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臉色，自打?qū)④娬f要回來就好了許多?！毙l(wèi)婆子笑道，露瑤卻有些擔心，“這么大的肚子，皇后可真是會折騰人，也不叫我們跟著進去伺候?！?/br>
    顧九曦笑了笑，“宮里都是伺候人的，讓你們進去豈不是搶了別人的飯碗，眼看將軍就要回來了，也得給她們些機會不是？”

    正說著話，車轅被人敲了敲，外頭傳來前兩日來宣旨那太監(jiān)的聲音，“轎子已經(jīng)備好了，請夫人下車?！?/br>
    簾子一掀，外頭還有兩個宮女等著扶她，露瑤放下心來，顧九曦也松了口氣，她這肚子上頭雖然裹著布，不過畢竟是快要生的肚子，縱是她天天在院子里走動，沒人扶著也是不行的。

    眼看著顧九曦上了轎子，被抬著走遠了，露瑤跟衛(wèi)婆子兩個這才上了馬車，露瑤心有余悸道：“我這膽戰(zhàn)心驚的，總覺得——”

    “呸呸呸！”衛(wèi)婆子將她打斷，還伸手在她身上拍了兩下，又雙手合十對著空中虛拜幾下，“小孩子家家的口無遮攔，這個時候你說什么呢！”

    露瑤也學著衛(wèi)婆子的樣子拜了兩下，這才算完事。

    顧九曦坐在轎子上，一路往皇后宮里去。

    雖然這兩日不斷的大雪，不過宮里各處都掃得干干凈凈，四個太監(jiān)抬著轎子也是穩(wěn)穩(wěn)當當，她略有不安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眼看著孩子就要出生了，這個時候是一點錯兒都不能出。

    不多時，轎子到了皇后宮里，太監(jiān)引著顧九曦坐在偏殿，笑道：“您先稍待片刻，待咱家進去回了皇后?！?/br>
    顧九曦輕輕嗯了一聲，端了熱茶暖手。

    約莫一盅茶的功夫，太監(jiān)回來，笑道：“皇后娘娘請您進殿。”

    顧九曦被兩個宮女扶著，這輩子第一次走到這陌生而又熟悉的皇后殿內(nèi)。

    跟上輩子相比，現(xiàn)在太子沒死，皇后殿里的裝飾多是厚重的金色和紅色，屋里燒著熱熱的地龍，還有濃厚的熏香。不過等到太子死了……這里頭就要換成黑色青色為主，一年四季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香火，再也不會點燃別的東西了。

    顧九曦半低著頭走到皇后寶座前頭，只是還沒等屈下膝去，皇后就笑了，“還行什么禮，都這么大的肚子了，還不快把將軍夫人扶著坐下，端一椅子來給她，她這個肚子，凳子怕是坐不去了?！?/br>
    這個態(tài)度，顧九曦越發(fā)的放心了。不過……自打有孕在身之后她就分外的多疑，心情剛好了沒一瞬，又想起一句俗語來：笑里藏刀。

    “多謝娘娘賜座。”顧九曦恭敬道。

    她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周圍一圈或坐或站的人，雖然太監(jiān)早就說了今日是外命婦覲見，只是這么多人……怕不僅僅是外命婦了。

    慶陽侯夫人，柴將軍夫人，禮部尚書夫人，還有首輔趙大人的夫人……不僅如此，連太子妃，還有幾位皇子的夫人也都到了。

    皇后笑道：“這些人怕是你還都不認識吧?！闭f完又笑，“你們一一上前去跟將軍夫人打個招呼?！?/br>
    顧九曦看著這些上輩子已經(jīng)認得，卻沒有深交的眾人，露出得體的微笑來。

    第一個上來打招呼的慶陽侯夫人笑道：“這等模樣，怪不得將軍動心呢?！闭f完又嘆，“咳，只怪將軍下手太早。”

    皇后笑道：“你在這兒說，小心回頭將軍生氣?！?/br>
    慶陽侯夫人笑了笑，將位置讓給第二個人了。

    除了柴將軍夫人上來打招呼的時候不太自然，剩下人看著她基本都是既好奇又羨慕得眼神，言語間也說兩句她的孩子，都是善意。

    顧九曦的笑容也不免多了幾分。

    外命婦說完，剩下便是皇子妃了，皇后笑道：“這幾個都是我的兒媳婦，聽說我宣了你進宮，今兒給我請了安就賴著不走了。”

