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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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寂?”她脫口而出。 有一種稱呼是習慣,從初認識開始叫到熟悉之后就很難改掉,就像一個人不管改多少大名有多少稱號有多大名氣,在父母和親朋嘴里,永遠都是最初那個小名……在墨九看來,這個東寂,與小名“狗?!睕]區(qū)別。 可蕭乾與宋熹顯然不這么認為。 蕭乾臉色一沉,頓時難看了,覺得剛才與她的親昵都喂了狗,宋熹微沉的眸子,卻亮起一分,他微微一笑,慢慢走上前來。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陽冢未解,他們面臨著被永遠困下去的危險,他的腳步也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有著成熟男子該有的風度,也有一國儲君應有的氣勢。 “打擾了!”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墨九有些尷尬,蕭乾卻不以為意。 “太子殿下有事?” 宋熹暖暖的目光從墨九臉上劃過,再與蕭乾對視便有了變化……或者說,兩個男人的目光里都有一種天然的敵意,那是雄性生物們爭奪配偶權(quán)的原始敵意。 “玉嘉中毒頗深,蕭使君可否給她診治?” 蕭乾是有名的醫(yī)者,醫(yī)者治人是常理,他給玉嘉診個脈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說來宋熹的要求并不過分。畢竟在這個高臺上,就數(shù)玉嘉的癥狀最為明顯……可玉嘉嘴里一直要生要死的呻吟著“蕭六郎”的名字,那癡意與欲念都快把高臺眾人的耳膜給戳穿了,不僅墨九膈應蕭乾與她接近,蕭乾自然也嫌棄。 “想必殿下知曉,微臣有個規(guī)矩?!?/br> 宋熹挑眉,“六不醫(yī)?”不等蕭乾回答,他又笑了,“所謂事急從權(quán),生死面前,規(guī)矩又算什么?玉嘉是公主,事涉皇室尊嚴,望蕭使君通融。再有,蕭使君不是對怪異之癥素來有興趣嗎?不為醫(yī),只為悟?!?/br> 最后六個字,他說得很慢。 “不為醫(yī),只為悟”是他當初給至化帝的理由,用以解釋他為什么會接受了織娘的提議,幫蕭大郎把逃婚的墨九娶回蕭家。而且他先前也為宋妍診過脈。二者合一,若他仍是拒絕,往小了說是有意刁難,往大了說是對皇室不敬,對皇權(quán)不尊。 墨九瞥向東寂。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厲害的角色。 溫和的言詞下,暗藏的都是鋒芒。 可蕭乾又怎會是省油的燈?他望玉嘉那邊望了一眼,眉頭又慢慢蹙起,似乎并不覺得美人兒弄sao的畫面有多么賞心悅目,只淡淡對宋熹道:“殿下應當看得明白,這陰陽殺并非可以醫(yī)治的。且墓中一無藥品,二無醫(yī)具。公主可忍,便忍一忍,等破陰陽冢,或可自愈。若不可忍,這里兒郎眾多,大有愿意成為駙馬的人。殿下何不事急從權(quán),為公主招一駙馬?” 墨九差點發(fā)笑。 這蕭六郎也太歹毒了。 事急從權(quán),可以招一駙馬,難道還能直接“洞房”? 不過看玉嘉公主的樣子,似乎很需要馬上“洞房”就是了。 為免兩個男人當場自相殘殺,墨九尋思一下,瞥一眼不為所動的蕭乾,又慢慢看向宋熹,“殿下,布這種局所施的毒物,若輕易讓人解開,那機關也就沒有意義了。我的看法與蕭六郎一致,只要解得陰陽冢,毒肯定會有法子的,畢竟墨家祖上布局初衷,不是為了殺自己弟子?!?/br> 她在寬慰宋熹。 然而這句話并沒有什么卵用。