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旁邊還有一對新人在拍婚紗照……

    她很喜歡看婚紗，路過婚紗影樓，總會習(xí)慣性駐足，站在櫥窗外，把每一件向外展示的陳列品，仔仔細細地欣賞。

    女孩子的小嗜好，他不理解，但偶爾，他和她在路上行走的時候，會停步，陪她一起看。

    聽她用手指，這里好看，那里也好看，這個層層紗和蓮蓬裙好可愛，那個蕾絲小拖尾好性感。

    但是她又是個保守的性格，喜歡歸喜歡，想象以后自己穿，還是希望能夠少露一點，特別是后背，有的婚紗直接開到腰，就為了能讓新娘秀一秀美背，可她接受不了，她頂多能接受只露一小半。

    露肩，露鎖骨，都沒問題的，背就算了。

    有一天，課間休息，她背過身和后桌女生聊天，交流思想。

    不出意外地，遭來吐槽：哎呀，這就是設(shè)計師刻意留的小心機呀，前面不露不就行了，你果然是挺保守的。

    她撫摸后頸，訕訕的，還沒說話，碰巧他出去買兩瓶飲料回來，走過來時聽個正著，可她背對他，沒看見。

    她那段時間喜歡上茉莉綠茶，暑氣炎熱，每晚一瓶冰綠茶，用來晚自習(xí)時，解困，降溫。

    他把茉莉綠茶放到她桌上，走過來。

    “挺好的?！?/br>
    什么挺好的？她納悶抬頭，看到他立定在桌沿旁邊。

    手里提一瓶可樂，垂眸看她：“保守一點挺好的，我省心了?！?/br>
    周圍好多人都聽著、看著，她反應(yīng)慢，直到大家都在笑，她才理解要義。

    有個男生笑得特歡：那我們就等著喝你們喜酒了啊。

    而后來，他們早就不在一起了，信口說這句話的男生，也成了社交通訊錄里，常年不說一句話的一個灰色頭像。

    青春年少時，總以為未來很近很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集體夠到?？墒且徽Ｑ?，每個人都已分開走得很遠很遠，只有那時的他們，仍然聚首一堂。

    ……

    回不去了……

    他們都回不去了……

    ……

    你有沒有在某個時刻，突然很想回到高中校園？明知道又要早起晚睡擔(dān)負升學(xué)壓力，可還是很想很想，重新來過？

    唐果現(xiàn)在就很想。

    她想和他在一起，不分開，不要分開……

    情緒忽然低落，牙齒咬在下嘴唇，緊緊，緊緊的。

    而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在眼前人看來，以為是在自責(zé)給他惹了麻煩。

    他向前傾了傾身，帽檐擦著她頭發(fā)，將她半個頭頂罩住，額頭貼上她的，看著她被自己覆蓋上陰影的鼻梁：“聽著。只是拍戲拍累了，想出來走走。就算被認出來，也與你無關(guān)。嗯？”

    語氣放得很慢，嗓音也壓得很低，因此，最后一個音微微上揚時，那種鼻腔共鳴，明顯得要命。

    唐果本就被他額頭相抵的舉動震得渾身發(fā)麻，僵硬地挺直脊背，靠墻死撐著。這種超有辨識度、超殺耳朵的單音一出，腿都開始發(fā)軟。

    她覺得自己就快要站不住了……

    又和之前一樣，用手背戳他：“誒——”

    聲音輕而無力，不像在喚他，反倒像……嘆氣。

    雙手都已放在她肩上，即使隔著厚厚軟軟的棉服，也能感受到，她偏小的骨架。

    “我不叫誒?！?/br>
    指尖碰到口罩下邊緣，趁著現(xiàn)在，就趁現(xiàn)在，他沒有那么大的耐心，再繼續(xù)等下去……

    “莫愁……予……”縱然很別扭，生疏得她張口都困難，好在還是叫出聲了，“我要……上……廁所……”

    口罩已經(jīng)拉過嘴唇，就這樣，生生頓住……

    *

    從小到大都這樣，每次遇到重大考試，上考場前，她一定會肚子疼。

    可是在他面前，還是在躲避路人目光的情況下，突然鬧肚子，好像有點……太不合時宜……

    他電話叫人把車開到附近，牽著她的手，低頭快速穿梭在人流稀少的區(qū)域，回到車上。

    她在房車的衛(wèi)生間里，尷尬又郁悶。

    呃……

    姨媽，提前，一天，來了……

    晴天霹靂，電閃雷鳴。

    她沒有帶姨媽巾啊……

    情急之下，將衛(wèi)生紙疊成厚厚的長條，暫時先湊合墊上。

    出來后，車?yán)锏鸟R車和……他，都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馬車的眼神，就像是第一天認識她，恨不得將她里里外外像搗騰電器一樣，拆得七零八落地，好好研究一番。

