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煉獄1
徐春榮剩余的那只手緊緊抓住青藤的手腕,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青藤…青藤姑娘,你可絕計不能上去?。 ?/br> 青藤不知徐春榮為何這般擔(dān)心自己,左右自己與她也沒說過幾句話,她這般擔(dān)心自己,倒是讓青藤戒備起來。 青藤將手腕從徐春榮手里抽了出來,退離了她一步,站到她伸手抓不到的地方。 徐春榮失望的垂下眼眸,拉著阿貴在青藤跟前跪了下來。 “青藤姑娘…我并無惡意?!?/br> 她身旁的阿貴抱著她血rou模糊的腰身不住抽泣,她忍著撕裂般的疼痛憐愛的撫摸他的腦袋。 “你也見著了,我這副樣子…是時日無多了……可憐我兒年幼,一人…一人是無論如何都活不下去的……還煩請青藤姑娘……照拂一二…” 徐春榮母子血rou模糊的可憐模樣令青藤心肝發(fā)酸,但她沒有這個能力接下這個包袱,只能側(cè)開臉去,悶不作聲。 徐春榮在地上給青藤磕了三個響頭,捂著胸口咳出一口血沫。 “我知…我知此事,著實為難……但我實在…實在沒有別的人可以囑托了……求求你,發(fā)發(fā)善心…… 熔爐的二層真的有這么可怕,你上去…上去必死無疑,并非是我故意嚇唬你…哄你在一層…才如此說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青藤姑娘……” 徐春榮伏跪在地上,虛弱的無法再支撐起身子,她顫抖著說道。 “大恩大德…徐春榮,沒齒難忘!沒有什么好報答……只求,只求青藤姑娘不要嫌棄……渴了餓了,喝我的血rou,好好活下去……照拂阿貴一二……” 青藤渾身一震,錯愕的看向徐春榮。只見徐春榮已沒了氣息,緊鎖著眉頭歪倒在地上。 “娘?。?!” 阿貴抱著徐春榮號啕大哭,抽噎著含糊不語,只一聲一聲的喚著娘。 青藤顫抖著瞳仁,跪倒在徐春榮面前,心頭酸澀,將哭的快要暈厥過去的阿貴抱在懷里安撫。 “阿貴不哭…” 她抬手捂住阿貴的眼睛,不讓他再去看這殘忍的一幕。阿貴的眼淚卻如決堤,混雜著他臉上的血塵,從青藤的指縫里潺潺流出。 周邊不少人看到徐春榮死了,皆都靜默下來,心中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們中間有不少人都和徐春榮一樣,受了很重的傷,能活著來到一層,都只是靠著心中的一股意念罷了。 等到緊繃的精神松懈了,一口氣提不上來,昏死過去再也沒醒來的也不在少數(shù)。 一層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不少濃稠的血液從他們體內(nèi)流出,在地上緩慢蠕動匯聚成涓涓細(xì)流。 眾人的臉上皆是凄厲痛苦,氣氛詭譎壓抑,像極了人間煉獄。 阿貴顫抖著死死抓著徐春榮的手,緊咬下唇,不停的念著。 “胡子鑒…胡子鑒…胡子鑒!” 他從青藤的懷中抬起頭來,惡狠狠的盯向靠坐在門邊毫發(fā)無傷的胡子鑒。 “我要你血債血償!” “住口!” 青藤呵斥他,一把捂住他的口鼻。 “你不是他的對手!你忘了你阿娘叫你好好活下去了嗎!” 阿貴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淚水又潺潺流下來,他的雙眸似一對沒有了魂魄的玻璃珠,只顧出神的盯著胡子鑒看,半天都不眨一下。 “娘親…那娘親的仇,難道就這么算了嗎!” 他憤懣的握緊拳頭,不甘的與青藤對視。 青藤暗罵他沉不住氣,這樣沖動的孩子她怎么照看的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何不等你出去以后長大了……” “我等不了!我要他現(xiàn)在就給我娘親償命!” 阿貴倔強(qiáng)的抬著頭,黝黑的臉上布滿陰霾和憎恨。 他失去了最疼愛他的娘親,他此刻已經(jīng)無依無靠,無情無愛,孤獨與悲痛溢滿他的心頭。 只有仇恨,只有殺戮,只有殺了胡子鑒宣泄出來,他才能夠得到喘息。 青藤皺了下眉頭,松開抱著阿貴的懷抱,與他保持安全的距離。 “你看看這熔爐,有多少和你娘一樣遭遇的人。他們都去報仇了嗎?” 青藤指了指四周,周邊皆是哭的稀心裂肺的人群,他們有的在哭泣喪失親友,有的在哭泣自己喪失胳膊肘子變成殘缺…… 他們一個個都比尚且還完好無損的阿貴可憐,但他們都還非常理智,只是呆在原地哭泣,并沒有再下一步動作。 “那是他們懦弱!是他們沒膽量!” 阿貴大著嗓門與青藤爭論,令一直都想保持低調(diào)的青藤非?;鸫蟆?/br> “不是他們懦弱,是他們有自知之明。” 他還不懂,還不懂活下去的艱難,也不懂活下去的美好。 青藤懶得與這個熱血青年說話,他現(xiàn)下已然是精蟲上腦,怎么勸都是沒用的。 但她轉(zhuǎn)念又想起徐春榮,這個愿意用自己血rou去換取自己兒子平安的女人…… 青藤又撇了一眼徐春榮的尸體,憐憫的說道。 “以你的本事,他有心防備你,你連他身邊十步都近不了,就不要去送死了。” 青藤這句話已算是一種警告,但看著他沉默不甘的表情,大抵是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 既然勸他不要去送死是無用之功,青藤也不再理他。而是脫了自己的外袍,默默將徐春榮逐漸變得僵硬的尸體包裹起來。 此處沒有香火,青藤豎著三根手指頭對著她拜了拜,權(quán)當(dāng)燒過香了。 走完這一套程序,青藤便扛起徐春榮要往柵欄處走,卻猛的被阿貴抱住了大腿。 他驚慌失措的眼淚再次流滿整張臉,鼻涕眼淚一起掛在滿是血污的臉上,煞是悲戚。 “你…你要帶我的娘親去哪兒!” 青藤拔了拔腳,發(fā)現(xiàn)甩不掉他,嘆了口氣指著灰袍小廝說道。 “帶她去入土為安?!?/br> 她是不會去吃徐春榮的血rou的,且不說她還沒這么變態(tài),就是真到了不得不吃的時候,她也會挑那些沒被蝙蝠咬過,生龍活虎的人吃的。 誰知道著蝙蝠有沒有什么傳染病呢,萬一被傳染了治都沒地方治,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死的多少難看。 阿貴驚恐的看了那個在柵欄外面的灰袍小廝一眼,面色慘白。 只見灰袍小廝麻溜的指揮著一群侍衛(wèi),把那些被抬到柵欄口的尸體抬走,然后給了他們一些吃食和銀兩。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麻溜兒樣…… 這哪是入土為安,這分明是拿他娘來換東西??! 他一把抱住徐春榮,哭喊著不讓青藤把徐春榮帶走。 “不要!不要把我娘親帶走!不要?。。 ?/br> 阿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擦在青藤褲腿上,濕漉漉的都滲透到了她的腿上。 青藤又嫌棄的拔了拔腿。 “你冷靜點,你娘都死了,留在這里要發(fā)臭的?!?/br> “我不要!” 阿貴執(zhí)著的一把奪過徐春榮,小心翼翼的將她護(hù)在懷里,嗚咽著將腦袋埋在徐春榮的肩窩里。 “娘親……娘親不要離開我……” 他像一只受傷無助的小獸,溫柔繾綣的抱著他的母親不肯撒手。 青藤嘆了口氣,任由他去了。只是她距離阿貴坐的遠(yuǎn)了些。 畢竟尸體是有尸毒的,她可不想為了自己的同情而染上惡疾。 見阿貴一直在那里哭的沒完沒了,青藤也懶得再去安慰他,本就與他沒什么瓜葛,能答應(yīng)照拂他一二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又不是他媽,青藤可不會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他。 青藤沉心靜氣,排除雜念,靠坐在一旁開始打坐起來。 只是她沒看到她垂眸的剎那,阿貴怨恨的目光。 阿貴掩藏在徐春榮身下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血rou里。 他恨,他恨這些冷漠懦弱的人類!他恨,他恨這個騙母親上去二層的胡子鑒! 憑什么!憑什么這些冷漠無情的人都還能好好活著!憑什么!他們憑什么不去給娘親陪葬! 他悄悄從徐春榮的袖口里摸出一把滿是缺口的匕首,不動聲色的藏入自己的袖口里。 “娘親,你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我的吧?” 他的一滴淚落在徐春榮的額頭上,一向喜愛整潔的徐春榮卻不再有絲毫的反應(yīng)……他嗚咽著抬起手緩緩替她擦拭去這些塵土血污。 娘親…娘親,我多想你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