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又開始說趙鴻淵的親爹，大伯母的親哥哥，說他外放已滿五年，想必是明年就能回來了。

    這些話題明玥師太是知道的，但是顧九曦作為一個才十四歲的閨閣女子，是完全插不上話的，她不過跟著點頭微笑，思緒已經(jīng)飄遠了。

    那天下午，她在花園里玩，聽見前面顧七巧說趙鴻淵的扇墜兒舊了，她是表妹，繡個扇墜兒給他想必也沒什么的。

    顧九曦一聽見便冷笑起來，之后兩個女孩子便你一言我一語的相互諷刺，顧七巧說她是不自量力，她說顧七巧配不上表哥。

    說到最后，顧九曦發(fā)了狠，不管不顧說了一句話，顧七巧便大叫一聲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雖是個庶女，不過給他做妾身份也夠了，就是你……”顧九曦冷笑，“你這身份做嫡妻不夠，做妾又高了些，你覺得最后誰會得償所愿！”

    物易時移，等顧九曦從小院子出來的時候，顧七巧已經(jīng)嫁了人，她則被送進宮，不過她們顧家的確有個人嫁給趙鴻淵做妾了。

    二房的庶女顧六靈，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冷冷淡淡的顧六靈。

    現(xiàn)在想想，她當(dāng)時不管不顧說出來要給表哥做妾的話了……還是受了顧七巧的刺激，不過是爭口氣而已。

    顧九曦抬眼看著趙鴻淵，心里一點漣漪都沒有了。

    趙鴻淵的身影笑容在后宮還有久安堂已經(jīng)被消磨的一點都不剩了，她回來……不是為了他。

    等到祖母和大伯母又換了個話題，小丫鬟掀了門簾又進來了，這次神色有點慌張，急匆匆跑到祖母面前道：“黃管事回來了，說是西去的商隊遭了馬匪，就逃了黃管事一個回來！”

    “黃管事還斷了一條腿。”

    “??！”祖母一聲驚呼站了起來，“快抬進來。”

    小丫鬟又往外跑，祖母這才看見屋里還有別人，顧九曦見祖母看她，急忙站起身笑道：“出來這許久，我也有些累了，我先告辭，改日再來陪祖母說話解悶?！?/br>
    趙鴻淵也道：“回去復(fù)習(xí)功課?！?/br>
    祖母不過吩咐一句路上慢點走，便緊緊抓著大伯母的手，“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顧九曦跟前面的趙鴻淵稍稍拉開距離，低著頭一言不發(fā)超前走著。

    “怎么會又有馬匪了呢？”趙鴻淵的聲音里有幾分不安，“前些日子聽說孟將軍吃了敗仗，難道是真的？”

    聽見孟將軍三個字，顧九曦的記憶里又浮現(xiàn)出一個人。

    孟將軍，卻不是趙鴻淵嘴里的孟將軍，而是這一位孟將軍的孫子，打破西北戰(zhàn)局的僵持局面，最后擊退蠻夷三千里，讓他們五十年再無再戰(zhàn)之力的孟將軍。

    只是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后來進宮也無心其他，倒是不知道中間會不會有什么曲折。

    想到這兒，顧九曦不由得緊了緊眉頭。

    “表妹，”趙鴻淵扭過頭來，有點愧疚，“我忘了你是……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你不用擔(dān)心，西北有孟將軍守著，蠻夷是打不進來的。”

    顧九曦點了點頭，“我不擔(dān)心，他們一定會勝的！”

    上輩子孟將軍憑借赫赫戰(zhàn)功被封為安國公，就算他打了敗仗，也不過是一時的事罷了。

    趙鴻淵沒想到顧九曦比他還要堅定幾分，微微一愣也點頭道：“你說的是?！?/br>
    兩人相視一笑，往前走了沒幾步，便見前面小路上又有一個人過來。

    “表哥，九meimei。”

    “六jiejie。”顧九曦微微福了福身子。

    這一位便是上輩子為了維持倆家關(guān)系，嫁給趙鴻淵做妾的顧六靈了，這時候她才剛過十六歲，身形比顧九曦高上一頭，只是看著很是瘦弱。

    十六歲……按說應(yīng)該已經(jīng)定親了，顧九曦的記憶里，顧六靈等到明年秋天，趙鴻淵成親半年之后才去的趙家做妾，那么這個時候兩人的事情究竟有沒有定下來呢？

