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正在往碼頭方向開。

    路渺依然是怔怔坐在那里，怔怔看著徐迦沿，失魂落魄的。

    船很快靠近碼頭，徐迦沿被守候在那里的醫(yī)護人員緊急送醫(yī)。

    路渺一坐在那兒動也不動。

    喬澤扶著她想起身，沒拉動，她整個人狀態(tài)都不對。

    “呆渺！”他握緊了她手。

    她茫然回頭看他，動作緩慢而遲鈍，目光也是空洞呆滯的。

    沈遇看喬澤傷口還在不斷流血，臉色早已因失血過多而慘白，擔(dān)心他再拖下去會有生命危險，上前勸他先去醫(yī)院。

    喬澤沒聽，固執(zhí)地握著路渺手不肯起身。

    沈遇心里著急，沖路渺喊了聲：“路渺，陪他去醫(yī)院。”

    她的視線慢慢落在他涌血的傷口，人怔得更厲害。

    沈遇直接上前掐住了喬澤胳膊：“你先去醫(yī)院，我替你看著她?！?/br>
    “她狀態(tài)不對?！?/br>
    他低語，不敢讓她離開眼前半秒，但失血造成的暈眩一陣陣襲來，他下意識握緊了路渺手臂，但到底敵不過疲憊的身體，失血過多和連日的奔波不眠將他體力透支到了極限，眼前一黑，整個人已朝路渺倒去，沈遇扶住了他，他握著路渺的手掌也隨之松開。

    路渺怔怔回頭，看著空蕩蕩的手腕。

    沈遇沖唐遠(yuǎn)喊了聲：“把路渺也帶回去?！?/br>
    喬澤被送進了急救室，好在送醫(yī)及時，除了失血過多，沒生命危險。

    從手術(shù)室出來，他人還是昏迷的。

    路渺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看著他被推出來，刑隊和沈遇喬時肖湛等都趕緊迎了上去，詢問情況。

    路渺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遠(yuǎn)遠(yuǎn)看著眾人和他，不敢上前。

    喬時回頭陪她。

    “他沒事?！彼p聲說，握了握她手。

    她手掌冰得嚇人。

    她低低“嗯”了聲。

    喬時有些擔(dān)心她，卻無從安慰起。

    喬澤很快醒來，人幾乎是一睜眼便驚跳起身。

    “路渺呢？”他抓住了離他最近的刑隊，急急追問，眼睛也急切地在房間里搜索路渺的身影。

    刑隊嘆氣搖頭。

    他的嘆氣讓他一顆心直往下沉，連語氣都不自覺變得暴戾：“她人呢？”

    喬時側(cè)身往門口看了眼：“在外面呢?！?/br>
    喬澤一把掀了被子，捂著傷口掙扎下床，人剛到門口便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路渺，孤零零的，低垂著頭，兩只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動也不動。

    “呆渺？”他小心翼翼叫了她一聲。

    她緩緩抬頭，看他。

    眼神里是他熟悉的路渺，茫然，卻也空洞，還夾著一絲怯生生。

    “你……沒事吧？”她問，遲疑而小心翼翼。

    “我沒事?！彼呓谒媲岸琢讼聛?，握住了她手，抬頭看她。

    “怎么一個人在這兒？”他溫聲問。

    她搖了搖頭，垂下眼瞼，避開了他的眼神。

    他抬臂，圈著將她摟入懷中。

    她僵硬著身體不敢動，像怕弄傷他般。

    他垂眸看她，她依舊是低垂著頭，人很安靜，卻周身透著股道不明的哀傷。

    她將自己和所有人完全隔離了開來，困在自己的實際里，自責(zé)、自厭、自卑……種種負(fù)面情緒正在一點點將她撕碎。

    他能明顯感覺到她對所有人所有事，包括她自己的抗拒。

    現(xiàn)在的她，似乎又回到了五歲時自閉時的樣子，深深的自我嫌棄和厭惡。

    “呆渺?！彼站o了她手。

    她的眼眸對上他的。

    “我沒事的。”她低聲說，無悲無喜，只是神色空茫。

    喬時人就在門口，看著這樣的路渺她都忍不住心疼，更何況是喬澤。

    幾天幾夜沒合眼，她整個人都已憔悴。

    喬澤長指從她眼眶下的黑影劃過：“先好好睡一覺，別胡思亂想，嗯？”

