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成親!” 在碧菡還瞪著一雙眼睛的時候,顧八珍沖了進(jìn)來,幾乎都要撲倒五皇子身前,追問道:“成親!她還沒及笄,她能嫁給誰!”她低頭想了想五皇子的話,“還是一及笄就成親?” 想到這兒顧八珍大笑起來,“婚期這樣短,她是嫁了個破落戶吧!” 五皇子皺了皺眉頭,雖然顧八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實(shí)打?qū)嵉拈L輩了,可是顧八珍從進(jìn)來的那一天起,在清韻宮就總是一副癡狂的樣子,言語也是忽快忽慢,加上一雙動的極快的眼睛,整個清韻宮里就沒人敢往她身前湊的。 所以到了現(xiàn)在,雖然八珍已經(jīng)進(jìn)宮快要一月,他依舊沒將她當(dāng)成過長輩。 “孟將軍?!蔽寤首影櫫税櫭碱^,道:“婚期定在三月初十?!?/br> 顧八珍跟瘋了一樣的又哭又笑起來,“她!她居然——” 五皇子越發(fā)的覺得這清韻宮不能待了,他又看碧菡,“你去尋兩件首飾還有布匹來,我?guī)??!?/br> 誰知碧菡跟沒聽見一樣,五皇子加大聲音又說了一遍,碧菡這才緩緩扭頭過來,哪知一張口跟顧八珍一樣,先是大笑一聲,隨即又哭了出來。 “你不孝!”碧菡指著五皇子,叫道:“你知道為什么宮里不叫人出去嗎?你知道為什么又來了太醫(yī)嗎?給貴妃灌藥下去,還針灸,熏艾,哈哈哈哈哈——” 五皇子朝后退了兩步,口中喃喃道:“都瘋了,一宮的瘋子!” 碧菡忽然止住了言語,直勾勾的看著五皇子,“那是因?yàn)榛实垡茸岊櫨抨爻黾蓿∷黾拗百F妃不能死!” 一句話說完,碧菡忽然失了氣力,跪坐在地上默默的流起了眼淚,“不然貴妃都快要死的人了,怎么又要受這份苦,我昨天夜里守夜,聽見貴妃小聲喊疼喊了一夜,就是睜不開眼睛。” “都是因?yàn)轭櫨抨?!”碧菡抬頭看著五皇子,“貴妃說的對,她就是個狐媚子!皇帝待她優(yōu)厚,她又背地里勾引了孟將軍,還抓著你不放!你可是貴妃唯一的兒子啊,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你怎么就能向著外人呢!” 五皇子不耐煩起來,只是這不耐煩里頭還有幾分的尷尬,他隨便抓了一個也在貴妃臥室里伺候的宮女,道:“你去整理東西,首飾和布匹,整理出來給我!” 碧菡卻還跪在地上,沉浸在思緒里,一人低語不休,“貴妃是被她氣死的……她還勾著你跟貴妃離了心……要不是為了她,貴妃怎么臨死了還要受這份罪。你得給貴妃報仇??!報仇!” 碧菡忽然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五皇子已經(jīng)拿著東西走出了清韻宮,碧菡掙扎著兩步追了上去,卻被太監(jiān)攔了下來。 她大喊,可是整日的不眠不休照顧貴妃已經(jīng)讓她渾身無力,再怎么喊五皇子都沒回頭了。 御書房里,皇帝聽見夏公公的回報,不由得玩味般翹了翹嘴角,“朕這個兒子,早年養(yǎng)的很是天真無邪,不過……真不愧是貴妃生的?!闭f著皇帝拉開桌子邊上的暗格,里頭放著一個已經(jīng)褪色,而且能看出來被人把玩許久的荷包。 皇帝將荷包扔給夏公公,“等貴妃入葬的時候,一起燒了吧,清韻宮的事情……就按照早先朕的吩咐,以后就算再有什么,你看著辦,橫豎不過幾天的功夫,不用回朕了?!?/br> 夏公公捧著這個皇帝珍藏了十幾年的荷包,恭恭敬敬說了聲是。 五皇子帶著宮女精心挑選出來的東西,到了顧家。 二門上的婆子,還有小丫鬟們是不知道這里頭的是非曲直的,所以接待五皇子還是同往常一樣的親熱,可是當(dāng)五皇子到了老太君屋里的時候,氣氛一瞬間不對了。 原本在屋外頭還能聽見的熱烈的討論,在他進(jìn)去之后就鴉雀無聲了。 