    趙鴻淵臉上的笑容看不出端倪來，他跟六jiejie笑得似乎跟她還有顧七巧沒什么差別，至于六jiejie，更是半低著頭，表情都不怎么看得出來。

    顧九曦思忖片刻，故意晃了晃身子，落后了他們好幾步，拉著露瑤的手道：“頭暈，我先回去了?！?/br>
    “路上小心些?！鳖櫫`說著，只是臉上略有幾分不情愿，“要么讓我的丫鬟也送送你?！?/br>
    顧九曦知道她為什么不情愿，有丫鬟看著，她才好跟趙鴻淵說話，若是她派了丫鬟跟著自己，那便要避嫌了。

    “不用，沒兩步路，有露瑤扶著，我慢慢的就走回去了?！鳖櫨抨胤诺土寺曇?，聽著帶了幾分虛弱，“況且大夫也交代了要多走動?！?/br>
    顧六靈這才點頭。

    露瑤扶著顧九曦往前走，因為方才裝了病，也不好走得太快，所以后頭兩個人說話她還能聽見幾句。

    “表哥可是剛從老太太那兒出來？我今兒請安請的晚了?！鳖櫫`說得很是羞澀。

    “那邊來了人，我跟九meimei剛出來。”趙鴻淵皺了皺眉頭，“怕是一時半會間都沒空了?！?/br>
    顧九曦漸漸走遠了，只聽見他們兩個商量要不要去花園里走一走，不過……

    若是顧家的商隊被劫了，那吳家的呢？

    吳家是皇商，顧家會不會為了保險起見跟他們綁在一起走商呢？

    若是這樣，嫡母和顧七巧豈不是又要出來了！

    顧九曦又搖了搖頭，就算沒這一檔子事兒，顧七巧下月就要及笄了，祖母必定不會把她關(guān)到及笄那一天的。

    嫡母要cao辦顧七巧的及笄宴，客人要提前請，還有給她梳頭的攢者，上笄的主賓，哪一個不要提前半個月商定人選的。

    所以不管怎樣，最多還有半個月，嫡母和顧七巧便要解禁了。

    ☆、第011章

    顧九曦一路思忖著回了屋里，嫡母出來對她們有什么影響呢？

    嫡母才在她這里吃了一個大虧，嫡姐的臉白白爛了，這賬肯定是都算在她頭上。

    顧九曦握了握拳，她不怕。當(dāng)年她進宮的時候孤立無援，不也一步步升到了妃位？皇帝死后她又被安置到久安堂，最后不也成了連皇后都愛聽她講經(jīng)的明玥大師？

    可是姨娘……顧九曦看著坐在小炕上繡花的姨娘。

    黎氏滿臉堆笑，很是柔情的看著手里的東西，雖然現(xiàn)在那不過還是一塊布，用竹繃子繃成了圓形，但是上面的圖案顧九曦看得清清楚楚。

    紅底金線繡的福字已經(jīng)完工了，下頭還有一個小老虎，這不是給她肚里的孩子繡的肚兜是什么！

    顧九曦眼神暗了暗，姨娘現(xiàn)在誰都沒說過。

    沒跟父親說過，也沒往上頭報過。

    “姨娘——”

    “聽說你好得差不多了？”沒等顧九曦說出話來，顧辛易進來了，“看著還是有些弱，讓廚房多做些你愛吃的東西好好補補?！?/br>
    顧九曦看見黎氏慌忙將東西翻過去往針線簍子里一塞，雖然她挺想讓父親知道姨娘已經(jīng)有了身孕，不過卻要先和姨娘商量商量，所以她笑瞇瞇沖著父親迎了上去。

    “上回父親給帶的酥糖點心挺好吃的?！?/br>
    顧辛易點了點頭，笑道：“明兒便差人給你送來?！?/br>
    黎氏藏好了東西，站起身來道：“老爺今兒回來的早。我方才沏了清茶，天氣熱喝這個很是解渴呢。”

    顧辛易跟著她出去了。

    這個時候……怕是打算跟姨娘一起吃飯，順便留宿了。

    只是沒過多久，黎氏又回來了，拿了肚兜繼續(xù)繡，顧九曦狐疑道：“父親沒留下？”

    黎氏一陣臉熱，笑道：“你小姑娘家家的胡說什么呢？父親是來看你的?！?/br>
    顧九曦瞇了瞇眼睛，站起身來去門口轉(zhuǎn)了一圈。

    木香和木靜兩個坐在遠處的大樹下打絡(luò)子，聽蘭和聽梅兩個去取這個月的份例，才走不久，她回來抓了一把銅錢遞給露瑤，道：“你去小廚房吩咐一聲，晚上給我加個杏仁奶酥。”

