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平陽派13
青藤抬頭看向倉衡,靈動的雙眼波光粼粼,她展顏一笑,眼角落下一顆淚來,攤手第一次向他討要酒喝。 “他本可以不用死的?!?/br> 倉衡沉默了半晌,將手中的酒葫蘆遞了過去,嘆息著說道。 “這世上沒什么本應該……” 青藤學著倉衡的樣子猛灌了一口,卻被酒辣到,嗆到臉紅脖子粗。 她不斷咳嗽著,卻掐著自己的喉嚨,依舊拼命的往里頭灌酒。 清澈的酒水混雜著唾液鼻涕從她臉上滑下,將她的衣襟濡濕成斑斑褐跡。 “可是師父……他的死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時間越長,當時的場景在我腦海里便刻畫的越細,我就越覺得我當時其實是可以救他的…… 我很愧疚,但人死一場空,我沒法彌補,也沒什么能報答他的……” 青藤雙手捧著酒葫蘆,抬起來的臉蛋,已經(jīng)布滿了鼻涕與淚痕,她小臉醉到醬紫,眼神卻依舊清明。 她古井一般的黑色眼眸里,承載著快要滿溢出來的無助與悲傷,倉衡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真切的在她身上感受到她真正的情緒。 只聽她尚且稚嫩的聲音問道。 “師父……你說,我該怎么辦?” 倉衡便有些感同身受的心肝酸澀,他抬手蓋住她的眼睛,仰望著依舊掛在西邊的朦朧弦月說到。 “其實你心中明白的,就那樣做吧?!?/br> 語罷,倉衡感覺自己的手心癢癢的,兩道熱流順著他掌心的紋路滑落下來,滴在青藤的鞋尖上,濺出兩朵暗色的梅花。 這還是倉衡第一次,看到青藤哭…… 她哭的并不歇斯底里,也沒有面目猙獰。相反的,她哭的很安靜,如果不是因為有眼淚流淌下來,倉衡都分辨不出,她到底是面無表情,還是悲痛難抑。 躲在轉角處的馬清心不免生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情緒,她攢著手上的絲帕,足尖猶豫的踏出一步。 “誰!” 倉衡凌厲的眼光掃去,嚇的馬清心露出來的腳尖又縮了回去。 倉衡收起蓋在青藤眼上的手掌,腰側玄鐵黑劍出鞘,轉瞬之間消失在原地。 待到他再度出現(xiàn),那把玄鐵黑劍已經(jīng)架在了馬清心的脖子上。 馬清心從未這樣靠近過兵器,危險的氣息令她忍不住雙腿發(fā)軟,瑟瑟發(fā)抖,她恭敬的答道。 “奴才…奴才是繡房的修女……給王妃送繡緞,路過……路過這里而已……” 倉衡板著一張臉,將玄鐵黑劍往前送了送,吹毛求疵的寶劍瞬間割落了一簇她的長發(fā)。 “那你躲在這里做什么?!?/br> 馬清心瞬間整個人都緊張到繃直,僵硬著唇角解釋道。 “奴才…奴才看見她哭,心生憐愛,想給她送手帕……” 站在天井中央的青藤愣了愣,背對著他們胡亂用袖子擦干了眼淚,轉過身來好奇的上下打量她。 馬清心尷尬的笑了笑,再度無力的解釋道。 “奴才說的是真的……” 青藤小跑著過去,拉了拉倉衡的衣袍,對著馬清心燦爛的笑道。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你看上去就像是個好人?!?/br> 馬清心清秀雋永的臉頰浮起兩朵紅云,張了張櫻桃小嘴,一時搭不上話來。 雖說她說的是實話,但如此直白的夸一個人面善,難免讓人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倉衡再度上下打量了馬清心一眼,見她的確沒有攜帶什么武器,便收劍回鞘了。 沒了長劍架在脖子上的威脅,馬清心狂跳的心臟緩緩平復下來。她扶著墻彎下腰去,將手中的手帕遞給青藤,溫柔的笑道。 “擦擦吧。” 她的聲音溫婉柔順,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約,如繞指綢緞,柔軟又帶著一絲沁人心脾的涼爽。 只是這塊手帕上秀著一對恩愛靈動的鴛鴦,細細密密的針腳,熟悉的令青藤臉色一僵。 她一把奪過馬清心手里的帕子,攤開一看,見鴛鴦旁邊還繡著一個“智”字,連忙焦急的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馬清心被她沒來由的問題嚇了一跳,但還是溫柔說道。 “奴才名叫馬清心?!?/br> 竟真的是馬清心!青藤內(nèi)心不由感慨緣分的奇妙,原本她回到汝陽王府,也是打算先行去找馬清心的,只是沒想到倉衡將自己送到了小王爺院子的附近。 但即便先來找了小王爺,率先碰上的,還是這個馬清心。 青藤將她的手帕折疊成一個兔子,擺放在手心上捏著耳朵玩兒,裝若無意的說道。