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揚卻是另有一番心思，北堂曜這人，雖然自己瞧不上他扒著meimei，可為人還算是比較靠譜的，雖然看著不顯山露水，卻絕不是那種心思叵測的人。如此一來，之前自己堅定地站在太子身后，還真是腦筋不清楚呢。

    陸戰(zhàn)見他不說話，便緩緩地把當年的事情敘述了一遍，這段講述，不帶有任何感情傾向，卻也任誰都聽得出他的心酸。

    其實事情很簡單，北堂曜的親生母親是皇后身邊的掌事大宮女，因為容貌太過出挑，被皇帝看上，侍寢一次之后就懷上了他。

    可是皇后卻因妒生恨，將她藏在了坤寧宮里，不讓消息走露，而她自己則對外宣稱懷有了身孕。

    皇帝一夜之情，自然不會去追究那個宮女去了哪里，見皇后再次有孕，便什么都有順著她。如此一來，皇后把順利生產(chǎn)的宮女殺掉，北堂曜就成了她的第二個兒子。

    “祖父，照您這么說，有一件事說不通?！标憵g顏道，“皇后已經(jīng)有了嫡長子，為何還要大費周章地做這件事？”

    第163章

    這個問題也正是房間里其他人想問的，畢竟皇后做這件事根本動機不足。

    可是陸戰(zhàn)的回答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因為有人斷言太子早夭，除非，去長留幼。”

    “去長留幼？”陸歡顏喃喃地重復著這句話，忽然神色一動，“祖父，你是說，太子不是嫡長子？”

    北堂曜皺眉：“難道說，慶華宮里的人，那個人……”

    他看向陸歡顏，猶豫道：“他難道是……嗎？”

    陸彥揚莫名其妙：“你們在說什么呢？”

    “父親！”陸平川忽然起身道，“這些事不過是猜測臆想，您為什么非要跟豫王說這些！”

    陸戰(zhàn)垂眸，語氣中不無悲涼：“當年沖兒離家，是我心頭一大痛事。如今到了揚哥阿顏他們這里，卻又與皇家牽扯不清。我陸戰(zhàn)自問一輩子征戰(zhàn)，披肝瀝膽，對先皇的忠心可昭日月！當年，我答應他無論如何，無論是誰，都要照看著新君，都要讓他安穩(wěn)一世。如今看來，這句承諾，是要把陸家搭進去啊！”

    “父親，老三是他自己糊涂！”陸平川莫名地激動，上前一步對陸戰(zhàn)道，“當年你把他關(guān)在家里，他死活非要走，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既然走了，就跟咱們陸家再無瓜葛，他的路是死是活，跟揚哥兒、跟阿顏，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川兒，你激動什么？”陸戰(zhàn)淡淡地道，“你忘了阿顏的功夫從哪學來的？你以為你三弟他當年不知道她是阿顏？”

    陸平川一掌拍在桌子上，大理石桌面的桌子應聲碎裂：“他不是我三弟！我沒有這樣的三弟！”

    北堂曜一驚，胸口忽然疼痛不已，劇烈地喘息起來，陸彥揚趕忙按住他脈門度了真氣給他。

    陸歡顏拉住陸平川：“父親，事情都過去了，你生氣也于事無補?！?/br>
    陸平川轉(zhuǎn)頭看向陸歡顏，拉著她道：“阿顏，是父親對不住你！是父親的不是！”

    “父親，你怎么了？你在說什么呀？”陸歡顏嚇了一跳，“那些都是冉氏做的，都是蘇哲柳，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陸平川只是搖頭，頹然地坐回椅子里，許久才道：“當年潛邸出事，原本父親把三弟關(guān)了起來，是我一時心軟，把他放走了。否則，傅嬪早就一尸兩命，那里會有什么傅流年，他又怎么會離家多年，收什么蘇哲柳做徒弟呢！都怪我，都怪我！”

    “原來真的是你??！”陸戰(zhàn)恍然，苦笑道，“當年以老三的本事，怎么會能出得去?；輭m說的沒錯，緣起緣滅，皆有定數(shù)?！?/br>
    陸彥揚見北堂曜終于平靜下來，這才問道：“祖父，當年給太子殿下下那個斷言的人，到底是誰？”

    “就是惠塵?！标憫?zhàn)道，“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說出的話句句被奉為圭皋。不是他說的，皇后怎么會信？”

    陸歡顏后退兩步，跌坐在軟榻上：“原來師父殺惠塵，是因為這個！可是，他故意留下蘇哲柳的東西，就是想誤導我？可我又怎么會為了惠塵去殺蘇哲柳呢？”

    北堂曜低聲道：“你發(fā)現(xiàn)了蘇哲柳的東西，自然我也會瞧見，他堵的就是這個?！?/br>
    陸歡顏茫然看向他：“為何？”

