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她說話時語速是習慣性溫溫緩緩,不疾不徐的,配著那張偏可愛的鵝蛋臉和萬年不變的黑長直,眼神也沉沉靜靜的缺了幾分飛揚的靈動感,一眼看過去確實有幾分呆。 肖湛笑:“說你呢?!?/br> 喬澤手自然而然地伸向她:“忙完了?” 路渺愣愣地點點頭,走到近前時人已被喬澤手掌壓著肩膀拉到了眼前,她自己沒察覺,喬澤似乎也沒察覺,肖湛發(fā)現(xiàn)了,卷著手掌在唇邊輕咳了聲。 沒人理他。 喬澤和他告了聲別,推著路渺出去了。 折騰了大半晚,又是救人就是等珉珉搶救又是找周駿的,一晚上就這么過去了,兩人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多。 路寶在家守了一天一夜似乎特別幽怨,看到兩人一起進來時“嗷”了聲,繞著路渺直打轉(zhuǎn)。 路渺習慣性低頭和他打招呼。 頭一俯下,額頭上已經(jīng)結(jié)痂了的傷口就顯得尤其明顯。 昨晚為著珉珉忙上忙下,她卻連順便包扎一下傷口的時間都沒有。 喬澤將她拉起,手指了指沙發(fā):“去那兒坐著?!?/br> “……”路渺詫異回頭看他,“怎么了?” 喬澤:“算賬?!?/br> 路渺:“……” 喬澤已繞過她,走向電視柜,彎身拉開抽屜,沒一會兒便拿瓶消毒碘伏和棉簽站起身,在側(c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沖她看了眼:“過來?!?/br> 路渺看他臉色極淡,心里突然就忐忑起來,挨著沙發(fā)小心坐了下來,擔心問他:“我又哪里沒做對嗎?” 喬澤沒應她,只是取了根棉簽沾了點碘伏,手突然就朝她額頭伸了過來。 冰涼的液體沾到額頭傷口時路渺“嘶”地抽了口氣,這才想起額頭上的傷口,下意識伸手去摸,被喬澤拍了下來:“別亂動?!?/br> 路渺沒敢亂動了,看他真一副要找她算賬的模樣,不覺就軟了嗓音:“我現(xiàn)在都成傷號了,就不能不欺負傷號啊?” 喬澤瞥了她一眼:“這會兒知道自己是傷號了?替人擋刀時怎么說?” “當時情況不一樣嘛,一大屋子人欺負一個年輕女孩,沒辦法坐視不管啊?!甭访煺f著偷偷看了他一眼,“而且只是一個耳光,我偷偷觀察過那女孩子的手,她手掌保養(yǎng)得很好,沒什么亂七八糟的傷口,所以不會有事的?!?/br> 喬澤抿唇?jīng)]理她,只點著碘伏,一下一下地替她清理傷口,動作很輕,沒弄疼她。 路渺也不敢亂動,任由他替她清洗完,而后看著他慢慢將蓋子懸上,這才低低向他道了聲謝:“謝謝你啊?!?/br> 喬澤看了她一眼,沒理她,站起身,將東西放回原處,這才回頭看她:“去梳洗一下,早點回去休息?!?/br> 路渺想起案子算是暫告一段落了,但喬澤似乎沒有提考核的意思。 “等會兒……周駿和倪姐那邊后來供出上線了嗎?你只是讓我找出周朝周升的下線阿燦,我不僅把人找出來了,還把另一條上線和他的下線全端了,已經(jīng)是超額完成任務了,我考核……算通過了吧?” 喬澤偏沒給她答案:“先去休息?!?/br> 路渺:“沒答案我睡不著?!?/br> “就這么點小事你就寢食難安?!眴虧呻p臂習慣□□叉環(huán)胸,“心理素質(zhì)明顯……” “我去睡覺?!甭访旒奔贝驍嗨?,很快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回了房。 她這一覺只睡了兩個小時,倒不是擔心考核,只是擔心周珉珉。 雖然醫(yī)生說她短期可能清醒不過來,路渺到底放心不下,怕她孤零零地醒來,身邊沒個人在。 她下午一點過去看的她,人依然沒醒。 她在病床前陪了她會兒,撥了周駿的電話,給她的小姨陳一梓打了個電話,讓她來醫(yī)院一趟,她人在外地開會,和她約了下午五點過來。 剛掛完陳一梓電話喬澤電話就打了過來,讓她去局里一趟。 路渺過去時直接去的高層會議室找他。 喬澤人早已到那兒,偌大的會議室里就他一個人。 