五皇子來了顧家不知道多少次,從來沒有遇見這樣的情景,屋里的安靜讓他很是難過,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最后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了,我還是個皇子。 五皇子回憶起太子往日里見人的行為舉止來,臉上掛上笑容來,“老太君今日可好,許久不曾見了,老太君精神依舊這么好?!?/br> 這一句話說出來,屋里像是瞬間活了過來,又有了人說話,五皇子看見這一幕,心里忽然不那么難受了,他掃了一眼坐在顧六靈和顧沅中間的顧九曦。 她臉上帶笑,臉頰上還有一抹紅色,頭發(fā)似乎還有點(diǎn)散亂,能想象出來他進(jìn)來之前,幾人正熱烈討論著什么。 五皇子抿了抿嘴,道:“聽聞九表姐定親,我特意送禮物來了?!?/br> 聽見五皇子這么說,顧九曦忽然愣住了,兩輩子加起來……這是五皇子第二次叫她表姐。 第一次是這輩子兩人第一次見面,五皇子叫她的時候不情不愿,眼神里還有厭惡,誰都能看出來的厭惡。 現(xiàn)在是第二次……五皇子面上帶笑,眼睛里卻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顧九曦起身,屈身行禮,道:“多謝殿下?!?/br> 五皇子笑道:“表姐不要客氣?!闭f著,他拿出禮單遞給了老太君,道:“母妃生病,因此特意差遣我來送賀禮了,表姐及笄,又要出嫁,雙喜臨門?!?/br> 提到貴妃,老太君臉上又是抽了一抽,五皇子站在老太君身前,看得一清二楚,心里越發(fā)的痛苦了。 現(xiàn)在竟然連國公府都開始嫌棄他的母妃了嗎? 五皇子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道:“宮里還有事兒,我先走了?!?/br> 老太君松了口氣,笑道:“殿下一路走好?!?/br> “表姐送我?!蔽寤首诱酒鹕韥恚h(huán)視一圈,發(fā)覺沒幾個人敢看他,沒忍住還是說了這一句。 老太君心里一跳,想起上回進(jìn)宮,貴妃說的要讓顧九曦進(jìn)五皇子府上,五皇子看著顧九曦的眼神里頭……雖然九曦她放心,只是眼下連婚期都定了……老太君咳嗽了一聲,道:“正是,六靈,九曦,還有顧沅,你們幾個一起去吧?!?/br> 三人一起站起,跟在了五皇子身后。 原本滿腹的心事,眼下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四人一路默默往二門走,五皇子想起顧九曦的話,他的母妃對誰都不好,只對他一個人好……他現(xiàn)在這個囂張跋扈的性格,就是因?yàn)槟稿目v容才養(yǎng)成的…… 五皇子又想起他的幾個哥哥,還有弟弟來……沒有親媽的一個個都是性格乖巧,就是天驕之子的太子,也是禮遇下人……就只有他…… 五皇子的眼神越發(fā)的冷了起來。 “表姐出嫁的時候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出宮,先恭喜表姐了。孟將軍他……”五皇子頓了頓,想起上次在皇后宮門口遇見孟將軍……昭和明顯的為難顧九曦,最后他卻沒法幫助,后來……想必是孟將軍施以援手了。 “想必嫁給孟將軍,我母妃也能放心。”雖然知道母妃現(xiàn)在幾乎已經(jīng)成了禁忌,五皇子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 只是他看顧九曦,臉上一點(diǎn)表情都沒有。 “多謝殿下和娘娘關(guān)心,”顧九曦福了福身子,算是謝過五皇子的好意。 眼看著就到了二門,顧九曦站定,道:“殿下一路走好!” 五皇子心里忽然跳了跳,咬牙切齒道:“我母妃已經(jīng)病得起不來身了,你可知道!” 這個語氣……顧九曦一瞬間就想起了上輩子的五皇子,在她進(jìn)清韻宮的頭一天,也說了類似的一句話,“清韻宮永遠(yuǎn)都是我母妃的,你可知道!” 