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著急了，她后頭準(zhǔn)備了不少手段給顧九曦呢，哪兒能讓老太君就這么劫胡了，道：“求老太君體諒我的慈母之心?！?/br>
    老太君冷笑一聲，“慈母？我還沒問你呢，顧七巧及笄都要一年了，親事可說了？我不太管你們，你們也別把姑娘的事情不當(dāng)回事，京里的好人家誰家不是早早定下了，這還是你的親生閨女，不好好看人家，留在家里做什么？待價而沽嗎？怪不得是商戶出身?！?/br>
    一番話說的三老爺跟吳氏臉都紅了個透，吳氏心里不免也有些忐忑，本來已經(jīng)開始看人家了，只是前些日子接了孟將軍府的請柬之后，她就將這事兒放下來，想著若是能去孟將軍府，最少也是個貴妾，誰知孟家的太夫人就跟沒影兒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至于三老爺，吳氏心里的小主意沒跟他說明白，跟他只說了稍微留一年，可是今兒被老太君這么一說，三老爺反應(yīng)過來，翻過年去就十六了，京城里的姑娘一半都是在十六歲嫁人，再加上前頭的三書六禮，走完至少也得半年，而且越是精貴的人家，這三書六禮的時間就越長，再被吳氏這么留下去……他姑娘嫁出去就得十七了。

    這可不行！他在外頭與人接觸，最重臉面，留下這么個名聲可不好！

    想到這兒，他急忙道：“母親說的是?！闭f著又瞪吳氏，“上回你說舍不得，要多留半年，眼下她馬上就十六了，親事也該看起來了。”

    顧九曦看著老太君明顯裝出來的怒火，心里微微一嘆，這差不多就算是解決了。

    又想老太君不愧是執(zhí)掌國公府這么多年，這份功夫不是誰都有的。

    被這么一打岔，后頭的宴席吃得頗有幾分無味，草草結(jié)束之后，老太君沖顧九曦笑了笑，道：“今兒結(jié)束的早，你去看看你姨娘吧，廚房里還有給她備下的菜，你一并帶過去?！庇值溃骸坝浀迷琰c回來，今兒我們一大家子守夜?！?/br>
    顧九曦越發(fā)的感激老太君了，只是她畢竟不是才十四五的孩子，除了感激，更多的卻是佩服老太君的這份用心。

    再說吳氏跟三老爺兩個回到三房，因著要守夜，便借著洗漱的借口將顧七巧打發(fā)出去，吳氏皺著眉頭跟三老爺?shù)溃骸拔以桨l(fā)的估摸著老太君要將我們分出去了?！?/br>
    三老爺一驚，思忖片刻才道：“我也聽了些風(fēng)聲……只是老太君還活著，現(xiàn)在分家……怕是名聲不好?！?/br>
    “她們怕什么？”吳氏一邊冷笑一邊反問道：“大伯是族長，什么不都是他說了算？”吳氏瞇著眼睛，“她們要了顧九曦走……將來你的兒子也給你留不下！”

    “不能吧，”三老爺皺著眉頭，“她不過一個女孩子，出去也就出去了，顧安……”他冷哼一聲，“她要了九曦，我看她將來還找什么借口要顧安走！”

    聽了三老爺?shù)脑?，吳氏也點頭，道：“我們老爺?shù)膬鹤樱匀皇且粼诩依锖煤灭B(yǎng)大幫襯你的。”

    說了沒兩句，眼見顧七巧回來，夫妻兩個止了言語。

    過年很是忙碌，在顧家就更忙了，特別對于顧九曦來說，這輩子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家里幾乎天天都有客人，老太君時不時也會叫她出來，眼見過了初六，身上有官職的人又開始去衙門，顧家這才安靜下來。

    初七早上，顧沅又抄好四本佛經(jīng)給了老太君。

    顧九曦在一邊看著，覺得還是不夠，興許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突出，老太君等顧沅走了不免問道：“你今兒是有什么心事了？”

    顧九曦也不扭捏，直接問道：“我一直算著，就算加上沅meimei的，這佛經(jīng)也是不夠的，至少還差了七十來本呢?！比羰侨ネ忸^買……別說專門找事兒的貴妃了，就是皇后也不能答應(yīng)啊。

