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二日便是中秋節(jié)，顧九曦一早就差人去太夫人那兒告了假，“身上有孝，就不來跟大家湊熱鬧了?！?/br>
    太夫人嘆了口道：“德笙不在，你叫她晚上來吃個月餅再回去，都是一家人，也礙不著什么?！?/br>
    不過才中午，聽音剛?cè)バN房要飯，衛(wèi)婆子就笑瞇瞇的進(jìn)來，道：“今兒是中秋佳節(jié)，將軍在外征戰(zhàn)沒法陪著夫人過節(jié)，特地吩咐我去隆客居訂了一桌席面給夫人送來?！?/br>
    顧九曦一愣，心里有點(diǎn)難以言表的酸澀，可是不得不說，甜也是甜的，便道：“訂了什么，送上來我看看。”又道：“聽音才去要飯，怕是要浪費(fèi)了?！?/br>
    說完顧九曦就想扇自己，這么口是心非，真是……她咳嗽兩聲，催促衛(wèi)婆子，“還不快去，這么遠(yuǎn)送來，要是涼了可不就辜負(fù)將軍的心意了？”

    衛(wèi)婆子笑了笑，道：“已經(jīng)擺在隔壁廂房了，夫人去看看便知?！?/br>
    顧九曦狐疑的看她一眼，心里卻又有點(diǎn)雀躍，將軍表面上悶悶的一個人，不茍言笑，可是成了親才知道他內(nèi)里……也不是那么正經(jīng)，眼下他的這份心意卻是越發(fā)的讓人驚喜了。

    她緩緩走到廂房，甚至有種將軍會在里頭坐著等她的感覺。

    不過……廂房里頭只有一桌上好的席面，外加兩個笑盈盈的丫鬟。

    顧九曦掩蓋住心中洶涌而出的苦楚，沖著聽音笑了起來，“好你個聽音，居然幫著衛(wèi)嬤嬤一起瞞著你們家主子了！”

    聽音笑笑，“這也是將軍的心意，夫人只管受了便是?！?/br>
    衛(wèi)婆子上前拿著一個溫好的小酒壺，道：“這是用酒花兌的果汁，稍稍有些酒味，喝了卻是不醉人的，就算是有孕在身，也能稍稍喝兩杯?！?/br>
    露瑤也道：“中秋佳節(jié)正是吃螃蟹的時候，不過夫人眼下有孕，等明年將軍回來了，讓將軍親自給夫人剝螃蟹吃?！?/br>
    顧九曦雖然在笑，不過覺得眼眶已經(jīng)有點(diǎn)酸了，她急忙道：“也不知道將軍給你們灌了什么迷魂湯，你們一個個都替他說話，也不看看自己的月例銀子是從誰手里拿的！”

    說著顧九曦兩步走到桌邊，道：“行了，這兒也不用你們伺候，自己下去吃飯吧，今兒放你們一天假。”

    幾人一起出去了。

    顧九曦一人坐在上首，看著身邊那個空蕩蕩的位置，又看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當(dāng)中兩碗……便是她成婚第二天早上跟將軍一起吃的羊rou面。

    顧九曦忽然笑了，只是眼角卻又有淚，她伸手將面端了過來，喃喃道：“放了這個東西在這兒，還叫不叫人吃別的了。”

    不過還是將這面吃得干干凈凈，連點(diǎn)湯都沒留下來。

    中秋節(jié)因?yàn)橐p月，這晚飯都是在華燈初上的時候擺，顧九曦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便讓兩個丫鬟跟著她，往花園子里頭去了。

    還沒開席，桌上有茶有點(diǎn)心，還有一盤子月餅放在當(dāng)中，孟家所有人都圍坐在一張大桌子旁邊。

    孟家的兩個男丁也在。

    顧九曦的公公，還有……孟將軍異母的弟弟。

    算起來這還是從上族譜之后，顧九曦第一次看見他們。說起來將軍不在，顧九曦也不常出門，況且深宅大院的，能讓孟行亦這等半大不大的小子進(jìn)來，孟老爺跟孟德善這等成年男子，就要忌諱一些了。

    孟老爺現(xiàn)在還是白身，說是讀書，但是顧九曦沒嫁進(jìn)來的時候也有所耳聞，無非就是跟兩三個文人清客整日吟詩作對，飲酒作畫，又或者去聽?wèi)蛴谓值鹊?，總之是既不參加文舉，也不參加武舉。

    不過要是按照中舉的年紀(jì)來說，還有白發(fā)蒼蒼還科舉的人，只不過誰讓孟老爺有個能稱得上是天之驕子的兒子，不過二十六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正二品的武官了，孟老爺這是考上了也不如兒子，考不上就更丟臉，干脆不去了。

    至于孟德善……現(xiàn)在是個侍衛(wèi)，又娶了上峰徐百戶的女兒為妻，現(xiàn)在是從七品的小旗，手底下管了十來個人，大小是個官兒了。

    只是顧九曦眼神在他身上落了落，心里就是一陣的厭煩，急忙將視線移開了。

    又想將軍這些年，雖然沒揭發(fā)這些人背地里究竟做了什么，可也沒怎么讓他們占到便宜……

    正想著，孟德善上來打招呼了，“大嫂?！彼贿吔?，一邊行禮，“大哥雖不在，不過大嫂也別太悶了些，有空也出來走走，家里的這些妯娌，也能陪你說說話散散心?！?/br>
    顧九曦微微側(cè)了身子，只受了半禮，也不愿與他多做糾纏，只應(yīng)了一聲就算過去。