顧九曦朝后退了一步,“娘娘的病有太醫(yī)看著,我們這等外人倒是不便多嘴!”語氣很是冷淡。 “不便多嘴?”五皇子冷冷一笑,“她們都說是為了你!不然——” 顧六靈上前側(cè)過半個身子,柔聲道:“娘娘病重,我們也很是焦急,殿下不如早先回去看看?說不定娘娘這會已經(jīng)醒了。” 顧六靈說的很是溫柔,可是五皇子原本就是囂張跋扈的性格,這些日子又嘗盡宮里人情世故,于囂張跋扈間又多了幾分陰沉,當(dāng)下看著顧六靈就冷冷笑了一聲,道:“你現(xiàn)在敢說話了?不裝啞巴了?莫不是看著她要嫁給孟將軍,上趕著要巴結(jié)她了?” 顧九曦上前一步,拉著顧六靈的手就要往回走,剛邁出去第一步,卻又轉(zhuǎn)身回來看著五皇子,“殿下,這里是國公府,是陛下的臣子,卻不是殿下的臣子,殿下若是想撒野,還是另外找個地方。” “我今日才看出來你有多伶牙俐齒!”五皇子憋屈了好久的情緒,不知道為什么忽然爆發(fā)了出來,“怪不得她們都說你是——” 狐媚子三個字怎么也說不出來。 顧九曦冷冷一笑,“殿下看看這天?你出來多久了?這差事可是陛下派給你的?若是回去晚了,殿下想想圣上會怎么想?”接二連三的反問都問到了五皇子的心里。 五皇子瞇著眼睛,陰沉道:“你倒是了解我父皇?!?/br> 顧九曦拉著顧六靈就扭頭往里走,“殿下好走不送!” 顧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飛速在五皇子身前行了個禮,不安道:“jiejie這兩日忙著出嫁的事情,不得安眠,興許脾氣有些大了,殿下莫怪。” “你又是哪里來的?”五皇子瞇著眼睛看她,眼神里都是鄙夷。 顧沅咬了咬下唇,又福了福身子,快速道:“我是顧沅,殿下?!闭f著便輕輕提著裙子,去追顧九曦她們兩個了。 “jiejie?這么說比她小了?”五皇子一甩袖子,離開了國公府。 被他這么一打擾,顧六靈也有點(diǎn)待不住了,姐妹兩個一路往回走,顧六靈拉著顧九曦道:“我也該回去了,當(dāng)初我出嫁你幫我繡了不少荷包,今兒我也能還給你了。只是你這日子太趕,我也繡不了幾個?!?/br> 顧九曦笑笑,“jiejie不用擔(dān)心我,昨天老太君就說讓全家人幫著一起繡呢。再說孟家也沒幾個人,能叫我送荷包的就更少了?!?/br> 顧六靈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起孟將軍府的傳聞來,“聽說孟將軍府……將軍是前頭太太生的,但是這前頭的太太嫁進(jìn)來不到一年半載的就死了,說起來后頭這一位孟夫人已經(jīng)在孟家經(jīng)營二十余年了……你進(jìn)去總是要小心些的?!?/br> “嗯,”顧九曦鄭重道:“jiejie是知道我的,別人不惹我,我也就過去了,可是jiejie你看看,這一年半載的,哪個惹了我的最后得了好下場的?” 顧六靈一愣,腦海里過了一遍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跟顧九曦不對付的人……笑了兩聲嘆道:“希望是我瞎cao心。” 回去老太君屋里又坐了一會,顧六靈便起身告辭了。 因這次婚期很是著急,老太君也改了往日下午悠閑度日的習(xí)慣,吃過午飯沒過多久就帶著錢嬤嬤去給顧九曦整理嫁妝了。 臨走的時候還不忘跟大太太念叨幾句,還拉著顧九曦的手不叫她走,說她臨出門了卻沒怎么學(xué)管家的事情,雖是自己出嫁,不過能多看一些,能多聽一些都是好的。 “今兒都已經(jīng)三月初四了,雖然都是禮部協(xié)辦,但是聘禮也沒來,這嫁妝也不知道該按什么規(guī)格來。” 顧九曦倒不是很cao心這個,禮部動作快起來是真快,而且那么大的庫房,宮里有女兒的嬪妃也不在少數(shù),一人兩件都能給她湊齊嫁妝了。 