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曦心里暗暗點頭，覺得自己的目的算是達(dá)到了。

    上輩zigong里的那番經(jīng)歷……雖然已經(jīng)是往事不堪回首，但是留下來的東西……的確有用。

    她明目張膽的打量起這三個人來。

    看著都是年近三十的歲數(shù)，雖然現(xiàn)在看著一個個都比較瘦弱，不過能看出來都是生了一副大骨架子，很是符合當(dāng)初要給將軍留后的標(biāo)準(zhǔn)，好生養(yǎng)。

    顧九曦心里冷笑，可惜生出來的不是將軍的種。

    這三人身上穿的都是半新不舊的衣裳，就算是按照規(guī)矩，來見主母也是要穿嶄新的衣裳的，她們能穿成這樣，絕對不是故意的想給顧九曦下馬威，多半是沒什么好衣裳了。

    可見將軍這些年對她們真是不管不顧的

    顧九曦又喝了兩口茶，等到坐在第一的那個已經(jīng)按捺不住挪了挪身子，這才很是傲慢的開口道：“這院里也沒個人介紹，我?guī)淼娜硕疾徽J(rèn)得你們，將軍的人也是一問三不知，你們姓甚名誰，什么來歷，自己說說吧?！?/br>
    說著，顧九曦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發(fā)出咚的一聲響，為首的那個被驚得一哆嗦。

    三人低著頭對視了一眼，顧九曦都看在了眼里。

    坐在最上首的那人站起身來，走到顧九曦身邊行禮，道：“妾娘家姓馬，早年是逃荒來的京城，被爹媽買了，后來到府里做了丫鬟再后來……生了大小姐。”

    顧九曦抬起眼來，像是被激起了什么興趣，道：“大小姐，你是說佳萱是你生的？”

    一聽見這個名字，她情緒立即激動起來，眼里含著淚道：“大小姐可好？”

    顧九曦卻沒理她，視線轉(zhuǎn)向第二人，道：“你呢。”

    馬氏手足無措呆在了那里，半響才回過神來，悄悄走了回來。

    第二人已經(jīng)上來行禮了，道：“妾身娘家姓趙，據(jù)說是被拐子拐了的，不過妾身那時候太小，已經(jīng)記不住。妾身給夫人請安，祝愿夫人福壽安康，吉祥如意。”說著還下跪磕了個頭。

    顧九曦看著她意味深長笑了笑，“你倒是有意思。”

    說著她視線又轉(zhuǎn)向第三個人，“你也來說說?！?/br>
    第三個人上來福了福身子，只說了一句話，“奴婢姓薛，家里一個人都沒有了。”

    顧九曦笑了笑，“你們?nèi)齻€倒是不一樣的脾氣?！闭f著她眼神從這三個人身上一一劃過。

    別的先不說……孟夫人當(dāng)年這三個人，可真是精挑細(xì)選出來的。選的都是家里一個人都沒有的，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想必她們說也沒處說，鬧也沒處鬧……

    不僅是這三個人，想必死了的那兩個也是一樣。

    不過回太夫人的時候，孟夫人肯定就不是這么說的了，能將當(dāng)時的太夫人說動，固然是因為前線兇險，太夫人的相公還有大孫子都要上戰(zhàn)場的原因，多半還是因為孟夫人找的理由好。

    比方隱隱約約的暗示什么這幾個人家世清白，就算將來將軍有點什么，也不怕她們挾持著孩子提什么過分的要求之類的。

    顧九曦不慌不忙想了一遍，看下頭的三人越發(fā)的緊張了，她心里暗暗點頭，叫丫鬟換了杯茶，不急不慢品起茶來。

    得益于上輩子在宮里待了四年，她擺起架子來自然是氣度非凡，嚴(yán)肅的時候連老太君都能糊弄過去，更別說這幾個已經(jīng)在這小院子里關(guān)了不知道多久的丫鬟們了。

