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正是因為斥候做久了，他視力極佳，看著前面貌似低調(diào)，但是馬匹、車輛還有罩布無一不精致的馬車，心里犯了嘀咕，這必定是京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數(shù)年沒回來，也不知道那一片田莊現(xiàn)在姓什么了。

    越靠近京城，路便越好走，甚至不少地方都是青石板鋪就的大路，極大的加快了她們的速度，一路緊趕慢趕，終于在第一縷炊煙升起之時，到了京城的城門。

    鄭嬤嬤看見城門等著接他們的顧府中人，總算是又松了口氣。

    顧九曦的馬車要回國公府，孟德笙一行人的目的是進宮面圣，稟告軍情，倆家走的是同一條路。

    眼看著顧九曦的馬車在路口拐了個彎偏離了大道，那做過斥候的隨從小聲道：“我記得這一片過去住的有禮部尚書，安國公和定國公，還有瑞王后代，也不知道——”

    孟德笙回頭，冷冷看他一眼，“進宮之后萬萬不可如此多言。”

    隨從一愣，后面“也不知道先鋒將軍知不知道”便被咽了回去。

    國公府里，幾個兒媳婦還有姑娘們都在老太君屋里陪著說話。

    老太君年紀大了，極重養(yǎng)生之道，因此顧家晚飯吃的早，這會已經(jīng)是吃完了。

    “九meimei怎么還不回來?！闭f話的是顧八珍，“她還說要跟我講講山野見聞呢，我都等到這會兒了?！?/br>
    吳氏心中狂喜，回來的越晚……就證明玉珠出手了。

    “下午下了雨，路上走得慢?！崩咸苡心托越忉尩溃骸耙呀?jīng)派了人去迎了?！?/br>
    眾人三三兩兩的發(fā)表看法，吳氏終于忍不住了，道：“八姑娘，九曦回來怕是也沒功夫跟你講山野見聞了。”

    老太君目光如炬，吳氏自知失言，急忙補救道：“她這出去一天，回來得好好歇一歇才是。”

    老太君的視線移開，精光半點不漏，仿佛方才只是錯覺，吳氏暗暗懊惱。

    正在這時，只見老太君的心腹錢嬤嬤進來，笑道：“九姑娘回來了，馬車已經(jīng)進了大門啦?！?/br>
    “真好?！卑苏湫Φ?。

    吳氏心里一陣不痛快，急忙低頭，怕被人看見自己臉上表情。

    錢嬤嬤借機走到老太君身邊，悄聲說了兩句話。

    “都散了吧?！崩咸Ц呗曇?，“九曦才回來，你們都不許鬧她，”老太君又看錢嬤嬤，“你安排人去說一聲，晚上不用來給我問安了，明早上也不用她來，好好歇歇?！?/br>
    眾人相伴而去，身后飄來老太君最后一句話，“一會叫鄭嬤嬤來說說便是?！?/br>
    馬車一路駛進國公府，在二門前頭停了下來，鄭嬤嬤下來將黎氏和顧九曦一個個扶了下來，笑道：“兩位想是都累了，聽蘭、露瑤，你們兩個伺候主子休息去，馬車我來整理?！?/br>
    顧九曦如大家閨秀一般半低著頭，余光卻在跟鄭嬤嬤同車的露瑤和聽蘭臉上停著。

    看不出什么異樣來，只是當(dāng)她掃過馬車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外頭看見的車廂高度跟里頭坐著似乎不太一樣。

    這么說玉珠這一路都在車廂底下遭罪了。

    “今日有勞鄭嬤嬤了?！鳖櫨抨氐乐x，將手遞給聽蘭，就打算穿過二門回屋了。

    只是突然之間，她見外頭又進來一個人，特別熟悉的人。

    熟悉的不是臉，而是他身上的服飾，宮里頭當(dāng)差的公公。

    公公一臉焦色，連禮儀都不顧了，急匆匆往里走。

    宮里來的只能是貴妃的手下，貴妃的手下只能去找祖母。

    顧九曦顧不得許多，只和姨娘說一聲要先去給老太君問安，便跟在這公公后頭一路往里了。

    公公再是殘缺之身，走路也是比顧九曦快上許多的，等到顧九曦趕到老太太屋門口，只聽見公公道：“娘娘病重昏迷，圣上宣定國公夫人即刻進宮！”

    顧九曦一愣，勞累一天所有的疲勞此刻都侵襲上身，腿軟得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怎么會這么快！

