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只？顧八珍現(xiàn)如今只敢在心里問了。

    “說到九曦，”貴妃笑了笑，“前些日子她也進宮了，唉……”

    貴妃的一聲長嘆，讓顧八珍的心全提了起來，那天九曦出來倒是看不出什么來，后頭碧菡出來還叫賞了銀耳給她補身子，想到這兒，八珍小心笑了笑，“九meimei比我沉穩(wěn)多了，經(jīng)書念得也好?！?/br>
    聽見經(jīng)書二字，貴妃臉上變了變，只是八珍一直低著頭，一點沒看見。

    “是啊，”貴妃贊道：“她念經(jīng)的時候皇帝還進來了，那會我睡著，九曦跟皇帝說了兩句話，事后皇帝還說她小小年紀，舉止大方，進退有度呢。”

    “哦？”不說自己，八珍倒是也沒那么緊張了，“她回來什么都沒說?！?/br>
    貴妃笑道：“所以才說她比你沉穩(wěn)。當時皇帝就說要賞她，九曦說她還有個比她各方面都好的jiejie，皇帝這才起了好奇，叫我再把你接進來看一看。”

    八珍笑了笑，抬頭道：“九meimei跟我是最好的了?！?/br>
    貴妃看著她，一臉惋惜的笑容，“是啊，圣上對你也很是滿意?！闭f著，貴妃拿起這盒子，放在八珍手里，“這里頭兩只釵本來就是給你們姐妹兩個預備的，眼下不過是換了個主人而已?！?/br>
    八珍不明就里，只是心里止不住的緊張，貴妃拿起那黃金牡丹釵來，給八珍戴在頭上，笑道：“這釵我替圣上給你帶上，這另一只……等你回去的時候帶給九曦?！?/br>
    八珍心里狂狂一頓跳，直覺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發(fā)生了，但是又有一層窗戶紙隔著看不透，她接了東西行禮，貴妃道：“我也乏了，你下去吧?！?/br>
    八珍拿著東西回了側殿，伺候她的小宮女連忙上來，贊道：“姑娘頭上這釵真好。”

    八珍呆呆坐在鏡子前頭，她跟貴妃長得像，頭上又有這釵，在鏡子前頭八珍不住的恍惚，似乎這一瞬間，她透過鏡子，看見的是風華絕代的貴妃。

    “快把這釵收起來?！卑苏湟欢?，回過神來急忙跟小宮女吩咐道。

    小宮女過來給八珍整理頭飾，將貴妃插在她頭上的金釵又放回盒子里，只是盒子一打開，小宮女就“咦”了一聲。

    “怎么了？”八珍有點像驚弓之鳥，一點小動靜就能讓她想好久。

    小宮女左右看看，小聲道：“這釵……姑娘頭上帶的這一根是賞嬪妃用的，盒子里頭這一根……早先三皇子娶正妻下定的時候，聘禮就有一根一模一樣的，據(jù)說是專門用來賞給皇子妃的。”

    “??！”八珍飛快將盒子蓋上，掩飾笑道：“這是我看著好看，央求姑姑賞我的?？烊サ贡鑱恚铱诳柿??！?/br>
    國公府里，顧九曦迎來了個不請自來，還沒法拒絕的客人。

    五皇子。

    五皇子自己一個人來的，來的時候顧九曦正跟顧六靈兩個一起做針線。

    顧六靈的親事說定了，打算明年開春就成親，雖然趕得急了些，不能好好仔細的做嫁衣了，但是六靈還是神清氣爽，一點不見憂愁。

    看見她這個樣子，老太君跟她掉了兩天臉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招福進來的時候，顧六靈的嫁衣已經(jīng)裁好了，她將布披在身上，九曦帶著兩個丫鬟用彩石在上頭畫印子。

    “姑娘，五皇子來了，說是有話跟您說，正在老太君屋里等著呢。”

    九曦一陣錯愕。

    上輩子和這輩子的五皇子，都是個十分任性的人，但是這般貿(mào)貿(mào)然闖到人家家里……還指名道姓的找個年輕的姑娘，也太過……不講究了吧。

    顧九曦跟著招福去了，老太君正笑瞇瞇跟五皇子說著什么，看見她來，老太君笑道：“來來來，殿下說找你有話說。”

    老太君笑得曖昧，像是樂見其成。

    顧九曦收斂心神，上去先沖著老太君福了福身子，這才跟五皇子行禮。

    五皇子原先跟老太君說話的時候還有點笑影子，但是對上顧九曦，又是緊緊繃著一張臉，道：“你同我出來，我有話同你說。”

