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再好奇，也是沒膽子在這個時候問的。

    顧九曦端起茶杯來，猛喝了兩口才掩蓋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

    有了她這一番話，五皇子必定會去找貴妃的，而且五皇子現(xiàn)在才不過十四五歲，最是叛逆又沒什么心眼的時候，言語間肯定會被貴妃套出話來，將她給賣了。

    之后可以預(yù)見，又是一番激烈的大吵。

    等到五皇子真正長大之后，想起她今天的話來，“你的性子這么囂張跋扈，若是沒貴妃護(hù)著，在宮里你能長多大？”

    到時候就能明白他這個性子，是貴妃寵溺出來的了。

    顧九曦又喝了一口茶，她可是一句假話都沒說。

    上輩子她是貴妃的替身，皇帝跟五皇子一邊看著她，一邊恨著她，可是這輩子……這兩位怕是再沒有找替身的必要了。

    原來你怎么對我的，現(xiàn)在我還給你！

    ☆、第065章

    沒人說話，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偏殿的大門又打開了。

    進(jìn)來的是老太君，嘴唇緊緊抿著，看了在場一個個人忐忑不安的眼神，道：“出宮！”

    顧九曦聽見好幾聲放松的舒氣，只是她自己心里難免有一絲不安。

    上輩子她進(jìn)宮，是在貴妃死了一年之后，那個時候不管是什么嬪妃，位分比她高的或者比她低的，上來什么都不說，位分高的是找個由頭就訓(xùn)人，位分低的則是明里暗里的冷嘲熱諷。

    到皇帝死都沒消停。

    現(xiàn)在貴妃失勢，就算一時半會算不到貴妃頭上，她們這些家人……會這么輕而易舉的出去嗎？

    吳氏拉著顧七巧第一個站起身來，笑道：“緊張死我了，我們小門小戶的，可沒見過這種場面?！?/br>
    老太君瞪了她一眼，眾人這才一一起身，稍稍整理了著裝，跟著老太君出來。

    一出門，顧九曦便看見一個極其眼熟的背影，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平卉，正和碧菡說著什么。

    顧九曦的心一下子縮緊了。

    平卉背對著她們看不出來，可是正對著她們的碧菡……臉上有緊張，有屈辱，有為難，就是沒有一絲愉快。

    聽見后頭的動靜，平卉轉(zhuǎn)身過來，面無表情道：“恭喜老太君，家里又出了一個娘娘?！?/br>
    這恭喜的話從她張嘴里波瀾不驚的說出來，生生添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老太君深吸一口氣，笑道：“這真是天大的福氣了?！?/br>
    顧九曦走在最后頭，看見前頭的幾人不約而同縮了縮肩膀。

    平卉又道：“雖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不過畢竟是后宮中事，娘娘也在上頭用了印，您家里八姑娘得進(jìn)宮之后才謝恩，您這個頭娘娘還是受得的?！?/br>
    老太君一愣，笑道：“是該去給娘娘磕頭謝恩的?！笨念^兩個字說的又慢又重，像是再給后頭的幾人提醒。

    六靈拉著顧九曦的手緊了緊。

    顧九曦不免有些擔(dān)心，雖然沒進(jìn)宮之前老太君就說了今日必定不能善罷甘休，她自己也知道貴妃平日里得罪了不少人，眼下落魄了，等著踩她們的人不計其數(shù)，沒想皇后已經(jīng)迫不及待動手了。

    平卉平靜道：“那幾位跟我走吧?！闭f著她又看了看轎子，“去娘娘宮里是不好坐轎子，不過方才碧菡同我說了，這轎子是陛下賞賜的，既然這樣，你們跟著我走，讓太監(jiān)們抬著轎子跟在后頭?！?/br>
    這隊伍是越發(fā)的引人矚目了。

    跟在老太君后頭出去，顧九曦回頭看了一眼，從最前頭的平卉，到后頭的轎子，加起來怕是有兩三丈了，這般浩浩湯湯的一路過去……

    宮里的貴妃不去管她，顧家的面子里子都要被丟在地上踩了，而且不出一個月，怕是京里所有人都要知道了。

    顧九曦看著前頭步伐一絲不見慌亂的老太君，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

    又是一路頂著閑言碎語到了皇后宮里。

    平卉帶著她們一家子人進(jìn)了正殿。

    皇后看見她們進(jìn)來，微微一笑道：“來了？”