    露瑤拿著錢走了，黎氏抬頭看她，顧九曦嚴(yán)肅道：“姨娘，你有了身孕?！?/br>
    黎氏臉色變了又變，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摸著自己肚子笑道：“才一個多月?！?/br>
    “姨娘沒打算告訴父親？”

    “還不是時候?！崩枋险f完這句，拿出長輩的架勢來，“你好好養(yǎng)病，這些事情哪里是你小姑娘管的！”

    “現(xiàn)在正是好時候！”顧九曦快速道：“顧七巧被禁足了，嫡母也被祖母勒令去抄佛經(jīng)了，后頭又是她的及笄宴，嫡母無暇分身，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報上去——”現(xiàn)如今是錢嬤嬤照看著三房，到時候就是祖母看著這孩子了。

    況且顧家子嗣不多，已經(jīng)有幾年沒有過孩子了，報上去祖母肯定會派人來看的。

    只是沒等她把話說完，黎氏就將繃子甩在了桌上，發(fā)出好大一聲響。

    她嚴(yán)厲看著女兒，“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才多大的人，怎么什么都敢說！”黎氏看著顧九曦充滿了疑問，“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了身孕的？還是——誰跟你說了混賬話了！”

    顧九曦被黎氏突然爆發(fā)的怒火嚇了一跳，她辯解道：“這院子誰還不知道，若不是——”若不是她回來了，姨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田莊上了，而她也已經(jīng)被打了板子，正趴在床上哭泣。

    可是這話要怎么說出口？

    顧九曦頓住了，緊緊抿著嘴唇看著黎氏。

    “若不是什么！”黎氏拿著繃子拍了兩下女兒，“說！”

    “若不是嫡母知道你有身孕了，怎么會和顧七巧兩個陷害我們！若是真被她陷害成了，我們兩個哪兒還能有活路！”

    “你怎么扭成這個樣子了！”黎氏又打了她兩下，這一次的力氣要比上回大了許多，“還有，她是你jiejie，你該叫一聲七jiejie的，如何能叫她的名字！萬一被外人聽見了你要怎么辦！”

    顧九曦看著黎氏氣得通紅的臉猛地撲上去將人抱住，“姨娘你別生氣?！?/br>
    黎氏重重的打了她一下，“她是你嫡母，手上拿捏著你的婚事！”

    “姨娘！”顧九曦幾乎要哭了出來。

    黎氏一下子xiele力氣，抱著顧九曦小聲道：“姨娘身份不夠，不得你父親的寵，在老太太面前也說不上話。你明年就要及笄了，眼看著就要說人家，這個時候……太太能不慈，你卻不能不孝啊?！?/br>
    “可是……”顧九曦看著黎氏的肚子。

    黎氏順著她的視線，笑道：“總得等胎坐穩(wěn)了再說?！彼约旱亩亲?，“你不用擔(dān)心，你看你不是也好好的長了這么大？”

    顧九曦皺了皺眉頭，還想勸說，黎氏卻道：“她們一會就回來了，我給你倒水洗把臉，省得叫人看出端倪來?！?/br>
    顧九曦緊緊跟在黎氏身后，“還有祖母呢。早說晚說都得說，不如——”

    黎氏咳嗽一聲，院子里傳來了聽蘭和聽梅的笑聲，她們兩個已經(jīng)回來了。

    “老太太已經(jīng)不管這些事情許多年了，”黎氏拿著熱毛巾給顧九曦擦臉，小聲道：“太太雖然不喜歡你，可是為了她的名聲，也不會太過苛待你。你父親幾個妾室，前前后后也生過幾個庶子庶女，太太不會的?！?/br>
    不是這樣的，顧九曦抓著黎氏的手，上輩子嫡母已經(jīng)要了她們的命了。

    可是黎氏已經(jīng)掙開了她的手，走到外間道：“九曦說累了，我才給她洗了臉。你們兩個悄悄的，別走了她的困勁兒?！?/br>
    顧九曦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才不過十四的年紀(jì)，又才病過一場，越發(fā)顯得稚嫩了，姨娘她什么時候才能不將她當(dāng)作孩子，認認真真的聽她說話呢。

    她掰著指頭算了算，離嫡母騰出手來怎么也還有一個多月呢，總能想出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