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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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節(jié)的水,涼絲絲的從四面八方涌來,浸入骨頭,冷得讓人受不住??捎惺捛瑩踉谏砬?,像一根浮木似的托住她,墨九本就識得水性,心里也就不那樣恐懼了。 “呸”了幾聲,將嘴巴里的水吐出來,她睜大眼睛,觀察起暗夜下的水面,算著中途走過的路和離開巽墓的直徑距離,左看,右看,身子扭來扭去,“蕭六郎,這里該不會是洪澤湖吧?” “不要亂動?!彼站o她的腰。 “哦?!蹦艜缘盟兄艹粤Γ绻賱觼韯尤?,勢必會增加他的負擔,也就配合地閉了嘴。 難得見她乖巧,蕭乾掃一眼她水漉漉的臉,不再說話。 游到中途的時候,他在江中抓到一根不知從哪里飄過來的木頭,終于輕松了一些,將她的身子搭上去,推著木頭往前游,“你可以說話了?!?/br> “嘿嘿?!边@樣被人推著漂流的感覺,有一點鐵達尼號的意思,墨九從未體驗過,覺得很新奇,不時看看蕭六郎俊美的面孔,直到被他拎著身子拋在岸邊的草叢里,她仍然感覺很夢幻,也很滿意。 “蕭六郎,體力不錯啊,看不出來?!?/br> 她躺在草叢里,輕松地打趣,他卻只有微微的喘氣。 “唉,餓死我了!我們得找個地方先打個尖兒,填飽肚子?!蹦耪酒饋矶吨闹苡^望。 這時的天際,已有一抹破云而出的霞光,又一夜過去了,天蒙蒙亮,遠近的景致就可以看得很清晰,但她卻發(fā)現(xiàn)這鬼地方一片荒地,連顆莊稼都沒有,顯然不是人居之處。 滿懷的希望,又變成了失望,她不由恨恨,“這到底哪個混蛋設計的陵墓?不知道把出口弄在集市上嗎?出來還可以吃一口熱茶,叼一個包子!”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她餓得前胸貼后背,說話的聲音都是顫的。 想她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家底也還可以,根本就沒有餓肚子的機會,穿越過來遇到蕭六郎,被帶入蕭家,也算得上錦衣玉食,從來沒有想過會餓成這副德性。 聽她肚子“咕”的又叫一聲,蕭乾默不作聲的過來,從懷里掏出一塊用巾子包著的烙餅遞給她。 “有吃的不早說?”墨九抬頭看一眼他濕漉漉的身子,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你有幾個?” “一個?!彼抗馇宓?,“我不餓。” 墨九向來餓不得,只要一餓,手腳就會發(fā)軟,唾液也會分泌旺盛,一口接著一口的咽,很是狼狽。雖然這烙餅泡了水,軟綿綿的沒了嚼勁,口味更是提都不必提,但能填肚子的東西,就是救命的東西。 她把餅子掰成兩半,遞給蕭乾一半,自己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另一半,并沒有注意到蕭乾把剩下的半只餅又仔細包在巾子里,揣入了懷中。 “蕭六郎!”墨九舔了舔手,“這荒山野嶺的,我們如今體力不支,恐怕走不出去。你與你的屬下有沒有什么特殊的聯(lián)絡方式?比如信號彈?” “信號彈?”他不理解。 “響箭?”她想了個詞兒。 蕭乾搖了搖頭,“你在這等我,我往前看看?!?/br> 他們順著水飄過來的,可方向卻未必是直線,完全有可能在水流的沖擊下,游到了下游的岸邊,說不定離趙集鎮(zhèn)已經很遠了。 墨九看他背影消失在眼前,心底突地有些恐慌,那是一種人類在逆境時失去同伴的緊張。 在地上神思不屬地等了一會,她索性跟了上去。 “蕭……” 一個字還在唇邊,她驚愕地閉上了嘴巴。 在稀薄的晨霧之間,蕭乾長劍割下一條野生的榆樹枝,剝去外面粗丨硬的青皮,把中間的樹骨丟掉,動作熟練地將嫩嫩的部分塞入嘴里,優(yōu)雅的嚼動。 這樣的舉動,若旁人做來,一定邋遢落魄,可他卻清雅高貴,吃著樹皮卻與吃山珍海味并無不同。 