    她點頭，很輕。

    他把她帶進了病房，讓她在另一張病床上休息，她很快閉眼，呼吸綿長而平靜，不知道是真的睡了還是沒睡，喬澤輕聲叫她也沒應(yīng)。

    他在床邊陪了她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起身出門，刑隊等人都在外面。

    “路渺的問題……”刑隊提醒。

    喬澤沉默了會兒：“先讓她好好睡一覺吧，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合眼了?！?/br>
    刑隊點點頭。

    外面天空已經(jīng)大亮。

    徐迦沿也已從手術(shù)中醒來，路渺那一槍擊在了他胸口上，但沒擊中要害，人活了下來。

    喬澤和刑隊過去看他，他人剛清醒沒一會兒，人正虛弱著。

    此時的他很平靜，看到喬澤時還沖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說得對，她不過是我掩飾自己自私的借口?！彼蝗婚_口，“我一直和她說，我為了她搭上了這一輩子。很多時候，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我總覺得，如果不是為了她，我根本不會去販/毒，更不會在看到受傷的任雨時起了取代他的心思。”

    喬澤拉了張椅子在他病床前坐了下來。

    “當(dāng)初到底怎么回事？”

    “真正的霍總是任雨?！彼f，“一開始只是他。他十多歲就跟著人在道上混，混了十多年，靠著那股狠勁和人脈，干掉了自己的上線，一步步做到了老大的位置。我在很早以前就和他有過接觸，比五年前渺渺出事時還早?！?/br>
    “我愛她，很早很早時我就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了她。我想彌補她，想給她一個富足的未來，但是那時接手公司時，公司已經(jīng)瀕臨破產(chǎn)，我根本給不起。那時剛好在別人牽線下認(rèn)識任雨，他托我運/毒，酬勞可觀，就有點鬼迷心竅了吧，太迫切想要把公司救起來，接了，之后便慢慢進入了他們這個圈子，和任雨也漸漸熟悉了起來?！?/br>
    “他和我體型相似，有時為了避免被捕的風(fēng)險，對于一些他舍不得放棄又有相當(dāng)風(fēng)險的生意，他會讓我冒充他去談。這對相當(dāng)心高氣傲的人來說，是相當(dāng)憋屈的一件事。那時我就想，要么就別做，要做就做到他那個位置，只有到了他那個位置，才有足夠的權(quán)利cao縱別人生死，而不是任人拿捏?！?/br>
    “但是當(dāng)時要退出來已經(jīng)不可能，我有太多把柄落在他手上，摘不掉了，只能逼著自己一步步往上爬?！?/br>
    “剛好那時因為路小成的誤打誤撞，他看上了渺渺，對她窮追不舍，但因為張起的瞎攪和造成了誤會，他挾持逼迫他們姐弟。那天晚上本來是渺渺去大學(xué)報到的前一夜，我和她約好了那晚上吃飯給她送行，一直等不到人，給她打電話，才知道她出事的。我?guī)粟s到時剛好撞上她的第二重人格爆發(fā)，瘋了一樣，拎了塊磚猛砸任雨腦袋。所有人都被她瘋狂的模樣嚇到了，忘了去拉人，也給了我機會，我控制了場面。”