    老太君笑了笑，道：“我?guī)闳タ纯茨憔椭懒??！?/br>
    國公府是個里三層外三層的大院子，分了東中西三路，老太君的院子在西路。老太君不叫人跟著，只帶了錢嬤嬤還有顧九曦并兩個粗使的婆子，一路往東邊后頭去。

    這地方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顧九曦都是第一次來，不免有些小心翼翼的。

    約莫過去小一刻鐘，幾人到了個古樸的院子門口，院墻是青磚，大門是木頭的，原色原香，一點漆都沒上。

    錢嬤嬤上去敲了敲門，不多時，里頭出來一個年約三十出頭，身著緇衣，雖蓄著發(fā)，但是卻帶了僧帽的女子出來，笑道：“老太君來了?！?/br>
    這是……兩位老姨娘住的地方！

    電光火石之間，顧九曦忽然明白過來，這兩位老姨娘算起來是她曾祖父的姨娘，當(dāng)年皇帝賞賜的，比老太君還高了一輩，自打曾祖父死了之后就在府里帶發(fā)修行。

    顧九曦已然明白老太君是來干什么了。

    法華經(jīng)是常抄的經(jīng)書，兩位姨娘這里必定抄了不少，想到這兒，她也放下心來，跟著老太君進去。

    兩位老姨娘看著跟老太君差不多的年紀(jì)，打扮跟外頭開門的婆子是一樣的，都是緇衣僧帽，見她們來了，只抬眼往桌邊示意，道：“都在上頭放著了。”

    老太君也不多話，直接讓婆子將東西抱走了。

    顧九曦這才知道老太君為什么不慌不忙了，有這兩位老姨娘……方才她看那幾摞經(jīng)書，怕是有上百本了。

    不過……顧九曦忽然覺察出不對來，猛然間回頭，又仔細聞了聞，雖然離得遠了，可是這味道！

    這味道顧九曦整整聞了十年！這是九安堂里的香！

    見了顧九曦不斷回頭的樣子，老太君疑惑道：“你怎么了？”

    顧九曦急忙轉(zhuǎn)過來，道：“我就是覺得兩位老姨娘，平日里也不出來，想也沒什么人來看她們，怪是寂寞的。”

    老太君笑了笑，默認了她的說法，道：“這便是我不叫你們多讀經(jīng)的緣故了，有時候年紀(jì)大了，除了讀經(jīng)再沒別的事情了……何苦年紀(jì)輕的時候讀呢?！?/br>
    顧九曦點了點頭……兩位老姨娘跟九安堂里有來往！

    顧九曦不免又回頭看了一眼，想起了自己的上輩子……

    等到正月十三，宮里來了兩個小太監(jiān)，拿了顧家全家人抄寫的經(jīng)書進宮，顧九曦見第二天貴妃也沒找人來罵她，便安下心來，覺得這事兒就算這么過了。

    轉(zhuǎn)眼便是正月十七，這天顧八珍及笄。

    顧八珍的及笄宴……一年前顧九曦還覺得會是她們這幾個姑娘里頭最好的一個，可是現(xiàn)在看看……比去年顧七巧的及笄宴還不如。

    顧八珍也是想到這一點，緊緊抿著嘴，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坐在上頭，到讓不少人看了有些尷尬。

    就連等著嘲諷的三房吳氏和顧七巧，此刻也低著頭，一點不想被她看見。

    只是儀式還得辦，老太君親自給她挽了頭，不免有幾分傷感，道：“你這性子，就是——”太像貴妃如今怎么也說不出口了，老太君嘆道：“及笄了就是大人了，好好改改，今后祖母給你找一個好人家嫁過去，好好過日子吧?！?/br>
    顧八珍今天不痛快到了極點，不管是誰看她，她都是狠狠的等回去，聽見老太君這么說，冷笑道：“怎么，如今不說我像貴妃了？”

    老太君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顧八珍一把抓下老太君方才給她上的笄，狠狠扔到地上，“我不稀罕！”這句說完，她眼圈立刻紅了，眼睛如同餓狼一般看著在坐的所有人。

    錢嬤嬤扶了老太君，顧九曦和顧六靈兩個也站起身來，往老太君身邊去，扶著她。顧沅臊得臉都紅了，恨不得連頭帶身子全埋進地里去。

    大太太上前狠狠扇了八珍一巴掌，“你胡說什么！”

