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起來還想繼續(xù)往小石頭和仲道南的方向游去，但在河中停留了一會，它便轉(zhuǎn)身游走，消失不見。

    站在小石頭跟前的仲道南雖然被濺了一身河水，卻一點兒都不生氣。因為這水是小石頭弄出來的，仲道南也沒有用真元去擋。

    他只是極為無奈的看著再次變回了巨大石頭的小石頭，輕聲一嘆：“那只是一條魚而已?！比羰鞘裁从形ｋU的事物，在這里，仲道南自然不會讓他們靠近。而且，仲道南會把小石頭帶到這條河邊，甚至允許小石頭下河，還有其他的原因。

    “哎？”小石頭聽說過魚，卻未見過魚，這河水極為清澈，之前也沒有見到河中有魚。

    仲道南將變回了石頭的小石頭抱在懷中輕聲問，“還能夠化為人形嗎？”

    小石頭沉默了半晌，沮喪的開口：“好……好像不行了哎。”剛才一時情急，小石頭為了保護(hù)阿南不知不覺就變了回去，現(xiàn)在想要再化形，小石頭卻完全找不到感覺了。

    第22章

    嘗試了幾次都沒有辦法再次化形的小石頭，整個都非常失落。

    它有氣無力的依在阿南身上，假裝自己只是一顆普通的石頭，而不是一顆成精的石頭。

    仲道南見它如此有些好笑，也就隨著小石頭。抬起一只手扶著小石頭，運轉(zhuǎn)真元，他們回到岸上的時候，便已經(jīng)變得干爽。

    小石頭喜歡這樣的感覺。

    依著阿南，不去看任何的東西，完全信任阿南。

    不管仲道南把它帶去哪里都沒有關(guān)系，因為它知道自己是可以安心的，它喜歡專心的聽著阿南腳步聲的感覺。雖然阿南的腳步聲總是非常輕，輕到若是不專心去聽，幾乎會無法察覺。

    若是仲道南愿意的話，自然是可以做到無聲無息，不過當(dāng)他和小石頭在一起的時候，并不會那么做。因為他知道，如何可以讓小石頭感到開心，如何讓小石頭感到安心。

    依著仲道南的小石頭很快就感覺到仲道南停了下來，它等了一會緩緩睜開眼睛，就發(fā)現(xiàn)仲道南正看著前面的某個方向。

    順著仲道南的視線望去，小石頭輕輕咦了一聲：“那不是老伯嗎？”

    念清山的這條河約莫是太久沒有人來的緣故，周圍的雜草并沒有被人踩踏和彎折的痕跡，唯一一條看著通向這里的小路也不分明。

    就在不遠(yuǎn)處，昨日被他們載回來的老伯，手里依舊拿著兩個水桶和一根扁擔(dān)，一步一步的走在茂密的雜草上，朝著河流的方向走過來。

    老伯面上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帶著說不清的愁苦，他的動作依舊緩慢，好像邁出去的每一步都極為沉重。

    不過他走得再慢，終究也走到了河邊，然后他停了下來，盯著清澈的河水有些發(fā)呆。

    小石頭看著老伯，心里奇怪的感覺再次冒了出來，“為什么……這里明明有一條河，大家卻都不愿意到這里來取水呢？”就連走到了河邊的老伯，看起來也一點兒沒有開心的樣子。阿南說這些人不敢，可是……為何不敢呢？

    小石頭正奇怪著，就看見老伯將手中的木桶放進(jìn)了河中取水。

    清澈的河水很快灌進(jìn)了木桶中，同時，一條看起來非常眼熟的錦鯉也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就出現(xiàn)在距離老伯不遠(yuǎn)的地方。

    錦鯉把頭部微微探出水面，兩只大大的眼睛，好像在盯著老伯一般。

    老伯在灌滿了水桶中的水，正把水桶往上提的時候，突然看見了那條錦鯉。瞬間，老伯的面上出現(xiàn)駭然的神色，提到半途的木桶落到了草地上，老伯整個人向后仰去，眼看著就要摔在地上。

    不過這一次的老伯并沒有摔在地上，而是感覺到自己的身后被人扶了一把，然后他就站穩(wěn)了身子。

    站穩(wěn)的老伯沒有轉(zhuǎn)頭去看是誰出現(xiàn)在身后，而是先往河中瞅著，并沒有再看見那條冒出頭來的魚，想著是不是自己方才眼花，才轉(zhuǎn)了身往后看，然后他就看見了仲道南。

    仲道南不論怎么看都不像是會突然去扶一把跌倒之人的人，自然也不像是會突然好心載陌生人一程的人，老伯在略微愣了一下后，順著眉眼跟仲道南道了謝。

    道完謝，老伯彎腰拽起自己的木桶，弓著身子就要走。

    仲道南沒有詢問，也沒有阻攔，只是任由老伯用比來的時候還要快一些的速度離開?？衫喜约鹤叱鰩撞胶?，停下來嘆了口氣說：“公子……你說你只是途經(jīng)此地，現(xiàn)在天亮著，該走還是走吧，念清村還有這座念清山，其實并不是什么好地方……還有這條河……”