    北堂曜冷冷一笑：“因為三皇兄扒上了天狼國，把休屠哲哲扯進去，那么對三皇兄無異于釜底抽薪。不過嘛，我猜他應該并沒有太看重這個布置，畢竟，鴻之那一手才叫直取要害。”

    陸彥揚被他說得很是不自在，瞪他一眼，紅著臉向陸戰(zhàn)解釋：“孫兒一時不查，授人以柄?！?/br>
    北堂曜撇撇嘴，把大舅兄給得罪了？眼珠一轉(zhuǎn)，他是病人，腦子糊涂，誰能把他咋樣？

    陸歡顏無奈，你不是病人誰又能把你咋樣了？

    陸平川立刻緊張起來道：“你做了什么？楚王府被查抄，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

    陸彥揚有些猶豫，話鋒轉(zhuǎn)的太快，他怎么就成了被批判的那個了？

    北堂曜輕咳一聲，對陸平川道：“您不用擔心，父皇選擇這個時機查三皇兄，其實也是再給太子暗示，太子接了這個暗示，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讓謝王府變天，這一切都不過是父皇的算計。三皇兄，太子，甚至靖安王府，都是他的棋子罷了?！?/br>
    陸戰(zhàn)道：“殿下看的這么清楚，那是想清楚了？”

    北堂曜垂眸不語，半晌才苦笑：“老國公今日來，是希望本王想清楚還是想不清楚？”

    陸戰(zhàn)搖搖頭，不勝唏噓地道：“星兒她爹隨我出生入死，他去了我卻連他唯一的姑娘都照顧不好，他唯一的外孫，如今甚至不想承認。我真是愧對老友，愧對老友??！”

    北堂曜神色轉(zhuǎn)冷：“老國公如此說，本王倒要問一句，如果不是出了這些事，是否一輩子也不會說？是不是要裝一輩子??？”

    陸歡顏看了看房中的幾個男人，輕聲道：“祖父，父親，母親不知道我出來了，我還是先回家去。你們和王爺慢聊?！?/br>
    北堂曜看著陸歡顏出門的身影，忽然就有點意興闌珊，陸戰(zhàn)不顧被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特意跑來跟自己說這些，他不但不領(lǐng)情，還頂撞人家叫阿顏尷尬。

    陸戰(zhàn)也起身道：“老夫出來也有點久了，這就跟王爺告辭，不打擾王爺休息了?！?/br>
    北堂曜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說話，他不是一個會跟人客氣的人，尤其是心里還別扭著，更是冷的要命。

    不過陸戰(zhàn)也不在乎這些，他今天過來，也是這些日子以來仔細思慮的結(jié)果，他了然地瞧了北堂曜一眼，利落地出門走了。

    陸平川也趕緊追出去，陸彥揚卻落后一步，疑惑地對北堂曜道：“王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北堂曜扶著床動了動身子，抬眼看他：“鴻之希望我怎么想？”

    陸彥揚皺眉：“你擔心失了皇后嫡子的身份。”

    北堂曜搖搖頭，淡淡地說了一句：“本王的確要爭那個位子，但不需要任何人相助?！?/br>
    陸彥揚定定地望著他，良久也沒有說話，直到門外陸平川出聲喚他，才默然轉(zhuǎn)身離開。

    北堂曜眸色沉沉，只有置身事外，對陸家才是最安全的，對阿顏也是最好的。至于那些前塵舊事，一查到底，然后有仇報仇就好了。

    沒想到，這些年里，因為父皇母后對他的態(tài)度，因為太子藏起來情花，甚至當年派人刺殺，他隱隱的有些猜測。只是沒想到，真相來得如此猝不及防，也沒想到，竟然如此簡單。

    北堂曜在胡思亂想中沉沉睡去，這一夜，注定了是太多人的不眠之夜。

    陸戰(zhàn)先去看了謝云翔，發(fā)現(xiàn)他還在昏睡，便直接回家去，然后陸家傳出老國公也病重垂危的消息。

    陸平川當晚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靖安王府，和謝東來商議許久，第二天天亮才離開。

    陸彥揚連夜安排一切，發(fā)出了無數(shù)指令，云南的陸家軍開始行動，準備與木云清的人馬合兵一處。

    陸歡顏則同樣徹夜未眠，云南的事她幫不上忙，但是山西的事卻讓她擔心不已，同時派出人去探查南方諸省的情況。

    第二天，圣旨果然到了，皇上封陸平川為西南督師，領(lǐng)兵十萬，經(jīng)略西南，一個月后整軍出征。陸彥揚為先鋒，三日后先行離京前往云南。

    至于靖安王府，皇上以太子妃初喪，國家正處多事之秋，暫時不予處置。但還是派兵到謝家外面，把整個靖安王府圍了起來，名曰“保護”。

    第三天，太子妃喪禮。陸歡顏陪著謝氏進宮參加儀式，因為謝家的事情太過撲朔迷離，皇帝的態(tài)度又很不明朗，很多人家都托辭沒有出現(xiàn)。

    謝氏瞧著冷冷清清的大殿，中間謝如心孤零零的棺槨，忍不住流淚道：“我從小看著如心長大，才貌雙全，懂事又識大體，分明就是個應享后福的孩子，怎么就，怎么就這么福薄呢！”