    見了這三人，顧九曦心里對她們的稱呼已經(jīng)從通房丫鬟變成了丫鬟，前頭那兩個字，她是連想都不想再想一下的。

    顧九曦開口，語氣里加了幾分延誤，“怎么？就留了你們?nèi)齻€下來？還有幾個呢？”

    馬氏眼神里閃過一絲屈辱的意味來。

    三人又是交換視線，依舊是馬氏先開口，顧九曦覺得自己的功力還沒退步，至少試出來表面上，這三個人是以生了大小姐的馬氏為尊的，至于私底下……一次兩次倒是也看不出來。

    馬氏道：“回太太。先頭還有個劉jiejie，生大少爺?shù)臅r候難產(chǎn)死了，還有一位郭meimei，不到二十就……得了時疫，沒熬過來，一病去了?！?/br>
    顧九曦點了點頭，忽然語速加快，“你停那一會子做什么？時疫？時疫有什么不好說的，你要想這么久？還是這里頭有什么隱情，這理由是你現(xiàn)編的！”

    原本站在顧九曦身前回話的馬氏被驚得連連朝后退了兩步，這才穩(wěn)住了身形。

    顧九曦微笑著看著她，就等她下一句話了。

    ☆、第100章

    馬氏臉上越發(fā)的驚恐起來，只是還沒等她開口，一直坐在最后頭沉默寡言，自稱自己為奴婢的薛氏就站了出來，“夫人這樣怪沒意思的！我們幾個是下人，就算沒了姨娘這層身份，跟夫人也是云泥之別，加上這層身份跟夫人也是天上地下！我們的身家性命都在夫人手里捏著，夫人晾了我們這么許多天是何苦來著！”

    一口氣說完這一番話，聲音又很大，薛氏氣喘，胸口劇烈的起伏起來。

    趙氏反應(yīng)過來最先去拉她，又跟顧九曦道：“我們都是下等人，沒見過世面，夫人莫要跟我們計較！”

    馬氏眼神里閃過一絲快意，卻沒對顧九曦說什么，只跟薛氏道：“你怎么能這么同夫人說話，還不快跟夫人道歉！”

    顧九曦似笑非笑的看著行動言語各不相同的三人，道：“你們別攔她，叫她說完。”

    薛氏瞪了顧九曦兩眼，只是怒氣這東西一旦發(fā)出來了，后頭就有點心虛了，她語速變慢了許多，聲音也沒那么憤慨了，“本來就是！夫人這醋吃的也太沒道理了！我們幾個這把年紀(jì)，除了當(dāng)年……這些年更是連將軍的面都沒見過，夫人何苦拿我們?nèi)鰵?！要整治通房也不是這么來的?！?/br>
    一直站在顧九曦身后的露瑤忍不住了，上前道：“夫人連公主的醋——”

    沒等她說完，顧九曦就擺了擺手阻止了她，她不怕有人生氣。人生氣的時候才會口不擇言，才會露出破綻，不想往常冷靜的時候，說一句話都要在心里過上十幾二十遍，那個時候想找破綻就難了。

    露瑤很是聽話，不過雖然依照顧九曦的吩咐住了口，但是依舊狠狠的瞪了薛氏兩眼。

    “你繼續(xù)說。”顧九曦道。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薛氏已經(jīng)被打斷了兩次，再次開口竟然有些結(jié)巴了，不過還是硬撐著將話說完了，聲音還有些哽咽。

    “我們幾個在后院與世隔絕都快十年了，將軍每次回來也不見我們，我們都是聽著外頭的聲音，看著院子里的樹，才知道是冬天還是夏天，是除夕還是端午。前些日子前頭熱熱鬧鬧，聽見奏樂的聲音，知道是將軍娶了新婦，原想著我們就能出來了……沒想到……”薛氏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淚，道：“我們幾個的年紀(jì)，怕都是夫人的兩倍了，我們早就已經(jīng)人老珠黃，也沒有什么爭寵的心思，不過想著混口飯吃，不至于老無所依罷了，夫人難道連我們這點要求都不肯滿足嗎？”