他依舊穿著慣常的深色polo衫搭配黑色立領(lǐng)風衣,整個人只是很隨意地坐在那兒,面前攤了份材料,兩只手肘很隨意地搭在座椅扶手上,十指輕松交叉在一塊兒,指間握著支筆,有一下沒一下地轉(zhuǎn)著,頭微微側(cè)著,看著她,斂著黑眸,姿態(tài)看著有些慵懶,又夾著幾分斂起的冷峻,看著和平時不太一樣,隱隱帶著幾分距離感。 路渺看著看著不覺就緊張了起來,甚至不敢叫他,只隔著桌子看他:“那個……” 喬澤下巴往他對面椅子輕輕一點:“那個什么,坐啊……” 路渺“哦”了聲,小心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喬澤偏頭看她:“才幾個小時沒見,就怕我怕成這樣?” “……”路渺鼓著腮幫子沒敢看他,“你今天看著有點嚇人?!?/br> “是頭頂多了只角還是背后多了條尾巴?” 他這么一說,路渺一下放松許多:“都不是……” 抬頭看他時,眼神和他撞上,他嘴角的線條明顯柔和了些,指尖壓著那份材料推向了她:“簽個字?!?/br> 路渺低頭看了眼,詫異看他。 ☆、23.第 23 章 那是一份保密協(xié)議。 “路渺,你現(xiàn)在不能回警隊?!闭劦焦ぷ鳎瑔虧梢鸦謴退齽傔M來時看到的冷峻,“對外,對所有人,你就是一個沒通過考核,被踢出了警隊的學生。沒通過考核原因,邊檢口緝毒行動中,不聽組織指揮,擅自行動,導致抓捕任務失敗?!?/br> “不能解釋,也沒有解釋?!彼碜游⑽⑶皟A,眼眸動也不動地看著她,“這意味著,你以后可能得承受來自你家人,你朋友的誤解,甚至是唾棄和辱罵,你可能連自己生活都不會有?!?/br> “要不要簽,敢不敢簽,你要考慮清楚?!?/br> “如果你不同意,劉副依舊會讓你回來。一開始,是我說服了他放棄你。” “你的肢體反應,你的應急反應,你的警惕性以及你的心軟,都證明,你不適合緝毒一線工作。” “但很幸運,你的膽大心細和對人心的精準把控,你的精于偽裝,彌補了你的先天不足。” “你通過了考核?!眴虧芍讣庠诹硪环莶牧仙咸蘖藗€勾,“歡迎歸隊。” 路渺嘴角動了動:“謝謝?!?/br> “不過有一點,你必須要心里有數(shù),在徹底提升你的本能反應前,別參與到一線緝捕行動,那不僅會害了你,也會害了你的隊友?!?/br> 手掌往桌面微微一撐,人已站起身。 他轉(zhuǎn)身拿起了小黑板上的黑色馬克筆,“刷刷”幾下便在白板上畫了個安城地圖,在東南一角戳了個小黑點。 “這是安城?!彼⑽?cè)過身,手握著馬克筆一頭,敲了敲白板,而后指向黑點東南角,“這是邊境,安行入境關(guān)口?!?/br> 又指向安城東西南北,勾勒了一個網(wǎng)狀輻射點:“這是通向市外和省外的收費站,公路?!?/br> 筆著重在東南方向化了道線:“這是通往華南,從這里出境?!?/br> “這就是安城的地理位置?!眴虧晒P尖指著白板上的黑點,重重戳了一記,“它是一個毒/品中轉(zhuǎn)城市。大量的毒/品交易自南美從東南關(guān)口入境,經(jīng)安城中轉(zhuǎn),再運往境外其他地方。其中中轉(zhuǎn)的這一部分毒/品會在安城進行分銷,層層銷往其他城市?!?/br> 他轉(zhuǎn)身拿起黑板擦,將白板上的東西擦掉,很快畫了個四層的樹形圖,頂端畫了個南美地形圖。 “這是一個完整的販/毒網(wǎng)絡。”他用筆輕點了點樹形圖頂端,“這是與境外販/毒集團勾結(jié)的幕后毒/梟?!?/br> 筆尖順著樹形結(jié)構(gòu)圖層層往下點了點,最后落在最后一層:“這是層層分銷后,最底層的黑市‘供貨商’,也就是類似于周駿這樣的角色,這類人在安城沒有一萬也不下幾千。他們底下,還有幾倍于這個群體的吸/毒者,周奇丁麗之流,他們利用職務之便,向他們的客人兜售毒/品,所以算起來,他們底下還有一批人。從目前安城登記在冊的吸/毒人員看,這個群體不下五萬,甚至可能十萬?!?/br> 他將筆換了只手,轉(zhuǎn)過身,手臂撐著桌子,傾身看向路渺:“依你這個抓法,抓得完嗎?” 路渺搖了搖頭。 “所以我們要做的,是切斷?!眴虧赊D(zhuǎn)身,筆尖在大毒/梟與南美地形圖的聯(lián)結(jié)線上重重劃了一筆,又在與第二層樹形圖的聯(lián)結(jié)線上畫了一筆,形成一個“x”,“切斷鏈條。