    陸歡顏趕緊勸她：“娘，逝者已矣，您要節(jié)哀?！?/br>
    謝氏流淚不止：“道理我都懂，我只是心疼你舅舅舅母，親生女兒的喪禮也不能來參加。還有翔哥兒，好端端地，怎么就……”

    “娘！”陸歡顏趕緊打斷謝氏，“咱們這是在東宮，這些話心里想想也就罷了，至多回家說去?！?/br>
    謝氏神色一凜，也收了眼淚，帶著陸歡顏祭拜一遍。

    如今皇后被禁足，蕙貴妃又因為楚王的事被皇帝斥責冷落，后宮的事便都由梅嬪協(xié)理。

    這會謝氏由閨女扶著正要出門，便瞧見梅嬪由一眾宮人簇擁著，款款向這邊走過來。

    謝氏趕緊整裝，拉著陸歡顏退到一旁，向梅嬪行禮請安。

    陸歡顏悄悄打量這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梅嬪，在宮中默默無聞多年，一朝得勢，卻也是不驕不躁的嫻靜模樣。

    這樣的人必定是隱忍堅韌，城府極深的，陸歡顏不得不打起精神，將禮儀做到最標準，神情也嚴肅又嚴肅。

    她現(xiàn)在可不想隨便給自己找麻煩，北堂曜那個弱雞樣子，也不可能沖過來保護自己不是。

    （躺槍的北堂曜：……）

    第164章

    梅嬪長得不算出挑，卻很耐看，總是笑瞇瞇的，看起來很有親和力。不止如此，她做事也很周到。

    見了謝氏和陸歡顏，梅嬪走快兩步，親切地扶起謝氏，道：“慶國公夫人，快請起吧。”

    然后對著陸歡顏虛扶一把：“陸小姐快些請起?！?/br>
    說著又拿出手帕遞給謝氏：“人死不能復生，夫人節(jié)哀順變。本宮臨時代為主持此事，什么都不懂，若有不周之處，還請夫人不要見怪才是?！?/br>
    謝氏勾了勾唇角，她不過是謝家的姑奶奶，如果不是嫁了人，這會恐怕還在家里被軟禁著。又有什么資格來宮里說三道四，人家也不過是客氣罷了。

    “娘娘說哪里話，兄嫂不能前來，由您主持大局咱們謝您還來不及?！敝x氏壓了壓眼角，“可憐我那苦命的侄女，大好的年華就這么去了?！?/br>
    梅嬪又是一陣勸慰，謝氏才稍稍平緩了情緒。

    這會又陸續(xù)來了些夫人小姐，上前和謝氏、梅嬪打招呼，謝氏被人拉了去說話，梅嬪也要去招呼應酬，臨走對陸歡顏道：“晴公主在挽華殿，陸小姐要不要去瞧瞧？”

    陸歡顏看了看謝氏，微微笑道：“多謝梅娘娘，臣女就不去了，娘心情不好，我還是留下來陪陪她?！?/br>
    梅嬪點點頭：“也好，不過晴公主打前兒回宮就病倒了，也不知如今怎樣。待會，還是本宮親自去看看?！?/br>
    梅嬪說完，便微微福身，轉(zhuǎn)身離開了。

    陸歡顏挑眉，想了想對有緣道：“你有沒有覺得梅嬪有點怪？”

    有緣點點頭：“她怎么好像特別想讓小姐去看晴公主？難道是公主托了她傳話？”

    陸歡顏皺眉：“傳話就傳話，這樣拿話勾著人，如果不是別有目的，就是她想要拉攏咱們。但是拉攏我有什么必要嗎？”

    有緣認真地想想，道：“沒有必要?！?/br>
    陸歡顏撇嘴，真是個實誠的手下。

    “那就去挽華殿，看看到底小公舉是怎么回事。”陸歡顏對有緣道，“有緣你不必跟著我了，這宮里我丟不了。你想辦法去慶華宮瞧瞧，看看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br>
    有緣立刻否決：“奴婢必得跟著小姐的，小姐想打聽什么宮，有的是人可以辦?！?/br>
    陸歡顏瞪眼：“不聽話？”

    有緣笑笑，拉著陸歡顏的胳膊：“小姐，快走吧！”

    一路來到挽華殿，有緣驚訝于陸歡顏對皇宮的熟悉，想著自己也是看過無數(shù)遍宮里的地形圖的，可還是做不到小姐這樣，就好像，好像在這皇宮里生活過很久。

    挽華殿外是一片幽靜的竹林，陸歡顏前世幾乎沒怎么踏足過這里，但也還是知道這片竹林的。北堂晴那樣的性格，肯定不喜歡這種地方，而且她好端端地跑這里來也完全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