    老伯轉(zhuǎn)過身來，眼中有著復(fù)雜的神色，“這條河，還是不要靠近的好，包括這河里的水，更是萬萬不能喝的。老朽言盡于此，公子快些離開吧，你是一個好人，好人是應(yīng)該有好報的?！倍皇橇粼谀钋宕暹@樣的地方……

    說完那些，老伯一步步的離開了。

    看著他走的步子略微有些倉惶，而他離開的方向，正是下山那條路。

    等到老伯離開了，小石頭小聲的問：“老伯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這條河里的水很清澈啊?！毙∈^也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的問題。

    可老伯對這條河的態(tài)度，卻讓人覺得他是十分恐懼河流的。

    明明，就是在昨天的時候，老伯還說仙人就在這條河里呢。

    回到家的時候，因為化形消耗太多真元和精力，疲憊的小石頭已經(jīng)睡著了。

    然后小石頭發(fā)現(xiàn)自己又做夢了，不過跟上一次不同，這一次的小石頭非常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條小路上，并不十分平坦的小路前后遠(yuǎn)遠(yuǎn)的衍生。后方隱約可以看見村落的模樣，而在前面，隱約有著潺潺河水的聲音。

    小石頭低頭看看自己手里拿著的兩個巨大的木桶，心里想著他好像是要來取水的。

    夢里的小石頭有著人的身體，這讓他感到非常開心，拿著木桶在路邊站著樂呵半天，心里想著阿南一定在家里等著他取水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想，但理所當(dāng)然的便有了這樣的想法。并且這個想法讓他感到非常開心，只要想到阿南在家里等著他，小石頭就能夠傻笑一整天。

    于是小石頭開開心心的來到河邊，就像是白日里的老人那般，將木桶放在河流中，手握著木桶上邊的把子，讓河水將木桶灌滿。

    在灌水的時候，小石頭看見了河水中自己的倒影。

    在注意到倒影后，小石頭驚奇的偏了偏頭，河水中的少年也跟著偏了偏頭。他擰了擰眉毛，河水里的少年也跟著擰了擰眉毛。

    作為一顆石頭，小石頭的審美跟人類自然有些不同。

    所有的人類在他的眼中其實并沒有太多差別，但他在看見仲道南的時候，卻能夠感覺到阿南跟別人是不同的，而且他還會覺得阿南非常漂亮。

    雖然阿南沒有石頭的圓潤，也沒有石頭的厚實，更沒有玉石的晶瑩剔透，但是……阿南就是好看！雖然他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好看。

    但只要看著阿南，小石頭就會覺得阿南好看又溫柔，特別是阿南笑著的時候，那更是讓他忍不住的雀躍。

    看著河水中纖瘦的少年，小石頭把灌滿水的水桶放到一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烏發(fā)，再看看細(xì)瘦的手腕，然后有些憂心的嘆了口氣。

    阿南跟小石頭說過，說小石頭化形后，會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那一個。

    可是小石頭自己看著河水里的倒影，卻依舊覺得自己不好看。他太瘦了，個頭也變小了。雖然外表的皮膚變白了不少，但他唯一“堅固”的優(yōu)點好像不見了。

    摸摸自己的皮膚，竟然是軟軟的！

    以前他還想著阿南受傷的話，可以用自己堅硬的身體和大塊頭保護(hù)阿南，現(xiàn)在好了，他的大塊頭沒有了，身體也變得軟軟的了。

    這可要如何是好哦！

    阿南身為人類，雖然外表沒有石頭堅硬，但胸膛還是特別的溫暖厚實，也是比較硬的那種，靠著特別舒服。小石頭在沒有化形的時候，可一直夢想著變成阿南那樣。

    個頭要高高的，身體要硬邦邦的，最好皮膚再變得白一點，就跟院子里的玉座一樣白皙剔透，那就再好不過了。他一定會是所有石頭精里化形最漂亮的那個，就連漂亮的玉石也比不上。

    結(jié)果……

    結(jié)果小石頭看著倒影中的自己，滿心憂慮起來，憂慮的都要忘記自己這是在做夢了。

    憂慮的小石頭突然眨了眨眼睛，盯著自己的倒影看了起來，總覺得，倒影看起來好像哪里不太對勁的樣子，然而他又看不真切。

    只覺得倒影有一部分變深了許多的小石頭奇怪的伸手，想要觸摸河面，確定到底怎么了。然而在他的手快要觸碰到河面的時候，一截蒼白到略微泛著淡青色的指尖從河水中伸了出來，然后跟小石頭的指尖碰觸到了一塊。