墨九怔了一瞬,默默轉身回到原處,沒有喊他,更沒有感激的大吼大叫。 她知道,男人的尊嚴,不容冒犯。 從那天入巽墓,他便滴水未入,口糧未沾。她吃得比他多,已經餓成這樣子,他自然也餓。更何況,他還帶著她逃生,帶著她游水,體力消耗比她更甚。 若她沒有猜錯,那一張餅是墓xue里薛昉遞給他的,他當時并沒有吃。在這長達一天兩夜的奔波中,他不可能沒有想起吃它,饑餓就要吃是人類的本能,可他卻把僅剩的一張餅給了她,自己偷偷吃榆樹皮充饑。 ……她不愿意戳破這件事,大丈夫保護婦嬬時的姿態(tài)很偉岸,可對蕭六郎這樣驕傲的人來說,這種偉岸不見得喜歡被女人知道。 蕭六郎回來時,臉上還是那樣一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墨九也沒有太多感激的情緒,就像根本就不知道似的,冷冷睨他,“走了這么久,我還以為你丟下我跑了哩?” 蕭乾皺眉,朝她伸出手,“走?!?/br> 墨九眺望一下遠方天際的朝霞,歪著頭道:“你要不要休息一會?” 蕭乾冷聲,“不用?!?/br> 這貨很固執(zhí),墨九也懶怠與他唱反調。她撐著地面起身,可大抵坐得太久,走了幾步,一不小心就踢在石頭上,身子踉蹌出去,雖然沒有摔倒,腳尖那酸爽,鉆心似的,痛得她齜牙咧嘴,不由彎下腰去,捂住腳呻吟,“我去,我這是犯太歲了??!” “我看看?!笔捛咨碜ё∷哪_。 他是個醫(yī)者,比尋常男子少一些忌憚,可也不知為什么,墨九為了穩(wěn)住姿勢,剛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原本想脫掉她鞋襪的動作就停下了。 收回手來,他扶她坐好,從懷里掏出一瓶藥遞給她,背轉過身去,“自己擦一擦?!?/br> 墨九眼淚都疼出來了,可看他這樣又有些想笑。古人有時候真是迂腐得可愛,不過看一下姑娘的腳,有什么關系? 暗自腹誹著,她沒有為難他,自個兒撩起濕透的褲腿,脫掉襪子看了看,只踢出了一團淤青,并沒有出血。于是,她把那藥膏隨意抹了抹,又蓋好遞給他,“喏!謝謝?!?/br> 因為不在意光著腳,所以她先還藥瓶,而沒有先穿上鞋襪。 蕭乾回頭,一眼就看見了她踩在綠油油的草地上那一雙白嫩嫩的小腳。 她人長得好,不僅身體比例好,肌膚白皙似綢,光滑潤澤,一雙腳也白玉似的柔美,圓圓粉粉的指甲殼,像涂有一層胭脂,每一個足指,都像珍珠似的小巧晶瑩,伴著她毫無心機的笑,看得蕭乾眉頭一皺,心尖像被毒蛇爬過,麻酥酥地啃噬了一口。 他轉過頭去,“穿好鞋襪?!?/br> 墨九“呵呵”干笑,照辦了。 可她沒有想到,這個連腳都不敢看的家伙,卻在她的面前蹲下來,將背朝向她。 墨九一愣,“做什么?” 他沒有回頭,沉聲道:“上來?!?/br> 墨九張大嘴巴,見鬼似的?!澳阋澄??” 輕嗯一聲,他有些不耐煩,“不然呢?你那破腳,何時走得出去?” 墨九考慮一下,腳尖在地上轉了轉,覺得其實用不著,但這貨確實是個懶的,腳受了傷,又有人自愿背她,她也不想掃了蕭六郎的臉面。 于是她撇撇嘴,趴在他的背上,“自愿的啊,我可不欠你。” 她身子輕,他背著她并不吃力,連大聲的喘息都沒有,走在雜草叢生的荒野上,姿態(tài)冷傲俊雅,似一副從遠古從來的工筆畫,很美很溫暖。 他不吭聲,墨九也不吭聲,只覺得男子的肩膀與女子果然不一樣。寬大,溫暖,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一個人在背上無聊,她側頭看他,只見一滴水從他的額頭滴下,入鬢的眉型便顯得更加堅毅好看了幾分。她看得有趣,低下頭,湊到他的耳側道:“蕭六郎,你覺不覺得你這個人很奇葩?” 他不回答,墨九自說自話,“說你壞吧,有時候對人又好得很,說你好吧……”頓了頓,她不忍打擊他,“也是真的好。行了,看在你與我同甘共苦的份上,往后我與你講和,不再做你的敵人了?!?/br> 蕭乾一怔,終于應了一聲,“你不是敵人?!?