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jié)
王氏絲毫沒有露出訝異的神色,只想了想道:“倒是可惜了五弟妹了?!彼粗刎疗M的眼睛保證道,“殿下放心,以后我去了那府里,會多注意一些的,不會叫沒干系的事情沾上咱們府里?!?/br> 韶亓芃頷首。他對王氏最滿意的便是這一點了,玲瓏心竅,一點就透,不必他多費口舌便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 他一口氣喝完了手中的滇青茶,斷然道:“不光是那府里,以后別處的閑事,我們能不沾就不沾!” 王氏品了品他話中之意,下一刻大驚失色,不禁駭然道:“殿下的意思,難道是徹底抽身出來?” 韶亓芃閉了閉眼,沉聲道:“以前是我魔障了。我母族是世家,妻族是世家,甚至府中四個侍妾,便有兩個同樣出自世家。父皇又怎會放心將那個位置交給我!” 王氏沉思過后,不贊同地道:“如今朝上勛貴、清流與世家三足鼎立,宗室也占著一席之地,世家權(quán)勢早已不如前朝那般滔天了。想必陛下不會再如太|祖時那般忌諱世家的反撲,殿下并非沒有一爭之力。” 韶亓芃搖頭。“沒那么簡單。大周建國,八十年才得來了這么個三足鼎立的局面。若我上位,這局面就會如破碎的鏡面一般分崩離析。即使我有心想制止,也要看我身后的人想不想叫我制止。父皇不會冒這個險,只怕連沖動的老二,希望都比我大?!?/br> 王氏急道:“陛下又沒做出打壓殿下的事,殿下何必自己這里就早早放棄了呢?” 韶亓芃苦笑道:“他但凡有一絲絲屬意我,又怎會在老二異軍突起時,毫不猶豫選了我來當(dāng)一面擋箭牌,去對抗?jié)u漸勢大的老二呢?” 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 韶亓萱立了軍功,又是如今實際上的長子,勢必起來了。承元帝但凡不想打破平衡的局面,又找不出韶亓萱的錯來壓制他,那就必須有另一個皇子來對抗韶亓萱。 王氏還啞然著。 韶亓芃已滔滔不絕道:“老三守孝去了,老七老八沒入朝,人選便在我與老五之間。老五那樣的,他看似與世無爭,其實身后的勢力一點兒都不弱。父皇也很明白這一點,但他可沒掙扎過,直接選了我。自古帝王最忌結(jié)黨,父皇卻已將整個朝廷都握在了手中,在自己可控的范圍內(nèi)縱容結(jié)黨,反而是叫結(jié)黨的皇子犯下過錯來打壓的。況且,父皇春秋還鼎盛,根本無須這么早就指定下任繼承人。自古以來,在前頭蹦得越歡的皇子,永遠(yuǎn)是帝王給下一任帝王的磨刀石。我呢,還是被父皇有意捧上來的一個?!?/br> 他越說,反而頭腦越是清晰?!白钪匾氖牵氵€沒看到,這一年來往我身邊聚集的,我能用的,大半是世家子弟。這種情況,已足夠父皇看清事實——若我繼位,世家又將勢大,太|祖以來幾代帝王的努力,將化成灰燼。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王氏吶吶道:“殿下什么時候琢磨的這些?” 韶亓芃瀟灑一笑,還帶著些小得意道:“居安思危,這不是你我從小就被告知的么?!?/br> 從前與幾個兄弟并駕齊驅(qū)的時候,他只會想自己的能力夠不夠承元帝看重到付以重任的,從不去懷疑承元帝也許一開始便沒屬意過他。到承元帝開始捧著他平衡韶亓萱的勢力時,他在欣喜若狂與茫然惶恐之間漂泊了很久,才叫自己靜下心來想想,承元帝這么做的動機(jī)是什么。 然后,他一絲絲地試探,抽絲撥繭,最終才得出這個可悲的事實——他的父親,從來就不看好他。 一只素手覆上他有些冰涼的手背,王氏輕聲道:“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若當(dāng)初殿下娶的是勛貴或者清流家的女子,陛下許不會……” 韶亓芃抬手制止了她,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豈有將罪責(zé)推到婦孺身上的道理?我若入朝之初便明白道理,也并非沒有挽救的機(jī)會,如今卻是晚了?!?