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看著一邊躍躍欲試有話要說的吳氏，故意嘆了口氣道：“你走的這樣急，又沒用我顧家的東西……想必是跟吳家已經(jīng)說好了？”

    顧辛易略有尷尬點(diǎn)了點(diǎn)頭，顧九曦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太君的意思。

    說委婉一點(diǎn)，就是提醒顧辛易他才是當(dāng)家作主的男人，說不好聽一點(diǎn)……別吃了吳家的軟飯。

    果真，老太君道：“既然是你岳家，我也就不多說什么了，人家?guī)土四?，給銀子難免顯得生疏，將來若是能有回報的地方，你再好好回報一二。”

    顧辛易急忙答應(yīng)。

    老太君又開吳氏，道：“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吳氏笑了笑，道：“明兒八姑娘進(jìn)宮，我們是趕不及送她了，況且進(jìn)宮也不能帶別的什么，這是五百兩的銀票，算是我們給八姑娘添妝了?！?/br>
    老太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錢嬤嬤上前接了銀票，老太君道：“我替八珍謝謝你們。”

    眾人還在等，誰料這時候顧青正和顧七巧兩個上來給老太君磕頭，道：“祖母有空去我們家里玩，我們得空了也會來看你的。”

    這就是要走了？

    大太太詫異的視線忍不往顧九曦身上飄，知道給八姑娘添妝，不知道給九姑娘添妝？這是往她臉上打啊。

    只是顧九曦神色平淡，好像一點(diǎn)不覺得什么。

    老太君瞇著眼睛，眼神里多了一點(diǎn)冷漠，又少了一點(diǎn)親情，道：“你們快走吧，搬家誤了吉時就不好了?！?/br>
    顧辛易又帶著一家人告辭，這才離開了。

    顧九曦長舒了一口氣，他們沒說新家的地址，老太君也沒問。而且……才三天就買好新宅子了？說他們不是早有打算是什么？

    顧九曦稍稍走了會兒神，抬頭就看見二太太還有老太君關(guān)切的眼神。

    老太君道：“不傷心，等你出嫁祖母給你添妝，一定比顧七巧的多！”

    二太太也沖她笑笑，就說了兩個字：“放心?！?/br>
    其實(shí)這樣也挺好的，顧九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

    晚上吃完飯，一群人到了八珍屋里，顧九曦也在其中。就算在不待見她，八珍也要進(jìn)宮了，老太君又有話要交待她，況且跟在眾人里頭，也就沒那么打眼了。

    八珍坐在床邊，屋里正中央擺著明日進(jìn)宮要穿的衣服，妃子的正裝，梳妝臺上還有一副頭面。

    顧九曦她們進(jìn)來的時候，顧八珍正看著這衣裳發(fā)呆。

    “終于有空來瞧我了?！鳖櫚苏鋻吡怂齻円谎郏凵窭锏拿悦１M去，諷刺道：“我還以為你們要當(dāng)顧家沒我這個人了。”

    大太太臉上很是難堪，可是對上八珍這等已經(jīng)摔破了罐子，還不能打不能罵的，她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

    已經(jīng)被嚇的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丫鬟端茶上來，又低著頭出去。

    老太君嘆息了一聲，“明日你就要進(jìn)宮了，眼下跟十幾年前不一樣，當(dāng)年的貴妃是皇帝秋來的，你是貴妃求的，你進(jìn)去了……小心謹(jǐn)慎，切記不可任性妄為，像在家里這個樣子是不行了?！?/br>
    雖然已經(jīng)放棄了這個孫女兒，不過該說的話，老太君還是說了一二的。

    誰料顧八珍一點(diǎn)都不領(lǐng)情，道：“宮里？宮里位分比我高的也沒幾個人，老太君還是別瞎cao心了?！?/br>
    一句話將老太君滿腹的心事都堵了回去，當(dāng)下老太君也不說廢話了。

    眼神往一邊立著的錢嬤嬤身上一掃，錢嬤嬤拿了個盒子上來，放在顧八珍身邊打開了。

    老太君再開口，聲音里已經(jīng)平淡了許多，“你進(jìn)宮沒有陪嫁，這是我們給你湊的銀子。里頭有我的兩千兩，你母親的一千兩，二房和三房各是五百兩。”

    “也就是這樣了。”顧八珍的語氣很是不屑，不過沒看銀票，而是拿起來銀票上頭壓著的一根金釵，“這又是誰給的？”

    顧九曦上前一步，“是我給jiejie的。”

    “哼，”顧八珍冷哼了一聲，“當(dāng)初六jiejie出嫁的時候，你可是陪著做了幾個月的針線，怎么到我這兒就是這么沒誠意的金釵了？”