    原本還想通過和他對視，來緩解一下局促感的唐果，瞬時囧掉。

    是因為她的“嗜睡癥”？

    不對，怎么感覺怪怪的……

    她站姿拘謹(jǐn)?shù)?，緩緩挪開視線，硬著頭皮，迎視另一道目光。

    目光的主人，向里一坐，騰位置給她。

    “坐?！?/br>
    唐果沒有動，她轉(zhuǎn)身面向右邊流理臺，傾身，掀開一點點窗簾。

    周圍僻靜無人，車停在一個遠離人群的安全胡同里，南北方向，坐落兩排老式居民樓。

    窗簾放回來，把邊邊角角的地方都遮好。

    “不拍戲了么？”她問對面靠窗而坐，口罩摘了，鴨舌帽還在的人。

    一看到他那頂帽子，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靠過來，帽檐觸碰她發(fā)頂?shù)膱鼍啊?/br>
    臉頰又開始有點……燒。

    “待會再過去，先去吃飯，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如果，予哥專門去接小公舉，還不能說明點什么，那么現(xiàn)在，對，就是現(xiàn)在，居然會率先詢問她想吃什么……馬車忽然感到牙疼，這情況從他跟隨予哥至今，整整六年，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次目睹……

    要不要向曉如姐匯報？她家meimei得到予哥垂青，她心情應(yīng)該會很復(fù)雜吧？

    不對不對不對，他好像漏掉什么關(guān)鍵地方。

    馬車坐在副駕，悄悄打臉——

    小公舉第一天露面，予哥對她就很不一樣好不好??！

    那邊廂，有人還在展開千回路轉(zhuǎn)的心理活動，這邊廂，同樣有人，思緒萬千，心亂如麻。

    就說，我想先去超市買點東西？

    目光尋找到放置在角落里的包包，空間小得可憐，買來裝不下，怎么遮……超市的袋子又都是透明的……

    天要亡她……

    霉運當(dāng)頭的人，真是什么都別想好了。

    唐果內(nèi)心悲憫，斟酌斟酌再斟酌，加油加油狂加油，飽含歉意地囁嚅：“你們?nèi)コ园?，我有點，不舒服，可不可以，先，先回去？”

    越往下，越?jīng)]底氣，越不敢看他。

    人家既往不咎，還友善帶你解決各種生理需要，你居然又妄想罷工？

    臉皮真厚，真厚……

    連馬車都在一旁默默搖頭，小公舉可真能作啊，予哥臉色都變了。

    莫愁予的臉色確實變了，在拉著窗簾、開著車燈的車廂里，都能被馬車看出變化，可見心情波動是有多大。

    他的理解是，教堂偏門角落里的舉動，把人嚇著了，此刻，正想法設(shè)法遠離他，抗拒和他相處。

    唐果等啊等，等不到答復(fù)，心里快要苦悶死了。

    就在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時候，忽聽他丟出一句毫無溫度的質(zhì)詢：“然后，又以嗜睡為名，繼續(xù)躲到明天？”

    ……呃？

    她驚疑抬頭，撞進那雙仿佛吸進無數(shù)黑暗的深深眼瞳，一顆心像是在冰冷的海水里漂。

    他以為，她連番編借口，躲他？

    她張了張嘴，卻連一個字都解釋不出。

    莫愁予目光收回去，對前面的司機說：“先回酒店。”

    車子起步，唐果踉蹌一下，扶住身后的流理臺。

    那雙眼隨即又掃過來。

    她被定住。

    對視足有十秒，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他忽又朝外丟一句：“坐都不敢了？”

    特別的委屈，真的……

    明明長了一張能說話的嘴，明明他就在自己面前，可是，不能實話實話，更不能再自圓其說，撒謊騙他。

    “不是……”憋半天就只悶出，既無力度也無效用的蒼白兩個字。

    伸手扶著靠背坐到他身邊，手指搭在膝頭，用力捏。

    說話，說點什么調(diào)動一下氣氛也好，說話……

    直到她被放下車，車門合攏，房車逐漸駛離酒店門前，她佇立在迎風(fēng)口，舌頭依然打結(jié)，吐露不出半個字。

    ☆、第27章 2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