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一陣寒風(fēng)掠過,韶亓簫懷里的小八郎不適地動了動,掀了他的大氅使勁兒把自己埋進去。 他生得胖,哪怕現(xiàn)在年紀(jì)還小,也只將腦袋埋進了韶亓簫的胸口,小胖身子整個兒都露在了外頭,模樣滑稽又可愛。反倒叫冷風(fēng)鉆進韶亓簫的大氅里,吹在他胸口,只冷得韶亓簫心里一涼。 韶亓簫打了個激靈,也中止了他的話語。他使勁眨了眨眼。不行,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至少……等她嫁了他,落子無悔了才行! 趙敏禾伸手為他整整大氅,有些徒勞無功地將他的大氅攏一攏,而后才抬眼注視著他,等待他想要告訴自己的事。 韶亓簫輕輕笑了笑,道:“其實,這回邊關(guān)的事,與我還有些關(guān)系?!?/br> 趙敏禾微微張了張嘴,有些不可思議聽到了這件事。 韶亓簫將他命孫掌柜前往北翟的事情娓娓道來,一面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眉頭緊蹙道:“萬一邊關(guān)只是雷聲大雨有點小,那么會不會波及到你?” 朝中緊急調(diào)集了那么多兵力和糧草,做出了那么多部署,若最后只是虛驚一場,那么他是否會被遷怒? 韶亓簫心里慰藉,趕緊又道:“孫掌柜只在宋相等幾人面前出現(xiàn)過,且父皇下了口諭,命他們不必對他人提及此事與我的干系,所以阿禾你盡可放心,朝中人大多并不知我在其中的牽連。況且,父皇下旨前也必定考慮過這種可能,但這種事沒有一萬只有萬一,寧可虛驚一場也決不能掉以輕心。大周朝現(xiàn)在國庫豐盈,百忙一場的結(jié)果并不是承受不起?!?/br> 況且,戰(zhàn)事一定會發(fā)生,只是不知這一回能不能將那場屠城的慘事躲過去而已。 他說得振振有詞,趙敏禾信了,半響又疑惑道:“怎么突然告訴我這個?” 韶亓簫頓了頓,輕聲道:“我的事,自然都要說給你聽的?!?/br> 他們并肩走在園中小道上,四周聊聊無聲,他的話趙敏禾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呆呆地望著他,只見他滿面真摯地回望過來,眼里眼外全是她。 她微紅了臉,吶吶無言。 韶亓簫卻也不需她的回應(yīng),只是伸出一手,握了她的柔荑,與她十指交握,繼續(xù)往前走了。 ———————— 進了三月,韶亓簫開始有些煩躁起來。 前世城屠城發(fā)生在三月十八,從邊關(guān)到襄京城,即使日馳五百里也需要七日。那么襄京城得到消息,至少要到三月廿五。 這些日子朝中上下忙得一團亂。邊關(guān)之事尚未平,三月初又有會試,緊接著是四月的殿試。承元帝一心撲在政事上,連續(xù)第二年取消了皇家春獵。 過了三月初十,韶亓簫飯量也減了一半。十四那日,承元帝難得空閑,叫了幾個兒子一起用晚膳,席上看了他清瘦許多的樣子,晚間特命了馮立人去錦墨軒轉(zhuǎn)告他幾句話。 “七殿下,陛下叫您壓力別太重。邊關(guān)暫時平靜,于百姓而言是好事。孫掌柜雖曾是您手下的人,但他在關(guān)外之事您如何管的到?陛下是明理之人,若最后什么都沒發(fā)生,也必不會怪罪您的。反而,陛下與眾位大臣、還有天下黎民百姓才求之不得才是。您就放開些,別往自個兒身上拉重?fù)?dān),” 韶亓簫有些哭笑不得,感情承元帝認(rèn)為他消瘦的原因,乃是擔(dān)心被誤傳軍機之罪加身? 馮立人還在嘮嘮叨叨。“殿下,您若是因此熬壞了身體,才叫陛下心疼才是。陛下本想親自過來的,只是這些日子來政事太多,他忙得抽不開身來,才叫奴婢跑一趟……” “老翁,”韶亓簫打斷了馮立人的話,再叫他說下去還不知要說多久呢?!拔覠┑牟⒉皇沁@個?!?/br> 他不能說實話,只好道:“二皇姐都出嫁了,我在想父皇何時才能給我賜婚呢?!?/br> 馮立人一雙略帶渾濁的老眼睜了睜,在他說出其他話之前嘿嘿笑道:“這個,是您和陛下父子之間的事,奴婢不摻和?!?/br> 他想了想,又提點道:“最近陛下政事多,煩著呢。這事兒您還是再等些日子再與陛下提吧。” 韶亓簫“聽話”地點點頭。反正他現(xiàn)在沒有情敵,最近與未來岳父之間也和諧了些,至少岳父大人沒再幼稚地在他面前吃阿禾做的糕點了,反倒偶爾會收下他孝敬的尚食局出品的糕點。 