    ☆、第022章

    打簾子的小丫頭看見顧九曦在門口站著，急忙將竹簾掀起，笑道：“老太君才說讓姑娘歇歇，姑娘就來了，可見姑娘是個孝順的。”

    顧九曦有點猶豫，她是萬萬不想再進宮的，所以一見宮里來人，便是草木皆兵。她怕這時候萬一在祖母心里留了底，將來萬一再讓她進宮怎么辦？

    不過門簾剛掀開，錢嬤嬤就從里頭出來了，看見她明顯一愣。

    “姑娘怎么來了。”錢嬤嬤一邊說，一邊隨手叫了一個小丫鬟過來，“快去二門吩咐套車，老太君要進宮！”說著還重重推了丫鬟一把，“跑著去！誤了事打你板子！”

    小丫鬟急忙跑了出去，錢嬤嬤又看顧九曦，“這會老太太忙，姑娘要么明天再來？”

    這正合了她的心意，顧九曦沖著正屋拜了一拜，道：“我這便回去，煩勞嬤嬤替我問候祖母?！?/br>
    錢嬤嬤嗯了一聲，扭頭要往屋里走，又嫌掀簾子的小丫頭手太慢，打了她一下。

    顧九曦緩緩朝外走著，心想能叫錢嬤嬤失了從容，宮里頭的貴妃怕是真的不好了。

    皇宮有自己的規(guī)矩，除了每月一次能叫后妃的家人進去，稍解兒女不能盡孝之苦，平日里也就是逢年過節(jié)，或者后妃有孕，以及生產(chǎn)之時才能進宮的。

    祖母這個月已經(jīng)進去過了。

    顧九曦一邊走，一邊看天，宮里亥時初刻鎖宮門，現(xiàn)在這個時辰，離亥時初刻怕是只有一個時辰了，趕這么緊進宮……難道貴妃真的撐不下去了？

    顧九曦一陣心慌，腳步越來越快，身后的聽蘭幾乎都要跟不上了。

    若是貴妃現(xiàn)在死了……也是件好事。

    顧九曦突然停住了腳步，若是她現(xiàn)在就死了，進宮的人選只能是已經(jīng)及笄的六靈和七巧，那她就安全了。

    不過七巧性子不合適，老太太是肯定不同放她進去的，那就只能是六靈了，也不知道六靈跟趙鴻淵的事情說定了沒有。

    顧九曦這么胡亂想著，回到了屋里。

    聽梅見她進來道：“姑娘，凈房已經(jīng)準備好了熱水，聽蘭jiejie累了一天，不如我伺候您沐?。俊?/br>
    顧九曦點點頭，對聽蘭道：“你自去梳洗，”說完又頓了頓，“今晚上誰守夜？”

    聽梅笑笑，“原本是輪到聽蘭的，不過她跟著小姐出去一天，不如換我來守可好？”

    沒等聽蘭拒絕，顧九曦笑道：“那倒是不用了，我累了一天，晚上想必也不會起夜了，還叫聽蘭守著便是?！?/br>
    “都聽小姐的。”聽梅拿著換洗的衣裳陪著顧九曦到了凈房，聽蘭看著她們的背影，自去打水洗漱。

    “水有些熱，”聽梅道：“姑娘略忍忍，這才能解乏。”

    顧九曦看她一眼，原先她喜歡聽蘭直爽又帶點莽撞的性子，什么事情都叫聽蘭在身邊伺候，卻不知道聽梅如此細心。

    顧九曦嗯了一聲，靠在浴桶里，聽梅又端了水給她洗頭發(fā)。

    “姑娘這頭發(fā)真是好?！?/br>
    再細心她上輩子也走了……還是在自己落魄的時候走的。顧九曦眼神暗了暗，閉上眼睛冷冷道：“我乏得很，你輕些?！?/br>
    聽梅果然不說話了。

    沐浴完畢，顧九曦覺得雖不太累了，不過渾身軟綿綿的沒什么力氣，她靠在床邊，道：“你下去吧，叫聽蘭來給我梳頭?！?/br>
    不多時，屋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顧九曦微微睜眼，看見聽蘭端了矮凳坐在床邊，顧九曦挪了挪身子，方便聽蘭動作。

    屋里安靜的幾乎一點聲音都沒有。

    “姑娘，”聽蘭開口了，聲音澀澀的，“我伺候了姑娘這么多年……”