/br> 她嘻嘻笑,將頭低下,濕透的長發(fā)就散亂地垂下去,掉入他的脖子里,“那是,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br> 他側頭瞥她,“你是我嫂子?!?/br> 墨九盯他的側臉看了半晌,不輕不重地笑:“若你大哥長得像你這么好看,對我也還不錯的話,這句話我就認了。否則,你蕭家是蕭家,我墨家是墨家,別扯這門親戚?!?/br> 蕭乾:“……” 往外面走了不一會,陽光便漸漸的烈了起來。經過這些天的陰雨綿綿,天公似乎終于決定轉暖,墨九身上的衣裳被陽光和體溫烘干,懶洋洋地趴在蕭乾的背上,很舒服,覺得身上的酸痛都沒那么厲害了。 “蕭六郎?!彼唤浶牡睾?。 “嗯?”他的聲音永遠清和沉穩(wěn)。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兩個這手也牽了,抱也抱了,再回到蕭家,在眾人面前相處,會不會覺得尷尬?” “我很少在家。” “好吧。可男女之間,不都講究授受不親嗎?你說我是你嫂嫂,可哪有小叔子背著嫂嫂這樣子走路的?我們這樣的行為,好像只有情人之間才可以?” “我是個醫(yī)者?!?/br> “別找這樣的借口糊弄我了,就算你是醫(yī)者,就算你只是為了救我,但事實不可否認,你就是抱了我,背了我,牽了我……更何況,我們兩個的身體里,還有一模一樣的蟲子,這不是很奇妙嗎?” “墨九。”他突地偏頭看她。 “嗯?”墨九睜大了眼睛。 “你再多一句嘴,我丟你下去信不信?” 墨九閉上嘴巴,“……” 兩個人許久沒有說話,就這般走了不知有多久,遠處終于隱隱飄來村落裊裊的炊煙??吹酱暹叺南@行,看小娘洗衣,看農夫鋤田,看那一副狗吠雞鳴的景象,墨九有一種從地獄重生的歡快。 “蕭六郎,我們是不是得救了?!?/br> 他定住腳步,眺向遠方,“是?!?/br> 哈哈一笑,墨九道:“那你把我背進去,先吃一頓飽飯,再丟下我自行離開就好了?!?/br> ------題外話------ 好像終于逃出去了,歷險記……也算增加了感情哈。 有了這一段經歷,畢竟是不一樣了。 姐妹們,鼓個掌昂? 坑深059米 村中情事 俗話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早上那一抹霞光收去,烏云一卷,天兒就陰沉下來,似乎又要下雨了。 這一個臨水的小村莊因兩個衣著華貴的外鄉(xiāng)人在王三麻子家做客,顯得熱鬧非常。 村子太小,村頭尿個尿,村尾都能見著水,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避不了村人的耳目。 王三麻子的媳婦是個勤快人,家來的客人給了她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她把米缸里省著吃的白米都舀了出來,還把準備過中秋才吃的雞仔宰殺了一只。 南榮富饒,但與任何一個古代社會類同,因交通原因,富在城鎮(zhèn),鄉(xiāng)下人都很貧窮。尤其這個村子實在偏遠,幾乎完全自給自足,落后、貧困,田地上稀疏的作物,因土壤與水患的原因,萎靡的打著蔫兒,這樣的景況,想來收成也高不了。 村人日子不好過,可由于與外界接觸得少,卻質樸敦厚,不像后世之人有那樣多的防備,見到二人,幾乎是熱情地邀請入屋的。 時人很少遠行,對外鄉(xiāng)人都很好奇,不時扛著鋤頭過來一個,問東問西。 這頭王三媳婦剛說完,又一個探脖子往院子里瞅,“王三媳婦,今日吃雞哩?” “是哩,大勇哥一會帶嫂子過來吃一口?”王三媳婦是個溫柔的性子,見誰都眉開眼笑的。 村人都不富裕,不會平白無故吃人一口雞,這樣的客套話,大勇自然也不會應,只笑著把扛在肩膀上的柴火放下一垛,讓王三媳婦燒著,又好奇地四處看,壓著嗓子小聲道:“王三媳婦,是你娘家來人了哩?” “大勇哥說笑,我娘家哪有這樣體面的人?”王三媳婦拿澆開的水燙了宰殺的雞,在木桶里扒著雞毛,“兩個外鄉(xiāng)人,被洪水沖下來的,我估摸著是上流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