    “當(dāng)時任雨傷得很重，不斷求我救他。我就是在那時萌生出取代他的念頭，利用他重傷住院的日子冒充他出去談生意，這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的事，他的幾個心腹也都清楚，不會對我產(chǎn)生懷疑，而他在救治過程中，只要在藥里添加點東西，他能活著，卻不能自理，他人實際上已經(jīng)在我的控制下?！?/br>
    “這一系列計劃很快在我大腦成型，后面也確實進展得很順利，我一邊頂著他的名號接管他的生意，一邊清理他的人，等他發(fā)現(xiàn)問題時，已經(jīng)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自己本身學(xué)的就是企管，對這種組織的管理能力比他強許多，因此整個集團是在我手上一步步成型和擴大的。”

    “當(dāng)時為了計劃進展順利，我沒報警，也借由假警瞞住了渺渺。路小成不懂法，不知道什么叫正當(dāng)防衛(wèi)，他擔(dān)心路渺要坐牢，也對報警一事只字不提。他很感激我救了他和渺渺，他對自己毒.品致幻下差點侵犯渺渺一事很介意，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渺渺，也一直自責(zé)自己害了她，沒臉見她，因此一開始是對她避而不見，留在我這兒幫我，等他發(fā)現(xiàn)我們是在做毒.品生意時，他不得不完全放棄再見路渺的念頭，他寧愿讓她誤以為他失蹤了，也不想讓她有一天眼睜睜看著他死刑?！?/br>
    “路渺另一重人格參與販/毒了嗎？”喬澤問。

    “沒有?！彼难劬ι蠁虧傻模坝新沸〕稍?，就不可能讓她有機會接觸毒.品?！彼膊粫?。

    喬澤：“她當(dāng)初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爆炸現(xiàn)場？”

    作者有話要說：　　把上一章細(xì)節(jié)重新修繕了下，回不回頭看都不影響。

    本來想一口氣寫到結(jié)局，但是交代起來內(nèi)容還是不能一兩千字交代完，怕再寫下去又倉促了，所以先斷在這里，明天更下一章，么么

    ☆、第132章 132.

    “她說去救一個人?！?/br>
    “事實上她第二重人格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并不多，一般是在受到很強烈的精神刺激或者極度脆弱時才會出現(xiàn)。她心態(tài)一向平和，所以幾乎不會給她的副人格壓制主人格的機會。年初那次算是一次意外。她要去緝毒隊實習(xí)，要做警察。我不希望她成為警察，不想有一天我和她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就像她最近詐我，像昨晚。當(dāng)年填報志愿時我已經(jīng)失策了一次，被她瞞著我篡改了志愿，我不可能在四年后讓她真的走上警察這條路，而且她做警察的初衷只是為了找路小成。我當(dāng)時以為，只要路小成‘死了’，她可能就放棄了，所以假放了路小成已死的消息，沒想到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她整個人幾乎崩潰，給了她另一重人格蘇醒的機會?！?/br>
    “當(dāng)時我擔(dān)心她，把她帶在了我身邊。那時我剛解決掉了任雨，正是我完全接管他位置的關(guān)鍵時刻，我需要掌控住黃常，所以那一陣主要在黃常那邊，但對他一直都是背影示人，這是任雨的慣常做法。當(dāng)時我沒想過讓她曝光，沒想到她自己跑出去了，所以黃常見過她但不知道我，陳一梓也見過她。她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她分裂的人格只是為了自我保護，并不是為了做什么壞事，我也不希望她和我一樣，一步走錯，便一步步錯下去，因此當(dāng)時支開了她。”

    “她估計是逛書房時遇到了你們的人，我猜的?！?/br>
    “她當(dāng)時和我說她在書房遇到了個人，塞了個東西給她，托她帶出去，后來也親眼目睹他被黃常的人帶走。她說難得有人無條件信任她，她想去看看那個傻子。但我知道，她應(yīng)該是想去救他的?！?/br>
    “我更知道，他交給她的可能是很重要的證據(jù)，但不確定，她也沒肯給我東西，所以我需要帶她去現(xiàn)場確認(rèn)，他是不是警察，他交給她的到底是不是證據(jù)。只是沒想到遲了一步，剛到那邊現(xiàn)場已經(jīng)炸了，她算是誤打誤撞救了你?！?/br>
    喬澤看著他不動：“為什么旁人叫她霍總？”