    “我不稀罕！”顧八珍反而越發(fā)的大聲了，“早先說什么我像貴妃，我有大前程，我有大造化！每個人都這么說！現(xiàn)在呢？”

    “這就是我的大前程？這就是我的大造化！及笄宴上連個像樣的賓客也沒有，全部都是見不得人的！”八珍看著在場的姐妹，一個個罵了過去，“姨娘養(yǎng)的！還是姨娘養(yǎng)的！”

    就連顧六靈脾氣這么軟的人也紅了眼眶。

    八珍又看著顧七巧道：“還有個商戶家上不了臺面的！”

    顧九曦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一聲響。

    這一巴掌直接將八珍打懵了，也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顧九曦打完便又退回到了老太君身邊。

    等到八珍回過味兒來，她瞪著顧九曦如同殺父殺母的仇人一般，“顧九曦，你以為你絆倒我就能進宮了嗎？你做夢！娘娘中意的是我！你進不去的！皇帝中意的也是我！皇帝跟五皇子你一個都落不下?！?/br>
    眼見顧八珍已經(jīng)越說越?jīng)]邊了，老太君狠狠道：“都愣著干什么！她既然不稀罕，這及笄宴也沒有了！把她繼續(xù)給我關(guān)起來！”

    當(dāng)下叫婆子的叫婆子，拉顧八珍的拉顧八珍。

    只是顧八珍現(xiàn)在跟瘋了一樣，還將一個婆子的手咬爛了。

    正當(dāng)屋里一團亂的時候，二門上的婆子匆匆跑了進來，焦急道：“來了傳旨的太監(jiān)！”

    話音剛落，便見一二十出頭的太監(jiān)進來，看見這屋子的混亂只略略皺了皺眉頭，抖開圣旨道：“跪！”

    面對皇帝的人，誰也不敢造次，一屋子人全部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顧氏九姑娘秀外慧中，深得朕意，特封為妃，居于清韻宮，于二月七日進宮……”

    太監(jiān)念完圣旨，笑瞇瞇的跟老太君道：“圣上還說了，特地恩準(zhǔn)您一家進宮，去跟貴妃娘娘謝恩呢，這可是貴妃特意求來的體面。”

    老太君僵硬的接了圣旨，道：“待老身換上正裝便進宮?！?/br>
    太監(jiān)走了，一屋子人這才如夢方醒，顧八珍哈哈大笑起來，“我要進宮當(dāng)娘娘了！我要進宮當(dāng)娘娘了！”她環(huán)視一圈，喝道：“你們等著！我必叫你們好看！”

    說完又瞪著顧九曦，“今日你扇我這一巴掌，我來日必定十倍奉還！”

    ☆、第064章

    “把她給我關(guān)起來！”老太君一見顧八珍的輕狂樣兒，氣就不打一處來，又因為顧八珍跟貴妃的相似，甚至連對貴妃的怒氣也有一部分轉(zhuǎn)移到了顧八珍身上。

    錢嬤嬤卻有些猶豫，上前小聲說了兩句什么，顧九曦沒聽太清楚，只隱隱約約聽見“娘娘”兩個字。

    “放屁！”老太君此刻一點儀容也顧不得了，“她算個什么玩意，娘娘？”老太君看著顧八珍，“圣旨下了不假，可是禮部沒送來金冊，她還沒進宮呢，就在我這兒擺譜了？”

    顧八珍知道說的是她，只是眼下“入宮為妃”四個大字已經(jīng)沖昏了她的神志，她看著老太君得意一笑，不過視線更多還是落在顧九曦身上，滿滿的狠毒讓人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是真的能如她所愿嗎？顧九曦暗暗低頭嘲諷地想，她也做過妃子，妃子能有多大權(quán)利她也門兒清，而且這體面都是皇帝給的，顧八珍又是盯著相似貴妃這個名號進宮。

    讓她算算，在顧八珍騰出手來想折騰顧家還有她之前……她得先站穩(wěn)腳跟，再說還有宮里那一大堆生前不敢生吞活剝貴妃，就等著她死了之后報復(fù)的妃子呢。

    再說……五皇子可還在宮里養(yǎng)著呢。

    顧九曦不屑去看顧八珍，還有些人是不敢看她，顧八珍冷冷一笑，道：“也不用你綁我，我自己走，等我進宮——有你們好看的！”

