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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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先稍坐,在下還有客人去招呼?!?/br> 墨妄向宋熹告辭離去,從高臺的另一側離開。 走在臺階上,他似乎感覺到了背后的目光,突地調頭望過來。 并沒有人在看他,東寂的身邊,也只有三個侍女。 墨妄目光稍稍一暗,又望廣場上的人群里張望一下,沒有看見那一抹熟悉的人影,繼續(xù)沿著高臺走了一段,在另一個幽靜的臺子上站定,手扶著欄桿,俯瞰整個墨家大會的廣場,目光許久沒有移開。 墨九想來參加墨家大會的事情,他也是知曉的。前幾日,她在臨云山莊外面胡攪蠻纏,他自然也知道。他原以為依她的脾氣,就算是用強的,也一定會闖進來找他的,可她沒有找他。哪怕明知道他就在莊子里,只要她遞一句話,那些墨家子弟就不會為難她,可她愣是沒有。 他嘴唇動了動,若有似無的一嘆。 “師兄在想什么?”方姬然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側。 “嗯?沒什么?!蹦搴偷穆曇舨o起伏,就好像剛才的失神不曾存在一般。頓了一瞬,又輕聲勸道:“師妹今日受累,趁大會尚未開始,你先回屋去歇一會,不然一會你的身子……該受不住了?!?/br> “師兄……”方姬然依舊戴著那一頂帷帽,依稀可見五官,但從外面卻看不清她面上的情緒。不過,她卻可以清楚看見墨妄的一舉一動,哪怕一個小小的皺眉。 她緊盯著墨九的臉,喊了一句,卻沒了下文。 墨妄感受她輕紗下方眼眸的銳利,低問:“師妹怎的這般看我?” 方姬然笑了笑,并沒有馬上回答。 良久之后,她扶著欄桿,似乎暗嘆一口氣。 “三年的時日,果然夠長嗎?” 墨妄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嘆,緊緊抿著嘴唇,望向熙熙攘攘來往的人群,站在那臨風的一處,默不出聲。方姬然低頭,盯住自己的腳,往他的方向又走近一步,定定看他一瞬,又側過身來,與他并肩而立,從欄桿往大會的廣場眺望,沙啞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不過一千多個日夜,卻都變了?!?/br> “變了?”墨妄輕問。 “我連長嗣的面,都見不上了,而師兄你……”察覺到墨妄身子微微一僵,方姬然又偏頭看他,聲音似有笑,又似在嘆,“在姬然很小的時候,師兄就曾說過,會護我一世。不論如何,一生以我為重。我也以為我會是師兄最為珍愛的小師妹,可不過短短三年,連青梅竹馬的師兄都會與我疏遠……果然光陰最是不饒人?!?/br> 墨妄眉頭微蹙,嚴肅看她,“師妹怎會這樣想?” 方姬然輕紗下的面孔,若隱若現(xiàn),并無半會情緒,可略帶沙啞的聲音,卻微微澀然,“女子的感覺最是敏銳。這些日子與師兄相處,師兄待姬然如何,姬然又怎會感受不到?” 墨妄似乎有些意外,“是我做錯了什么?惹得師妹誤會?” 方姬然失笑,搖了搖頭,喑啞的聲音帶了一絲苦笑,“師兄待姬然情誼厚重,已是很好,比親娘還要好。可這一份好,也掩不住生疏,師兄變了?!?/br> 一聲變了,她盯住墨妄不放。 墨妄的臉上,也有那么一瞬的尷尬,卻未反駁。 “師兄,可是在擔心九兒?”問及墨九,方姬然目光一瞬不瞬看著墨妄的臉,試圖從他的表情,得到想要的答案,不是嘴上的答案,而是心告訴她的答案。 “師妹,我……” 墨妄是一個走馬江湖的人,并不慣用心思伎倆,也幾乎從來不會撒謊,尤其在方姬然的面前,兩個人有青梅竹馬之誼,他的心思想要逃過方姬然的眼,也是難上加難。 他躊躇的緊緊握住打磨光滑的石欄桿,摩挲著,像是很難啟齒,又像是在思考該怎么說。久久,在暖陽與微風之中,方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墨九的性子不若姬然這般穩(wěn)重,脾氣也差,人還有些傻氣!我怕她惹出什么禍事?!?/br> 方姬然微微一笑,“果然男人看女人,與女人看女人不盡相同。男人也永遠都不會真正了解女人?!鳖D了片刻,她迎著風長長一嘆,似在感慨,“男女的思想,原是南轅北轍,互不能識,偏生又要生出情愫,糾葛不清。這上天造人,也是處處矛盾?!?/br> 墨妄疑惑地望著她,“師妹何意?” 方姬然嘆息一聲,望向欄桿下方廣場上,幽幽道:“女兒家都想要安適的生活,男人也愿意給女子這樣的呵護,來達到自己身為大丈夫的責任。于是你們都覺得九兒弱小、癡傻、簡單、很容易被人欺負,每一個男子都搶著給她關懷、為她著想?!?