    小石頭是一顆石頭，石頭本身的溫度總是冰涼的。

    若外面的溫度高些，石頭的溫度也會跟著升高，若外頭的溫度低些，石頭的溫度也會跟著迅速降低。

    小石頭以為自己對溫度的適應(yīng)應(yīng)當(dāng)是極好的，然而在跟那根蒼白的指尖碰觸時，小石頭卻感覺自己好像被臘月的寒冰凍住了似的，冰涼到刺骨，大概就是如此了，而那種凍入骨髓的感覺，從他的指尖迅速往身體中蔓延。

    小石頭猛地將手往回收去，可在他的手才收到一半時，河水中的那只手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石頭的手腕頓時被冰得沒了知覺。

    非常奇怪的，小石頭明明應(yīng)當(dāng)是驚慌失措的，可他又覺得自己內(nèi)心深處一片平靜。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從河水中伸出來的那只手，還有一顆有著長長的苦蒿一般白色長發(fā)的頭顱，從河水中探了出來。

    概要如何形容那張露出水面的面容呢？

    那應(yīng)當(dāng)是一張極為溫和漂亮的面容，但那張臉上的皮膚如同那只蒼白中泛著僵硬暗沉青色的手一樣，都是那種會讓人覺得死氣沉沉的顏色。

    臉上的面皮也不是光滑細(xì)嫩的模樣，斑駁的好似許久沒有修葺的墻壁，好像稍微用力，那些面皮就會龜裂開，然后一點點的落下去。

    還有那雙眼睛……

    那雙合著的眼睛，在小石頭的注視下一點點的睜開。

    一片漆黑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見，但小石頭知道，那雙眼睛的主人正在注視著自己，如同自己注視著他。

    有一種奇怪的熟悉的感覺突然出現(xiàn)在小石頭的心里，那種熟悉感來的是那么突然，小石頭甚至是莫名的，但他看著那雙眼睛，忍不住的難過起來。

    小石頭忍不住的開口喚了一聲：“清……”

    在小石頭喚出這一聲的同時，那顆探出河水的頭顱，面上漆黑眼睛的眼眶，徒然滑出一道濃稠似血的淚痕。

    “木……頭……”那顆頭顱張開嘴巴，用極為干澀難聽的聲音，艱難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

    小石頭感覺自己好像突然之間變成了第三視角，他就漂浮在一旁，看著半蹲在河邊的自己面龐上全是淚水，大約是在夢中的緣故，那些淚水并沒有變成石子，它們不停的流著，順著他的面頰往下，從邊緣的地方墜落下去，最后砸在那只抓著他手腕的泛著青色的手背上。

    難過而又痛苦的感覺充斥了他的內(nèi)心，那些并不輸于他的情緒讓小石頭格外難受，卻又無法排解。

    “清……”

    “清……”

    好似是許久未見的戀人，岸邊的那個“小石頭”輕輕喚著水中之人的名字，并且將身體往河中探去。而河水中的那顆頭顱，只是用那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漆黑一片的眼睛看著岸上的“小石頭”。

    就在“小石頭用另外一只手撫摸河中頭顱白色的長發(fā)時，那顆頭顱緩緩開口，“為什么……要……背叛……我……”

    當(dāng)這句話說出來，小石頭一陣暈眩，再次回到了岸邊的身體中，而周圍晴朗的天空頓時變成了一片漆黑的顏色。不知道從哪里吹來的風(fēng)，也變得冰寒刺骨起來，絲絲縷縷的往人的骨頭縫子里鉆。

    河流沒有了、小草沒有了、樹木沒有了、陽光沒有了，就連那個一直抓著小石頭手腕的手也不見了。

    小石頭站在這一片漆黑中看不見任何東西，也不知道該要往哪里去，只有那些冰冷的風(fēng)吹在身上。

    這些風(fēng)跟小石頭以前在山上經(jīng)歷過的那些冬日中的凜冽寒風(fēng)并不相同，沒有那么的凜冽，卻讓小石頭感覺自己好像要被吹裂開了似的難受。

    小石頭看看周圍漆黑的顏色，抽了抽鼻子，有些難過起來，“如果阿南在這里就好了?！?/br>
    小石頭現(xiàn)在特別想要醒過來，只要醒過來，阿南就在身邊，可是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知道該要如何“醒來”。

    小石頭的心里有些害怕，但是他并沒有亂走，因為在上一次阿南找到他時，曾跟他說過一句話。

    “若是小石頭走丟了，小石頭只要呆在原地，阿南一定會很快找來?！?/br>
    想起來這句話的小石頭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服，也沒有亂走，就這么縮在了原地。

    小石頭相信阿南。

    小石頭相信……阿南一定會找到自己，不論他在哪里。

    一片漆黑之中，只有自己一個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就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一樣。耳邊的聲音，只剩下絲絲縷縷的風(fēng)聲，而那些風(fēng)好像也都在慢慢鉆進(jìn)他的骨頭縫里。而且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真的非常容易亂想，想的時間久了，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是真實存在的。

    小石頭不知道在這一片漆黑之中呆了多久，到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冰冷與溫暖的區(qū)別。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