玉嘉的毒發(fā)作得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失態(tài),已從先前失常的呻吟發(fā)展到抓撓身子,再下去,不知道還會怎么樣……可莫說解開“陰陽?!?,單單“陽冢”都沒有見到八字一撇。 宋熹低笑一聲,看她的目光里突然有一種失望的情緒。他們?nèi)齻€人的左右都沒有旁人,他似乎也不想避諱,直接盯住墨九,輕聲問:“就因為玉嘉喜歡蕭六郎,你便不愿意他對玉嘉施以援手?” 墨九一怔。 相識這么久,這是東寂第一次質(zhì)問她。 而且還是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情緒質(zhì)問她。 憑心而論,給一個發(fā)sao發(fā)浪而且一直喊著她男人名字的女人接觸自己男人的機會,她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但她對東寂說的這句話,至少有一大半并非完全出于私心,而是認真的判斷。 但東寂很顯然不這么想。 玉嘉中毒,她與蕭六郎卻在一旁親昵說笑,曖昧糾纏。 打翻的醋缸、受傷的meimei,都是他生氣的原因。 無端被他指責,墨九眉頭擰了擰,卻又笑了。 “太子殿下如果非要這樣說,我也無奈。但請你不要忘了,入艮墓之前,我再三說過,入墓有危險,入墓須謹慎。入墓之后,我也曾幾次要求公主離開,是她非要跟上來,那么如今出了事,就不要找我。” 默了默,盯著宋熹淺瞇的眼睛,她一字一頓加重了語氣,“在墓外,你們身份尊貴,高人一等。但入了墓地,這些機關、這些毒物,他們不認得公主,不會因為你們身份尊貴就敬你們一分。還是那句話:各安天命,她死不死,與我無關?!?/br> “好一個各安天命!” 也語氣里nongnong的疏離感,直銼人心。 她與蕭六郎不是各安天命。 而與他,就是各安天命。 那些久遠的,過往的把酒言歡,以食會友,似乎都遠了。 蕭府月下的梨觴與桂花rou,菊花臺的悠悠歌聲……一切一切,似乎都在嘲笑他的不堪。 宋熹深深看她一眼,猛地轉(zhuǎn)頭大步朝玉嘉走去。 畢竟是親生的兄妹,又事涉皇室的聲譽與臉面,在這個時候,墨九其實理解東寂對玉嘉的擔憂,但想到玉嘉非要找苦吃,還半點都不耐藥,一中毒就發(fā)浪,連宋妍的定性都不如,她就覺得她活該,半點都同情不起來。 “我剛才有點兒解機關的想法,可被那衰貨一打斷,又忘了。他娘的!” 好不容易想到的一點頭緒受擾,墨九忍不住爆了粗口。 說罷她也懶得管誰了,繼續(xù)轉(zhuǎn)頭去看她的墳。 蕭乾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好半晌兒,看她不吭聲,他突兀地問:“阿九難過了?” 墨九聲音很悶,“我難過什么?” 蕭乾喟嘆,“你在意他對你的看法。” 他說得很肯定,可墨九心底煩亂得很,不由回頭瞪他一眼,“我不在意。再說,他擔心他的meimei也是人之常情。親人有危,若他毫不在意,那才真是一個可怕的人?!?/br> 敲了敲腦袋,墨九還是想不出先頭轉(zhuǎn)過的念頭,更加心煩意燥,連帶著也沒有興趣與蕭乾多說什么。而這個時候,空曠的高臺上,繼玉嘉公主與長期受媚蠱之惑的尚雅之后,有了第三個毒發(fā)的人——方姬然。 很顯然,除了玉嘉是個例外,有過男女情事的女人,更容易受“陰陽殺”毒性的影響。反觀墨靈兒、宋妍、玫兒幾個小姑娘,雖然一樣吸入了“陰陽殺”的毒氣,可她們除了臉面發(fā)紅、比平常更為興奮之外,卻沒有旁的癥狀。 “也不曉得中了陰陽殺……到底怎么解?越往下,毒性還會如何變化?如果非得與男子結(jié)合方可解毒……那可咋辦?” 她低低的喃語,落入蕭乾的耳朵。 他靜靜走過來,清俊的面上有片刻的遲疑。 “阿九是不是也覺得我應當去為玉嘉解毒?不當拒絕宋熹?” “大哥,你別傻了!”墨九翻個白眼,無奈地嘆息一聲,“我是一個百分百的正常人,自己還沒睡過的男人,哪里輪得到別人搶先?” 其實蕭乾說的“解毒”是“看診”。 但墨九這樣說了,他卻沒有辯駁,只淡淡問:“若你睡過了呢?” 