現(xiàn)在這么慢,看的還是皇帝的態(tài)度,只要皇帝堅(jiān)決起來……下頭這些看人下菜的官員才不會拖拉。 “祖母別急?!鳖櫨抨匦α诵ΓX海里浮現(xiàn)出兩輩子都是沉默寡言的將軍來,“除了我們這里的嫁妝,還有將軍府的聘禮呢?總得一點(diǎn)點(diǎn)來吧,將軍想必現(xiàn)在比我們還著急呢?!?/br> 老太君羞了她一下,笑道:“雖是我叫你學(xué)的,可是你這也太不害臊了,這還沒出門呢,就算起將軍府的聘禮了?還編排將軍?” 大太太臉上有點(diǎn)不好看,她嫁兩個嫡出女兒的時候,可沒見到老太君這般熱心,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她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掌握了管家大權(quán),但是說實(shí)在的,分家之后才知道原來府里體面的人有多少身契都在老太君手里,而且公中剩下的銀子……怕是連老太君私房的兩三成都沒有。 “這不知道也難辦,按理說是該按照聘禮的兩倍來置辦嫁妝的。”二太太接過話茬,又道:“要么派人去將軍府問一問?就算東西還沒準(zhǔn)備好,至少禮單禮部應(yīng)該已經(jīng)給將軍了吧?” 老太君點(diǎn)頭稱是,將派人去將軍府的事情交給二太太辦了,又道:“眼下她是你閨女了,你該多cao心才是?!?/br> 大太太聽了有些后悔,覺得這東西自己怎么沒想到,倒是顯得不如平日里不言不語的二太太伶俐了,只是更多的情緒卻是不忿,兩者交織之下,她說了一句不怎么合適的話,“要么多備些銀票?將來比照著往上添就是了?!?/br> 二太太一下子就冷了臉,“好歹也是國公府嫁女兒,提銀票做什么?” 老太君也不高興了,道:“銀票這東西不能放在名面上,只能私底下陪給姑娘,不然讓人看見了該說我們國公府眼皮子淺了?!?/br> 大太太自知失語,笑著輕輕扇了自己一下,道:“我這都是著急來著,離我們九姑娘出嫁還有六天了,這嫁妝……不提也罷,聘禮也還沒個著落呢。再說消息昨天就傳出來了,還是將軍親自去跟皇帝求的,可是眼看著都過去一天了,將軍府連個人都沒派來,就算是禮部協(xié)辦,可是畢竟是給孟將軍娶媳婦……” 大太太頓了頓,又故意小心翼翼的看顧九曦,“將軍……別是不同意吧?!闭f完又呸了自己幾下,道:“看我這嘴,”她看著顧九曦道:“前頭姑娘是怎么跟將軍相識的?說出來我們給你參詳參詳?!?/br> 老太君臉上也不好看了,雖然知道大太太有點(diǎn)危言聳聽,可是這個時候,人心里難免有些緊張,她也跟顧九曦道:“你說說看?” 顧九曦低頭冷笑一聲,再抬頭起來已經(jīng)是得體的微笑了,“我從沒跟將軍相識過?!?/br> “你這——”大太太話沒說話,就被二太太打斷了。 “這話不能說!萬一傳出去了,就算是將軍親自來求的,那也是我們姑娘跟將軍有了私情!” 老太君冷哼一聲,看著大太太,“我們兩個嫁過女兒的,倒是不如九曦謹(jǐn)慎!” 說是自嘲,不過還是訓(xùn)斥的大太太,大太太臉上又變了變,心里暗暗罵了自己幾聲:不許再說話了! 老太君站起身來,冷著臉道:“跟你說的我本來不緊張也難過了,錢嬤嬤,叫上兩個婆子,我們收拾嫁妝去!” 只是兩人剛站起身來,二門上的婆子進(jìn)來了,一臉的喜氣,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頭了。 “老太君,將軍府來人了,說是商量迎娶事宜?!?/br> 方才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老太君又坐了回來,笑道:“快請進(jìn)來,是誰來了?” 婆子笑道:“是太夫人跟將軍親自過來的!” “這可真不合規(guī)矩。”大太太小聲的呢喃沒一個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