承元帝那頭,他自然不會在這種一觸即發(fā)的時機再提賜婚之事。 不過,韶亓簫不自覺摸了摸瘦了一些的臉。明日便又是一月之期,他倒可以上忠勇伯府叫阿禾為他多做些糕點開開胃口。 只是第二日,韶亓簫并沒有出宮去。 因為一匹高頭黑馬從襄京城北面疾馳而來,在北城門口停下后,馬背上精疲力盡的驛兵便從馬上癱軟了下來,手里緊緊地拽著一封邊關(guān)戰(zhàn)報…… “三月初九丑時許,敵族北翟八千鐵騎夜襲城,城內(nèi)殘余內(nèi)應(yīng)試圖里應(yīng)外合打開城門未果,身綁炸藥突襲折沖府府兵,致使兩千府兵傷亡過半,城中另兩千晉州軍獨木難支。……初九午時,城破?!?/br> 政事堂內(nèi),滿屋寂靜,只余陸崇大將軍讀著戰(zhàn)報的蒼涼之聲回旋堂中。 承元帝以手抵額,咬牙低吼道:“夠了!” 宋首相閉了閉眼,緩緩道:“李懷化人呢?”承元帝年前派的三路人,其中這位李姓懷化將軍這一路便是去的城。 陸崇飛快往下將戰(zhàn)報看完了,默默將戰(zhàn)報遞給其他人傳過去看,聲音低啞道:“城破后,中了敵方冷箭,殉國。” 薄薄一紙戰(zhàn)報猶如千斤,在眾人之間傳閱,輪到趙毅時,他一目十行看完了,輕聲問陸崇道:“什么叫‘殘余內(nèi)應(yīng)’?” 堂中寂靜,所有人都聽得見他說的話。 這一次承元帝將自己兒子們都叫了來,韶亓簫也同樣抬頭看向陸崇。他試探過趙攸瀚,后來又想法子試探過其他人,顯然內(nèi)應(yīng)間諜這種事,之前朝中就有人想到了,想必邊城那里一定會加緊排查才對。那為何還會被北翟人鉆了空子? 承元帝放下手,從案上一疊邊關(guān)的秘信里抽出一封,遞給馮立人示意他拿下去給眾人傳閱。 陸崇在下頭為眾人解釋:“前兩日,李將軍上了秘信,城中抓獲了幾個冒充大周人的北翟人?!边呹P(guān)的事宜,承元帝自多與朝中核心的武官商議,因而哪怕像宋首相這樣的文官,也有可能不知詳情?!斑@是初六發(fā)生的事。顯然那日只怕是打草驚蛇了,我想北翟在得到那幾個內(nèi)應(yīng)被抓之后,便立刻集結(jié)騎兵攻過來了?!?/br> 韶亓簫在底下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世的開戰(zhàn)日子提前了……北翟來襲的騎兵,也從五千增加到了八千……而戰(zhàn)報十萬火急,只用了六天就傳進了京中,顧而比抓住內(nèi)應(yīng)的秘信只晚了兩天。而城那里哪怕是相差三天,也根本來不及抓完所有混在平民百姓中的北翟內(nèi)應(yīng)。 韶亓簫沒入朝,因而雖人在政事堂中,傳閱的戰(zhàn)報他便排在了最后第二個——最后一個是未滿十五、連封爵都沒有的韶亓荿。承元帝今日招兒子們來商議大事,皇子中的主角其實只是前頭幾個在朝中的而已,韶亓簫與韶亓荿兩個只是順帶,也是承元帝不想厚此薄彼。 前頭宰相們、九寺、三省的長官看完了戰(zhàn)報,才輪到他們兩個。正巧,陸崇的話說完沒多久,戰(zhàn)報才遞到韶亓簫手中。 韶亓荿悄悄湊近幾步,與他七哥兩個烏壓壓的頭顱并在一起看他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封奏報。 韶亓簫來不及在乎他的靠近,也沒心思在乎前頭承元帝在與人商議的說話聲,迫切地看起戰(zhàn)報來。他急迫地需要知道——究竟自己的插手,有沒有叫事情往好的方面發(fā)展? 一字一句地把戰(zhàn)報細(xì)細(xì)看過一遍,他輕輕松了口大氣。還好……雖然城仍然免不了城破的命運,但城中百姓因事先的布置,逃出了十之八|九,沿途已有晉州大軍接應(yīng)。只是沒想到城中北翟的內(nèi)應(yīng),遠(yuǎn)比所有人想像的多,又用自殺似的做法,折了折沖府的那么多府兵。這一世,北翟還兵分兩路,一路猛攻城,一路卻是埋伏在晉州軍馳援的必經(jīng)之路上,阻了晉州軍對城的支援。城中沒來得及走的百姓,最終卻還是等不到援軍,被殘忍殺害…… 韶亓簫心里發(fā)緊,卻聽旁邊韶亓荿輕輕“啊”了一聲。 他趕忙問了一聲,韶亓荿手指一點戰(zhàn)報上最后的地方心痛道:“阿苒她曾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