    說完最后這一句，薛氏大聲哭了起來，馬氏也被她帶著紅了眼圈，口里喃喃道：“我只要能看見我的大小姐出嫁，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愿意啊！”

    顧九曦冷笑一聲，心里想將軍沒有揭穿她們……顧九曦瞇了瞇眼睛，無非三個原因，第一沒有證據(jù)，第二……怕是太夫人跟老將軍身子不好，這兩人加起來一共一百二十歲都不止了，萬一氣出個好歹來那就是將軍的不孝了，第三……怕是也有點愛惜孟家名聲的意思。

    可是將軍怎么做，這并不代表這些人能放松自己，也不代表她們就能這么得過且過的放過自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在她這里胡攪蠻纏。

    想到這兒，顧九曦眼神堅定起來，手重重往桌上一拍，道：“照你們這么說，是我的錯了？”

    三人一下禁了聲，半晌才齊齊搖頭道：“不敢?！?/br>
    可是顧九曦的眼神掃過去，馬氏眼睛里有些驚恐，像是生怕顧九曦責(zé)怪她，也難怪，她除了自己，還有個女兒要顧忌。

    趙氏……趙氏躲開了顧九曦的眼神，只是忽然又覺得不對似得，抬頭起來討好般沖顧九曦笑了笑。

    薛氏……薛氏的眼神里就是這個意思，她甚至還迎了上來，跟顧九曦道：“與其這樣，夫人還不如放了我，讓我做尼姑去！”

    顧九曦還沒來得及說話，馬氏忽然撲了上來，顧九曦躲了一下，不過畢竟坐在椅子上，躲閃不及，還是被馬氏抱住了小腿。

    “夫人！求你讓我見一見佳萱，我跟佳萱十年都沒見過面了，她現(xiàn)在長到十一歲，今年六月便是十二歲，我連她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就是對面過去了，我都認(rèn)不出她來！”

    “你這是求人的態(tài)度？”顧九曦抽了抽腿。

    這時露瑤上來，馬氏自知這舉動不妥，手早就沒了勁兒，被顧九曦掙開，露瑤將她朝后拉了拉，她自己也從原本站在顧九曦身后，變成了擋在她身前。

    馬氏哭了兩聲，道：“我這也是心急，夫人繞我這一會……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不過吃了我兩口奶，在我身邊剛剛過了冬天，就被人抱了去，到現(xiàn)在我這個當(dāng)娘的都沒見過她?。　?/br>
    顧九曦靜靜等她聲音小了，這才看了看三人，只見馬氏流著眼淚，薛氏也掉了兩滴眼淚，趙氏被帶著紅了眼眶，三人都齊齊看著顧九曦。

    顧九曦敲了敲桌子，道：“先頭抱走你姑娘的……你可知道是哪一位？”

    馬氏愣了愣，胡亂擦了眼淚道：“只知道是個婆子，具體是誰倒是不認(rèn)識?！?/br>
    顧九曦心里冷笑，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視線在三人身上一一停留，道：“將軍接了你們過來……可曾說了什么？”

    三人面面相覷，一起搖頭道：“將軍只說讓我們好好住著?！?/br>
    顧九曦淡淡一笑，慢條斯理說出來的話里頭不知道怎么就帶上了一絲壓迫的味道來，“你們什么錯兒都沒有，將軍為什么關(guān)你們這些年呢？”

    馬氏啜泣了兩聲，卻沒說話，趙氏討好般的沖顧九曦笑笑，道：“將軍是男人，在外頭做大事的，他的心思，我們這些連字都不識幾個奴婢們是一點都猜不到。”

    薛氏卻冷笑了兩聲，“無非就是嫌棄我們礙眼了唄，怕將來礙新夫人的眼，又覺得我們這種人生下的子女血脈低下?！?/br>
    趙氏急忙拉她，馬氏卻越發(fā)的傷心了。