/br> 轉頭看向墨妄,她問:“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她未必需要?” 墨妄緊緊抿唇,看著她輕輕飄動的輕紗,似乎不太理解。 方姬然深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九兒并不弱小、癡傻、簡單、會受人欺負。那只是她刻意給人營造的外在,她只為保護自己,為了獲得自己想要的安適,給自己上了一層保護色。真實的她恰恰與你們看見的相反。她心里強大、智慧超群、心思復雜……還會欺負人。” 墨妄別開眼睛。 其實他知道方姬然說得對。 可也不知為何,他下意識便忽略了。 沉吟片刻,他略帶心虛的笑,卻沒有回答,轉而問她:“姬然嘴里所稱‘你們’,除了我,還有誰?” 方姬然看著墨妄別扭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復雜。 她望了望天空,目光慢悠悠飄遠。她不是不敢看墨妄,而是有些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當然,還有蕭六郎。還有……大郎。他不肯見我,想來也是因為她吧。畢竟我這張臉,早已見不得人。而她,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br> 聽著她幽怨的聲音,墨妄看她一眼,不知道怎么勸慰。 蕭大郎與方姬然有一段深入骨髓的情分,可畢竟都在三年之前,正如她所說,三年的光陰似流水,沖刷的不僅僅是一個個日日夜夜,人心也是會變的,比如他曾經(jīng)以為這世上除了師妹不會再關注任何一個女子,可事實確是,另一個從天而降的“冒牌師妹”,在短短的時日內便占據(jù)了他的思維,讓他習慣了保護她……而蕭大郎,他的病情如何無人得知,是不是真的到了不能見方姬然的程度也未可知。但他娶了墨九,如果讓他拋棄墨九再與方姬然好,墨妄自己都有些接受不能……可若他接受了墨九,與墨九做成了夫妻,方姬然又要怎么辦?蕭六郎又怎會允許?他自己是不是會像當初看到方姬然與蕭大郎好上一樣,轉過身,默默祝福? 千頭萬緒,他突然有些頭痛。 “師妹不要想這些煩心的事了。等大郎病好,會見你的?!彼参恐郊?,目光在人群中尋找著,看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一個話題岔過去,“噫,奇怪了,蕭使君今日怎么還沒有來?” 方姬然看著他臉上的沉郁,怔了怔,沒有回答。 因為她知道,墨妄并不需要她的回答,那本身就是一句廢話。 “師兄看著點兒,我回房歇一會?!彼?。 “嗯”一聲,墨妄松一口氣,“仔細些,讓靈兒陪著你。” —— 雨后的晴天,空氣格外清心。 尤其空曠地方,四周又植了綠物,有臘梅幽香,更是怡人。 墨家大會設在臨云山莊的大廣場上,這個山莊原就是墨家在京師臨安的據(jù)點,平常除了接待之用,墨家長老們會定期為墨家子弟授業(yè)解惑,宣揚墨家思想,也為墨家子弟做一些培訓、組織子弟交流探討。所以這個廣場的面積非常大,同時容納幾萬人也絲毫不顯擁擠。 這會子人來得慢慢齊了,廣場上人頭攢動,青磚石的地面上放著蒲團,墨家弟子都盤腿而坐,而受邀而來的江湖前輩、權臣高官、還有墨家執(zhí)事、長老、堂主等輩分高的人,全都散在廣場的四側。 墨九一動不動地站在東寂身后。 侍女沒有位置可坐,卻可以從高臺上居高臨下的俯視整個廣場的情況。這么一瞅,人群密密麻麻,腦袋一個連著一個,人多而不亂,都按秩序坐著,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感覺,讓人頭腦發(fā)脹。幸而她沒有密集恐懼癥,若不然非得當場發(fā)病不可。 一個個的唱名響在耳側。 她看見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謝忱、宋驁、辜二、彭欣,蕭國公蕭運長、就連誠王也帶著誠王妃蕭氏和大病初愈的小郡主宋妍來瞅熱鬧了,一家三口坐在一處,那叫一個親密。 一陣冷風拂過,夾著廣場外的臘梅香味兒輕輕拂面而來,充盈了墨九的鼻子,也讓她的目光越來越沉。 蕭六郎始終沒有來……該不會不來了吧? 她其實不曉得私心里是希望他來,還是不希望他不來,心里怪異的別扭著,冷不丁想到他的臉,她心跳加快少許,昨夜的旖旎畫面,蛇一樣纏住她的心臟,呼吸不暢,身子在冷風中,不禁一顫。 “冷嗎?”宋熹突地轉頭。 “不,不冷。殿下?!蹦诺臉幼?,心不在焉。 宋熹眉頭微微一皺,那聲墨九為了配合身份順口而出的“殿下”,讓他許久都沒有動彈。他端坐在那里,織金錦的直裰外面系了一件蒼紫色銀狐領的披風,眉間眸底,都溫和而平靜,看似沒有情緒波動,可手指卻把案幾上的青瓷茶盞,撫了幾數(shù)個來回。 “東寂是我的字!” “嗯?”