這話問得真傻!墨九有點懷疑蕭六郎是不是也中毒了……傻毒!可心里默了默,她還是嚴肅地回答,“那得試過才知道。” “……”蕭乾唇角抽搐下,面色凝重看向高臺,默不作聲。 墨九也順著他的視線看,發(fā)現(xiàn)這會兒真的更精彩了。 狂亂的,迷醉的、受呻吟聲影響的大有人在,就連墨妄的注意力也被方姬然帶著分了神……反倒是彭欣,生過孩子的女人了,卻比任何人都淡定,這個圣女不簡單。 “蕭使君還當真見死不救?” 蘇逸這個時候轉(zhuǎn)到面前,讓墨九覺得分外討厭。 從見他第一面開始,墨九就覺得這貨是個小屁孩兒。膚白而嫩,又有點秀氣的孩子臉,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但凡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在墨九看來,一律都是男孩子,算不上男人。 她皺眉,替蕭乾擋了煞,“你那么好心,你去救???” 這火氣來得莫名,而且直接沖他來,蘇逸臉色不好看了。 “小寡婦,我惹你了?” “嘎”一聲,墨九咽口唾沫,也不曉得他這稱呼是在哪里學的,不由心生惱恨,直勾勾瞪他,“你曉不曉得我最討厭人家叫我小寡婦?尤其是你……”她一字一頓,“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兒,有多遠走多遠!” 蘇逸一愣,卻樂了。 他瞥蕭乾一眼,似不在意的挑了挑眉。 “其實你有所不知……” 他拖長了聲音,見墨九疑惑撩他,突地壓著嗓子小聲道:“其實我毛長齊了,你若不信,可親自……” “蘇使君的任務,是督工石柱的壁畫還原,做事當專心一點?!笔捛坏爻雎暣驍嗵K逸,似乎很不愿意他用言語猥褻墨九。 “離痕受教!”蘇逸笑道,“可離痕不懂機關,只能協(xié)助,也無趣得緊……” 蕭乾冷眼一睨,“蘇使君即有閑瑕,不如向太子自薦駙馬。” 讓他去給一個聲聲喚他名字的女人做駙馬?這不是侮辱了。 蘇逸當即變了臉,墨九卻樂了,直接落井下石。 “蕭六郎這話不對?!彼持K逸,微微嘟嘴,細聲細氣地調(diào)侃,“那不能說是向太子自薦駙馬,而當說是向公主自薦枕席?!?/br> 蘇逸是氣咻咻走的,看他昂首挺胸又甩袖又黑臉也脫不去的稚氣,墨九很難想象這個家伙居然是南榮有名的才子……果然是出名要趁早么?這點點大的人,能有多少心思,與朝堂上那些老狐貍斗。 “阿九!”蕭乾突地喚她。 “什么?”墨九盯著蘇逸的背影。 “那邊在喚你?!?/br> “哦?”墨九狐疑,“我沒有聽見???” 需要沒有聽見,墨九還是與他一道往石柱走去。由于在陽冢里,每一個地方都嚴絲合縫,像是純天然長成這樣的,沒有發(fā)現(xiàn)半條縫隙,先前幾個人商量時,就已經(jīng)分配了任務,要對八根石柱子和石碑、石冢進行解剖式的搜索、探究…… 坑深121米 快活的接近死亡 陽冢平臺上,按八卦方位布局著八根石柱。 每一根石柱上,都雕刻著壁畫。 但是年歲太久,壁畫受了風化,上面的圖案已看不太清。先前幾個人商議時,墨九曾讓禁軍與墨家弟子分別對八柱八卦石柱上的圖案進行還原。 入墓之前他們?yōu)榉劳话l(fā)狀態(tài),特地帶有一種用草木灰調(diào)和而成的染料,還原石雕壁畫的工藝說復雜也簡單,墨家好些弟子都會做。禁軍為他們打打下手,八根柱子同時進行,速度也很快。 墨妄拿了個風燈,正在一根根柱子挨個觀看已還原的部分壁畫,可因為心里擔憂方姬然,他精神并不集中,時不時扭動看一眼。方姬然由墨靈兒照看著,坐在石欄邊的一個角落里,頭上依舊戴著一頂帷帽,故而無人看清她的臉色,她也沒有像玉嘉一樣呻吟或者大叫,可顫抖的身子,卻可以看得出來,她在強行忍耐。 一個“陰陽殺”的毒,最能考驗人的韌性。方姬然能忍人所不能忍,這一點,不論是玉嘉還是尚雅,顯然都不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