只有把這個鏈條砍掉了,外面的進不來,上面的下不去,才可能堵死?!?/br> 喬澤手中的筆在代表大毒/梟的樹形圖頂層重重一圈:“這才是我們的目標?!?/br> “抽掉了這一層,整個鏈條才可能坍塌。”喬澤將筆帽蓋上,拉開椅子,重新坐了下來,看向路渺,“這個販/毒網(wǎng)絡我們查了三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精力,眼看著就要成功,沒想到最后關(guān)頭,功虧一簣。我們?yōu)檫@個案子犧牲的人太多,他們不應該是這個結(jié)局?!?/br> “以你的資質(zhì),你的資歷來說,你并不適合參與到這個案子?!眴虧芍噶酥缸约旱亩?,“但我需要你?!?/br> “我的耳朵生理病變是已經(jīng)治愈了的,卻偏偏還是捕捉不到聲音。我的主治醫(yī)生猜測,可能只是心理性或者神經(jīng)性的問題,而不是病理性問題。它需要一個適應并逐步恢復的過程?!眴虧煽聪蛩?,“它什么時候能完全恢復,沒人預測得到,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輩子,我不能把時間繼續(xù)浪費在等待它痊愈上。我們等不起?!?/br> “你看到周珉珉,看到陳一雯,你替她們難過,心疼。但這不是個案,比她們悲慘的大有人在,哪一個因為吸/毒引發(fā)的慘案不是觸目驚心?我們?yōu)槭裁匆??那么多的同仁,為什么放著安穩(wěn)生活不要,卻甘愿冒著生命危險,前仆后繼的,一定要禁毒?因為他們想守護這片土地,想維系這片土地的安寧?!?/br>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執(zhí)意要參與緝毒工作。我調(diào)查過你的個人背景,你有個弟弟外出,至今未回。確切地說,屬失蹤,生死未明?!眴虧奢p吐了口氣,“如果你是因為個人情緒才加入到這個隊伍,那沒必要,你弟弟的任何消息,好消息也好,壞消息也罷,都可能完全擊退你的熱情?!?/br> “因為一開始,你就是帶著私心在工作?!眴虧赊D(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筆,“我不希望你是帶著私心參與這個工作,那會害了你?!?/br> “這次我把選擇權(quán)留給你,跟著我,砍掉頂端鏈條。跟著肖隊,肅清你們本地的小蝦小蟹。無論哪個,都對得起你肩上的警徽?!?/br> 一長番話下來,路渺聽得腦門“嗡嗡嗡嗡”地響。 “你……到底是誰啊?”路渺問,有些茫然,他的話給她的沖擊太大,她一時間沒法做決定。 “我是喬澤。”他說,“就只是喬澤。” 路渺看著他不語,還是那樣的臉,那樣的神色,明明已經(jīng)很熟悉,可又似乎很陌生。 她發(fā)現(xiàn)他似乎從來就沒真正認識過喬澤,看著像無業(yè)游民,但又和劉副肖隊關(guān)系極好。 他有聽覺障礙,但懂拆彈,懂營救,車技好,身手了得。 他所帶給她的訊息和她所接觸的,所想要的東西不太一樣。 她只是撥開了表層那層灰,但他已經(jīng)走到了問題核心。 他就站在那個核心點,問她,敢不敢走近。 路渺不敢,那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認知和資歷所能承受的范圍。 從他的分析里,她已經(jīng)看到了她和他的差距,他提醒的,她顧慮的,他都給她擺到了臺面。 那確實不是她對這份工作的思想覺悟和能力能做到的。 “我……先考慮考慮吧,我有點消化不了你帶給我的訊息?!彼f,一點一點地將面前那份文件,推回給了他。 喬澤沉默了片刻,而后點點頭:“你好好考慮。” 人已先出去。 路渺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會議室,又一塊回了劉副辦公室。 人一進屋肖湛就察覺到她精神狀態(tài)不太對,臉色看著有些蒼白。 “怎么了?”肖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