    老太君第一個跪了下去，后頭幾人跟著也跪下，口中道：“皇后娘娘?！?/br>
    皇后抿了兩口茶，不急不慢放下手里茶杯，道：“快起吧，說起來老太君還比本宮大上幾歲呢？賜座?！?/br>
    “謝皇后娘娘?！?/br>
    平卉上前給老太君搬了凳子，顧九曦暗暗地心酸，皇后賞的是個小矮凳子，最多不過小腿，難為老太君那么大的年紀(jì)，還要憋屈的坐下。

    不僅僅是顧九曦，站在她身邊的六靈八珍兩個，屏住呼吸，聲音輕的幾乎都要聽不見了。

    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圣旨送到本宮這兒來的時候，本宮也看了一眼，陛下將你們家的姑娘安排在了清韻宮，有貴妃照看著，本宮也放心?！?/br>
    老太君點(diǎn)頭稱是。

    皇后又抿了口茶，道：“這宮里許久沒進(jìn)過新人的，老太君放心，就算住在清韻宮里，這些姐妹們也會好好照顧您家里的姑娘的?！?/br>
    里頭nongnong的威脅，誰都聽出來了。

    只是老太君就跟沒聽見一樣，笑道：“她年紀(jì)小，正是要皇后娘娘和宮里的眾位娘娘多多提點(diǎn)才是?！?/br>
    皇后微微一笑，道：“后頭幾個姑娘，出來我看看。”

    七巧一抖，下意識看著九曦，九曦在后頭推了六靈一下，六靈反應(yīng)過來，幾人按照順序一一站在皇后面前磕頭。

    皇后道：“抬起臉來?！?/br>
    顧九曦抬頭，卻又要垂眼，視線不能落在皇后臉上。

    皇后掃視了一圈，道：“你們家最小的這個姑娘，倒是最懂事的。”她笑了笑，“原先以為會是她進(jìn)來呢?！?/br>
    顧九曦的心里一陣陣抽。

    皇后道：“不過陛下的意思，誰也猜不透?！?/br>
    老太君只能說是，再沒別的法子。

    皇后笑道：“貴妃在后宮里頭也待了十九年了，能待這么久的人也不多?！被屎笠贿呎f，一邊嘆氣，“這么些年下來，不僅是陛下喜愛貴妃，本宮也喜歡貴妃，一直將她當(dāng)成親姐妹的——”

    聽了這長長的一段滿是溫情的鋪墊，顧七巧放下心來，甚至顧九曦還能看出來她原本有點(diǎn)聳起來的肩膀放松了。

    可是顧九曦知道皇后要說點(diǎn)什么了，老太君的背也挺直了。

    “——貴妃的侄女兒，也算的是本宮的侄女兒?！?/br>
    老太君忙說不敢。

    皇后的視線落在站在正中央的三人身上，語重心長道：“這么說進(jìn)宮的那個，是當(dāng)初說本宮年紀(jì)大的那個了？”

    老太君一僵，完全不知道還有這段公案，顧九曦卻想了起來，當(dāng)初皇后說自己比老太君沒小了幾歲，八珍順勢說皇后不像五十多歲的人來……到了現(xiàn)在，皇后也沒到五十。

    顧九曦一時間有些唏噓。

    皇后笑道：“本宮原先想著你們要讓家里九姑娘進(jìn)宮的，雖然本宮也沒見過她幾次，不過她待人處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性子溫溫柔柔的，也跟貴妃不像，唉……”皇后嘆了口氣，“若是你們家八姑娘進(jìn)宮，怕是又要鬧了?！?/br>
    顧九曦瞇了瞇眼睛，皇后這番話……是在諷刺貴妃不會挑人，挑了這么一個性子張揚(yáng)，又不會說話的人進(jìn)來，未來有得她吃虧的。

    老太君咬了咬牙，“老身托個大，既然娘娘說跟貴妃情同姐妹，貴妃娘家的侄女兒娘娘也管得，若是她在宮里有什么不對，娘娘該打該罵千萬別有猶豫?！?/br>
    皇后輕快的笑了幾聲，“老太君這是把人推到本宮身上了？無礙，本宮一個是管，兩個也是管，到時候老太君別心疼便是?！?/br>
    “娘娘肯管她便是她的福氣了?！崩咸Ь吹馈?/br>
    這話題暫時告一段落，皇后瞧了瞧屋里的人，道：“你們年輕的姑娘好動，怕是不耐煩了，下頭本宮要跟老太君說些上了年紀(jì)的話題。平卉，你將她們幾個帶去偏殿。”說著又看顧九曦，道：“上回貴妃說你吃了我賞賜的東西病了半個月，眼下我是不敢給你們上茶點(diǎn)了?！?/br>
    說著語氣變得很是嚴(yán)厲，“誰敢給她們吃東西，小心你們的腦袋！”