/br> 見王氏翕了翕嘴,欲言又止,韶亓芃已心意相通,搖頭道:“既是晚了,那就不要再去掙個頭破血流了。即使掙到了,也留了個壞名聲在史書中,還要每日殫精竭慮,何必呢?” “也罷了,開弓沒有回頭箭,追悔莫及這樣的事不適合我來做。如今父皇不會允許我退,今后,我再找個機(jī)會抽身便是了。只是……”他拍了拍王氏的手,溫聲道,“到了新朝,要委屈你向別的女子屈膝了?!?/br> 王氏也笑起來,柔聲道:“那便請殿下,快些掙一個親王爵回來吧。我成了親王妃,便能免去對好些別的女子屈禮了?!?/br> 韶亓芃爽朗地笑了笑,只覺心中平靜無比。 ———————— 韶亓芃與王氏私語的時候,韶亓簫與趙敏禾又去過了含德殿,給宋皇后和淑慧皇貴妃各上了一炷香。 看著兩個威嚴(yán)肅穆的牌位,韶亓簫握著趙敏禾的手,對她緩緩道:“母后是個好皇后,知書達(dá)理,溫柔大體。在我記憶里,她就沒有對我生氣的時候。至于我母妃……她有些軟弱,不喜宮中的爭斗,最喜歡的卻是種些花花草草。也幸虧父皇一直護(hù)著她,皇后也從不為難。但她……不失為一個好母親。” 平心而論,宋皇后與他母妃,也許都不該嫁入宮中。哪怕只是外頭的小官小吏,也許也比心中另有所愛的承元帝要幸福些。 趙敏禾不知他心中所哀,以為他思念亡母,便反握了他的十指道:“什么時候,帶我去母妃宮里的木蘭園看看?” 韶亓簫走出自己的悲傷,笑笑道:“那便在你回門后吧。今日只怕你的身體撐不住。” 趙敏禾紅了臉低了頭,手上卻用指甲在他手心掐了一把。 刺痛傳來,韶亓簫反而紓解了不少心中的郁悶。 而后二人便往林貴妃、秦華妃和崔惠妃宮中各自去請了安,得了拜見禮之后才滿載而歸。 林貴妃目送新人離去,才舒心地笑著對大宮女憫春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七殿下還是跟阿苒的表姐走到了一起?!?/br> 第119章 注定 憫春是林貴妃的心腹,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林貴妃曾經(jīng)起的心思,知曉幾年前四公主的兩周歲宴上,林貴妃曾看中了當(dāng)時的忠勇伯嫡女,如今的七皇子妃,有意叫她許配給七殿下。 雖不知最后為何無疾而終,卻不妨礙她向林貴妃湊趣道:“七皇子妃與咱們八殿下未來的王妃是表姐妹,也是再好不過了。今后咱們八殿下出宮建了府,兩家相鄰也有照應(yīng)。奴婢聽說七皇子妃與咱們皇子妃感情很好,常常同進(jìn)同出,以后在宮外也能相互照應(yīng)?!?/br> 這話正說中了林貴妃的心坎。 當(dāng)年承元帝叫她為韶亓簫多看幾家貴女的品行,她一眼便相中了趙家敏禾。除了她家世、性子都如承元帝所要求的,更重要的還是——她是鄭苒的表姐,而且二人姐妹情深。 自己的兒子,自己是最清楚的。當(dāng)韶亓荿還迷迷糊糊、整天對著鄭苒雞蛋里挑骨頭時,林貴妃便看出兒子對鄭苒的不同來。 從一開始,林貴妃對兒子的定位便是單純善良、吃喝玩樂、對大位沒興趣的小兒子。她也養(yǎng)成功了,但這還有個弊端,就是兒子出宮之后的生活,她便少了襄助的能量。 這個時候,他的王妃人選就至關(guān)重要。 鄭苒的家世,非常合適。鄭叡曾是帝師,即使只教承元帝騎射與兵法,他在承元帝心中也是地位超然。鄭苒身為鄭叡的曾孫女,就足夠叫承元帝另眼相看。除了家世,鄭苒品行也過關(guān)。 只有她的性子沖動,恰與同樣易沖動的韶亓荿相同。兩個湊在一起,叫林貴妃怎么放心得了? 好在,韶亓荿與同樣沒什么野心的韶亓簫交好,若出宮之后兄弟兩個還能如此相親相愛,相互扶持,才是叫林貴妃徹底安心的局面。 那么如此一來,韶亓簫的王妃,就不能與鄭苒有惡。否則枕頭風(fēng)一吹,兄弟兩個遲早得離心。 若那人剛巧是鄭苒的表姐,那就什么問題都沒了,這才是喜上眉梢的大喜事! 只是……她當(dāng)時沒想到承元帝是將趙敏禾當(dāng)成親近的侄女看的。 如此一來,趙敏禾就不是她一個皇帝的妃妾可以隨意與皇子配對的。她說出了口,承元帝也許會欣然同意;但也有可能,叫承元帝聯(lián)想到她恃寵而驕,妄想左右兩個他親近的小輩的婚事。