    “行了?！鳖櫨抨氐溃骸敖袢漳銈儙讉€我也見過了，你們想要什么也大概知道了?！?/br>
    顧九曦的視線落在馬氏身上，“你想見女兒?！庇挚蹿w氏，“你想出來?！弊詈舐湓谘κ仙砩?，笑了笑道：“你想出家?！?/br>
    說著顧九曦站了起來，道：“我都記住了，等到跟將軍商量過，我再回來跟你們說說?！?/br>
    說完顧九曦就朝外頭走去，三人垂首恭敬送她，經(jīng)過馬氏的時候，顧九曦用除了她誰也聽不見的聲音飛速說了一句，“府里人都說二爺?shù)呐畠簶泛筛愕募演婧喼笔且粋€模子刻出來的?！?/br>
    馬氏渾身一抖，顧九曦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自己屋里，顧九曦泱泱靠在軟塌上，也不叫人伺候，只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著。

    她心里不免有些埋怨將軍，可是又在想上輩子將軍的處置。

    上輩子這事兒的確是沒爆出來，的確是沒人知道這兩個孩子不是將軍生的……不對，或許有人知道。

    將軍最后分府領(lǐng)過，將那個孩子過繼給了二房，還繼承了將軍府的爵位，這事兒至少皇帝是知道的……或者至少皇帝相信將軍相信到什么都不會懷疑的份上，將軍說什么就是什么。

    顧九曦不免淡淡一笑，可是隨即又有點愁苦，話說上輩子的時候，將軍處理這事兒的時候，太夫人跟老將軍還在嗎？

    將軍是熬到上頭這兩人過世了才動手……還是苦于沒有證據(jù)。

    顧九曦不免又埋怨自己上輩子沒多打聽點將軍的事情。

    顧九曦又將上輩子關(guān)于將軍的種種傳言想了一遍，要說一開始爆出這消息的時候，也不是沒人私下里說過將軍的，什么太過冷酷無情，又說他看不起弟弟，什么都不打算給他弟弟留下來。

    是要逼死他弟弟還有后頭的這位孟夫人。

    只是將軍的名聲太好，皇帝跟他的交情太好，再加上他掃平邊關(guān)的赫赫威名，這質(zhì)疑的聲音就像是抓了把沙子往水里砸，一丁點水花都沒有。

    可是……顧九曦不免又疑惑了，將軍的性子……看著也不像是優(yōu)柔寡斷的，為什么當(dāng)初沒說呢，或者在這五個通房傳出有身孕的時候不說呢？

    顧九曦?fù)u了搖頭，覺得一早上見了這三個人，頭都疼了起來，連午飯都不想吃了。

    她看著叫她吃飯的聽音，道：“不餓，你們拿去分了吧，給我備些點心，餓了我自己吃?！?/br>
    聽音有些為難，正巧這時外頭傳來衛(wèi)婆子的聲音，她笑道：“夫人可閑著？我給夫人送賬本來了?！?/br>
    顧九曦將人請了進(jìn)來，又叫人坐下，衛(wèi)婆子將手里兩本賬本往桌上一放，道：“將軍這些年攢下來的產(chǎn)業(yè)，您看看?！?/br>
    見顧九曦臉上不像往日那么淡然，衛(wèi)婆子又道：“前頭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去敲一敲我們家老頭子的私房錢，敲出來了，這心情自然就好了，看什么都順眼了?！?/br>
    顧九曦一下子樂了，又想起將軍這份用心，小聲問道：“將軍叫您送的？”

    衛(wèi)婆子道：“將軍說了，等夫人見過后院的三人，就讓我將這賬本送來?！?/br>
    顧九曦笑道：“敢情我倒是去晚了，不然早就能敲出來了。”

    衛(wèi)婆子笑笑，道：“可見夫人心疼將軍。”

    顧九曦一下子開懷，揚(yáng)聲道：“聽音盛飯來，要大大的一碗，忙碌了一早上，我這會兒正餓呢。”又對衛(wèi)婆子道：“您同我一同吃？”

    衛(wèi)婆子笑著推辭了，道：“夫人賞我盤菜便是?！?/br>
    顧九曦笑道：“您先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