剛交接工作所以還要再過一陣才能把工作理順，但現(xiàn)在我們做半年工作匯總，發(fā)現(xiàn)問題還是原來那樣子，全省數(shù)據(jù)拿到領導那里去，領導看到了，發(fā)現(xiàn)你們那的工作毫無進展，要是年底還是這樣，那還得了嗎，所以讓我們下去看看情況到底是怎么樣的。不過你說實驗室工作就那樣，想必門診和住院那邊，也不能有什么指望了。”

    周洵嘆道：“這個醫(yī)院很小，我過來，還幫他們理順了很多事，結(jié)核病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我在實驗室還真不太清楚。”

    柯眉說：“哎，下班了就不說這些了，我明天就過去，正好看看你，有沒有被曬黑，高原紅明顯嗎？”

    周洵：“……”

    柯眉和其他工作人員第二天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她吃了晚飯，先不回酒店去，周洵來接了她，見一見面。

    縣城很小，周洵便也沒有開車。夜晚很冷，他在襯衫外面加了一件夾克外套，站在餐廳外面，柯眉一出來就看到了路燈下的他，跑過去撲到周洵懷里，把他抱了一把，這才放開了他。

    又笑瞇瞇地打量他，“洵哥兒，你真是越來越帥了耶，居然沒有高原紅。”

    周洵由著她挽著自己的胳膊，帶著她邊走邊說：“怎么也要一、兩年才能有吧，我這又沒待多久。你要不要去酒吧坐一坐？”

    柯眉說：“這里還有酒吧呀？”

    周洵道：“我沒進去過，不過大致知道哪里有?！?/br>
    柯眉道：“這里是旅游地，酒吧肯定有特色，不過我不敢去，我是來工作的，到時候被人抓了小辮子，就不好說了。”

    周洵笑著說：“那算了吧，你還想吃什么東西不？帶你去吃牦?；疱仯俊?/br>
    柯眉道：“剛才吃飽了，去你那里坐一坐吧。以前來這里旅游過，也來檢查過工作，沒什么好逛的。”

    周洵只好帶了她去自己的住處坐一坐，到了地方，柯眉將周洵住處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看到除了生活必需品，基本上沒有其他多余的東西，甚至連電視機音箱都沒有，太過簡單冷清了，不由嘆道：“你這還真是流放生活呢，哎，太辛苦了。你什么時候回去？”

    周洵為她泡了一杯可可放到她面前，說：“之前申請的兩年?！?/br>
    柯眉喝了一口他泡的可可，不由吐了吐舌頭，“我的天，你這個都沒有散?！?/br>
    周洵趕緊端到自己手里用勺子為她攪了攪，又遞回給柯眉，柯眉又喝了一口，還是沒有泡散，她怒了：“你這個水這么涼，怎么泡得散。”

    周洵趕緊又端去用微波爐熱了一分鐘，柯眉自己又用勺子攪了攪，這才覺得稍微可以入口了。

    柯眉嘆道：“你這里的日子，真是難過?！?/br>
    周洵說：“還好吧，我之前沒喝過這個可可?！?/br>
    柯眉斜了他一眼，“你這是拿我當小白鼠呢，你這個可可哪里來的，煮散了味道還不錯?！?/br>
    周洵說：“周凝寄的，今天中午才拿到?！?/br>
    柯眉開始叨叨絮絮，“你這樣在這里兩年算什么事啊，和周凝兩地分居，到時候周凝和人跑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周洵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一時沒有接話，周凝才不會呢，他想。不過心里又有點忐忑，倒不是真怕周凝變心，只是覺得這樣對周凝的確很不公平。

    柯眉繼續(xù)說：“那個姓康的事，還沒有解決嗎？”

    周洵道：“已經(jīng)判了，三年。”

    柯眉對著周洵豎了豎拇指。

    范東吃了近五個月的病毒阻斷藥，如今是陰性，可謂是大好事，應該沒有被感染，或者即使有感染，也被阻斷了。

    康雍乾是以故意傷害罪被起訴的，在范東沒有被感染的情況下，被判那么久，肯定是有外力作用。

    柯眉說：“既然他已經(jīng)判了，你回來唄。”

