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音點(diǎn)頭，從地上撿起銀錁子來，追著聽蘭出去了。

    露瑤左右看看，倒了茶過來，“姑娘喝茶，錢嬤嬤喝茶?！?/br>
    錢嬤嬤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意思意思，卻沒坐下，她拿起個小木匣子，遞給顧九曦笑道：“這是身契，姑娘看看，若是沒什么要改的，就是這些人了。”說完她便告辭了。

    顧九曦坐下對著名單看著身契。

    這么一看，老太君其實(shí)對她還是很有真情實(shí)意的。

    比方她屋里兩個將來一定會是大丫鬟的聽音和露瑤，這兩個人都是連著父母兄弟一大家子人都給了她。

    不過露瑤她早上才要的，現(xiàn)在一大家子的身契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竟然這么快，顧九曦覺得很有可能老太君也動了將露瑤給她的心思。

    才看了小一半，剛走的錢嬤嬤居然去而復(fù)返了。

    她身后跟著兩個宮里打扮的宮女，身后還有兩個婆子抬著箱子，顧九曦不明就里，剛想問就聽見錢嬤嬤笑道：“來給姑娘試嫁衣的，老太君一會也來看看?！?/br>
    顧九曦笑了笑，婆子將東西抬到里間就出去了，留下兩個宮女。

    箱子里放著三套嫁衣，宮女一邊伺候她穿衣裳，一邊笑道：“婚期急，先做的嫁衣怕是來不及了，只能拿以前做好的樣子來改一改應(yīng)急，姑娘別嫌棄才是，都是新的?！?/br>
    顧九曦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卻想這又是宮里誰……故意的吧。

    誰都知道這個時候做新嫁衣是來不及了，可是這么當(dāng)著她面說出來……這是明擺了不想讓她心里舒坦嗎？還是想讓她大鬧一場？

    顧九曦不做聲，只看鏡子里的側(cè)影。

    說起來她上輩子也在宮里待過，宮里的針線房每年都會按照時興的花樣子，還有衣服樣式做兩身給宮里的嬪妃挑的，嫁衣也不例外。

    顧九曦摸了摸身上的嫁衣，料子不是頂尖的，繡花倒很是精致，看這樣子像是過完年才做出來的。

    宮女一邊給她整理衣裳，一邊笑道：“幸虧姑娘的身形跟竹蕓公主差不多，不然——”宮女忽然跪了下來，扇了自己兩個巴掌，“奴婢失言！姑娘莫怪！”

    顧九曦笑了笑，道：“你是說這嫁衣原來是給竹蕓公主準(zhǔn)備的？”

    宮女很是遲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緊緊抿著嘴搖頭。

    顧九曦又問，“三套都是？”

    宮女低下頭來，小聲道：“原本都說是公主跟將軍……皇后娘娘這才吩咐準(zhǔn)備嫁衣的……求姑娘莫要說是我說的！”宮女磕起頭來。

    顧九曦伸手拉她起身，“你回去告訴竹蕓公主，皇后娘娘給她準(zhǔn)備這等料子的嫁衣，看來公主是失了圣心了?！?/br>
    宮女一抖，顧九曦又道：“你動作還不快點(diǎn)？”

    這宮女嚇的臉色都開始變白了，哆哆嗦嗦給顧九曦整理好了嫁衣。

    顧九曦穿著出去給老太君看，一連看了三套，除了稍稍有些長，倒是沒有別的什么毛病，只是看到后頭老太君也有些不太開心，道：“一生就嫁一次，樣子雖好看，繡工也是上乘，不過這布料……倒是讓人不太滿意了?！?/br>
    說完又看顧九曦，道：“你喜歡哪個？”

    顧九曦想了想道：“第二套？”她又回去換了第二套衣裳出來看，老太君一邊看一邊吩咐，“改短一寸，袖子也是，胳膊那里縮一縮，還有腰，不僅要鎖，還要往上提一提……”

    有了方才顧九曦的洞察于心，兩個宮女都是很老實(shí)，依照老太君的吩咐，在衣服上做記號。等到老太君吩咐完，顧九曦脫了衣裳下來，兩個宮女這才很是恭敬的帶著東西走了。

    顧九曦看著外頭已經(jīng)開始往下掉的日頭，不由得嘆了一句，“又是一天過去了?！?/br>
    老太君笑道：“還有四天?！?/br>
    顧九曦下意識道：“五天?！?/br>
    老太君卻笑得越發(fā)的開心，“我說的是你及笄，不及笄可不能嫁人?！?/br>
    聽著這滿是調(diào)侃的語氣，顧九曦只覺得臉上有點(diǎn)發(fā)燙，急忙上前扶起老太君，“忙了一天，今兒晚上不知道吃什么？”

