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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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有何不同?”織娘聲色俱厲的一吼,自個兒又忍不住咳嗽起來,“小九,刨老墳疙瘩是喪盡天良的事兒,損九世陰德,是一定會遭報應的。娘寧愿你去殺人放火,也不愿你做這事?!?/br> 這都什么邏輯? 再怎么著,也不能和殺人放火相比吧? 墨九瞄一眼她盛怒的面孔,垂下頭。 織娘看她不回嘴,樣子似乎“老實了”,咳嗽完嘆息一聲,語氣緩和不少。 “小九,回頭就去給我把墳窟窿堵上,往后別再碰了!” ……堵了? ……老娘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八卦墓? 想這天底下多少人為了八卦墓和千字引而瘋狂,她這老娘當真沒有半點興趣么? 墨九觀察她好半晌兒,索性也不隱瞞了。 “娘,我刨的這不是一般老墳,而是……八卦墓。八卦墓,你一定聽過的,對不對?” 織娘目光微微一閃,像是很不愿意聽這件事,連提起都惱火,聲音再次沉重下來,“我不管什么墓,總歸埋著先人的就都是老墳……娘都不許你碰。” 額!這么*? 和老娘講理,真是一件費勁兒的事。 墨九搓揉一下太陽xue,斜著眼睛瞄見織娘沒有松口的樣子,又乖乖地走過去,蹲在織娘的身邊,抬頭看她,嬉皮笑臉地哄道:“娘,我答應你,等我把八卦墓找齊,從此絕對不會再碰。行嗎?” “不行!” 織娘說得斬釘截鐵,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片青黑之色。 怎就氣成了這樣?墨九對于她這樣的反應,有些奇了。 “娘,你今兒怎么了?吃錯藥了?我記得,你可從來不管我的事!” 這一次,織娘許久沒有回答。 她目光深淺不一地看著墨九水嫩嫩的小靈兒,視線漸漸變得柔軟,像是不舍,又像是憐惜一般,慢慢將她枯槁一般的掌心抬起,放在她的面頰上,輕輕摩挲一下,聲音竟有些哽咽。 “小九,你能長成今日這般美貌聰慧,娘是開心的??赡镆惨恢睋哪懵敾圻^頭,誤入歧路,損及自身——” “娘……我怎會?”墨九哭笑不得, 織娘頓一下,幽幽一嘆,“小時候的事,你可還記得?” 墨九狐疑,“小時候?嘿嘿,我那時候不是傻子么?哪有那么好的記憶力?虧得這兩年人品好,終于二次成長了,要不然,我也不能長得一個這么乖巧美麗能干睿智還重孝道的女子?。俊?/br> 織娘一愣,忍不住笑了。 在她腦門上一戳,她語氣全是寵愛。 “小丫頭就是皮,哪有你這般夸自己的了?” “嘿嘿,難道娘心里不是這么想的?” 看她笑了,墨九也松了口氣,繼續(xù)引導她,“說唄,娘,我小時候都做啥事兒了?” 織娘看著她明媚亮麗的雙眼,遲疑一下,搖了搖頭:“不記得了也是好的,又不是什么好事,就不要聽了。不過,有些事你也應當知道,盱眙人都說,咱是盜墓賊的后人,咱這病,就是遭了報應——這些話,娘聽得太多了,實在不想子子孫孫都如我們一般——” 她混沌的目光,又暗了幾分。 “小九,我們家,不刨墳。” 緊緊抿唇,墨九回視她,沒有回答。 她不想讓織娘難過,也沒法兒欺騙她。 八卦墓,她開也得開,不開也得開,她都說服不了自己。 “小九?!笨椖飬s很固執(zhí),堅定的,幾乎帶著執(zhí)念的望著墨九,整理了一下衣裳,突然指向堂屋正中擺放的祖宗牌位,嚴肅道:“去,給祖宗跪下,磕個頭。” ……墨九不喜歡跪。 從來不喜歡,覺得那是違背人性的。 可入鄉(xiāng)隨俗,在必須跪的時候,她也習慣了。 慢慢扶著膝蓋起身,她跪在牌位前的蒲團上,重重磕了個頭,一聲不吭地看向織娘。沒有想到,織娘嘆口氣,跟著也慢慢走過來,跪在她的身邊,雙手合十,對著牌位上的“祖宗”道:“列祖列宗在上,是織娘教女無方,才讓小九做出這等違背祖訓的事來——請祖宗降罪織娘一人。若有報應,也當由織娘承受?!?/br> 吧啦吧啦,她說了一堆,橫豎就是攬責任。 墨九從來不信什么報應,但也從來不做虧心的事。關于八卦墓,老實說,之前她其實從來沒有深想其他,今兒織娘一句“埋了先人的就是老墳”倒提醒了她——好像她的行為,其實與盜墓賊也沒有什么兩樣。 詭異的,心臟倏地一下蜇痛。 難道蕭六郎的離去……就是老天給的報應? 雙眸一暗,她想了想,扭頭道:“娘,我向你保證,今后每開一墓,我必厚葬墓主,并將墓室還原?!?/br> 對于她的表態(tài),織娘并不領情。 一個,又一個,她連續(xù)磕了三個響頭,又上完香,方才看向墨九。 “小九,來,你跟著娘起誓?!?/br> “起誓?”