    首先上來的是太子妃，現(xiàn)在的太子妃笑容端莊大氣，臉上還是好看的紅暈，跟上輩子顧九曦看見的那個形容枯瘦，臉頰連rou都干了的太子遺孀完全是兩個人。

    顧九曦急忙起來還禮，太子妃還笑著將她按住，“這么客氣做什么，太子常說將軍為國鎮(zhèn)守邊關(guān)，還說等將軍回來要好好給將軍行禮，若是讓他知道我今兒受了你的禮，回頭他該怪我了。”

    顧九曦這才作罷。

    下一個上來的二皇子妃，跟上輩子比倒是沒多大的差距，還是什么都不關(guān)心的樣子。

    最后一個是三皇子妃……也是上輩子的皇后娘娘，想起上輩子在宮里講經(jīng)的歲月，顧九曦沖著她的笑容不免真誠了幾分。

    三皇子妃一愣，笑道：“這個模樣我一看就喜歡，真想認來做個meimei?！?/br>
    眾人笑了起來，顧九曦卻忽然覺得肚子一抽，“誒呦！”她不免皺著眉頭叫了出來。

    皇后急忙問，“怎么了？”

    顧九曦伸手在肚子上摸了摸，笑道：“孩子方才踢了我一下?！?/br>
    皇后笑道：“可見是個活潑的，將來必定跟將軍一樣，能上戰(zhàn)場殺敵，是我大夏朝的一員猛將呢?！?/br>
    “多謝娘娘吉言?！?/br>
    宮女端了茶水上來，皇后道：“你有身孕，倒是不方便吃茶，這是泉水，我叫她們煮開了才給你上來的，點心也是我小廚房里做的，用的都是好東西，也沒什么可忌諱的，你放心吃便是?！?/br>
    顧九曦笑著道謝，聽見太子妃道：“當初我有身孕，母后都沒這么體貼呢，將軍夫人可真有福氣?！?/br>
    皇后笑道：“你五大三粗的，哪兒有她長得精致？自然也不用精細的對待了?！?/br>
    眾人一起笑了起來，柴將軍夫人笑了一半，忽然有點落寞道：“這一屋子的外命婦，你年紀最輕了，才剛及笄頭一年……真是好福氣?！?/br>
    語氣有點酸，顧九曦知道是為了什么。

    柴將軍這一年只有苦勞沒有功勞，又將匈奴退軍的功勞搶在自己頭上，可惜被拆穿了。

    雖然仗著這點苦勞，皇帝也不會怎么樣他，只是嘉獎就不要想了，甚至她今天進宮……說不定也是出于皇帝的授意，叫皇后稍稍的訓斥于她。

    顧九曦淡淡一笑，道：“都是將軍的功勞。”說著又好像有點害羞一樣，抿著嘴半低著頭笑，“說起來……還是我好福氣~”

    最后頭那個字兒拉的長長，瞬間就讓在座的眾位夫人們想起聊了快一年都還沒消去熱度的當眾求娶。

    “可不是好福氣嗎？”柴夫人訕笑道：“來這么一遭，就是死了也值了！”

    皇后臉上閃過一絲不快，語氣冷淡訓斥道：“什么死呀活呀的！過了臘八就是年，大過年的說這個，你也不怕忌諱！”

    柴夫人起身恭恭敬敬沖皇后行禮，道：“臣妾失言，娘娘莫怪。”

    三皇子妃坐在顧九曦身邊，見狀道：“說起來，迎親的那天三殿下也在，說是將軍把你家里人都嚇到了，門都沒關(guān)，就這么讓將軍進來了，也太過容易了些。”

    太子妃笑道：“許是前頭磨難太多了。”

    趙夫人也笑：“當日我也在，這親事辦得極好，可見陛下跟娘娘都是用了心思的?！?/br>
    真不愧是首輔的夫人，兩句話便又夸到皇后身上，不過看見皇后臉上有了笑影，她也跟著一起笑了出來，只是笑了沒兩下，肚子又抽了抽。

    坐在她身邊的三皇子妃見她蹙眉，小聲問道：“可是肚子不舒服？”

    顧九曦輕輕點頭，“許是太吵了，孩子不住的動?！?/br>
    三皇子妃想了想，站起來笑道：“今兒人也見過了，我先告辭了?！闭f著沖皇后行禮，笑道：“昨兒孩子有些咳嗽，早上吃了藥睡了，我心里總是有些擔心，想回去看看?！?/br>
    皇后道：“去吧，孩子要緊。”

    太子妃也跟著站了起來，看了一眼顧九曦笑道：“我有孕在身的時候可坐不了這么久，你這又是快生的時候?！北愀屎笳f：“她怕是累了，椅子硬邦邦的坐著又不舒服，還得一大早的起來進宮——”