    顧九曦下意識看著老太君，誰料老太君笑道：“也別走太遠，就在廊下走走，外頭冷?！?/br>
    五皇子嗯了一聲，帶頭走了出去。

    兩人在廊下走了幾步，走到通往小花園那個門口，這里是個風口，夏天很是涼快，冬天就是刺骨的寒風了，一個人都沒有。

    五皇子停下腳步，轉頭看著顧九曦。

    顧九曦朝后退了半步，低下頭問道：“殿下有何見教？”

    五皇子有點緊張，聲厲內(nèi)荏道：“上回你在我母妃宮里的說過的話我都聽見了?！?/br>
    顧九曦嗯了一聲，半響五皇子才道：“你有自知之明，很好?！?/br>
    兩句話說了一盅茶的功夫，加上這里風太大，五皇子被吹得冷了，抖了一抖，扭頭又朝前走，到了個背風的地方才停下來。

    “雖然你是庶出的，但是儀態(tài)倒也算端莊，將來只要不所求過多……想必也能尋得一如意佳婿。”這話說得有幾分結巴了。

    顧九曦又是只嗯了一聲。

    沉默許久，五皇子抿了抿嘴，道：“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去跟母妃說，不叫她逼你?！?/br>
    前面那些磕磕巴巴，還很是不客氣的話原來是為了這個，顧九曦深吸了一口氣，誠心誠意屈身行禮，“多謝五皇子。”

    五皇子剛松了口氣，又聽見顧九曦堅定道：“我不愿意?！?/br>
    五皇子倒抽一口冷氣，“你——”

    顧九曦搖了搖頭，“殿下說過我有自知之明，不過卻不用殿下去跟貴妃娘娘娘，反倒顯得我是欲擒故縱了。”

    五皇子半響沒說話，眼睛看著顧九曦的頭頂，“好！好！”說著咬牙就要走。

    哪知剛走出去兩步，就聽見后頭顧九曦的聲音響起，“殿下請留步?！?/br>
    五皇子轉身，臉上帶了點笑容。

    只是顧九曦的話語又叫他大失所望，“八jiejie在宮里已經(jīng)住了小半月了，也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了，若是殿下能看見八jiejie，煩勞殿下替我問聲好，還有一句話……”

    “什么？”見顧九曦許久沒說話，五皇子追問道。

    顧九曦思忖片刻，她是想讓五皇子提醒八珍，離四皇子遠一些，別被人下了套，只是話卻不能說明，半響她才道：“宮里人多手雜，我送她的荷包等物讓她收好了，千萬別賞了人去，不然下回就不給她了?！?/br>
    五皇子冷笑一聲，“宮里什么東西沒有，我母妃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還能看上你繡的荷包不成？”說著，他怒氣沖沖又要離開，顧九曦將人叫住，淡淡一笑，“殿下臨走之時還是跟老太君說一聲的好?！?/br>
    五皇子轉頭，看也不看顧九曦，直接往正屋里去了。

    等到顧九曦走回正屋，厚厚的門簾子掀開，她要往里，五皇子要往外，兩人打了個照面，五皇子冷哼一聲，道：“就這一句？”

    顧九曦道：“就這一句。”

    老太君還在里頭笑，“有什么話進來說，我們家里的炭火也是拿銀子買的，節(jié)省著點用?！?/br>
    顧九曦進去行禮，說要幫著六jiejie繡荷包手帕等物，急忙告辭了。

    看著她的背影，老太君跟錢嬤嬤道：“誰看了五皇子能不動心？屋里頭還沒人，又得皇帝的喜歡，嘴硬的丫頭！”

    錢嬤嬤笑道：“還是老太君看人實在?！?/br>
    老太君也笑了笑，“其實這樣也好，這丫頭心眼多，五皇子才不過十四歲，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紀，就被她死死攥在手里了?！?/br>
    五皇子一肚子火回到皇宮，只是看見清韻宮三個大字不免又有些尷尬，在宮門口轉了兩圈，又覺得這個時辰是母妃午間小睡的時候，這才硬著頭皮進去。

    他看見守在門口的碧菡，松了口氣，笑道：“來給母妃請安?！?/br>
    碧菡道：“娘娘還睡著呢，殿下要么等一等？”

    五皇子面露為難之色，道：“一會還要去讀書，回頭您跟母妃說一聲我來過了就成?！闭f著，五皇子就如后頭又洪水猛獸一般掉頭就要走，只是才走了兩步，想起顧九曦讓他帶的話來，道：“偏殿住的是顧家的八姑娘？”

