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一愣，跟著一起笑了起來，只是笑聲里怎么聽怎么都有幾分心酸。

    女兒這般得寵……卻不能長久。

    “不過母親也不用擔心，我時不時宣她們進宮來，總能看出來的?！辟F妃想了想又道：“我觀那幾個孩子，六靈年紀到了，神色里頗有幾分憂愁，不如將她跟趙家的親事定下來如何？今日之事也可以說成是我給她添妝，漲漲臉面，也省得大嫂心里不舒服?！?/br>
    “你想的很是周全?！崩咸?，“可惜了，若是你大哥二哥再爭氣一點，我們家的庶女也能嫁出去做正妻的，不像現(xiàn)在，想做正妻要么低門小戶，要么高門繼室?！?/br>
    這句話有點戳中貴妃的心事，再是貴妃，再說得寵，她其實也是個妾，不過是上了族譜，有金印寶冊的妾。

    貴妃急忙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后，道：“七巧太過張狂，”她想起當日三弟媳進門的十里紅妝，還有進宮看她時送的豪禮，以及今天七巧那身有點不合時宜的衣裳，心中很是不痛快，便直接道：“我不喜歡，這等人家沒什么底蘊，她進宮也是死路一條，反而連累我們家?！?/br>
    老太君點頭，眼神中也有點厭惡，“三房的事情，我一直不參與。等到……將他們分出去便是?！?/br>
    “八珍的性子倒是像我，樣子也像我?！辟F妃說著說著有點傷心，“可就是這樣，我越發(fā)的不想讓她進宮了?！?/br>
    老太君輕聲嘆氣，貴妃聲音突然輕快了一些，“不過總是要有人進來的?！?/br>
    “至于九曦……沒遇見人的時候倒是進退有度，看著十分低調(diào)，她若是……頂著我的名號進來，低調(diào)些也是好的，只是她聽見皇帝的聲音居然有些害怕，這可不是什么好事了。”

    “她……”老太君想了想，道：“不如我將這四個姑娘都接到我院子里養(yǎng)著，也防止又閑話傳出來，況且在我畢竟是國公夫人，在我身邊養(yǎng)著，將來婚配，也能多添幾分身價了?！?/br>
    貴妃笑道：“母親思慮周全，就這么辦?！?/br>
    老太君和貴妃兩個在清韻宮里將顧九曦等人從頭評論到腳，她們幾個在御花園里也沒閑著，因為往前走了沒多久，拐了個彎，四皇子又出現(xiàn)了。

    幾人行禮，四皇子笑道：“幾位meimei何必這么多禮，我們年紀相仿，你們又都是貴妃娘娘的家人，算起來我們也是沾親帶故了?！?/br>
    這話若是換了別的尋常男子說出來，那就是登徒子了，可是在有皇室血統(tǒng)的四皇子嘴里說出來，那便是抬舉她們。

    幾人慌忙說不敢，顧九曦余光看見碧菡的臉色不大好了。

    顧九曦知道她是貴妃的大宮女，在宮里有時候說話比低等的嬪妃還要有用些，就是對上高等的嬪妃，就像剛才的曹妃，也能不卑不亢，有理有據(jù)說上幾句。

    但是對上皇子……那是沒還嘴的余地了。

    顧九曦知道曹妃跟貴妃水火不容，早在四皇子過來的時候，便悄悄走到了最后頭，她身子又小，幾乎被全部擋住了。

    四皇子看了看天，笑道：“眼看著就要正午了，天氣炎熱，幾位姑娘還要在御花園里逛嗎？”

    方才叫的是meimei，現(xiàn)在叫了姑娘，眼角含笑，又是彬彬有禮的一位佳公子，顧九曦看見站在她前面的三位jiejie都有點手足無措了。

    真不愧是日后名滿京城的風流皇子。

    碧菡上前恭敬道：“正要帶幾位姑娘出去?！?/br>
    四皇子臉色沉了沉，似乎是不滿宮女上來插話，年紀最大的六靈立即上前道：“看的差不多了，正要出去?！?/br>
    四皇子臉色放緩了許多，“不如我送幾位姑娘一起出去？”