    周洵一時沒有回答，柯眉看著他，說：“找點關(guān)系，早點回來嘛?！?/br>
    周洵道：“怎么也還要再待一陣，這邊工作還沒有做好?！?/br>
    柯眉說：“反正兩年還是太長了，你早點回去好些。”

    周洵點了點頭，說：“回去后，可能就不回醫(yī)院上班了?！?/br>
    柯眉道：“來我們單位嘛?！?/br>
    周洵笑道：“你們待遇太差了，我才不想去?！?/br>
    柯眉對著他冷哼了一聲，“你去學校嗎？”

    周洵點頭說：“嗯，我回郁老師的實驗室，他今年下半年做了副院長，有行政職務，實驗室這邊就忙不過來，讓我回去可以幫忙管理課題?！?/br>
    柯眉眼睛發(fā)光，“這不錯啊，比醫(yī)院好。醫(yī)院真是累死累活，還會遇到醫(yī)患關(guān)系，性價比一點也不高?！?/br>
    周洵說：“是我覺得我這邊課題，自己根本忙不過來，還是要招學生做才行，不如回學校。不過我要先在醫(yī)院這邊申請副高，回學校直接轉(zhuǎn)副教授，比在學校里直接升副教授要容易?！?/br>
    柯眉感嘆：“學校那邊競爭真是太激烈了，而且聽說學院里換了屆，權(quán)斗都快可以寫一本小說了。你回去了行不行呀，不要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br>
    周洵簡直想翻白眼，說：“所以要抱緊郁老師的大腿。其實也沒什么，主要還是看成果，其他都算不得什么了?！?/br>
    第59章

    像周洵這種能力強又有想法，勤奮且愿意埋頭苦干，家里又有錢和背景的學生，自然沒有老師不喜歡。

    郁老板在之前也是悶頭做項目的主，不過，隨著學院里幾次人事更迭，將他們這種一心沉迷學術(shù)不走行政路線的導師的很多好處都給砍掉了。

    例如招學生的多少，例如修建了新的大樓后每個導師分到的實驗室的面積的多少，例如做行政的工作人員對他們這種光桿做學術(shù)的導師的忽視等等，總之，不患貧患不均，種種事情都能讓人心理不平衡，是以郁老板之后也開始競爭行政職務了。

    學術(shù)圈子也講究門第和傳承，導師和師兄弟姐妹同門甚至是弟子們，就是以后的可能的合作伙伴，這些都是最重要的上升通道的人脈資源。

    郁老師手下有幾個小導師，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就有對利益的追逐帶來的矛盾，郁老師做了副院長后，先是引入了鐘蠡，之后又說動了周洵。

    周洵是有學術(shù)前途的人，郁老師絕不想看到他真回家去繼承家業(yè)做生意，所以不管是為了周洵好還是自己想用到周洵，郁老師很快就聯(lián)系周洵，說動他回學校，而且給了周洵不少承諾，例如，讓周洵從醫(yī)院調(diào)職過來直接是副教授，又讓他去新建的實驗樓的新實驗室做管理，而且直接給兩間新實驗室給周洵，還以人才引進政策給他啟動資金等等，當然，這些不是白給，周洵要在五年內(nèi)出一些成果。

    不管是出于對未來的規(guī)劃和利益，還是出于對導師的尊重和追隨，周洵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在郁老師向他提出這件事后，他稍稍考慮了一天，就給了郁老師答復。

    第二天，省上檢查了醫(yī)院的結(jié)核病工作，不消說，的確是做得非常糟糕。

    結(jié)核病作為一種通過呼吸道傳播的傳染病，需要隔開的專門的門診，這樣才能避免院內(nèi)感染給別人，但這家醫(yī)院根本沒有專門的門診，這也就罷了，他們也只有一個門診醫(yī)生，而且還兼看其他病。即使真有結(jié)核病人，大多也被打發(fā)到諸如c城這種大城市的醫(yī)院里去看病了，而那些非常窮完全無法去別的地方看病的病人，有時候這些病人，就直接放任不治療了，只有一少部分才給予了檢查和治療。