    做了幾十年的皇后，威嚴(yán)自然不同凡響，這一聲訓(xùn)斥，顧家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抖了抖。

    平卉上來帶她們出去，只留了老太君一個在大殿里。

    皇后會跟老太君說什么呢？

    平卉將她們帶到偏殿，雖然這大殿里一個宮女沒有，但是眾人沒有一個敢說話的。

    等到大殿里頭人出去干凈，皇后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她看著老太君道：“本宮忍了十幾年，總算是看見這一天了。”

    老太君頭越發(fā)的低了。

    皇后冷笑兩聲，“其實(shí)陛下也沒有多喜歡貴妃是不是？你看，本宮的兒子是太子，本宮將來是太后，至于貴妃——五皇子眼高于頂，誰都不放在眼里，陛下能讓他養(yǎng)成這個樣子，本宮放心多了。”

    老太君咬著牙，答道：“娘娘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br>
    皇后笑了兩聲，“你們家貴妃可不這么想，本宮還聽見人說了，說若是貴妃早生上幾年，就沒本宮什么事兒了！”

    老太君一抖，從小凳子上下來，跪在地上道：“不敢?！?/br>
    皇后分毫不叫老太君起身，繼續(xù)道：“她那個性子，哪里是做大婦的！”說著皇后一聲唏噓，“去年太醫(yī)說貴妃不好了，本宮還擔(dān)心，你不用想，不是擔(dān)心貴妃的身子。是擔(dān)心陛下愛她，等她死了用皇后儀仗給她下葬，到時候本宮就下不來臺了。”

    老太君只覺得屋里太熱，自己后背已經(jīng)濕了。

    “真沒見過她這樣的，臨死臨死了把恩情作沒了?！被屎罂匆姽蛟诘厣系睦咸瑩]手道：“本宮累了，老太君出宮吧。”

    老太君扶著腿站了起來，只覺得兩腿發(fā)軟，死死咬著牙硬撐著才走了出來。

    顧九曦等人沒坐多久便又被宮女叫了出來，一出來便看見步履蹣跚的老太君，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聲驚呼，急忙上前將人扶住。

    不過才一炷香的功夫，老太君臉色蠟黃，頭上一圈細(xì)汗，臉上竟有了衰敗之色。

    老太君又看了看這一大家子人，嘆道：“總算能出宮了?！?/br>
    然而事情并有沒這么順利，正當(dāng)她們走出皇后宮里，在門口安排上轎子的時候，遠(yuǎn)處過來兩個人。

    這兩個人顧九曦都認(rèn)得，一個是竹蕓公主，一個是昭和公主，兩人手拉手急匆匆過來，竹蕓公主還道：“快些！要來不及了?！?/br>
    兩撥人馬在皇后宮門口遇見個正著，顧家的人一一行禮。

    昭和公主上下打量她們兩眼，又看見站在轎子邊上等著的碧菡，冷著臉訓(xùn)斥道：“你們這些人，堵在我母后宮門口做什么，還不快走！”

    皇后宮里守門的小太監(jiān)上前笑道：“正要走?！闭f完又轉(zhuǎn)頭訓(xùn)斥她們，“上個轎子也慢慢吞吞的！”

    顧家的人按照順序一個個上轎子，等到最后就剩下顧九曦一個人，竹蕓公主看見她忽然“咦”了一聲，俯身在昭和公主耳邊說了兩句，昭和抬眼打量顧九曦，道：“顧九，你過來！”

    眼看著就要出宮又生事，碧菡上來急忙道：“皇后娘娘吩咐她們早先出宮的。”

    昭和看她一眼，道：“你也別來拿我母后壓我，母后什么意思我還能不明白，無非就是看著你們這些貴妃的家人不順眼罷了?！闭f完昭和又道：“顧九，你過來！”

    顧九曦沖老太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朝兩位公主走去。

    青天白日，又是在皇后宮門口，想必出不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