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那你的兄長叫什么?馬清風嗎?” 提起兄長二字,馬清心的心臟驟然停頓了一息,隨后自心臟處傳來鉆心的疼痛,化在嘴里成為黃連一般的苦。 她顫抖著睫毛,溫柔的聲音變得有些細碎顫抖。 “奴才沒有親兄長,只有一個遠方表哥,叫馬智。” 馬智,那就對了!青藤把玩著手帕兔子的掌心驟然捏緊,隨后掏出懷里的鴛鴦荷包遞給她,笑著說道。 “原來你的兄長叫馬智,我認得他,他有東西讓我?guī)Ыo你?!?/br> 馬清心錯愕了一瞬,木納的接過青藤手里的東西,待到發(fā)現(xiàn)是她在成婚前親手繡給馬智的荷包,便抬手捂住雙唇,不可抑制的渾身顫抖起來。 她那雙惹人垂憐的剪水雙眸劃下一道淚痕,手掌緊緊的攢著這個血跡斑斑的荷包,將它抵在自己的心口。 “他可有……讓你帶什么話?” 青藤頓了頓,隨后解開手上的手帕兔子,抬手幫她擦去眼淚,笑著說道。 “他說他最近很忙,叫你不要擔心他,等他忙完了會來找你的!” 顫抖著的馬清心錯愕的抬眸看她,看著她燦爛的容顏,破涕為笑道。 “好,我定會等他回來?!?/br> 她接過青藤遞給她的手帕,擦干眼淚對著倉衡與青藤福了一禮,隨后抱起掉在地上的繡緞,起身告辭。 她的背影婉約纖細,粗布麻衣穿在她身上也能被風吹蕩起一步三搖。 在青藤贊嘆她的風姿綽約時,馬清心忽而對著青藤回眸一笑,溫柔的說道。 “謝謝你?!?/br> 謝謝你……即便知道真相,還愿意給我一個美好的騙局…… 青藤只道她是在感謝自己給她擦眼淚,大方的對她揮了揮手。 “不用氣,我對美女向來都很溫柔的!” 沒有多遠的馬清心聞言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又把手上的繡緞掉飛出去。 倉衡站在青藤身側,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詢問。 “馬智是誰?” “就是那個背著我從熔爐里頭出來的人?!?/br> 青藤這般解釋,倉衡恍然大悟,勉強從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強壯老實的大塊頭。 但他轉而又開始有些擔憂起來,畢竟從剛才這個女子所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就可以看出來她與馬智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 而馬智又愿意背著青藤從熔爐里頭出來,患難與共又英雄救美……這……男女之間很難不產(chǎn)生些什么?。?/br> 自己的小徒弟該不會卷入別人家的三角戀里吧!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想觀察她的面目表情,卻因為青藤還太矮,只能看到她的頭頂…… “他的荷包怎么在你這里?” 青藤很是無語的抬頭看他,仿佛他問的問題很智障一般。 “當然是他給我的啊?!?/br> 居然把別的女人送給他的荷包送給青藤!老天爺啊!自己這才多久沒管住自己的徒弟,她與別人的愛情就已經(jīng)糾葛到這么復雜了嗎?! 他連忙蹲下身子,板著青藤的肩膀認真的問道。 “他為什么要把荷包給你?” 是馬智愛青藤的證明?還是身無別物拿這個當作給青藤的定情信物?青藤淪陷了嗎?險的有多深啊?還有挽回的余地嗎? 喝了這么多酒的倉衡居然還能做出這么嚴肅認真的樣子,青藤心下一凌,不由正視起這個問題來。 她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fā),猶豫了半晌說道。 “嗯……托孤?” 倉衡楞了楞,與青藤對視良久后復念了一遍。 “托孤?” “嗯……我猜,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我也不是很懂,他叫我把這個荷包交給馬清心,然后他就走了?!?/br> 青藤反背著雙手,少年老成的嘆出一口氣。 “我一看就知道他對馬清心的心思不單純。 嘖嘖,人家臉皮薄,可能沒好意思講出來,叫我?guī)退麄鬟_一下吧?!?/br> 倉衡摸著下巴上的胡渣思考了片刻,覺得青藤說的甚是有道理。 男女之間的愛情,不正是愛的越深,越是膽怯嘛! 原來馬智與馬清心之間是純純的愛戀,不是三角戀,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倉衡長噓出一口氣,牽起青藤的小手,往小王爺?shù)闹魑葑呷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