    “都坐?！碧蛉税l(fā)話，又對顧九曦道：“看你那個大肚子，叫人扶著你慢慢坐下來，別碰到了。”

    顧九曦坐在太夫人下首第一個，身邊坐著徐氏，這種日子，連孟行亦和孟佳萱兩個也都出來了，只是兩人要么不看顧九曦，要么……就是對視間克制不住的仇恨。

    眾人一一坐下，又有丫鬟上來倒茶倒酒，太夫人舉杯道：“又是一年中秋夜，今年我們家里添丁進(jìn)口，雖然老將軍還有德笙不在，不過邊關(guān)的仗也打不了幾年了，說不定下個中秋，他們就回來了！”

    顧九曦抿了口茶，將杯子放下。丫鬟上來分月餅，正在此時，外頭急匆匆跑進(jìn)來兩個人。

    為首的那一個，是孟家二門上的婆子，這個時候，她們也正在吃飯，嘴邊的油膩還沒擦干凈，想是有什么著急的事情，急匆匆跑了進(jìn)來。

    顧九曦又去看她身后的人，那人是個年輕的兵士，身上還穿著鎧甲。

    跟將軍當(dāng)日整齊光亮的鎧甲不一樣，這人身上的鎧甲上頭已經(jīng)有了刀劍砍過的痕跡，還有血……他是才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

    顧九曦頭皮一緊，只覺得肚皮緊緊繃了起來，這氣怎么也吸不到胸口里去，瞬間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回稟太夫人，”那士兵神情還算鎮(zhèn)定，道：“將軍帶著一小隊(duì)士兵外出巡視時遇襲，眼下已經(jīng)失去了蹤影?！?/br>
    顧九曦不由自主站了起來，身后兩個丫鬟見狀急忙上來緊緊扶著她。

    “……將軍的鎧甲被砍斷了，護(hù)頸都被砍成了兩半，我回來報(bào)信，一會還要去宮里，怕是去了宮就來不及了，特地先回來報(bào)信……”

    說到護(hù)頸二字，士兵還特意看了顧九曦一眼。

    護(hù)頸！護(hù)頸！

    顧九曦小口的喘著氣，將軍怎么會……明明知道這東西有問題，還——除非他是故意的！

    叫著士兵先來家里報(bào)信就為了告訴顧九曦，他沒事兒！

    一瞬間，這氣又能吸到喉嚨里去了。

    士兵說完話便又匆匆離去，眾人亂成一團(tuán)，不住的說“這怎么可能！本是團(tuán)圓佳節(jié)——”

    太夫人哭了兩聲也顧不得其他了，孟夫人悲傷之余倒是還有閑心來看顧九曦。

    顧九曦知道身后站著兩個丫鬟，便順著孟夫人的視線，右手緊緊捂著肚子，雙眉一蹙，眼里兩行清淚流下，“從嫁他的那天起……我就該知道有這么一天的……”說完，她雙目一閉，朝后倒了過去。

    “夫人！夫人！”

    “叫大夫！叫大夫來！”太夫人見顧九曦暈了過去，顧不得哭了，急匆匆的叫著，聽音和露瑤兩個咬牙架著顧九曦，也不叫別人碰她，飛快將人送回了屋里。

    顧九曦躺在床上，外頭屋子擠滿了人，嘈雜的聲音不住的響起。

    太夫人唉聲嘆氣，“這是怎么說的，他在邊關(guān)十幾年，從個小兵做起，怎么都當(dāng)?shù)綄④娏耍€會犯這等錯誤！”

    “這人算不如天算。”孟夫人說的雖是安慰的話，不過語氣里的幸災(zāi)樂禍怎么也掩飾不住，她自己也察覺了這一點(diǎn)，頓了頓才又開口，“邊關(guān)還有老將軍在，必是會全心全意搜尋將軍的?！边€有一句生見人死見尸不敢說出來，以及護(hù)頸都砍斷了，這脖子怕是也保不住了就更不敢說了。