    顧九曦起了警惕，果然，聽蘭下一句話就是：“年紀也差不多了，我mama給我相了一個人……想從姑娘屋里出來了?！?/br>
    顧九曦立即翻身坐起，冷冷看著聽蘭。

    聽蘭比她大，雖已經(jīng)到了婚配年紀，但是當(dāng)丫鬟的成婚都晚，等到二十的大有人在，聽蘭這明顯就是借口。

    顧九曦瞇著眼睛，想必是從她上一次使計將木靜攆出去，聽蘭就存了要走的心了。別人看不出來，聽蘭是她從小就貼身伺候的丫鬟，里頭多少手腳，多少風(fēng)聲是她做出來的想必聽蘭是清清楚楚的。

    到這一次去農(nóng)莊……聽蘭終于是忍不住了。

    在顧九曦的注視下，聽蘭低下了頭。

    顧九曦突然泄氣了，有人不能同富貴，有人不能共患難，至于聽蘭，她這個性子……的確是不適合做大丫鬟的。

    可是現(xiàn)在放她出去，別說她不放心，鄭嬤嬤更是不能放過她的。

    顧九曦又躺了下來，“我知道了，現(xiàn)在不年不節(jié)的，等找了機會，我去跟母親說?！?/br>
    聽蘭嗯了一聲，繼續(xù)給她擦頭。

    皇宮。

    老太君已經(jīng)到了貴妃住的清韻宮里，一路趕路再加上cao心女兒，已經(jīng)讓她出了一頭的汗，只是現(xiàn)在卻顧不得擦，她現(xiàn)在恨不得躺在床上那個是自己，讓女兒健健康康的。

    “顧夫人來了，”坐在床邊的皇帝起身，“還不去扶著你們家老太太，都是自家人了，別這么多禮?！?/br>
    行禮行了一半的老太君被碧菡扶了起來。

    皇帝道：“明菀這次病得急，連朕都嚇了一跳，不過好在喝了藥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些了?！?/br>
    “宮里的太醫(yī)，醫(yī)術(shù)自然是超群的?！崩咸屑毚鸬?。

    皇帝又捏了捏貴妃的手，小聲在她耳邊道：“朕還有政事要處理，西北又來人了，讓你母親陪著你。”

    貴妃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陛下快別管我了，政事要緊，我這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病了，且得慢慢養(yǎng)呢?！?/br>
    皇帝笑笑，站起身離開，又囑咐道：“若是晚了，拿了朕的令牌送你母親出去?！?/br>
    貴妃眉眼飛揚，跟皇帝笑著嗯了一聲。

    “母親坐我身邊來?！?/br>
    等到皇帝離開，貴妃掙扎著起身，立即有宮女上來給她腰后墊了枕頭，貴妃沖老太君招了招手，讓她近些。

    老太君在床邊坐下，將貴妃的手握在手里，一陣心酸，“你這一年是怎么搞的，才過三十五，你這手……”老太君抹了抹眼淚。

    貴妃也在看母女倆個握在一起的手，她的手干癟又滿是褶子，一點也不像是宮中貴婦的，看著甚至比自己母親的手還要難看。

    “唉，”貴妃嘆氣，“還能怎么，年輕的時候張狂，傷了身子……現(xiàn)在不過是熬日子罷了?！?/br>
    “不許這么說！”老太君堵住貴妃的嘴，“五皇子眼看著就要成親了，就算你年紀大了，皇帝也沒少了你的恩寵，往后都是好日子，你可不能這么心灰意冷！”

    “我自己的病我知道，”貴妃淡淡一笑，只是看著卻越發(fā)的心酸了，“況且太醫(yī)也說了，就算好好保養(yǎng)……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兒?！?/br>
    老太君臉色一變，“胡說！哪個大夫能當(dāng)著病人的面說這個！定是宮里其他娘娘嘴碎！看見你得寵，嫉妒你有五皇子，這才買通了太醫(yī)，擾亂你心智！”

    貴妃搖了搖頭，笑道：“母親你看看我這手，再看看我這臉，今年一年我吃的藥比吃的飯都要多，就算不用她們說，我也知道的。況且……上回太醫(yī)給開的方子，碧菡不是傳回去了嗎？”

    想起外頭大夫?qū)δ菑埛阶拥脑u價，老太君低頭，“你放寬心，病才能好。”

    “不說這個了。”貴妃笑著換了個話題，“什么時候把家里幾個女兒帶進來我看看，她們年紀都大了，我這個做姑姑的還一個都沒見過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