    六靈答應(yīng)了下來。

    四皇子抬腳走到了最前頭，幾個姑娘按照順序，落后他半步，碧菡的臉色隱忍，可是顧九曦跟她朝夕相處四年有余，自然是明白她心里的怒火。

    四皇子停下腳步等了等，六靈無奈，走到了他身側(cè)，另一邊走的是七巧。

    四皇子飽讀詩書，肚里知道的典故也多，講起御花園里這些東西的來歷也比碧菡要生動許多，再加上一點野史傳說，說了沒兩個典故，六靈和七巧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他身上，八珍被擠到了第二排。

    八珍下意識的想擠回去，顧九曦將人一拉，輕輕搖了搖頭，八珍反應(yīng)過來，知道碧菡還在一邊看著，便沖九曦一笑，輕輕說了一聲“謝謝”。

    誰知四皇子耳聰目明，這兩個字幾乎貼在顧九曦耳邊的說的話讓他聽得一清二楚，四皇子回頭笑了笑，“是不是我走太快了?！?/br>
    這個笑容，顧九曦心里一抽，明白他為什么能是名滿京城的風流皇子了。

    八珍被他這一笑直接鬧了個大紅臉，慌忙低下頭不敢再往前看。

    四皇子轉(zhuǎn)頭過去，雖然還在跟六靈和八珍說話，不過腳步已經(jīng)放慢了許多。

    四皇子……顧九曦回憶起來。

    他今年十六歲，已經(jīng)訂了親但是還沒成親。

    訂下的是曹妃家里的表妹，后來成親前兩個月他表妹病死了，四皇子也因此大病一場，還去寺廟里住了半年多，再出來之后，便是處處留情的風流皇子。

    只是他無意大位，所以風流二字在皇帝眼里就算不上什么缺點了。

    不過還有一樣……四皇子無子，早亡，死的時候府里只有兩個妾和三個通過房的宮女。

    顧九曦心口一震，還沒來得及想明白，他們已經(jīng)到了御花園的門口。

    四皇子翩翩一笑，道：“送了幾位姑娘，我該回去了，下次若是再進宮，我?guī)銈內(nèi)タ纯次髅娴男』▓@，那里地方雖不大，不過修得比御花園要精致些?！?/br>
    “多謝四皇子?！绷`頭一個上前拜謝。

    輪到九曦的時候，她還有點恍惚，加之又是在皇宮里，她甚至有了點上輩子的感覺，她是皇妃，是不用給四皇子行禮的，所以她愣在了四皇子面前。

    不過只楞了一瞬間，顧九曦立即將方才起的念頭拋之腦后，正正經(jīng)經(jīng)屈身行禮，臉上淡得一點表情都沒有。

    所以在外人眼里，她就是因為緊張而導(dǎo)致有點害羞。

    四皇子又進了御花園的大門，碧菡松了口氣，笑道：“該回去了，可不能讓娘娘和老太君等著?！?/br>
    六靈嗯了一聲，七巧先是瞪了顧九曦一眼，又快步走到碧菡身邊，若無其事道：“方才我可慌了，碧菡jiejie看我沒說錯什么話吧?！?/br>
    碧菡眼睛里閃了一閃，道：“姑娘還年輕，就是說錯一兩句四皇子也不會放在心上的?！?/br>
    七巧點了點頭，“如此我便放心了。”

    又是清幽的石板路走來，不多時，她們回到了清韻宮，剛進去宮門，就聽見里面笑聲不斷。

    “快來給你外祖母問好?！边@是貴妃的聲音。

    “五皇子不用這么客氣。”老太君聲音里笑意滿滿。

    之后便是一個略顯稚嫩的男聲，“外祖母?！?/br>
    五皇子！

    顧九曦一愣，拳頭已經(jīng)握了起來。

    五皇子！

    ☆、第025章

    碧菡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回頭笑道：“里頭那一位便是娘娘所出的五皇子了，算是你們表弟，不過當面可不能這么叫?！?/br>
    “多謝jiejie提醒?！睘槭椎牧`應(yīng)到，其他幾人不過點點頭。

    到了屋里，顧九曦便見一個老太君抱著一個米分面如玉的年輕皇子，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祖母許久沒來看我了?！蔽寤首有χ鰦?。