    單單聽她這么說，面上倒也過得去了，太夫人面色陰沉嗯了一聲，煩躁道：“怎么太醫(yī)還不來！這萬一有點(diǎn)什么——”自知不吉利，太夫人急忙住了嘴。

    太醫(yī)！

    顧九曦是裝暈，而且也聽懂了將軍的暗示，所以她這脈象，別說太醫(yī)了，就算來個尋常大夫也是一點(diǎn)問題都診不出來的。

    顧九曦視線落在床框四個角上掛著的葫蘆上，急忙卸了兩個下來，一個胳膊下頭夾了一個，這才又安心躺下，聽著外頭的對話。

    “……父親必定是吉人自有天相的……”說話的是孟佳萱，只是如果她的語氣不那么悲切，顧九曦說不定還會相信她不是盼著將軍有點(diǎn)什么。

    “太夫人放心，我必定會好好孝順太太的。”這一句是孟行亦說的，言語間就好像將軍已經(jīng)死了一樣。

    顧九曦心里冷笑兩聲，閉眼養(yǎng)身，不再理會她們了。

    不多時太醫(yī)前來，顧九曦胳膊下頭夾了兩個葫蘆，又時不時松一松緊一緊，太醫(yī)皺了眉頭，坐在那里一炷香的功夫，換了左手又換右手，就是不肯起身。

    就單單看這號脈，這么就也沒出個所以然來，就知道顧九曦肯定是不好了。

    太夫人的眉頭皺的越發(fā)的緊了，孟夫人抑制不住翹起了嘴角。

    孟佳萱松了口氣，而孟行亦臉上的表情……就好像這將軍府已經(jīng)是他的了一樣！

    顧九曦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想：等到將軍回來，也不用我了……他叫你們好看！

    ☆、第118章

    半晌，太醫(yī)起身，神色凝重，太夫人看了心里有些著慌，不過還是強(qiáng)打精神跟顧九曦笑了笑，“你躺著，我們?nèi)ジ舯谖堇镩_方子，省得吵到你?！?/br>
    顧九曦裝作精神不濟(jì)的樣子，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隔壁屋里，一群人圍著太醫(yī)，太夫人著急道：“您倒是說啊，這究竟是怎么了！她肚里還有孩子，德笙現(xiàn)在……現(xiàn)在又生死未卜?！碧蛉苏f著說著就哽咽起來，只顧著哭不說話了。

    孟夫人倒是還能保持冷靜，嘆了口氣道：“該吃什么藥，又或者是……您倒是給個準(zhǔn)話?！?/br>
    太醫(yī)思索片刻，這才開口道：“夫人的脈象時強(qiáng)時弱，這……總之是受了驚嚇，心緒不寧之相，往后切不可再受波動……”話雖這么說，只是太醫(yī)說的也不是很肯定。

    首先這脈象就是前所未聞，再者……將軍失蹤，將軍夫人肚里還有孩子，這要是能心緒平靜，也不是一般人了……

    太醫(yī)搖了搖頭，“我先開個方子吃吃看，總之這是心病，還是得自己放寬心才是?！?/br>
    不多時，太醫(yī)開好方子，拿了孟家的賞錢離去，太夫人將藥方子交給顧九曦屋里的丫鬟，又是一堆人來看顧九曦。

    “你也別太擔(dān)心?！碧蛉艘荒樋酀参康溃骸八@么些年遇見多少事兒了？哪次不是好好的回來了?！?/br>
    顧九曦半低著頭嗯了一聲，小葫蘆還在胳膊地下夾著，有點(diǎn)不舒服了，她扭了扭身子。

    孟夫人看著顧九曦，不免的幸災(zāi)樂禍，要是孟德笙死了，床上躺著的這個……她現(xiàn)在平躺在那里，肚子是越發(fā)的顯得大了。

    孩子長得太大，加上母親傷心過度，這孩子要是能生下來……她跟她姓顧！

    到時候?qū)④姴辉诹耍櫨抨匾菜懒?，拿狀紙就算有人拿了……誰有膽子敢告她！

    孟夫人似乎已經(jīng)看見了她們一家人在將軍的幸福生活了，連嘴角都不由自主翹了起來，她趕忙低頭，只是內(nèi)心的歡欣雀躍，她是怎么也克制不住了。

    孟夫人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顧九曦，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她一身血難產(chǎn)而亡的景象來。

    “你……”孟夫人頓了頓，掩飾自己語氣里的興奮，“你就算為了這個孩子，也得好好保重身體，將軍……這可是將軍的孩子。”

    語氣里有點(diǎn)遺腹子的味道，太夫人皺了皺眉頭，不過也沒多說什么，她也想起一句話叫做“為母則強(qiáng)”來，便嘆氣道：“好好休息，想著你肚里的孩子，我們也不鬧你了，你好好歇著?！?/br>
    說著，太夫人起身，第一個走了出去。

    孟行亦跟孟佳萱這一對姐弟走在最后頭，出門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看躺在床上顯得很是無助的顧九曦。

    隨即發(fā)現(xiàn)對方的舉動，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顧九曦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難為將軍忍了這么多年了。

    她心里不免又升起一絲對將軍的同情來，要說這將軍府……將軍是長孫，可是這府里怎么看怎么都是外人居多，讓將軍這些年有家不能回，整日在邊關(guān)跟戈壁黃沙為伴。

    當(dāng)然將軍也站了最大的一塊地方，讓她們一家人龜縮在西院，日子過得也不怎么舒坦。

    顧九曦心情稍稍好了些，只是心里還有疑惑，將軍這么做是為了什么？難道跟上一次一樣，是為了隱匿行蹤，好深入匈奴，一舉將他們殲滅？又或者是為了甩開皇帝在他身邊的幾個釘子？

    正想著，門口傳來一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夫人，您可還醒著？”

    是衛(wèi)婆子的聲音，顧九曦道：“你進(jìn)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