    顧九曦沖太子妃感激的一笑。

    太子妃沒說完就被皇后打斷了，“知道了。”對屋里眾人道：“時候也差不多了，今兒你們?nèi)艘惨娺^了，在宮里留的時候也不短了，各自散去吧?！?/br>
    眾人起來一一行禮，三皇子妃和太子妃兩個合力將顧九曦扶了起來，按說平日里她是能自己起來的，不過這會兒孩子在肚里折騰，肚皮蹦的跟鐵皮一樣，她一點力氣都不敢用。

    皇后看著她那個巨大無比的肚子也有點擔心，沖三皇子妃道：“你既然覺得她和你眼緣，那便將她送到宮門口。”

    三皇子妃道：“母后放心，我一定看著她好好上了馬車再走！”

    皇后笑著點了點頭，太子妃也道：“我同你一起送她出去。”

    兩人一左一右扶著顧九曦起身，顧九曦笑道：“能叫兩位扶著我，也不枉此行了?！?/br>
    可是剛走了沒兩步，連皇后宮門都沒出去，顧九曦忽然覺得肚里孩子一陣翻涌，也不知道是手還是腳在她肚里重重一錘，她頓覺一股熱涌噴出，下意識停了腳步朝地上一看。

    “你羊水破了！”三皇子妃已經(jīng)喊了出來。

    顧九曦一陣的驚慌失措，緊緊抓著三皇子妃的手不放，還沒到時候！還沒到時候！

    可是羊水一破，她驚慌之下難免腿軟，三皇子妃和太子妃兩個已經(jīng)是拽不住她了，反倒是被她拉著一起倒在了地上，好在兩人都知道這個是孕婦，沒叫她摔到。

    屋里眾人一陣的舊驚慌四措，不由自主全部圍了上來，皇后也嚇得兩步從上頭下來，下意識又去看平卉。

    京里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孩子是什么時候懷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孩子不該這個時候出來……

    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她皇后宣了顧九曦進宮，然后她早產(chǎn)了，又是在將軍臨近回朝這等緊要關(guān)頭。

    這個屎盆子究竟是誰扣在她頭上的！

    皇后想起皇帝對孟將軍的戒心，覺得自己也要腿軟的站不起來了。

    周圍圍了一圈的人，顧九曦覺得越發(fā)的氣悶，皇后宮里的熏香更是熏得她頭疼欲裂，肚里的孩子一下下的捶打更是打得她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夫人還在一邊安慰皇后，“頭胎的日子本來就不準，再說她這么大的肚子，怕是里頭有兩個，早點生也沒什么?！?/br>
    顧九曦疼得幾乎不能思考，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該是這個時候生產(chǎn)的，她肚里也沒有兩個孩子，所以只能有一種可能。

    皇后宮里有什么東西！

    若是她在這里生產(chǎn)……怕是要一尸兩命了！

    她要回去，回到她跟鐵桶一樣，好好治理了九個月的東院去。

    顧九曦緊緊住著三皇子妃的手，幾乎都要將她的手掐出血來，“不能再這里……不能在這里，我要回去……”

    嘈雜的人聲掩蓋了她的聲音，三皇子妃將耳朵貼在她嘴邊，焦急道：“你說什么！”

    “不好！她暈過去了！”太子妃驚慌失措道。

    一屋子女人頓時沒了聲音，誰都知道，這個時候暈過去就是個死！

    眾人眼睛齊齊看著皇后，皇后勉強鎮(zhèn)定下來，怒喝道：“你們都圍著做什么！宣太醫(yī)來！差人去報信，把孟家的，顧家的人都給我叫進宮里來！”

    ☆、第121章

    皇后宮里，，眾人維持著瞠目結(jié)舌的姿態(tài)已經(jīng)至少有一盅茶的功夫了。

    方才將軍如天神一般大步進來，一把抱起躺在地上，護著肚子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顧九曦，冷冷的眼神在她們這些人身上掃視一周，然后一言不發(fā)再次離去。

    從那個時候起，就沒人說的出話來了。

    膽大妄為？可是終究有一絲羨慕。

    這等眾目睽睽之下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直到皇帝怒氣沖沖大步走了進來，“滾！都給朕滾！”

    眾位外命婦，還有皇帝的幾個兒媳婦這才如夢方醒，驚慌失措奔了出去，身后還傳來皇帝包含怒火的聲音。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宣他進宮，他居然不見朕就跑了，還——膽大妄為！真是膽大妄為！”

    后頭好像還摔了一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