    老太君看著她的背影，冷笑道：“娘娘？妃子，我活了六十余歲，皇帝都換過三個了，混不下去的妃子，死了的妃子，是活著的好幾倍！就連你的貴妃姑姑，她也——”

    說完又看了大太太跟二太太一眼，“你們還不去換衣賞，方才沒聽公公說嗎，讓咱們一家子去貴妃宮里謝恩！”

    兩人如恍然大悟般，急匆匆的奔了出去。老太君又看剩下來的人，冷著臉道：“你們沒聽見嗎？一家人去謝恩，還不快去收拾！”只是小周氏的肚子畢竟已經(jīng)七八個月了，老太君皺著眉頭，“今兒進宮……指不定遇見什么呢，你就別去了?！?/br>
    眾人紛紛離去，老太君又叫去喊大老爺和二老爺，這才去了內(nèi)室換衣裳，錢嬤嬤一路跟著，面有難色，道：“叫這么多人進宮，會不會……”

    老太君一臉的怒氣，道：“你還沒看出來，今兒的事情就是皇帝要給貴妃一個教訓(xùn)，我好好的朝貴妃臉上扇一巴掌，說不定皇帝就不生貴妃的氣了。”說完老太君嘆了一聲，又吩咐道：“你在家里好好看著她。”

    錢嬤嬤知道老太君說的是顧八珍，慚愧道：“早先……是我沒看出來，以為她已經(jīng)悔改了?！?/br>
    “不怨你?！崩咸龂@氣，“她畢竟是主子?！崩咸蝗怀聊蹋拔蚁胫?，那藥……也該準(zhǔn)備起來了?！?/br>
    錢嬤嬤渾身一震，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老太君。

    老太君一身的疲憊，道：“先備著，等我晚上回來再說?！闭f話間她的一品大妝已經(jīng)穿戴完畢，老太君在等身的大鏡子面前看了看，嘆息，“不知道晚上還能不能囫圇著回來。”

    老太君收拾妥當(dāng)，出了內(nèi)室一看，只有六靈、七巧和九曦三個收拾好了等著她，這三個都是什么品級沒有的姑娘，不過整理衣裳，再攏一攏頭發(fā)便好，就是七巧不在這兒住，這等時候，也沒人會為難她了，早有老太君的丫鬟給她收拾好了。

    老太君點了點頭，道：“她們幾個要回去換衣裳，我們先去，不能讓公公等得久了。”說著，招福端上來參茶，老太君端起一碗，嚴(yán)厲著看著她們幾個，道：“今兒進宮去……說實話會遇到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們一個個都老老實實的，眼下貴妃重病，又自身難保，出了事情沒人救你們！”

    顧七巧一顫，老太君喂喂皺眉嘆道：“一人一杯，喝了吧，中午想是沒地方吃飯了。”

    顧九曦第一個端起茶杯了，一口喝了個干凈，眼神里顯了幾分決絕。

    等到眾人一一飲茶完畢，跟著老太君出了正屋，眼下老太君也不用人扶了，心中又有怒火，連走路都比往常快了幾分，顧九曦跟在她身后，除了擔(dān)心，更多的卻是快意。

    皇帝年近五十，最是成熟穩(wěn)重的年紀(jì)，如果不是氣得狠了，怎么會跟貴妃生氣，還拿她們這一家子撒氣？

    終究跟上輩子不一樣了，上輩子貴妃就是皇帝心口的一根刺，拔去了還要留個疤，現(xiàn)在貴妃成了皇帝喉嚨的一根刺，怎么都不痛快。

    顧九曦兩步趕上老太君，輕聲道：“我想著……祖母不用太過擔(dān)心，我曾在宮里跟皇帝見過一面，雖然只說了兩句話，但是皇帝畢竟年長，又是仁德之君，想來不會為難我們的?！鳖櫨抨孛蛄嗣蜃?，“再說我們畢竟是國公府，早先陪著太祖打天下的人家，又是一家子的女眷，皇帝不會為難我們的?！?/br>
    老太君拍了拍她手臂，道：“我倒是不怕陛下，可是后宮那一干娘娘們豈是肯善罷甘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