    檢查也基本上都是采用照胸片這種影像學的方法，不怎么開細菌學的檢查單，這也是實驗室基本上沒有接過疑似肺結(jié)核患者痰樣的原因。

    因為實驗室基本上沒有開展過這個工作，柯眉去檢查時，自然是要什么沒什么，也就沒什么可檢查的了。

    之后疾控怎么讓縣里疾控和醫(yī)院協(xié)調(diào)開展之后的工作，周洵并不清楚，不過從第二天開始，疾控那邊就有一個以前專門看結(jié)核病的門診醫(yī)生調(diào)到了醫(yī)院來工作；還有一個實驗室的老師轉(zhuǎn)到了實驗室來，這個老師姓宋，醫(yī)院也想他直接調(diào)過來，不過他沒有同意，只愿意過來帶這邊的工作兩個月，之后還是回疾控去。

    宋老師五十歲出頭，沒兩年就要退休了，做事非常認真負責。

    他一來，就將痰檢的工作整理得條理非常清楚。

    實驗室讓那個年輕的小meimei專門跟著他學，以后就專門做結(jié)核。

    宋老師是從疾控過來，雖然也是在實驗室做檢驗工作，但是疾控的工作方式和醫(yī)院的工作方式還是有些不一樣。醫(yī)院更注重對病人個人的樣品的檢驗，檢驗了發(fā)報告就算完，但是疾控在檢驗一個病人的樣本之外，會對病人的各種信息進行登記，病人是初診還是復診，是第幾次復診，每一次的編號都能對應上，甚至可以根據(jù)編號查到之前的初診時間和結(jié)果等等，這些工作讓實驗室也能對這個病的情況有一些直觀的認識。

    小meimei跟著他學得很認真，做實驗作為一種熟能生巧的實踐性工作，長時間的工作經(jīng)驗十分重要，這個過程中有一個老師帶著做，效果不言而喻，所以宋老師才要待兩個月再離開。

    宋老師雖然已經(jīng)要退休了，而且又只是一個貧困縣里的疾控的小小的實驗員，但他卻有非常重的求知欲，在帶弟子之余，他最喜歡的就是找周洵談論實驗和項目。

    周洵還被他帶去了疾控的實驗室參觀，這些年，國家對基層的投入非常大，疾控的p2實驗室空間大，而且設備比縣里這個醫(yī)院的先進多了，有艾滋項目的流式細胞儀和病毒載量儀，宋老師又把顯微鏡改裝得可以攝像，甚至還有一臺pcr儀和結(jié)核的分子檢測設備……

    周洵大感興趣，找宋老師借了實驗室，有些工作甚至不用回c城去做了，直接在疾控的實驗室里做，然后將需要測序的東西全寄到公司里去測序，他直接做數(shù)據(jù)分析就行了。

    宋老師對周洵的項目很感興趣，周洵答應之后帶他做項目里的主研人員，便接受他幫自己做部分實驗。

    時間過得飛快，到十一月省上再派人來檢查他們醫(yī)院的結(jié)核工作，這項工作已經(jīng)做得非常順了。不過，這個縣上依然不能做耐藥結(jié)核的治療，只能轉(zhuǎn)到市上去，而因為這山里太貧窮了，市上工作也做得不好，耐藥結(jié)核病人，其實只能轉(zhuǎn)到c城的醫(yī)院里去。

    因為結(jié)核會通過呼吸道傳染，醫(yī)院被檢查后領導就想辦法，專門隔了一間房出來，又從疾控借了一臺舊的生物安全柜，專門做結(jié)核的痰檢工作。

    這一天，小妹兒休假沒有在，周洵便幫她做這個工作。

    在實驗室外面的走廊上，有一個專門的窗口放痰杯，但因為這里的人識字率低，這些病人或者家屬，不看指示標志將痰杯亂放的事情依然時常發(fā)生。

    周洵從實驗室出去到走廊上伸個懶腰，正好遇到一個面色黝黑的男孩子拿著痰杯過來，男孩子大約十幾歲，看到周洵后問：“這個是放哪里？”

    周洵伸手指了一下走廊另一邊的窗口，在對方要走過去前，他又叫住了他：“等一等?！?/br>
    對方只好停了下來看向他，周洵去戴了口罩和手套，從他的手里接過了他送來的痰樣。

    周洵看了一眼后就嘆了口氣，“這個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