    老太君順勢站了起來，道：“餓不著你?！?/br>
    不過都等到吃完飯了，顧家兩位老爺都還沒回來，老太君不由得有些著急。

    雖然顧家的這兩位老爺是不跟她們一起吃晚飯，而且官場上應(yīng)酬不少，一月有半個月都不在家里吃，可是眼下這個時候……邊關(guān)告急，家里還有個女兒要出嫁，怎么也不是應(yīng)酬的時候。

    老太君著急，其他人也不怎么輕松。

    等到一更的梆子都敲了，兩位老爺這才回來，不用說，單單看他們兩個的臉色，顧九曦也知道不太好了。

    兩人行了一禮，老太君急忙叫起，“又怎么了，先說完再行禮也不遲！”

    顧明澤道：“京里又戒嚴(yán)了。”

    顧明宇嘆氣，“今兒邊關(guān)有消息傳來了，八百里加急，說是柴將軍同蠻夷和匈奴的隊伍正面對上——”

    顧九曦不由得屏住呼吸，雙手緊緊絞在一起，連自己也沒察覺。

    “平局?！?/br>
    老太君剛松了口氣，又聽見顧明宇嘆氣道：“柴將軍二十萬大軍戰(zhàn)死五萬……退到城內(nèi)堅守?！?/br>
    啊！顧九曦差點(diǎn)驚呼出聲。

    她深知這所謂的二十萬大軍是怎么回事，這里頭是算上所有人的，押運(yùn)糧草的，養(yǎng)馬的，還有一隊是專門用來送死的死囚，還有伙夫，軍醫(yī)，等等等等。要說正兒八經(jīng)能拿著大刀上去的，怕是最多十七八萬。

    可是這傷亡……就是實(shí)打?qū)嵉牧?，五萬全部都是士兵。

    顧九曦發(fā)覺顧明宇看她，急忙拉回思緒，聽見顧明宇道：”……委屈你了……”

    顧九曦沒聽明白，硬著頭皮又問了一句，“方才說了什么？”

    老太君已經(jīng)是轉(zhuǎn)過頭去，不忍再看她，顧明宇頓了頓才道：“皇帝已經(jīng)下旨，將軍三月十一出征……”

    連三天都等不及了……顧九曦只覺得一陣恍惚，可是……

    “你別擔(dān)心，將軍神勇，必會平安歸來的?！鳖櫭饔钶p聲安慰道。

    “我相信將軍，”顧九曦點(diǎn)頭，“將軍會得勝的?！?/br>
    只是顧九曦這份堅定在別人眼里就是強(qiáng)顏歡笑了，老太君甚至不忍心都紅了眼眶，可是這個時候又不能讓顧九曦看見，她急忙給錢嬤嬤打了個手勢，錢嬤嬤笑道：“夜已經(jīng)深了，姑娘該歇著了?！?/br>
    說著錢嬤嬤過來扶起顧九曦笑道：“我送姑娘回去?！?/br>
    等到顧九曦離開，顧明宇也紅了眼眶，道：“陛下雖下旨讓將軍出征，不過卻……是按照將軍早先的提議。”

    老太君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顧明宇點(diǎn)頭道：“十萬大軍，深入后方，從西北蠻夷那里出戰(zhàn)！”

    “皇帝這是……這是要逼死將軍啊?！崩咸l(fā)出一聲短促的哭聲來，“還有這大好河山，皇帝竟然什么都不顧了嗎？

    顧明宇搖了搖頭，“皇帝年紀(jì)大了，在朝政上越發(fā)的聽不得忠言逆耳了，柴將軍的奏疏上說雖損失了五萬大軍，不過也摸清了敵方的套路，等在城內(nèi)稍稍修養(yǎng)數(shù)日，就能將敵軍一舉殲滅?！?/br>
    老太君說，“難道滿朝文武百官竟然沒有一個給孟將軍說話的？”

    顧明宇苦笑，“說了，至少七成的官員都勸了，這才將大軍升到十萬，原本皇帝的意思……是只有五萬大軍的?！?/br>
    老太君不可置信看著兩個兒子，“皇帝這是……糊涂了嗎？”

    顧明宇對這個倒是沒做什么評價，不過卻若有所思道：“我觀將軍很是胸有成竹，再說邊關(guān)還有老孟將軍，總是能幫上手的。”