    針線？顧九曦冷笑，針線你也得能帶進(jìn)去。

    不過沒等她說出來，顧八珍就繼續(xù)道：“還是你怕我做手腳？到時候就跟皇子們說不清了?！?/br>
    老太君一臉的怒氣，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顧九曦冷冷道：“我怕，我怕你做手腳，怕你不僅害了自己，還害了我們這一大家子人?！?/br>
    顧八珍沒想她就這么承認(rèn)了，有點(diǎn)詞窮，隨手將釵一放，道：“六jiejie出嫁沒送我也就罷了，怎么在咱們家里借居的顧沅也不送我點(diǎn)東西?！?/br>
    “你行行好，別鬧了。”大太太忍不住出聲了，“你能帶進(jìn)宮的，除了銀票就是幾件首飾，你讓她送什么給你?！?/br>
    八珍嘴里小聲嘀咕了一句窮酸親戚，來打秋風(fēng)的。

    顧九曦已經(jīng)扶著老太君走到了門口。老太君聽見這話，不免回頭道：“你好自為之！進(jìn)了宮是死是活，那是跟顧家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了?！?/br>
    顧八珍絲毫不見慌張，“謝老太君提醒?！闭f完視線又落在那疊銀票上，還有銀票上壓著的金釵，她沖著顧九曦的背影道：“九meimei，我記得你是三月初九及笄，你等著我送你一份大禮！”

    顧九曦回頭，一雙明目瞪著顧八珍，瞪到顧八珍都覺得心神不寧了才道：“我等著！八jiejie可要說話算數(shù)才是！”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顧家的人都是早早起身，等著宮里來人接顧八珍走，老太君嘆道：“原想著我昨晚上會擔(dān)心的睡不著覺，沒想到竟然是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顧九曦微笑，“祖母這是累了，再說睡到天亮不好嗎？”

    表面上雖這么說，不過她心里卻覺得老太君是不緊張了，雖然不敢肯定顧八珍進(jìn)了宮還是不是這樣一副含著炸藥桶說話的架勢，但是她進(jìn)的是清韻宮啊。

    有目前還活著的貴妃，還有個碧菡。

    上輩子顧九曦進(jìn)宮，貴妃都已經(jīng)死了，她都沒能翻出碧菡手里，眼下的顧八珍就更不用想了。

    況且連貴妃都失寵了……八珍要是能翻身，真的是算老天厚愛了。

    想到這兒，顧九曦略羞澀一笑道：“我也睡到天亮了?！?/br>
    “來了來了！”大太太驚喜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宮里來人了，快把鞭炮放起來。”

    便隨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大太太笑容滿面進(jìn)了屋子，“養(yǎng)她到十五歲，總算是——”

    顧九曦聽見大太太將那個說了一半的嫁字又咽了回去，是啊，進(jìn)宮可不能說是嫁人，宮里頭唯一能用到這個字兒的只有皇后了。

    “——總算是出門子了！”

    老太君將手遞給顧九曦，讓她扶著自己起來，這才又笑著對一邊的顧沅道：“走，我們也去看看熱鬧，送她到二門上?！?/br>
    兩人一左一右在老太君說身邊，顧九曦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屋里的大鐘，才辰時二刻，太早了……倒像是故意選出來為難顧八珍的。

    這個念頭在顧九曦腦海里一閃而過，她已經(jīng)扶著老太君出去了。

    正好顧八珍已經(jīng)被宮里兩個宮女扶著從后頭出來了，大太太笑著迎了上去，一人手里遞了一個紅封，宮女笑了笑，說了兩句吉祥話，又道：“欽天監(jiān)選的好時辰，可不敢耽誤了。”

    大太太急忙讓開路，抹著眼淚笑道：“正是，快些進(jìn)宮吧。”

    顧八珍從老太君身邊路過，老太君嘆息一聲，道：“你好好的?！?/br>
    只是……顧九曦看見顧八珍眼神里似有淚花，不過一閃而過，隨之又是冷傲的眼神，仰起頭走了。