墨九想著旁事,狐疑地看著她。 宋熹看著她懵懂的眸子,嘴唇輕輕一抿,突地悟了什么,眸子更暗。 他先前一直擔心她曉得了他的身份會有責怪,見她沉默不語,也以為她是不高興他的隱瞞,有了不好的猜測。聽她喊他“殿下”更是以為她在刻意與他疏遠,這才耐心與她解釋……可如今他發(fā)現(xiàn),其實她的情緒,根本就與他無關。 她的心思并不曾在他的身上。 他理了理銀狐風氅的領口,輕輕笑著,“九兒沒聽見?” 墨九嚴肅臉道:“聽見了?。窟@不奇怪。” 他道:“我是說,你可以一直這么叫。” 墨九潤了潤嘴巴,壓著嗓子道:“不曉得你的身份也就罷了,曉得了,似乎不太好?!?/br> 他眸子垂下,道:“我允的?!?/br> 墨九嘿嘿一聲,“可是……” “沒有可是?!彼驍嗨幸恍M的霸道,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習慣,說罷他似是察覺語氣生硬,又笑了笑,“你我食友之誼,不會改變。我認識你,在蕭府湖畔,那時是食友,便只是食友。” 這句話的意思是解釋他認識她的時候,不知她是誰嗎? 墨九心里舒坦了一些,輕“嗯”一聲,靜靜而立。 宋熹的手指依舊撥弄著領口,依乎是領口太緊不舒服,又似乎是披風的帶子沒有系好,讓他不太自在,他自己仰著脖子撥弄了幾下,突地瞥了過來,“九兒來,幫我弄一下?!?/br> 私心里墨九不太愿意與東寂有肢體接觸,當然不是她排斥他,她對東寂這樣俊朗溫和的暖男,并沒有太多抗拒的心思,只是醉紅顏太討厭而已。但這樣的場合,東寂是太子,她是侍女,他的要求她若不答應,就太過分了,讓東寂難堪,也容易讓她成為異類。 她低頭道一聲“喏”,便走上前去,低頭替東寂將風氅的帶子解開,又把他里頭直裰的領口重新整理,動作小心,卻不熟練。 穿越過來,她一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并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尤其他是個男人,她對男人的衣服更不熟悉,便顯得有些笨手笨腳,弄好幾下都理不好,東寂懶洋洋仰脖子靠在椅上,盡力的配合著她,目光也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臉。 她伏低著頭,他仰著頭。 這樣的姿勢太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墨九到?jīng)]覺得有什么,只專心做事,可東寂的眸色卻越來越復雜。 這時,廣場上突地一陣sao動,有人高唱,“樞密院蕭使君到!” 蕭乾沒有太子殿下的位高尊崇,可他在南榮本身便是一個傳奇人物,相比于深宮之中不為外人熟知的宋熹,他的生平事跡家喻戶曉,童叟皆知,不足二十歲就領兵數(shù)十萬為國征戰(zhàn),力挫兵力強盛的珒人,還將越人趕到西部,成了西越人,醫(yī)滿天下、名滿天下……也俊美滿天下。 這位蕭使君被人稱為“判官六”,聽上去名頭有些駭人,卻有南榮第一美男的聲譽。有一些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聽到“樞密使”三個字,都擦亮了眼睛,翹首以盼,想要一飽眼福。 廣場上交頭接耳的聲音沒了,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數(shù)萬人的目光都往同一個方向望去。 人群之中,蕭乾帶了幾個侍衛(wèi),信步而來,姿態(tài)從容淡定,樣子尊貴端華……那卓絕風姿,當真讓眾人都驚艷了一把!可當他越來越近,眾人看著他的臉色,卻暗自生疑。 “參見蕭使君!” “蕭使君好!” “蕭使君這邊請!” 此起彼伏的聲音里,眾人的目光里除了恭敬,還有一種詭異的猜測。 高臺之上的墨九,輕撫著東寂的領口也怔愣著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今兒的天氣很晴朗,這樣的位置,她可以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一樣的頎長挺拔,一樣的風華絕代,可他的臉卻蒼白得沒有血色,紙片一般的雪白,像剛從陰曹地府里拉回魂來,眼角還有淡淡的烏青,一襲黑色錦袍,外系一件被風吹得輕蕩的黑色風氅,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低壓、沉郁,就一張臉白得驚人。這樣的他不該叫“判官六”,該叫“黑無常六”了。 怎么搞成了這樣? 墨九心里腹誹,目光收回來,繼續(xù)為東寂系披風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