    老太君嘆了口氣，“這親事……我倒是真希望做不成了?！?/br>
    轉(zhuǎn)眼一夜過去，邊關(guān)告急的消息也逐漸傳了開來，國公府的下人們看著顧九曦的眼神里總是有點(diǎn)同情，顧九曦見了不免覺得可笑，她知道將軍會回來，她也知道將軍能打勝仗，她還知道等到將軍回來，就是正一品的驃騎大將軍了。

    可是她的這份自信，還有臉上的微笑并沒有打消眾人的疑慮，也一點(diǎn)點(diǎn)沒有讓人安心，甚至有丫鬟婆子私下里說九姑娘這是讓給氣傻了。

    轉(zhuǎn)眼便是三月初九，顧九曦及笄的日子。

    早上天剛亮，顧六靈就到了，今兒顧九曦及笄，她做攢者。

    顧六靈拿了一兜七八個荷包給顧九曦，道：“也就是這么多了，這輩子長這么大，還沒繡過這么快呢。”

    顧九曦道謝，顧六靈又看她，道：“外頭說將軍……你可別往心里去?！?/br>
    顧九曦?fù)u了搖頭，顧六靈急忙道：“看我，說這些干什么？我告訴你，我來的時候國公府的外頭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家的馬車了，都是來看你及笄的。”

    怕是來看熱鬧的居多吧，而且還來的這么早，想必都是在家里待不住了。顧九曦笑了笑，“來得早也得在外頭等著，倒是不如jiejie方便?！?/br>
    顧六靈笑道：“我剛才去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也是才起，腫著一雙眼睛直抱怨，來的這么早，是她們家里連吃早飯的米都沒了嗎？”

    顧九曦輕笑出聲，“總不能讓人在外頭等著吧?！闭f著她看了看屋里的大鐘，“不過也的確是早了些。”

    顧六靈這兩日聽見不少傳聞，但是沒有一個是好消息，她生怕顧九曦心里苦，又笑道：“你不知道今兒京里不少人家都可是為難呢?！?/br>
    “嗯？”

    顧六靈沒說話先笑了起來，“又想看你及笄，又想去將軍府看你的嫁妝，恨不得一個身子掰成兩半用了。”

    顧九曦也跟著笑了兩聲，錢嬤嬤進(jìn)來道：“老太君讓我來看看姑娘收拾好沒有，說是外頭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了，雖然還不到時候，不過姑娘也可以出去招呼一二?！?/br>
    顧九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容貌。

    過了今天……那就真正是成年了。

    “別看了，美著呢?！鳖櫫`笑道，“唇紅齒白的小娘子，我們家里長得最好看的一個?！闭f著她自己也有點(diǎn)奇怪，這個meimei……早先就覺得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現(xiàn)在看她更是雙目璀璨，臉頰還有兩團(tuán)很是健康的粉紅色，看著是一點(diǎn)都不緊張。

    顧六靈暗自搖頭，這樣才過得好呢。

    顧九曦整理好著裝，剛邁進(jìn)大廳，就聽見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要害死孟將軍了！”

    隨著這句話說出來，廳里安靜的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了。

    是竹蕓公主？顧九曦側(cè)頭一看，果真是她！

    竹蕓怒道：“本來將軍是不用上戰(zhàn)場的，都是你！是你！”

    顧九曦瞇著眼睛，上下打量竹蕓兩眼，“我記得沒給公主發(fā)請柬?！?/br>
    竹蕓一下子就漲紅了臉，人群里還有輕笑，都是些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人。

    ☆、第084章

    竹蕓很快恢復(fù)了平靜，咬牙憤恨道：“沒請柬？沒請柬我是怎么進(jìn)來的？”她又冷笑一聲，“你們府上這些人見了我哪個敢直起腰來？哪個敢攔我？”

    這話說的很是不客氣了，連周圍的人群里都有噓聲傳出來。

    顧九曦掃了一眼跟著竹蕓過來的宮女，看著很是有幾分眼熟，怕是皇后的人。

    雖然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不過這場及笄顧家本來就打算大辦，已經(jīng)提前請了不少人，再加上孟將軍于金鑾殿的求娶，顧九曦是徹底出名了，因此雖還沒行禮的正點(diǎn)，但是人已經(jīng)到的差不多了。

    顧家的大廳里或坐或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侨?，看著眼前的這場鬧劇。

    一個是心悅于孟將軍的公主，一個是孟將軍心悅，并且親自求娶的顧家三房庶女，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繼到了二房，有了個稍微正經(jīng)些的出身。

    這兩個對上……顧家的九姑娘看著倒是沉著冷靜，公主已經(jīng)失了平常心了。只是公主畢竟是公主……還說不準(zhǔn)會怎么樣呢。

    顧九曦眼神在等著觀禮的賓客身上劃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