    “我不能讓黃常知道我是誰。”徐迦沿說，“但是黃常的認(rèn)知里，她是霍總很器重的人，是代表霍總的，可能是真正的霍總，也可能不是。因此將錯就錯，利用他的錯誤認(rèn)知，把她推到臺前，讓底下人以“霍總”稱呼她，借她名正言順地帶我走近你們的人?！?/br>
    “我們到的時候現(xiàn)場一片狼藉，人早被炸得尸骨無全，我無法判斷他是不是警察以及他給她的是不是證據(jù)，但是從黃常阿駿的反應(yīng)以及我調(diào)查的結(jié)果看，那人只是你們內(nèi)斗的犧牲品，并沒涉及什么警察不警察，而那時渺渺也蘇醒了過來，她完全不記得這所有的事，更不知道那人交給了她什么東西，東西放哪兒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br>
    “路小成之于她的意義比我想象的要大，他幾乎是她的整個人生支柱。他要真沒了，她估計也真撐不下去了，我不敢再拿路小成的生死去阻止她什么，因此不得不設(shè)計了些事，讓她以為路小成死亡的消息只是誤導(dǎo)?！?/br>
    他看向喬澤：“我沒有為她洗白什么，這基本就是全部事實。她這幾年都在警校里，又是全封閉式，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毒.品，并去cao控什么。黃常、阿駿和其他人都在你們控制下了，你可以找他們比對口供?！?/br>
    “我會調(diào)查清楚?！眴虧烧酒鹕?，想了想，回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你這么多年照顧她?！?/br>
    “情感上她是欠了你，但不是她把你推到這條路，她也從沒要求過你什么。”

    “真正為一個人好，是會為了她好好保重自己，好好打拼，而不是通過歪門邪道賺快錢，再對她施以道德綁架，一味將責(zé)任推到她身上?！?/br>
    “為她好三個字不是你犯罪的理由，更不是她應(yīng)承擔(dān)的重量?！?/br>
    轉(zhuǎn)身出門，背后傳來他低低的“我知道”三個字。

    刑隊派人重新提審了黃常阿駿和其他人，對路渺出現(xiàn)部分，供詞基本和徐迦沿一致。

    從高遠(yuǎn)留下的交易記錄以及徐迦沿和其他人交代的犯罪事實里，路渺均在學(xué)校，不是上課就是訓(xùn)練或者宿舍，有老師同學(xué)為證，她并沒有參與到犯罪的時間和證據(jù)，無論是她的本體還是副人格，都沒有參與到霍總集團的販/毒活動中。

    她唯一觸線的是昨晚的緝捕行動，差點幫助徐迦沿逃脫，但暗地里是她將船調(diào)轉(zhuǎn)回碼頭方向，為警方爭取了時間，有幫助警方緝捕嫌犯的動機，最終也是她親手緝捕的徐迦沿。一開始她潛伏徐迦沿身邊也是為了履行公務(wù)，初衷本也是為了獲取徐迦沿犯罪證據(jù)，緝捕霍總，也是因為她，警方才得以快速獲取到徐迦沿犯罪的線索，并在他逃脫前將他及毒/品截下。從這些行為表現(xiàn)看，路渺主觀上是一心要將罪犯繩之以法，并沒有犯罪意圖，只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途中，因被體內(nèi)另一重人格控制，才導(dǎo)致了緝捕過程中的行差踏錯，但好在關(guān)鍵時刻潛意識里還是偏向正義一方，親手阻止了徐迦沿，沒有釀成大錯和造成人員傷亡。。

    刑隊讓人依法定程序給路渺重新做了精神鑒定，確系人格分裂導(dǎo)致，當(dāng)時的她主人格完全被副人格壓制，無法控制副人格的犯罪行為，即她沒有犯罪意圖的主人格在副人格實施犯罪行為時不具備完備的辨認(rèn)和控制能力，不負(fù)刑事責(zé)任，但需強制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