    顧九曦嘆了一聲，她當(dāng)年也是進(jìn)過宮的，顧八珍這個時辰進(jìn)宮……不太妙。

    宮里是戌時三刻就寢，現(xiàn)在她進(jìn)去，最多不過巳時，離就寢……或者說離見到皇帝還有五個半時辰。

    這中間她要先去給皇后磕頭，因為住在清韻宮，還要給貴妃磕頭，之后應(yīng)該是碧菡安排她洗漱，收拾完畢，就是等著皇帝晚上來了。

    不管是是誰進(jìn)宮……都是這么一套程序。

    但是也有容易的，有難的。

    比方……擇吉時的時候可以推晚一些，若是掌燈十分進(jìn)宮，那就是匆匆慢慢磕了頭就要走的，但是眼下還有一白天的五個時辰，顧八珍……這是要被折騰得脫掉一層皮了。

    只是不知道這個時辰是誰選的，是貴妃？是皇后？還是……皇帝。

    顧九曦若有所思轉(zhuǎn)過身來，發(fā)現(xiàn)顧沅一雙眼睛在她身上落著，兩人眼神對上，顧沅急匆匆扭頭，上前兩步趕上老太君，道：“我扶您回去?！?/br>
    老太君招呼了一聲還看著顧八珍遠(yuǎn)去的背影不肯離去的大太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這個嫡母，做的也夠了。”

    大太太略有傷感道了聲是，大家一起回去了。

    正如顧九曦所料，顧八珍從進(jìn)宮，一張慘白的小臉就再沒紅起來過。

    先是給皇后磕頭，只是除了皇后，大殿里還擠了不少嬪妃們，看著她跪在地上給皇后行大禮，竊竊私語……又多是嘲笑。

    “快起吧。”皇后讓平卉見她扶起，又賜了座，這才道：“這些都是你的姐妹們，咳——現(xiàn)在還不是姐妹，明兒早上顧妃可得準(zhǔn)備好禮，這宮里比你位分低的也沒幾個，算上我……也就才五個人。”

    顧妃，聽見這想了無數(shù)次，但是又十分陌生的稱呼，顧八珍的心里是跳了又跳，低聲道了聲是。

    “怎么是個悶葫蘆？”人群里傳來笑聲，“上兩次她進(jìn)宮我沒瞧見，不是都盛傳長得像貴妃，性子也跟貴妃一模一樣嗎？”

    “興許是怕了吧?！?/br>
    “貴妃可從來都沒怕過?！?/br>
    “她上次在皇帝面前都能笑出聲來。”

    “還跟皇帝吃了頓飯呢?！?/br>
    一言一語全刺在顧八珍心上，皇后聽了一會，聽得滿意了，這才道：“眼看就要吃午飯了，我也不留你，你趕緊去清韻宮，你姑姑等著你，后頭還有不少東西要準(zhǔn)備呢?！?/br>
    顧八珍咬了咬牙，低著頭跟著宮女又往清韻宮去。

    如果說在皇后宮里是往心里扎刀子，等到了清韻宮，就是刀子將整個身子都扎穿了。

    貴妃還睡著，顧八珍在她床前跪倒她醒，這才恍然大悟般說起碧菡來，“你怎么就叫八姑娘跪倒現(xiàn)在了，這都什么時辰了，還不快去燒水洗澡，萬一誤了八姑娘的好事，我打你板子！”

    碧菡這才領(lǐng)了她出去，顧八珍的腿都已經(jīng)跪麻了。

    之后又是一場屈辱的沐浴，由年老的嬤嬤將她從頭到腳，用刷子刷了個干凈，沒有放錯一絲一毫。

    一邊刷還一邊說，“這是姑娘的好日子，千萬不能輕慢了。這身上細(xì)滑了，陛下才喜歡?！?/br>
    顧八珍忍住了。

    兩個嬤嬤將她刷了兩遍，這才算完事兒，又將她帶到了清韻宮的正殿。

    碧菡帶著兩個宮女給她梳妝打扮。

    顧八珍看看外頭，已經(jīng)是掌燈時分，她咬了咬牙，小聲道：“早上起來就喝了一碗粥，能不能……能不能給我點(diǎn)吃的?！?/br>
    碧菡很是驚訝的看她，“方才嬤嬤沒跟你說嗎？這第一次侍寢，還是謹(jǐn)慎些好，萬一身上有味兒，陛下要不喜歡姑娘了?！北梯找贿吔o她梳頭，一邊道：“連水也不能喝，姑娘想想，萬一陛下興致來了，姑娘要去更衣，這不就要惹惱陛下了？”

    顧八珍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碧菡手腳很是麻利，不多時就收拾完畢，帶著兩個宮女出去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顧八珍忽然回過神來，殿里已經(jīng)點(diǎn)上了蠟燭，她看著鏡子里頭那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雙手緊緊握拳。

    她比貴妃長得好看，她比貴妃年輕，皇帝能專寵貴妃，為什么不能專寵她一個人！

    嘎吱一聲，大門被推開了！

    顧八珍抬頭望去，皇帝大步流星走了進(jìn)來！

    電光火石間，顧八珍的身體已經(jīng)先做出了反應(yīng)，“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