    碧菡點了點頭，五皇子道：“她來了這么久，我還一次沒見過呢?！闭f著也不等碧菡說話，直接就往偏殿去了。

    偏殿的光線自然是沒有正殿好的，加上又是冬日，日頭躲在厚厚的云里，五皇子一進去就皺了皺眉頭，然后便看見坐在桌邊發(fā)呆的八珍。

    “你meimei有話讓我?guī)Ыo你，”五皇子站在她身邊，一聲招呼也不打，直接就道：“她送你的荷包，叫你別讓別人拿去了。”

    八珍這才抬起頭來，五皇子很是嫌棄的看她一眼，“聽明白了？”

    八珍下意識點點頭，五皇子立刻就走了。

    守在正殿門口的碧菡看見五皇子離開，這才轉身往正殿去了，里頭貴妃哪里睡著，分明睜著一雙明目等著碧菡。

    看見碧菡進來，身后一個人都沒有，貴妃不由得有些失落，“這都多少天了，他來請安的時候要么我早上還沒醒，要么是我午休，或者晚上跟圣上一起來，他是我肚里掉下來的rou啊，怎么現(xiàn)在就生分了呢！連跟我單獨說說話都不肯了！”

    碧菡上前給貴妃擦淚，安慰道：“殿下年紀還輕，平日里又心高氣傲的，等他轉過這個彎兒就好了?！?/br>
    貴妃咬牙切齒道：“都是那個小浪蹄子！我必不叫她好過！”

    碧菡一邊給貴妃順氣，一邊悄無聲息嘆了一聲。

    等到五皇子走了好久，八珍才想起他方才說了什么，“荷包”，“別叫人拿去了”。

    這分明就是九曦讓他傳的話，說的是讓離四皇子遠一些。

    可是……八珍想起貴妃早上的那一番話。

    兩只金釵，一只是給皇妃帶的，一只是給皇子妃帶的……皇帝本來看上的是九曦，被九曦推了，換成了她……

    八珍看著放在她梳妝臺上的木匣子，恨不得將這東西砸爛了，里頭的金釵嚼碎了吃下去！

    憑什么！雖說一個是皇妃一個皇子妃，雖說九曦就算扒上皇子了她也做不了正妃，但是憑什么！

    憑什么一個配了年輕有為的皇子，一個……一個就要配上年紀是自己三倍還要多的老皇帝！

    怪不得上次回來她什么都沒說！

    猛然間有兩滴眼淚從八珍的眼角滴落，八珍一巴掌重重拍在這盒子上，怪不得說什么不叫跟四皇子有來往，什么怕她的針線外傳，怕她的名聲有礙。

    顧九曦這是已經(jīng)進了一次宮，知道貴妃的安排，故意給她下套呢。不是怕她的名聲有礙，而是要看緊了四皇子，生怕被她搶了去！

    好你個顧九曦！我們兩個往日的情分都被你喂了狗嗎！

    顧八珍呆坐一個下午，直到晚上皇帝來，貴妃把她叫了過去。

    “這孩子老實，”貴妃笑著跟皇帝說，“都來了十幾天了，也沒怎么出門，近好容易陛下來了，叫出來給陛下看看?！?/br>
    皇帝掃了八珍一眼，道：“這是上回那個來念經(jīng)的jiejie？”

    不過平常的一句話，但是聽在八珍耳朵里卻分外的嚇人，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正是臣女?！?/br>
    貴妃看了她一眼，八珍緊張之下不由得又補充了一句，“只是臣女的經(jīng)書念得沒有meimei好，怕是入不了圣上的耳?！?/br>
    皇帝皺了皺眉頭，“這么小的年紀，正是該天真浪漫，整日游玩的年紀，念經(jīng)……”皇帝搖了搖頭，“昭和公主也是跟你們一般的年紀，別說念經(jīng)了，讓她安安靜靜坐上半個時辰都是奢望?！?/br>
    皇帝是覺得這么小的年紀就看破紅塵不是什么好事，又舉了昭和公主做例子，分明就是也將她們兩個當成晚輩一樣看待了，只是顧八珍早上被貴妃一席話說的嚇破了膽，皇帝這話她怎么聽怎么都是話里有話。

    她一邊想一邊又不免深恨顧九曦，聽見皇帝又道：“你這侄女兒明年就該及笄了？”

    貴妃笑了笑，“正月里頭及笄，才賞了她一根金釵。”

    皇帝笑道：“也該是大姑娘了，還有上回念經(jīng)的那個，別忘了?！?/br>
    貴妃笑道：“忘不了，”貴妃一邊笑，一邊沖顧八珍使了個眼色。

    顧八珍死死握著手，掌心幾乎都要掐出血來，才沒讓自己在皇帝面前失態(tài)。

    皇帝喝完一杯茶就站起來，笑道：“孟將軍后天就要回京，我安排文武百官出城門去迎他一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