    貴妃也看著他們兩個笑，道：“等你出宮建府之后，多多去看你祖母?！?/br>
    五皇子答應(yīng)了。

    五皇子？

    跟上輩子見得陰狠樣子完全不一樣。

    顧九曦一陣驚愕，她現(xiàn)在無比慶幸她是最小的一個，站在后頭沒人看的到她臉上的表情。

    不過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老太君懷里那個如同眾星捧月一般耀眼的五皇子身上，也沒人會看她。

    “都多大的人了，”貴妃沖五皇子招手，“小心累著你外祖母?！?/br>
    看見有旁人進來，五皇子面上稍稍一紅，從老太君懷里扭了出來，稍稍站直些，貴妃笑著一一介紹道：“這是你六表姐，這是你七表姐，這是八表姐，這是九表姐。你八表姐跟你九表姐跟你是一年的，你九表姐只比你大三天?！?/br>
    當著貴妃的面，五皇子稍稍矜持著點了點頭，叫了一聲表姐。

    顧九曦最后一個到五皇子面前見禮，行完禮抬頭，看見五皇子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厭惡和輕視，她突然放下心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顧九曦垂首，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反正她年紀最小，在宮里不管什么事情都只用跟在后頭應(yīng)聲便是。

    碧菡也不用貴妃吩咐，笑道：“一會吃飯在東稍間，你們先隨我來洗漱?！?/br>
    幾人魚貫而出，貴妃依舊坐在哪兒跟老太君說話。

    顧九曦等人到了貴妃的凈室，有宮女準備了熱水毛巾等物，悄無聲新的上前給她們凈面擦手，宮女的動作不重不輕恰到好處，就連一向活潑的八珍也不敢開口，只等宮女下去，才輕輕舒了口氣。

    只是顧九曦看見這屋子難免心虛不寧，便裝作疲憊的樣子，半偏著頭，連說話聲音都放小了，碧菡是當初是國公府的丫鬟，隨著貴妃一起進宮，國公府發(fā)生的事情老太君從來都不瞞著她。

    看見顧九曦這個樣子，碧菡只道是她年紀小，又想可能是春天那場變故傷了身，現(xiàn)在還沒好全，看在眼里便過去了。

    幾人梳洗完畢，出來的時候正巧同五皇子擦肩而過。

    跟方才在屋里不一樣，五皇子現(xiàn)在幾乎是冷著一張臉，看見碧菡也只是淡淡的打了個招呼，對于方才才見過的幾個表姐，更是目不斜視，好像沒她們這幾個人似的。

    五皇子這番表現(xiàn)，顧九曦越發(fā)的放心了，只是倒叫其他幾個jiejie緊張起來。

    等到五皇子離開，碧菡笑解釋道：“他中午不在這兒吃，下午要去練武場習武，他中午不能吃太多，還得睡一會，五皇子一直是單另吃的?！?/br>
    稍稍能安一安心，可是卻不能解釋為什么五皇子對她們是這番倨傲的態(tài)度。

    不過顧九曦卻是知道一二的。

    五皇子從小就是萬千寵愛，誰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她們這些親戚對于五皇子來說，就是打秋風的。

    的確是來打秋風的，顧九曦無不自嘲的想。

    國公府老一輩的名聲已經(jīng)差不多耗盡了，新一輩的人還沒起來，特別是國公府的第三代，一個才是縣令，一個還沒進學。

    這樣的人家……在五皇子眼里能有什么好評價嗎？

    “幾位姑娘稍帶片刻，我去請娘娘還有老太君入席?！?/br>
    等到碧菡離開，連一直沉穩(wěn)的六靈都忍不住深吸口氣，小聲道：“原來這便是皇家威嚴了。”

    顧七巧扭著手帕，眼神里很是掙扎，不知道在想什么。

    八珍則拉了拉顧九曦，小聲道：“方才你怎么一點都不緊張？”

    顧九曦陡然起了警惕，掩飾般笑道，“我怎么不緊張，我緊張的話都說不到一塊去了，生怕出口要磕巴呢。”

    八珍嗯了一聲，“看來你比我緊張多了?！?/br>
    不過說了兩句話，便見貴妃和老太君二人相攜款款而來，老太君經(jīng)常進宮，兩人又是關(guān)系良好的親母女，并不為了誰坐主位謙虛。

    貴妃將老太君扶到主位上坐下，自己挨著也坐了，才笑道：“快別看了，快坐下?！?/br>
    顧九曦等人這才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