墨九驚了一下,看向黑漆漆的牌位,“起什么誓?” “起誓,從此不再盜墓——” “娘!”墨九打斷她,突然從蒲團上站起來,認真地板著臉,“女兒承認你的原則是對的,可我并不是因為貪圖什么而盜墓,而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因為她還真不敢百分百的保證,自己沒有半分貪念。 貪之一字,不止貪錢,對祭天臺和千字引的好奇,又何嘗不是貪? “總之你放心好了?!彼胂胗X得語氣太生硬,蹲下身來又扶住織娘,“娘,我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br> “跪下!”織娘聲音沙啞,生氣了。 “撲嗵”一聲,墨九再次跪在她面前,可嘟著嘴的樣子,卻是不肯服軟。 其實織娘不知道,依墨九的性格,對誰都沒有這么好的脾氣,哪怕是蕭六郎——若非織娘是她娘,她早就調(diào)頭走了,哪里還會向她解釋這許多? “你發(fā)不發(fā)誓?”織娘又嚴肅問。 “不發(fā)。”不是信不信發(fā)誓的報應,而是她不想撒謊和違背本心。 “好好好,娘是管不得你了?!笨椖锸啬靡恢活澏兜氖种更c她幾下,又慢慢調(diào)過頭去,向牌位磕了幾個頭,“列祖列宗,織娘無能,管不了這個不屑女兒,活著也愧對祖宗,還不如就這樣去了哩……” 墨九頭大如牛。 多大點事兒???至于要死要活? “娘——” 墨九想去拉她,織娘卻暴怒。 “出去!” “娘!” “滾出去——” “……” 今兒什么日子?墨九心窩一陣犯堵。 先是蕭長嗣,現(xiàn)在是織娘,個個都和她做對,她這是流年不利還是怎的? 悻悻然出門的時候,她走好碰見端早飯來的藍姑姑。 顯然,姑姑早就過來了,是聽見了她娘兒倆的爭執(zhí),才不敢進來。 這會兒見墨九垂頭喪氣的出來,藍姑姑放下托盤,拽著她走到偏屋,一把將她摁坐在椅子上,沒好氣地道:“小姑奶奶,你沒事惹你娘做甚?她那身子本就不好,她說什么,你聽著,要你做什么,你順著,不就成了?” 墨九翻個白眼兒,有力無力地瞄她。 “成個屁!要是成,我還會不從嗎?” “瞧你這破嘴!”藍姑姑拍她,“你呀什么都好,就是這性子不好,半分不下軟?!?/br> 這一回,墨九只??嘈α恕?/br> 她這都恨不得掏心窩子了,還叫不服軟啊? 觸及心情,她越發(fā)想念蕭六郎了。他在身邊的時候,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他都能理解她,并且支持她……也是這一刻,她更加深刻地發(fā)現(xiàn),如果這個世上有那么一個人能理解你、縱容你,是多么的難得。 只如今……有誰共鳴? 淡淡地一哂,她也沒心思吃東西了,拍拍藍姑姑就起身。 “行了,你好好照顧我娘吧,我先走了,免得我在這兒惹她嫌,刺激到她……” 藍姑姑也不曉得到底怎么回事,看墨九要離開,嘆息不已。 “也不曉得造的什么孽,你一個,大姑娘一個,都來氣娘子。她那破身子,再被你們姊妹倆這么折騰,我看是沒幾日好活了……” 大姑娘?墨九腳步停下,冷不丁回頭。 “方姬然來過?” “沒大沒小。jiejie不會叫嗎?”藍姑姑橫她一眼,看墨九不以為意地笑,又道:“她到?jīng)]有過來。唉,從上山開始,你何時見她出過然苑?” “那她怎么氣著我娘了?” “是靈兒姑娘來了,說大姑娘這兩日更是不成了,整日以淚洗面,茶飯不用,這不,娘子昨兒晚上硬撐著身子去了一趟,回來就坐在那里生悶氣。要不是有小蟲兒鬧著,估計她也以淚洗面,茶飯不用了。瞧這樣子,可不是被氣的,又是怎的?” 藍姑姑是個性子簡單的,可墨九不是。 方姬然的身子不好不是一天兩天,上興隆山也不是一天兩天,可這突然“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卻是這一天兩天。 如此,只能說明什么? ——因為蕭大郎。 蕭大郎的身份在興隆山上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秘密。 可對方姬然來說,想要知道,卻是不難——墨妄很難隱瞞于她。 想到蕭大郎那張臉,那個吻,那些輕薄的笑語,還有蕭大郎曾經(jīng)和方姬然的糾葛,墨九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覺得特別胃腸肝脾腎都不舒服。 大抵用了人家的二手男人,都是這個滋味兒? 她潤一下嘴角,看向藍姑姑,“好好照顧我娘,有事兒趕緊通知我?!?/br> 灰溜溜地從織苑出來,墨九罕見地不覺得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